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茯拿着自己的账本,上面但凡此处种植的药材,她都在外打听好了价格,但这还要综合本地的市场,再最终定夺。
听到玲珑的话,笑道:“带动地方种植中草药,也算是一项政务,你莫要如此说人家。”
“才不是,我听说他自己也租地种了不少,自己算大头,如今这样着急价格,必然是想知道他自己今年赚了多少。”
“你这是偏激了吧?他自己若是不种植,而且不多种,老百姓哪里会信他?”
主仆二人说着,到了这前厅里,苏泊夫妻已经等了小片刻。
见了她忙起身打招呼。
夫妻俩二人还是原来的样子,皎月仍旧保持着那花魁娘子的水准,苏泊也一往如故地胖着,可见种多少亩田,跟胖瘦是没有关系的。
寒暄过后,苏泊迫不及待地问道:“要不要先去田间看一看?还有好些没收成呢?”
“且不急,这两日先将艾草和辣蓼草称了再说。”孟茯说着,让玲珑把自己拟好的价格表递给苏泊夫妻俩,“我还是按照老方法,分个一二三品,每一个价格都在那里,你们看看,若是不满意,咱们是可以商量的。”
夫妻俩自从药草冒芽那一日起,就开始关注这些药草的价格动荡。
所以看到孟茯给的价目表,其实是十分满意的,夫妻俩暗自除去了人工和租地的银子,他们还有的赚。
而且今年是中药草种植推广第一年,山上的瑶人们也才下来,这地是免除税赋的,他们还是自己的地,除了花一丁点的种子钱,其余的都是白赚的。
于是便将价目表递还给玲珑,“可行可行的,左右都是要排队的,我就叫他们在榕树底下自己分品级,应也来得及。”
孟茯颔首,“这也使得。”她也正好让人四处看着,免得有人以次充好。
这时听苏泊说道:“想是我夫妻二人租了那么多田地来种植草药,真金白银砸了下去,是眼睛看得见的,我二人也不是傻的,他们便觉得果然是有银子可赚,所以这县里如今大概有八层的老百姓也都种了,各家收成到底怎样不好说,但我们这里比不得仙莲县那边的良田,肯定是比种粮食要划算,只怕明年这地我就租不到了,我思来想去这做官我的确不在行,所以我琢磨着,要不索性辞了官,然后在这县里开个大一些的杂货铺子。”
皎月生怕孟茯没懂苏泊的意思,连忙接过这话道:“我家夫君是想,开个什么都卖的杂货铺子,把一条街的铺子都租下来,然后全部打通,不过我夫妻二人也没那精力去城里进货,所以不是想着夫人您手底下有商栈么?”
孟茯怎么可能听不懂?这苏泊分明就是想开超市……
他这个一条街杂货铺,还想什么都卖,不是超市是什么?不过五花八门,他刚入行进货的确是不方便,而且也忙不过来,也难怪想到了商栈上面。
商栈里没有什么固定货源,除了从这南海郡出去的时候主要带着海货,回来的时候却是什么在南海郡畅销就带什么回来。
所以完全可以满足这苏泊的杂货铺。
而且这石头县算是南海郡一角的尽头,此处的老百姓们去南海城一趟得两天的功夫,也不见得谁家都能有车马。
所以这县里若是开了那大杂货铺子,生意一定是有的。
当下便一口应道:“这是个极好的主意,只是这杂货铺子里卖的东西多,你们又有心直接做大,除了这租房的银子,还不晓得要投多少银子下来呢。”左右不是一笔小数目,苏泊少不得要写信回去求家里的老太爷了。
因此孟茯觉得也不急在一时里。
苏泊却是自信满满道:“我做官虽是不成,但我今年赚了这么一大笔银子,我祖父自来偏爱我,他也没指望我能做官,我如今在行商上能得出些成绩,他只怕欢喜还来不及,我管他要钱,他哪里会不给?”何况他自己也是有私房的,逛花楼他素来只找皎月,银子两人手里轮流转,没流到外人田去,也都是存起来的。
少年人有自信是好的,可如果孟茯不要这些药材了,他这会儿上哪里找药商?到底还是占了这天时地利,这石头县是南海郡治下,南海郡又是沈夜澜的知州。
他多半也晓得今年能赚钱,赚的是孟茯的钱,所以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也全靠着夫人,不然我们夫妻俩这摸着石头过河,这会儿只怕是焦头烂额的,哪里有闲心去想往后的事情。”
于是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所以夫人放心,将来不管如何,夫人有什么吩咐,只管开口,只要不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是能办的。”
一旁的玲珑叫他这话逗乐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皎月也不顾两人中间隔着一台小几,伸手朝他大腿上掐了一把,“你既不愿意上刀山小火海,那还要你来作甚?”
想是皎月下手不轻,揪得他直哈气,“哎呀,夫人我错了我错了。”忙又朝孟茯改口,“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去我也去。”
孟茯见他这夫妻二人打闹,可见是这感情极好的,一时竟然想起了兰若的那些个姐姐,但凡是有皎月万分一的运气,只怕也不会是那样的悲惨命运。
不过一个人的运气如何,其实更重要的还是要看这个人的为人和性格。
“好了,与其胡闹,我建议你们倒不如将这开设杂货铺的计划都一一写下来,有什么别样的想法也可也加上,不见得一定要和传统的杂货铺子一般。何况真开设起来,那样多的样品,你们也不可能别人要什么,你们去找,这样人手就算是成百上千也不见得会够使。”他们想开杂货铺,对于石头县的老百姓来说是一件好事情,孟茯没有道理不帮忙。
所以便将自己那世界的经营理念简单与他们夫妻说一说。
此刻苏泊和皎月听到她的话,也发愁起来了,“是了,我们就光顾着小到针线,大到车马床铺都卖,却没有仔细想想,人手哪里够。”
便朝孟茯问:“夫人有什么好建议么?”
孟茯能有什么好建议?还不是占了生在经济发达的世界的便宜,“如果你们都是临街的铺子,那就每一类货物分开在各个铺子里,专门请掌柜。若是一定要打通做大间的,那就只能一个进口和一个出口,客人不可带着旁的东西进去,所以你们要特意收拾一间房屋,打造不少小柜子给他们存放东西,钥匙和锁交给客人。进了杂货铺后,一人给个篮子,想买什么东西,自个儿直接去找,就跟那逛街一般,但是这样一来,每一种货物下面便要标注好价格,这样客人也不用每一种都需要询问,自己看了价格,买或是不买,自己拿主意。”
反正就是跟自己所在的现实世界里的超市一般,但是这就十分考验账房先生的记性了。
苏泊却已经明白孟茯的意思了,听罢有些激动地拍手叫道:“夫人这个主意妙啊。”还同孟茯建议道:“夫人不如在南海城也开设一间吧,您弄出来,到时候我们就学着你,岂不是甚事儿。”说到这里,觉得自己这措词不对,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那城里货物质量不一,价格参差不齐,受蒙骗的百姓着实不少呢,夫人一向是个菩萨心肠的,左右那商栈也要给我们备货,何不给自己也多备一份。”
别说,不管苏泊这建议是抱着想捡便宜还是什么心思,但孟茯真有些动心了。
跟着司马少熏和时隐之投资商栈,不就是想银子生银子么?于是便回着苏泊道:“这不是一件小事情,须得与我家大人商量一回。”
而且如果真开设起来,那她又可以雇佣成百上千的居家女子,贩卖小商品的柜台,用她们绰绰有余。
苏泊夫妻俩见孟茯动心,少不得要劝,又说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才回去。
众人都在等孟茯吃晚饭呢。
她身边都是些姑娘们,听玲珑说苏家夫妻劝孟茯开杂货铺子的事情,便问了起来,“夫人是真有想法?”
孟茯颔首,“我觉得也不是不可以考虑,除了那搬运重物需要男人之外,剩下的轻巧活儿我就雇些年轻妇人,也省得她们天天在家里跟婆婆面对面扎堆坐着,生嫌隙。”
牙齿舌头还能碰着,就更不要说这婆媳之间的磕磕碰碰了。
拓跋筝听罢,觉得这倒是不错的,十分赞同,“若真如此,倒是给衙门里省事。”瞧那衙门里每天因为婆媳关系闹到衙门里告状的就不再少数。
“那孩子这么办?”玲珑提出疑问。
沈墨兰也好奇,一面往嘴里喂甜汤,水汪汪的大眼睛则看着孟茯和拓跋筝。
“这还不简单,我雇佣了年轻妇人们,她们每月就有银子了,再给婆婆些银子,婆婆自然是高高兴兴给带孙子,何况这孙子又不是别人家的。若真有那不愿意带的,还有外祖母,如果外祖母也不愿意,那就在书院里在开设个幼儿班,专门雇佣些带孩子经验丰富的婶婶们,每月一个孩子收几个钱,早上送来晚上接回家,哪个不乐意?”
不过孟茯说得虽轻松,但真要让女人们出来工作,还是要循序渐进,不然男人们哪里允许,又怎能接受得了?
那跟在菜园子里做长工不一样,到了杂货铺子里,男女客人都有。
拓跋筝听着孟茯的这些话,似乎能想象出来到时候这南海城是个什么样子的,但是又觉得南海城要走到那一步,还不知道要经历多少艰难呢。
不过她觉得孟茯的理念和自己不谋而合,女人生来并不比男人差,只是可惜她们不曾拥有男人一样的权利,可以读书参加科举。
这便是为何只有大户人家的小姐能称作才女。
而从不曾听说哪个农户家里的姑娘会写诗作词。
她们不是不会,而是她们根本就没有机会去读书认字。
所以她想着,如果有朝一日,女子也可也读书的话,那必然不会比男人差。
所以当下就十分支持孟茯开设这杂货铺子,“我觉得这主意好,多少婆媳关系不好,还不就是因为婆婆觉得媳妇白吃白喝自家儿子的,若是女人们也能有一份收入,哪里还用得着看婆婆的脸色?而且减少相处和见面,正应了那句远香近臭。”
沈墨兰也连忙跟着举着小手。
旁边的萱儿也是。
其实萱儿压根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刚才还在同一旁的剑香说悄悄话呢。
这事儿还没跟沈夜澜提,就差不多落实了。
不过她要做什么,只要不是去造反,沈夜澜也从来不拦着,所以其实那‘商量’二字,也不过就是跟沈夜澜知会一声罢了。
又因为明日要开始收药,所以言归正传,除了要将价格表写出来贴在海神庙广场上,手下的这些人要学会辨别草药的品质。
所以少不得是要加班加点学习。
孟茯是大夫,草药品阶她当然是能分的,自然也就由着她来教大家认,因此也没能早休息。
翌日一早,吃过早饭,才开门让人将秤杆抬出去,就发现这对面海神庙广场旁边的老榕树下已经满是人。
因为要分品阶,苏泊夫妻那边打发人连夜通知,所以如今家家户户都基本是全部出动,几乎两是两三户人家就占据一株老榕树下,大家一起分拣药草。
见着孟茯这里一开门,就有人来排队。
价格显然昨儿已经从苏家夫妻那里晓得了,所以一个个都满脸喜开颜笑的。
孟茯她身后这院子里,空着七八间房屋,里面连多余的杂物都没有,只见也是苏家夫妻专门收拾出来给她暂且做库房用的。
可是孟茯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这七八间空房子哪里够用?
这石头县只怕是要成药材大县了,若明年他们还有意要种,倒不如直接将那盘香工坊搬过来,正好现在她也嫌那边的场地太过窄了些。
所以托付拓跋筝做起这女总管,自己便去找场地。
她也是个行动派,才起了心思,当下就开始寻地儿。
那皎月作为东道主,自然是十分乐意领着她到处转悠,毕竟孟茯如果真将盘香工坊搬过来,那往后这药材就再也不愁销路了。
少不得要感慨,“亏得他们不满意我的身份,不然夫君哪里会赌气带着我来这南海郡,不来南海郡,我就不是这样的活法了。”也不晓得是不是每日以泪洗面,然后凄凄惨惨戚戚,最终郁郁而终?
孟茯可以想象得到,苏家的人对着花楼出身的皎月是有多大的嫌弃和敌意。所以也忍不住附和她的话,“是啊,你说世间之事,哪个能说得清楚呢?只怕到了如今,旁人还以为你跟着苏大人在这穷乡僻廊种地,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苦日子呢。”
皎月哈哈笑起来,“可是哪个晓得我在这里活得跟那神仙一般逍遥自在,上面既没婆婆往夫君眼前塞人,也不会有不长眼的往夫君面前晃悠,他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全心全意都在这种植药草一事上,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我所求已经都求到了!京城那些贵女们出生再好,可哪个又能比得过我?”
她只要一想到她们虽出生贵族,还嫁了门当户对,可每日要给婆婆晨昏定省,还要强颜欢笑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搂着别的女人,皎月心里就好生痛快。
不过看到身旁的孟茯,忍不住将心里的话问出口,“你就不担心沈大人么?”
孟茯哪里还敢担心?当初糊里糊涂跟着司马少熏一般,怀疑沈夜澜外头养了外室,折腾得她好一阵子都下不得床,出远门之前,必定是要将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浑身榨干他才肯走。
不过用沈夜澜的话来说,他得让孟茯把他榨干,他出了门孟茯才能放心……
想一想那样的日子,孟茯就忍不住双腿发软,连忙坚定道:“我家大人不是那种人,我信他。”
不明所以的皎月只赞同道:“也是,沈大人是个正人君子。”
而海神庙广场里的榕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个穿着白色僧衣的和尚,一脚曲着,一脚随着雪白的袍裾垂吊着,懒懒散散地坐在树枝上。
但见他往身后的树杆上靠去,单手枕着,另一只手则习惯性地拨着手里的寒铁念珠,妖孽般的俊容上,两道眉峰皱在一处,盯着下面一处收药摊位看。
“怎么这么傻呢?银子算错了。”但他只能小声在嘴里念叨,并不敢真的跳下去提醒对方。
而那个在他口里算错银子的也不是旁人,正是那晚上被他误带走,差点破戒的沈墨兰。
沈墨兰虽会看账本,但实际操作还是第一次,更何况来贩卖草药的药农比预计的还要多,她也就没机会实习一天,直接就上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