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日,一如上次那般时时刻刻对她贴心照料。
刚经历过分娩的身子病痛很多,阮清茴时常感觉身子不适,走路时下身会刺痛,因此多半时间都是在床上待着。
这日沈砚同她商量,说是皇子出生的消息已经昭告天下,他想着这几日便让中书省拟旨,立彦昭为太子。
不曾想,却遭到了阮清茴的拒绝:“陛下想立彦昭为太子自是他的荣幸,只是他还小,命格正是薄弱的时候,怕是压不住太子之位,恐遭反噬。”
他想想,觉得阿茴说的也不无道理,便将此事推迟了。
近来小公主越发喜欢自己这位弟弟,以往每日从宫学回来便是做功课,而今却变成了一回来便要看弟弟。
那张皱巴巴的脸有多半时候都是在睡觉,嘴里还会吐着泡泡,手指蜷起来仅能握住大人一根手指头,着实可爱。
小公主逗了他一会儿,忽地抬头问一旁的沈砚:“爹爹,弟弟什么时候会说话呀?我想听他喊我姐姐。”
他回想了一下夭夭说话的时间,不确定地答道:“一岁吧,不过你得先教他喊娘亲。”
“为什么呀?娘亲说我小时候第一次开口说话喊的是爹爹。”
“你是女儿家,自是不同。”他随口编了个理由道:“再说了,一人一次才公平嘛。以后等你生孩子了,你让你自己的孩子喊你去。”
小公主嘟起小嘴瞪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埋头继续逗弟弟玩儿。
经过一段时日的调理之后,阮清茴终于能下床走动了。小皇子也不再像刚生出来时那般邹巴巴了,至少脸长开了些,能看得出来眼睛很像沈砚。
作为父亲的沈砚每回看着小皇子都会叹气,而后嘴里念叨着:“怎么偏偏就像了我呢?不是儿子都应该像母亲的吗?”
阮清茴听完便会笑问他:“像陛下不好吗,你这么好看。”
他先是一喜,洋洋得意的表情跃然纸上,随即又立马沉下眉头,再次一声叹气,“若是像阿茴,便能更加好看了。”
“男孩子嘛,长相端正便可,要那么好看做什么?夭夭好看不就行了。”
“嗯...那倒也是。”说完,他抬头看了一眼正在院中读书的女儿,笑得眼睛弯弯,“果然女儿好看就是赏心悦目。”
阮清茴闻言抬眸瞄了他一眼,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同情般的眼神落在了正在吐泡泡的小皇子身上。
唉,儿子今后可要委屈咯。
*
小皇子出生的第二日,阮父阮母便进宫来看过他,之后阮母便隔三差五来一次。
她对自己这个小外孙喜欢得不得了,每回来都得抱在怀里逗他玩儿,惹得夭夭每次都向自己的弟弟投去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阮清茴让她在夭夭面前收敛着些,怕夭夭多想。她每次都是应下后,下次再来便又会忘记。
没办法,谁让这个小皇子是陛下唯一的皇子呢。
况且将来还会是太子,是皇帝,他们阮家的外孙是皇帝,换作谁谁能忍住不高兴?
今日在看过小皇子之后,阮母突然想起还有一事要说,便同她道:“对了,既然孩子都出生了,你便以此为由再给泽明去一封信吧,让他早些回来。”
说起泽明,近日北境频频传来战报,那些匈奴对边境诸城的骚扰不但不曾减少,反倒越发过分。
以前只会抢些食物和女人,而今除此之外还会残杀无辜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聂将军派去驻守的人从三个营增加到六个,仍然毫无作用,只会让他们撤退一时,待他们放下警惕后又会卷土重来。
因此北境居民如今正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民怨沸腾。
泽明之后便再也未给她来过信,想来也是处境太过混乱,实在没有时间。
阮母对此十分担心,偶尔还会做上几次噩梦,梦见泽明在那边被那群野蛮人残忍杀害,每次醒来都是一身的冷汗。
“其实我前几日便已经派人传了信过去,只是泽明一直未有所回音,想来也是那里的情况太过混乱,等陛下回来我同他说一说,让他命聂将军强制送泽明回来。”
闻言,阮母总算放下心来,握住她的手拍了拍,“那就好,你也好好休息,刚生过孩子还是不要太操心了。”
“嗯,我知道的。”阮清茴浅浅笑道。
夜里沈砚回来,她便将此事同他说了,他欣然应下,答应明日便以快马传令。
洗漱过后,夫妻二人正要睡下,门外却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陛下!”周全安在外敲门,声音听起来十分焦急。
二人起身下床,开了门,沈砚只披着一件外衣便慌忙问道:“发生何事了?是不是小皇子怎么了?”
“陛下,不是小皇子,是…”他噗通一声跪伏在地,嗓音颤抖:“是北边打进来了!”
第54章 战事。
沈砚当即连退两步, 在阮清茴的搀扶下才勉强稳住心神。
“怎么回事?为何好端端的突然打进来了?”他赶忙问道。
“回陛下,是匈奴突袭。聂将军已经传了急报过来,几位宰执们已经在宫门外候着了, 正等着陛下庭议。”
事情发生得紧急, 沈砚嘱咐了她几句便匆匆赶往了文德殿。
阮清茴同青鸾一起待在仁明殿中,担心了一整夜未能入眠, 直到天亮之后见沈砚还未回来,便只好先睡下了。
睡了才两个时辰又醒了, 问青鸾陛下那边情形如何了, 青鸾说陛下与大臣们庭议了一整夜, 之后洗漱洗漱便直接去上了朝, 目前还在朝堂上与大臣们商量北境一事。
听完她更加睡不着了,阮泽明还在北境, 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了。若是出了什么事,她可怎么向爹娘交代啊。
强撑着精神一直到傍晚太阳下山时,沈砚这才回到了仁明殿。
“陛下, 情况如何了?”她连忙上前问道。
他叹了声气,眉间自进来起就没舒展过, “这次突袭来得十分突然, 聂将军派去驻守边城的都只是一个营的兵力, 而匈奴却是全军集中进攻其中一座城。他们没有料到匈奴会有这手, 被攻打的那座城已经被占下了。”
“那泽明呢?泽明驻守的是哪座, 他有事吗?”
“对不起阿茴。”他握住她的手, 面露愧色, “昨日与大臣们商量战事太过投入,毕竟战事紧急,有很多事情都要考虑和安排, 一时便将泽明的事情忘记了。”
阮清茴反握住他的手,神色焦急,“陛下,我知道我这样做很自私,可我真的不能让泽明出事。爹娘年纪大了,实在受不了这般打击啊。”
“我理解,你别着急。等会儿用过晚膳我便拟一道旨意,越过聂将军,让人快马加鞭送到北境去。”
而今突发战事,沈砚一定十分心急,肩上的压力是她不可想象的,却还要分神来处理她的家事。
阮清茴心里一阵愧疚,缓了缓语气又道:“对不起,陛下,是我太不懂事了。北境突发战事,你比任何人都着急解决,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沈砚抬手轻抚她的脸颊,勾唇安慰道:“我的确很心急,不过泽明是你的家人,我也万不可能让他出什么事。”
说完,拉过她的手在餐桌前坐下,“先用膳吧,文德殿还堆了一大堆事务等着我处理。”
她没再说什么,于是二人沉默着用完了一顿晚膳。
沈砚去文德殿去了许久,想也知道这会儿殿内的劄子,应该连书案上都放不下了。
今日一整天,北境各地的军报纷纷传来,都在请求沈砚的意见准备迎战。
他同大臣们商量了一下午,多数人支持与匈奴讲和,除城池之外可以许他们一点好处,例如金银,例如丝绸。
而少数人则支持出兵迎战,讲和一次便会有无数次,这次为了金银财帛攻打北境,下次便会为了更多的东西再次攻打北境。
一时之间,连沈砚也无法抉择到底是讲和还是迎战。
讲和吧,确实也如少数派所说,有了一次便会有无数次,大夏需要用强权来让边境诸国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
可是迎战吧,又是数不胜数的生命消亡,苦的是边境的无辜百姓,苦的是那些浴血沙场的将士,苦的是死去将士们留在世上的家人。
一想到如此,沈砚就无法选择迎战。
可时间已经不容许他再拖下去,翌日上朝,经过又一番商议之后,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少数派,出兵迎战。
接下来便是选定人选了,除了聂将军之外,还需派去两名副官助他。
可朝中多是文臣,能打的武将也都已经老了,总不能让他们拖着六十岁的身体去给朝廷卖命,于是这人选便又成了一个难题。
好几日下来,边境的战事全靠聂将军一人撑着,朝中愣是没人站出来主动担任此职。
无法,一番思虑过后,沈砚决定亲征。
然而就在下完决定之后,又一次遭到了群臣的围堵。
“陛下乃是天子,是千金之躯,怎可亲自上战场?若是万一出了什么事,老臣如何向先帝交代?如何向百姓交代?”
“是啊陛下!皇子尚年幼,您若是有个万一,将来皇位必定动荡,这宫廷之中又将掀起血雨腥风啊陛下!”
他极其不耐地捏了捏眉心,“那你去北境好不好?”他又看向另一个人,“还是你去?”
领头的那两位老臣顿时没了话说,接着又听他道:“你们以为我想亲征吗?朝廷现在需要你们,你们可有人站出来?既然谁都不想领这个职位,难道让聂将军一人在那儿死撑着吗?匈奴若是破了城打了进来,算在谁的头上?”
“你的?还是你的?”
跪着的一众大臣面面相觑,而后其中一人站出来讪笑了一下,“陛下,不是臣等遇事后退,实在是臣等都是文官啊,这打仗之事臣是一窍不通啊。”
话音刚落,周围的大臣们纷纷附和:“是啊,臣哪懂打仗啊”
“还是应当选一个武将出来担当此任。”
“是啊是啊,或者文武双全之人也可。”
沈砚不耐烦地瞥了他们一眼,突然想到了什么。
对啊,文武双全之人。
之前就怎么没想到呢?谁说打仗一定得武将的?
“全安,快快快,召张承和李若之面见。”他赶忙冲一旁的周全安吩咐道。
小半个时辰后,张承与李若之在文德殿向沈砚作揖。
他将想派他们二人去北境的想法告知,让他们自行选择,并表示会尊重他们,无论去或不去,都仍是朝廷的人才。
没想到听完此事后,张承想也没想,第一个站出来领命,“臣定当不负陛下期望,得胜归来。”
一旁的李若之见状,也前迈一步领下了此任。
如此,两位副官的人选便就这么定下了,剩下的就全靠边关的将士们了。
上次答应阮清茴的圣旨也让人快马加鞭送了过去,算着时间也该送到了,为何却一直无所回音呢?
今日阿茴问起时,他便将此事如实说了。
阮清茴听完全身脱力似的一屁股坐下,双眼无神,“没有回音,是因为他压根没打算回来。”
“怎么会呢,泽明已经不是去之前的小孩子了,怎么会任由你们担心,放置不管呢?”他摩挲了两下她的肩,安慰着。
她闻言摇了摇头,“我太了解他了,他就是不想回来。当初我送他去北境不过是想锻炼他的心性而已,想来,他的心性不仅锻炼成熟了,而且......”
一滴泪水从她眼眶里落下来,只听她补充道:“而且,恐怕他已经被军队的氛围同化了。这次发生战事,刚好如了他‘好男儿’的愿,怕是不赢得这场仗,他是不会回来了。”
沈砚蹙起眉头,转身便往外走,“我去给聂将军传信,让人将他打晕了送回来。”
“不必了。”她突然制止道。
“不必?阿茴,你可想好了?战场凶险,一个不小心便会丢了命去,岳丈岳母可受不了这种打击。”
阮清茴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道:“之前,我已经擅作主张抉择过一次他的人生了。这一次...”
“随他去吧。”
沈砚没再说话,他明白阿茴其实一直无法释怀殿试一事,她一直对阮泽明心存愧疚。
那年,她迫于大臣压力,不得不亲手摧毁了弟弟的理想抱负。而今,她绝不会让此事再此上演。
其实,不仅是阮泽明逐渐成熟了。阿茴也终于学会了放手,让弟弟独自面对风雨。
*
张承与李若之二人即刻启程前往北境,沈砚亲自去送的他们。
往后除非重要的战事,如何作战就不必请示于他了,因此这二人到达北境之后,连劄子都一下子少了好些。
忙了近十天的沈砚终于得空喘了口气,前些日子因处理战事,连头疾都发作了好几次,每次都是强忍着继续庭议、继续上朝、继续处理政事。
趁着这几日事务少了些,沈砚好好补了顿觉,而后让奶娘将小皇子抱了过来。
几日不见,小皇子长胖了不少,对着他咿咿呀呀的笑。
果然还是孩子最能治愈父亲,一见到小皇子的笑,他顿觉身体都轻松了不少,抱着他来回踱步,就是不肯放下来。
一旁正在做功课的小公主从课业中抬起头来,撅起嘴哼了一声,“爹爹有了弟弟就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呢,爹爹还是比较喜欢你的。”他一边抱着儿子,一边哄着女儿。
小公主哒哒地跑到他跟前,张开双臂,“那我也要爹爹抱。”
沈砚宠溺的笑了笑,将小皇子递给奶娘,然后蹲下身双手穿过她腋下,倏地去举起来转了个圈。
“怎么样,爹爹是不是更喜欢你一些?”他抱着女儿捏了捏她圆嘟嘟的脸。
小公主咯咯地笑,抱着他的脖子在脸上蹭了蹭,“我就知道爹爹最喜欢我,那爹爹得答应我,就算弟弟长大了比我更聪明更出色,爹爹也要更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