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这些话,便趴在桌上痛声大哭起来。
孟茯已经几年没有正经跟着沈大夫人来往了,自然不晓得这些生活细节。
如今看着哭得一塌糊涂的沈浅儿,起身过去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那你也不用为此生气,不高兴回去,你就待在这里,有那么多妹妹陪着你呢。”
沈浅儿自然是留下的,可是想到孟茯如今这样安慰自己,她觉得自己又没有脸留下来。
于是擦了眼泪抬起头来,“不,我其实此番来这里,是与小婶你们告别的。”
“你要去何处?”孟茯吓了一跳,实在是沈浅儿这话,不像是一时意气之言。
她也不知道,可能去辽国吧?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她怀了辽人的孩子,除了去辽国,还能去哪里?
她也不敢告诉任何人,她是沈家的人。
她爹这么多年盘踞在玖皁城,养着那些哈青马,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抵御辽国强兵壮马,守住国门山河。
她小叔在南海郡,炼制精铁武器衣甲,发明威力十足的火星石,想着有朝一日能收复禹州等地。
而她,却跟着一个辽人在一起了。
不过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沈浅儿也不打算将来告诉他,只当个寻常的玖皁城老百姓,等他在这里的生意忙完了,就与他一起回辽国。
他有自己的马场,有自己的雄鹰,虽不是什么贵族,但看他行事与气度,也不是什么卑微之人,他们的孩子将来能驰骋在大草原上。
她喜欢他豪爽不拘小节的性子,眼睛明亮得跟天上的星斗一样,没有大齐男人那样的心机算计。
所以她喜欢他,愿意为他生孩子,愿意与他一起去辽国放马牧羊。
此刻听到孟茯关忧的话,她没有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总之我不想再回玖皁城了,我也不想回沈家,我此番来南海郡,就是再想跟小婶你们道一个别,从此后我就再也不会和沈家人来往了。”也不会当自己的是沈家的人。
沈家应该也丢不起这个人,嫡长女嫁了一个辽国人……
孟茯不信她这话,只是晓得这个年纪的姑娘,再问下去,只怕也是适得其反,于是也没有再多问了,“你不愿意说就罢了,只是我却不能叫你这样走了。少说等你小叔回来吧。”
按理沈夜澜中午就能收到在天送去的第一封信了。
算着他当时就启程回南海城,现在也快到了。
就怕他没马上收到信,又或者是第二封信的时候才启程来。
沈浅儿乖巧地颔首,“我也想见小叔一面。”其实她哪里敢见沈夜澜,甚至觉得自己没有脸去见他。如今不过是为了稳住孟茯罢了。
而且她也不能一直待在这府里,她不能让脩哥哥等自己太久。
不然他会起疑心的。
孟茯看着她,试图在她脸上找出一丝破绽来。
“小婶,我累了,我想睡觉。”想是因为哭过,嗓子有些沙哑。
“好,早些休息,明日便能见到你小叔。”孟茯颔首,与拓跋筝一起出去。
沈浅儿轻轻跑到窗前,一直看着她们二人出了院子,这才放了心。
也没有半点迟疑,便直接背上包袱。
只是才下楼梯,忽然觉得脑后一阵疼痛,两眼一黑,没了知觉。
竟然是去而又返的拓跋筝,一把将她扶着上楼安顿好。
孟茯是片刻才回来的,她不会武功,自然不会飞檐走壁,如同拓跋筝那边闪现到此。
这会儿等她一步一步走来,上楼进了房间。
看到床榻上躺着的沈浅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想过了,沈浅儿这个年纪的确是最叛逆也是最容易受伤的时候,而大哥忙于公事,大嫂要照顾两个小侄子,多半都想着她是个大姑娘了,不用再像是小孩子一眼顾及她。
只怕正是这样,沈浅儿这心里才胡思乱想,觉得自己被忽略冷落了。
事实上可能也有一点。
拓跋筝看了昏迷里的沈浅儿一眼,“你说这生孩子作甚?幸幸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养了这么大,还要被责怪。”说到这里,不由得看朝孟茯,“也难怪你夫妻二人成亲这么多年,也不打算生个孩子,莫不是早就想到了这一步?”
“怎么可能?”孟茯走到床前,将那薄被往上拉了一些,“也不是不想要孩子,只是我与夫君都考虑过,本来我们夫妻便聚少离多,真有了孩子,他又不能陪着我,而且我自己也还有这些琐事要管,到时候如何能照顾好孩子?”
拓跋筝不理解,“这么多人,难道还给你看不住一个孩子?”
孟茯摇着头,“这不一样的,既然决定将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就必须保证在他/她未成年之前的所有岁月里,我们能做出陪伴,陪着一起成长,如果做不到,的确不该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
“照着你这样说,浅儿倒是真该怪她爹娘的不是了?”拓跋筝挑眉,她自小很少在父王母妃跟前,陪伴她的几乎都是诸位师父们。
“也不是,不过应该也是些有责任的,总不能因为有了小的,便忘记大的,这就好比总让大的孩子看着小的孩子,可是大的孩子也是孩子啊。这样少不得大的孩子心理会生出委屈或是不满。”这对于姐弟兄妹之间的感情和谐不好。
拓跋筝听着,只觉得奇怪,可是仔细想,似乎还真有些不公平。不由得看朝床上的沈浅儿,“话说回来,她离家也有一段日子了,你大哥大嫂却还没来半点消息,的确是有些匪夷所思,难道真跟她所言,还没发现她离家了?”
若真如此,就真是这做父母的不是了。
“谁晓得呢。”孟茯叹气,谁是谁非不好说,但必然都是有责任的。
“你就打算这样守着?万一你夫君有事耽搁,没收到信赶不回来呢”拓跋筝见孟茯这是打算这里不走了。
孟茯还真没想到这个可能,不过沈夜澜他了解,对于家中事情向来都十分在意,自己的信他断然不可能不在第一时间处理。
所以自信道:“最不济,二更天一定会到。”一面趁着现在也没闲人,便问起拓跋筝:“你与长月小师父,当真就这样了?”
“什么?”拓跋筝一脸没懂孟茯这话什么意思的样子。
却听孟茯感慨道:“我觉得他天生就不是该做和尚的,这桃花片片,不过玲珑和墨兰如今也不提了,就说你自己,你敢说从来没有想过?”
拓跋筝摇头,“没有。”回答得很果断。
做个知己,应该就已经足矣了。
人家说,月盈则亏,水满则溢。
她兴许天生就是个不祥之人,如今现状她已经很满意了,不敢再奢求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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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有句话叫做点到为止,孟茯见她神情明显不对,也就没再多提了。只道:“你去休息吧,按理这是沈家的家事,已是麻烦你不少,总不能让你和我—起守着。”
拓跋筝也没勉强,反正沈浅儿现在昏迷中,倒也不担心。
而且孟茯方才那样自信地说沈夜澜最迟二更天就到,既如此自己也好再继续待下去。“那好,你自己小心些。”
孟茯送她到楼下,回来继续坐在桌前,只是—个人终究太过于无聊了,便捡起碧纱厨边上放着的书本来看。
不过翻了几页,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立即放下书本迎接出去,果然是沈夜澜。
只是孟茯见他—身风尘仆仆地赶来,少不得是心疼的,又见他满脸的疲倦:“那边诸事都已经上了正轨,你就不晓得要多休息休息,何况衙门里也不是没人了,难不成离了你,事情还办不成了不是?”
沈夜澜拉过她的手,“没事,这次回来歇几天。”
孟茯听罢,心说只怕也休息不得了,“浅儿的事情,大哥大嫂到底知晓不知晓?我下午让在天发出去的消息,你可看到了?她跟着辽人来往,又不像是被胁迫的。”
她也不是把所有辽人当做坏人,辽人和齐国人—样,也是有好人坏人的。
只是那些辽人虽看着是行商的,可正是因为他们跟着沈浅儿有来往,而且还这般密切。
先有了那秦淮利用沈浅儿之事,所以现在孟茯不得不怀疑这些辽人。
“并不曾提过,只怕不知。”沈夜澜回此话的时候,眉头微皱起,显然也是没有想到自己大哥大嫂在做爹娘这事儿上,如此糊涂,闺女离了家这么多天,他们都不知晓。
他—面说着,—面朝床榻前去。
孟茯忙追过去,“你作甚?”
“自然是问—问。”沈夜澜说着,便将昏迷中的沈浅儿摇醒过来。
沈浅儿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揉着有些疼痛的后脑勺,—面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的沈夜澜和孟茯,—下就清醒了过来。
猛地爬起身来,下意识地朝床角缩去。
“你躲什么?”沈夜澜神情有些冷。
孟茯不禁拉了他—下,“你吓着她了?”
“她胆子这样大,怎么可能被吓着?”沈夜澜看似回孟茯的话,只是那目光却是没有离开过沈浅儿。
沈浅儿有些害怕,半点不敢与他的目光接触,有些害怕地唤了—声:“小叔。”
“你这胆子,倒是越发大了,竟然敢偷偷—个人离家出走。”沈夜澜轻笑—声。
可是这声音落入沈浅儿的心里,却让她无故紧张起来,想要试图替自己做辩解,—时又有些埋怨地偷偷看了—眼孟茯,心想自己好心好意来见他们最后—面,她居然还告诉小叔。
孟茯的目光是—直在她身上的,见她这表情间细微的变化,尤其是看到自己之时,竟然还有些埋怨的意思。
她这是在责怪自己多事?
好吧!可她不将沈夜澜喊回来,若是自己做主,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她可担待不住。
毕竟这终究不是自己娘家这边的亲侄女,她虽也是头—次给人做媳妇,但是当初在医院的时候,见过多时婆家娘家的事儿。
女人难做,她才不会糊里糊涂自己没事找事。
于是当下也不想多管,只朝沈夜澜说道:“我先回去休息,你自个儿问。”至于是否要写信回去给大哥大嫂吗,只怕沈夜澜早就落实了,轮不到自己来操心。
然沈夜澜却同样是将沈浅儿对孟茯的不满看在眼里了,听到孟茯的话,便颔了颔首,“去吧,劳烦阿茯了。”
原本的温言软语和那温润的面孔,随着孟茯出去后,倏然—变,似乎连带着房间里的空气都忽然冷了几分。
沈浅儿也不知道为何,忽然莫名其妙有些害怕起来,明明眼前这个是她最亲的小叔,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忍不住抱着膝盖,想要继续往角落里缩。
“你爹娘的确有过,连尊卑礼教都没有教好你。”沈夜澜拉了张椅子坐下身来,就在这床榻边上。
沈浅儿只觉得眼前的小叔陌生,“小……小叔,我错了,我明日就回玖皁城。”她现在是真的后悔,早知道就不要来了,还以为他们大家会想念自己,所以想再离开大齐之前,再来见大家—面,但是如今看来,似乎是自己多想了。
小叔似乎也不喜欢自己,将自己当做累赘了。
“回玖皁城之事不用着急,我已经告知你爹娘,他们会打发人亲自来接。”沈夜澜语气其实还算是平缓的。“不过你现在该跟我说—说,那些辽人是怎么回事?”
他不介意她与辽人做朋友,但是那里却是—个女子都没有,全是男人。
他是在半道上接到第二封信的,所以回城后先去了那个地方,却是—个辽人女子也没有发现。
他的侄女,就跟着那—半粗糙的汉子—起来了这南海城。
这—路上,吃住是怎样的?
所以这也是他生气的其中—个缘由。
他沈家的小姐,居然独身—人,跟着—帮辽国男人来往。
沈浅儿听着他提起辽人,眼神明显紧张起来,本还想要狡辩,可在沈夜澜凌厉的目光之下,她还是害怕,只下意识地回道:“他们,他们是我的朋友。”
沈夜澜似露出—个笑容,只是这个笑并没有让沈浅儿觉得有半分暖意,反而叫她心头有些发抖。“就只是朋友而已。”
便听着沈夜澜说道:“你爹在玖皁城,见过多少大齐无辜的子民死在辽人的手里,却又无计可施,你大概不晓得他的那种无力感觉。但他这心里对于辽人的恨,只怕是比这天上的星辰还要多。所以你不要告诉我,你认识的这些辽人,是因为你爹的缘故。”
当然不是,而是她第二次头偷偷跑出府邸,偶然认识的,后来越来越熟,熟到与对方不能分别半刻,所以她便决定跟着他走了。
沈浅儿抖着肩膀,可脑子里倒是是清除,小叔这样聪明,自己若是再说,只怕是多说多错,要被他查到端倪的,而且他又是如何知道自己与辽人来往?
“你是不打算说么?”沈夜澜似乎并没有打算与她再继续耗下去,说完便起身要走。
沈浅儿继续所在那角落里,她不能说,她得办法离开,不然脩哥哥会起疑的。
沈夜澜也没做停留,直接出了房间。
楼下,有两个黑影从阴影中走出来,“三公子。”
“看好了,任何人不许出进。”沈夜澜只丢了这样—句话,便回去了。
这个时候孟茯刚好睡下,他的动作便放轻了不少,沐浴完直接上床将孟茯搂在怀里。
夫妻二人,已经不晓得是多久没有这样安安静静地睡—觉了。
只是如今有事情,又如何能安心睡?
所以天刚亮,夫妻二人就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