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雀——雪落蒹葭
时间:2021-04-13 09:47:32

  永嘉听见此问,一时没有急着说话,她思索着‘穆勒’这个名字,倒不甚像是中原,又想起昨日宴上突厥小王子追出来,席上那么宾客,人多眼杂,说不定惊动了什么人。
  沈邵既开口来询问她,大概十有八九是已经知情了,她瞒也瞒不住……
  “臣…前阵子确是遇到个怪人…臣只怕不好开口。”
  沈邵闻言放下手中的笔:“无妨,朕许你随便说什么。”
  永嘉见沈邵这副要仔细聆听的架势,抿了抿唇,接着开口:“臣出进宫那晚在南宫的御花园被…被突厥的小王爷挟持了。”
  永嘉话落,眼见沈邵神色一变,她想了想,将那晚的事择重与他陈述一遍。
  “臣那时为了脱身,便劝他不要逃跑,不如来寻陛下合作共同对敌,本只是缓兵之计,未想到他真的来求陛下了…臣…臣无心参与前线战事,臣那时被他用刀抵着脖子,只想活命…就…就出此下策,还望陛下莫怪。”
  沈邵听永嘉小心翼翼的解释,心头一软,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将她拉到怀里,他抚着她的脑袋:“你说的是什么傻话?朕怎会怪你?”
  “臣…臣怕惹陛下生气。”
  “朕是生气,”沈邵看着永嘉的小脸,见她闻言略略变色,紧张兮兮的小模样,指尖捏了捏她的鼻尖:“朕气你这么危险的事,回来为何不与朕说?”
  永嘉感受到鼻尖的疼,她抱住沈邵的手臂,蔫蔫的道了句:“臣没来得及说…”
  沈邵闻言,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叹了口气,将永嘉抱得更紧:“你告诉他,你唤昭昭?昭昭又是怎么回事?”
  永嘉从沈邵怀中仰头:“臣随口编的,骗他的。”
  沈邵又刮了刮永嘉挺翘的鼻梁,他本是笑着,忽而又正色道:“以后不许再走夜路了,哪怕宫里也不行。”
  “臣记得了,”永嘉乖巧点头。
  王然从殿外进来,说备好了膳,问何时传膳。
  永嘉与沈邵一同用过膳,说要淑华宫拜见皇后,昨日席间答应了的,不好失言。
  沈邵虽不悦,但还是允了,让永嘉去坐坐便回来。
  永嘉应着好,带芸香去了淑华宫。
  淑华宫中,白毓晚早早便起身等着永嘉前来,这般一等便是一上午,她虽心急,却也不好派人去催促。
  用过午膳后,贴身尚宫劝白毓晚小睡歇息一会,白毓晚怕永嘉此时前来,便也作罢。
  她正命尚宫去备一盏醒神的茶,便听宫门处来报,说永嘉长公主到了。
  白毓晚连忙命自己贴身的尚宫去迎,她自己端坐在主位上等候。
  永嘉入了殿中,低身行了礼,被白毓晚亲自扶起,热情的拉着她落坐,寒暄道“姐姐可用过膳了?”
  “用过了,”永嘉点头。
  “那便好,”白毓晚笑着说:“本宫备了些时新瓜果,姐姐尝一尝。”
  永嘉道了谢,她吃了两颗荔枝,见白毓晚仍无提及正事之意,不由主动开口问道:“娘娘召臣前来,是有什么事?”
  白毓晚听见永嘉的询问,面上的笑意慢慢淡去,凝了些苦楚落寞。
  她从衣袖间寻出帕子,擦拭着眼角的泪,她垂下头,似无颜面对般,哭道:“姐姐…姐姐心底是不是一直怪本宫?”
  “本宫这数月来一直很自责,很后悔,本宫是不懂事的人,求姐姐莫要生本宫的气好不好?”
  永嘉见皇后不停的掉眼泪,不由站起身,对着她郑重一礼:“娘娘严重了,娘娘此话当真是折煞臣了……”
  皇后见此,红着眼望了永嘉半晌,随后哭泣的更厉害:“姐姐这是不肯原谅本宫了,是吗?”
  “臣无心怪娘娘…臣也有兄弟,自能明白娘娘的苦楚。”
  皇后闻言,泪含在眼圈里,她又握住永嘉的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姐姐肯原谅本宫,本宫便心安了,本宫只怕对不起姐姐。”
  永嘉只得继续安慰皇后,皇后的眼泪渐渐止住了,却接着叹气。
  “可是陛下…陛下许久都不曾来看本宫…”
  永嘉其实早知道皇后找她前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之所以愿意前来,也是想给皇后提个想,她不想无缘无故背这口让皇后失宠的黑锅。
  “姐姐…你能不打替本宫与陛下说一说,本宫真的是无心之失,本宫知道错了,求陛下见本宫一面。”
  永嘉闻言正欲开口,忽见白毓晚的贴身尚宫满面喜色的跑进来:“娘娘,娘娘陛下来了!”
  白毓晚先是一愣,接着有些紧张慌乱,她连忙用帕子擦拭面颊,急急的询问永嘉:“本宫…本宫的妆…”
  “娘娘一切安好,娘娘放心。”
  沈邵从宫外走入,他目光扫过皇后,随后落在永嘉身上。
  白毓晚和永嘉低身行礼,沈邵落座后,道了句免礼,赐座,皇后便在沈邵身边坐下,永嘉看着并肩而坐的夫妻二人,却未落座,她看了看一旁的皇后,随后又低身,提前告退。
  沈邵愈开口阻止,却听皇后先开口,命自己的贴身嬷嬷送客。
  沈邵瞧着永嘉离开的背影一时沉默,顾及着身边的皇后,也无法太过明显的起身追出去。
  淑华殿中,唯剩帝后,沈邵沉着面色,坐在小榻上沉默喝茶,白毓晚在旁望着沈邵的侧颜,正襟危坐,迟疑不敢开口。
  ***
  永嘉再回到御门时,姜尚宫也从宫外回来。
  永嘉屏退了内殿的女侍,拉着姜尚宫问:“情况如何?”
  “回殿下,我们之前雇佣的四个商行,其中有三个被何家收买,只有最早的那间商行还是干净的。”
  “但我记得…最早那件商行递回来的消息也说寻不到人?”永嘉回忆道。
  姜尚宫点头,她叹气:“连陆大人递回来的消息,也说寻不到人。”
  “那看来,我们找不到何皇后的前宫人,也并非全都是何家人阻挠的原因。”
  “殿下,那三个被收买的商行怎么办?咱们还要……”
  “不要了,他们想来从何铎那也获利颇多,时日久了,很难在专心为我们办事。”
  姜尚宫点头应是,还是忍不住骂了句贪财小人。
  “陆将军近来可有递信回来?”永嘉又问。
  姜尚宫摇头:“奴婢今日还去过陆宅,并没有信送回来。”
  ***
  何府
  阿远从外拿回何长钧从北疆送回来的信,快步跑回书房,递给何铎。
  何铎接过信,命他将房门关严,他一边开信封,一边问:“可有被什么人撞见?”
  “大人放心,小人警惕着呢,拿信时周围没有旁的人。”
  何铎点了点头,他展开何长钧的信,他瞧着信上的内容,面色愈发难看。
  陆翊在西疆不仅将派往支援的何家军改编,分成小支纳入西疆的部队中,指挥自如,且有前线密保,陆翊两日前率兵击破左狄王右翼部队,捷报最晚今夜便会传至御前,届时论功行赏,样样少不得。
  何铎团了信纸,一圈捶在书案上:“陆翊算什么东西,一个末等侍卫出身,从前不过是我爹身边的一条狗,如今竟敢指挥何家军,想要踩在我们头上了。”
  阿远见何铎动怒,忙在旁恭维:“陆翊哪里及得上公子,公子您是伯爵,前途无可限量。”
  何铎将掌心的信团烧了,恨骂了一句:“伯爵算什么,不过一个没实处的头衔,若非何欢那个蠢丫头非要惹事,陛下哪有理由这般轻易的将我扣在京中,我要是在前线,还轮得上陆翊那个杂碎来领兵?”
  阿远急忙应承着。
  何铎瞧了眼阿远:“我让你查陆翊在京留没留什么眼线的事,如何了?”
  “禀大人,奴才去过几次陆宅,家徒四壁的,连个守院的奴仆都没有…”
  “那可有什么人去过?”
  阿远闻言开始仔细回想,忽然,他忆起什么,开口道:“奴才早前跟着姜尚宫,好像见她去过一次陆宅,但没停留多久,两手空空的进去,两手空空的出来,奴才以为她走错了路,便没多留心……”
  “这什么时候的事?”何铎闻言神色一变。
  “也有快一个月了…”阿远道。
  何铎听了,霎时怒骂起来:“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快,现在就派人去陆宅守着,若发现什么情况,立即回来报我!”
  何铎站在书房内,看着信纸燃烧后的灰烬,他抬起头,望着阿远跑开的背影,一双眼眸眯起。
  他差点就忘了,这永嘉长公主与陆翊之间,早有那么一段渊源。
 
 
第60章 沈桓归京
  淑华宫, 长案上的香炉薄雾袅袅,吹散在殿中安静的空气里,白毓晚正襟危坐在沈邵身旁, 时不时转头去看沈邵,欲言又止。
  沈邵喝了半盏茶,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 他撂下手中的茶盏, 站起身欲走,却猛地被人从后拉住衣袖。
  皇后见沈邵要离开, 她几乎本能的一把抓住他, 沈邵的脚步一顿。
  “陛下, 您还在生妾身的气吗……”白毓晚开口时,眼下又是一片红。
  沈邵闻言慢慢侧身,瞧向皇后,见她分外委屈的神情:“皇后可知,朕最喜欢你什么?”
  白毓晚一愣, 她心头悸动,紧接着懵懂摇头。
  “朕最喜你懂事。”
  白毓晚又是一愣,她望着沈邵, 渐渐松开拉扯他的衣袖, 她低下头:“陛下,妾身知错了…妾身身为皇后应当公正严明…妾身不该因一己之私而偏袒家兄, 委屈长公主殿下,是妾身辜负了陛下的期许。”
  沈邵的神色缓和了几分。
  “皇后既能想明白,朕只望你日后若遇相似的事,能清楚自己的立场,”沈邵说着一顿, 接着又道:“好了,朕还有政务要忙,改日再来看皇后。”
  白毓晚闻言,本就通红的眼底霎时落下泪来,似是喜极而泣,她连忙站起身,恭送沈邵。
  ***
  沈邵快步回御门寻永嘉。
  内殿里,他一把捉住她,嗓音危险:“方才在皇后那,谁许你跑的?”
  “臣…忽然想起些急事。”
  “什么急事?”沈邵眯眼。
  “嗯…”永嘉一时寻不到借口,便笑起来:“臣总不好留在那,打扰陛下和皇后娘娘的雅兴。”
  沈邵瞧见永嘉的笑,一把将她抱住,他知她身子哪处敏感,最是碰不得的,他故意挠痒:“你还敢与朕装傻?你不知道朕去淑华宫是做什么?”
  永嘉果然躲闪不得,很快就笑出眼泪来,她受不住,便求饶:“臣知道…臣下此不敢了…”
  沈邵冷哼一声,听她‘咯吱咯吱’的笑,面上不由自主的跟着她笑,心口闷气也散掉,他停了手,将她抱得更紧。
  永嘉尤似不知死活的问道:“陛下…那您原谅皇后娘娘了吗?”
  “你想朕原不原谅?”沈邵挑眉反问。
  “臣自然希望陛下与娘娘夫妻恩爱。”
  沈邵听了,面上的笑意似散未散,他好似冷笑:“你倒是一向贤惠,就不知吃醋?”
  “臣哪里敢吃皇后娘娘的醋?娘娘是陛下的正妻,大魏最尊贵的女人,臣何德何能……”
  永嘉话落,沈邵一时盯着她不说话了。
  许久,沈邵松开怀抱,他拉着永嘉在小榻上坐起身,拉着她一同下榻:“走了,陪朕批折子去。”
  庞崇从殿外入内禀报,说何长钧递回来的信已送至何家,被敬慎伯的贴身小厮取走了。
  沈邵点了点头:“突厥王子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回陛下,很安分,从无不妥举动。”
  “继续盯着,”沈邵吩咐,接着他唇角似有弧度,若隐若现:“对了,今日让御膳房给小王爷加道菜。”
  当夜,穆勒在客居的殿中跑了无数趟茅厕后,在万分虚弱下请了太医。
  庞崇来御门禀告消息时,永嘉正在沈邵身旁,她闻言本未多想,但待触及沈邵眼底笑意时,一时恍然。
  “臣倒是没料到陛下还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
  沈邵听了永嘉此言,立即侧头看过去:“长公主倒是大度,被人拿刀抵过脖子,如今还替人担心?”
  “臣自也想拿刀抵他脖子一番,”永嘉实言讲,接着笑说:“可是臣不敢伤了陛下的万匹军马啊。”
  “无妨,朕瞧他皮实着,死不了。”
  永嘉想了想,唤住庞崇:“那就请太医给小王爷开服好方子…”
  穆勒召过一次太医,结果情况更甚,至后半夜又请了一次太医,近黎明时才将将歇下。
  ***
  昨夜西疆送来线报,上言陆翊小捷,天下悦,下旨嘉奖。
  永嘉看过线报,她只盼着西疆的战事快些结束,桓儿能早日归京。
  时岁日复一日的晃过,自第一次捷报传回,两个月内,前线的喜讯越来越多。
  永嘉从未觉得时日竟这般漫长过,姜尚宫又跑过几次陆宅,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永嘉心猜是前线战事繁忙,一时耽搁了寻人,也是情理之中。
  这日沈邵下了早朝忽而说要带永嘉去京郊的鹿林。
  永嘉不解,她询问他也不告诉她,只得被他逼着换了衣裳出门。
  白日里,沈邵就牵着马领永嘉在林中闲逛,时而握着她的手,教她射些野兔。
  “陛下今日不必忙吗?”
  “你专心些,”沈邵握着弓:“看猎物,今晚上吃什么,全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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