“你这样,如何照顾自己?”白竹瞧着她那只绑着木板的胳膊,问她,“或者,我送你回家,你有家人照顾,我才好安心回去。”
温玉叶低下了头:她若是回家,徐少彦就会知道她回来了。可如今事情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们要怎么面对彼此?
白竹见她沉默不语,知晓她仍不肯回家,而自己也不能将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他想了一会儿,又道:“亦或是,待你身体好转一些,我套一辆马车,咱们慢慢赶回京城,这样可好?”
温玉叶想着这样既能让他早日回京,自己也无需继续留在这里,这才点了头:“师父,我会尽快好起来的。”
***
林姜姜睡醒的时候,宋澜还没有回来。
她伸着懒腰从大殿中走了出来,看到了倚在墙边打瞌睡的叶宵。
林姜姜过去推了推他:“别在这里睡,小心着凉。”
叶宵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问她:“你昨晚怎么在主子的寝殿里睡下了?”
林姜姜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又捏了捏沉重的腰,这两个地方被宋澜箍了一个晚上,这会儿很是不适:“别提了,这一觉给我睡的,腰酸背疼的。”
叶宵一愣,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通红,瞥她一眼,说道:“你和主子不是还没成亲吗?注意点影响……”
“啊?”林姜姜懵了一会儿,而后才反应过来,“死小孩,你想到哪里去了?”
第62章 062 那禁苑里关的到底是何人
福安宫中, 安太妃因为宫人两次都没能将林姜姜带来而发了好一顿脾气。
然而发过脾气之后,又想着往年依着传统,皇帝祭祀结束后, 都会来福安宫给她叩头,等会儿若是皇帝来了, 肯定是要问起她拿人的事情, 她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和皇帝解释这件事情。
如此伤神了一整个早上, 可直到快中午了,也不见皇帝过来。
安太妃派人去打听, 得知祭祀早已结束, 皇帝已回自己的行宫多时。
他这是……不愿给自己扣头了?
安太妃心底生了几分慌乱。
当初皇帝登基时, 虽只尊封她为太妃,但因为皇帝生母早逝,这些年他一直对她格外孝敬,也正是因为这份孝心,宫里只有她一位太妃, 而其她的太妃,有儿子的则追随儿子去了封地,没有儿子的则去了佛寺里养老, 唯独她留在了皇宫里。
安太妃亦是有儿子的, 是先帝的第二个孩子,只不过才能有限, 封了平安王,得了西边的一小块封地,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
新帝登基后,还特意前来问询她的意见, 问她是愿意继续住在宫里,还是去平安王的封地。
安太妃惊喜于他竟会遵从自己的意愿,想着安平王虽为自己亲生儿子,但自己若去了封地,未必有在宫里的这份尊贵与荣耀。
况且她的娘家还有不少入仕途的,她留在京城,对于娘家来说比她去安平王那里要得益许多。
是以安太妃便很是愿意留下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虽只有太妃的尊称,却享有太后般的尊奉,这让她和娘家人都很是风光。
新帝渐渐长大,后宫却未娶任何嫔妃,朝中已有不少贵妇前来巴结她,想着将自家适龄的女儿填到这后宫里来……
而安太妃也早已在娘家中选好了适龄的姑娘,只待时机成熟,劝说皇帝将人娶了便是。
到那时,他们安家在朝中的地位便会更高。
安太妃享受这份追捧许久,可如今却无端冒出个林姜姜,坏了她的计划。
今日皇帝更是因为这个丫头,大年初一竟是不来给她叩头了,这若是传出去,叫旁人都知道,皇帝不再尊奉自己了,那么她日后该如何在宫里自处?连带着娘家人的荣耀也将不复存在……
这样想着,安太妃又摇头不想承认:皇帝早些年他为太子时,受丽妃和刘氏一族迫害,自己和娘家人也曾出手相助过,念着这份恩情,皇帝这么多年来都很是宽待自己和娘家人,如今应该不至于为了一个丫头和自己翻脸吧?
今日不来叩首,许是因为自己两次想捉那丫头来问罪,所以他一时同自己置气罢了。
况且昨晚那丫头确实闯了禁苑,自己想捉人来问话,也在情理之中,她也不必心虚,免得被人看出什么。
***
宋澜祭祀回来之后,便着手去审查昨晚林姜姜夜闯禁苑的事情了。
禁苑里关的那人的身份,宫里知道的人不多,林姜姜虽是实实在在地闯进去了,但是宋澜知道,她对里面的人一无所知。
若非不是误闯,应该就是有人故意引导她过去了。
宋澜回到行宫的时候,林姜姜正在用早膳,他瞧着她还在这里,便放下心来,准备去福安宫一趟,依着传统去给安太妃扣个头。
叶宵见他回来,上前同他说自己值守一夜,要换人来值守,顺便告诉他,今天早上安太妃又遣人来过一次,想将林姜姜带去问话。
宋澜顿住脚步,生了疑虑。
昨晚他醉得厉害,但也扔依稀记得安太妃昨天晚上就想将林姜姜带走,但是被叶宵拦了下来。今日早上若还想提审林姜姜,为何不先告知他,反而在他去祭祀的时候派人过来呢?
是在故意避开他么?
宋澜思忖片刻,同意了叶宵换值的请求后,便回到殿中,派人去查昨天晚上的事情了。
林姜姜用罢早膳,也过来同他仔细说了昨天晚上自己经历的一切。
如她所说,自己看完烟花之后,遇到一个小女娃,是那女娃将自己带去了禁苑,而这一路,不仅没有遇到一个宫人,甚至禁苑门口连值守的侍卫都没有。
所以那小女娃是谁?
昨晚虽是除夕,但也不至于一个宫人也遇不到。
至于禁苑门口值守的侍卫,他们又怎么会突然擅离职守?
这一切未免太巧合了些?
巧合太多,便显得刻意了。
不过对于这些巧合,林姜姜并不是很在意,因为她知道宋澜相信自己,所以一定会查出这件事情背后的猫腻。
而其实她更好奇的是,那禁苑里关的到底是何人?
“那个少年好生奇怪,看模样也有十三四岁了,可他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我瞧着他只是单纯的不谙世事,并不像痴傻的样子,而且,”林姜姜看了宋澜一眼,见他对于她说的话并没有表现出反感,于是才继续说道,“我看他面容有几分像你,他可是与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被关起来呢?”
她问完,便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猜想他愿不愿意回答,毕竟其他人似乎都对那个少年避讳不及的感觉。
宋澜听她这样问,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倒不是不愿意告诉她那个少年的真实身份,只是担心告诉她之后,她会对自己产生不好的误解。
毕竟是他将人关起来,不让他读书认字,甚至让他忘记自己是谁。
这些年那人在禁苑应该过得不好,林姜姜若是知道他的身份,会不会觉得自己对他太残忍了?
林姜姜看到宋澜在纠结,她不想他为难,便收回自己的目光:“若是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过好了。宫里应该有很多秘辛的,我总不能事事都知道,我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待过两天事情淡了,我便也忘了。”
宋澜见她如此懂事,心中虽觉瞒着她有些愧疚,但又觉得总归那人与她也没什么关系,她不知道也好,省的知道了扰心。
又过了两天,宋澜收到了白竹寄来的信。
看信上的落款,该是十几日前写的,想来是因着过年,驿站送信慢,是以这封信大年初三才送到宫里来。
宋澜看罢了信上的内容,便转而给了林姜姜:“温姑娘出了点事情……”
林姜姜忙接过信去看。
信是白竹写的,内容不多,谈及温玉叶坠马,摔伤了胳膊,他们恐得晚些时候回京,希望宋澜见谅。
林姜姜将信反复看了三遍,确定温玉叶应该不止坠马这么简单。
白竹信上表达的内容,说的是两人一起回来,这便意味着温玉叶没有和徐少彦成亲,否则,若是她已然成亲,该是带着徐少彦一起,亦或是在老家住些日子。
况且当初林姜姜送温玉叶和白竹离开京城时,温玉叶分明答应过她,待回去之后便写信回来报平安。可如今自她离开至今已有二十余日,连白竹的信都到了,而林姜姜却没有收到她的信……
可她为什么没有和徐少彦成亲呢?
是因为坠马受伤而无法成亲吧?
可信上只说她伤了胳膊,这样的情况,应该不耽误成亲才是?
是出了什么旁的变故吗?
林姜姜心里猜测了许多情况,既担心又疑惑,慢慢地便真的把那禁苑中的少年忘在脑后了。
初六是林姜姜和温玉叶的店铺开张的日子,她忙着店铺的生意,再也无暇顾及其他了。
而宋澜那边,也很快查出了那天晚上林姜姜“私闯”禁苑的真相。
能在宫里安排一个小女娃给林姜姜带路,且清散那条路上的宫人,再找个理由调走看守禁苑的侍卫,如此堂而皇之却又叫人捉不住明显的证据,便是最大的证据。
宋澜很容易便能才想到做这一切的人是谁。
他想再给那人一次机会,一来顾及曾经的恩情,二来他已有所表态,决意护着林姜姜,若对方仍不肯收手,闹出更大的事情来,届时再一并清算便是。
***
温玉叶的风寒终于好了起来,胳膊上的疼痛也已经适应,只是一直打不起精神来,整个人郁郁寡欢的,白竹几次想带她出去散散心,她都拒绝了。
白竹并不是话多的人,无法用言语消解她的情绪,只能一直陪着她,照顾她的身体。
两人沟通并不多,温玉叶愈发安静了,偶尔聊几句,也是催着他去准备马车,他们好早日回京。
初六这天,街市的铺子都开了,白竹去马市买了一辆马车,将两匹快马套好,车厢里絮了厚厚的被褥,这便带着温玉叶启程了。
因着已经提前写信同陛下报备过,所以回程的路走得并不急,经过山清水秀的地方或是繁嚷热闹的城镇时,白竹总会停下来,带着温玉叶四处走一走。
温玉叶知道白竹的用心,不忍叫他失望,努力表现出开心的模样,只有自己一个人窝在马车里的时候,才会卸下脸上的笑容,默默地哭一会儿。
也不敢哭太久,怕将眼睛哭红哭肿了,叫师父看了担心。
路程走了一大半的时候,有一匹马的马掌坏了一个,白竹更换马掌后耽误了些时间,还未找到客栈天色就已经黑了下来。
白竹估算了一下路程,天色黑不好赶路,若是赶到镇上找一家客栈,少说还要走一个多时辰。
“我看附近有个村庄,不若我们去村庄借宿一晚吧?”白竹提议道。
温玉叶自是同意:“师父你赶了一整天的马车也累了,咱们去村庄借宿,你也能早些休息。”
如此白竹便没再往前赶路,偏转了方向,往旁边的村庄赶去。
赶往村庄的途中还出了一点小意外,他们遇到了几个喝醉酒的人,不晓得是酒壮人胆还是本就存了坏心思,竟是将马车拦住,要打劫。
他们的下场自然是不好的。
温玉叶从马车里探头看的时候,那几个人已经全部被白竹打趴下了,倒在路边骂骂咧咧,称要回去叫人,给他们好看。
白竹不屑地看了他们一眼,驾马车扬长而去。
他们很快赶到了村庄,找了一户还亮着烛光的人家,上前敲了敲门。
白竹还未说话,便见方才还亮着的烛光立即熄灭了,里面登时一片漆黑,也无人回应。
白竹有些奇怪,但也没想太多,又去敲了另一户人家的门。
大门未开,里面的人倒是问了一句:“谁呀?”
白竹答道:“我们是过路的,天黑了赶不去客栈,可否借宿一晚?”
里面的人沉默了许久,才说:“家里没有多余的地方,你们去别家看看吧。”
白竹只好又去寻别的人家。
只是一连找了好几家,对方不是拉灯就是不回应,要么就是赶他们走。
白竹觉得这村里的人未免太淡漠了些,但终究也不好强行借宿,于是和温玉叶商量了一下,若是下一户人家也不肯收留他们,他们便只能摸黑赶路去镇上找客栈了。
于是不再抱希望的白竹,敲响了最后一户人家的房门。
这座宅子破旧而简陋,木门松松垮垮,看起来饱经风霜雨露,两端破损得厉害。透过宽宽的门缝,能看到里面微弱的烛光下,有一位佝偻的老人家拄着拐杖从房中慢慢走出,苍老而沙哑地问了一句:“谁啊?”
纵然先前被拒绝了许多次,这次白竹依旧诚恳回答道:“老人家,我们是过路的,天黑了赶不去客栈,可否借宿一晚?”
里面果然沉默了起来。
白竹已然不抱希望,但还是客气道:“既然老人家不方便,我们便不打扰了。”
说罢便要转身回到马车上,忽又闻听门内响起老人家的声音:“你们……几个人啊?”
白竹想了想,回答:“兄妹二人。”
又过了一会儿,白竹听到了老人家拄着拐杖慢慢走来的声音。
不多时,门闩落下,破旧的大门被缓慢打开,一个满头白发的瘦小老妇人扶着门向他们看来。
白竹立即抱拳行礼:“老人家,这么晚打扰了,我们赶路的途中因为马掌坏了,耽误了行程,如今天色已晚,我们兄妹二人想在此借宿一晚,吃食我们有,被褥我们也带了,房费我们也会付,只是再借您的灶台烧些热水喝就好了。”
温玉叶听到开门的声音,便赶紧从马车上下来了,和白竹站在一处,满是希冀地看着老妇人。
那老妇人的目光从白竹身上慢悠悠转到温玉叶身上,见她还吊着一只胳膊,面色终于动容:“你们若不嫌我家粗陋,便进来歇一晚吧,房钱不用给……”
白竹和温玉叶忙道:“多谢婆婆。”
白竹转身回马车上拿东西,温玉叶先随老妇人进了院子,入了堂屋。
老妇人端着房中唯一一个烛台,颤巍巍地带着温玉叶进了一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