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太医后,阮清茴又哄他继续入睡,他却非要她上来陪自己一起。她拗不过他,只好也躺了上去。
他们相互拥着对方,阮清茴将这三日以来的事情,一件不落的讲给他听。
听完,沈砚稍稍侧头,在她额心吻了吻,“辛苦阿茴了。”
“为你分忧,有什么辛苦的。若是做这些能让你好起来,我每日都做也愿意。”她顿了顿,又道:“就是不知道,我的决定对不对。”
“你是对的。匈奴的财力兵力的确不足以支撑他们打长久战,最多拖个一年,他们就拖不住了。我之前也想过这个办法,可是你也知道,常年打仗受苦的是百姓,我不忍心。”
她讲圈着他的手臂紧了紧,柔声道:“我知道的,陛下一向宽厚仁善,最是见不得百姓受苦。可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后退一次他们便会前进一步,要想一次性彻底解决,就必须狠下心来。”
“嗯,你说的对,按照你的想法来就好。”他将被子给她掖好,抱着她一起睡了过去。
翌日,阮清茴早早地便起来批阅奏疏,沈砚醒后就在一旁逗着蛐蛐儿玩。
倒也不是他不想自己批阅,是阮清茴不让他做任何用脑的事情。他的头疾才刚好,太医说了劳累不得,这些事情便只能由她来代劳。
但凡他伸手想看一本闲书,就会被她轻拍回去。无法,只得在一旁百无聊赖地逗着蛐蛐儿。
“爹爹!”一声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
小公主从外面一路向他小跑过来,跑到面前被他一把举起转了个圈,而后抱在怀里道:“这还没到下课时候呢,我的小公主怎么来了呀?”
“娘亲昨日说了爹爹今日会醒来,我昨日守了爹爹好久呢,原本想让爹爹第一眼就看见我的,可是我不小心睡着了...方才刚刚醒来便急着来找爹爹了。娘亲果然没有骗我,爹爹真的醒了。”
沈砚笑着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娘亲怎么可能会骗你呢?再说,爹爹也舍不得不见你呀,我的小公主如此可爱,须得每日见到才好。”
她咯咯地笑,“爹爹这么黏人,夭夭会嫁不出去的。”
他闻言一怔,随即放声大笑,“那夭夭就不要嫁出去了,宫里这么大,难道还能没有夭夭住的地方不成?就留在宫里陪着爹爹娘亲好了。”
“嗯...那我考虑考虑。”说罢,不知想起了什么,她又道:“爹爹偏心的很,同夭夭聊了这么久,也不问问弟弟如何了。”
“嘿——爹爹偏心你你还说爹爹,那以后爹爹不偏心你了。”他故意撇过脸去。
小公主笑着将他的脸掰了回来,在他长出的青色胡茬上蹭了蹭,“爹爹别生气,夭夭开玩笑呢,爹爹还是偏心我一些才好,我可没有皇位能继承。”
沈砚惊讶于夭夭小小年纪便知道这些,却又喜欢她的活泼有趣,于是顺着她的话开玩笑道:“谁说的?夭夭若是用心学习,说不定爹爹还会封你做皇太女,你要是不要?”
“真的吗?!”她惊喜道,随后不待他回答便赶忙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将自己放下去。
小脚刚落地,她便屁颠屁颠往回跑,边跑边喊:“我这就回去学习!”
望着她的背影,沈砚无奈地笑了笑。
“陛下这次可闯了祸了。”阮清茴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只见她倚在书房门口,唇角勾着浅浅笑容,“夭夭已经把你方才的话当真了,陛下就是不想兑现也得兑现了。”
“嗐,当真就当真嘛,我又不是给不得。”他走到阿茴面前,环过她的腰低头亲了亲,“阿茴的奏疏可是看完了?”
她摇摇头,“还有很多呢,看得眼睛疼,听见你和夭夭说话的声音便出来看看。”
“我的阿茴辛苦了。”他捧着她的脸再次亲了一口。
“知道我辛苦,那你就好好休息,好好喝药,赶紧好起来,别再让我做这些了。”
沈砚讪笑了两声,“那还是辛苦阿茴再累一段时日吧,我每日给阿茴捏肩捶腿呀。”
阮清茴摇着头叹了口气,转身回了书房继续批阅奏疏。
北境那边一直在贯彻她下达的命令,匈奴在之后又进攻了几次,每次大夏都派人迎战,但就是不追击,见好就收。
虽然由于时间过短,目前还没看出成效,不过等时间长了以后,匈奴定然会开始着急的,到时候就算不投降也是处于劣势,大夏便有了同他们谈判的筹码,这是唯一能一劳永逸的办法。
日日一天天的过,沈砚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只是看劄子一个时辰仍然会头疼,因此多半时间都是由阮清茴代劳。
阮泽明自那次写了封家书之后,便每隔一段时日就写一封信回来报平安,阮清茴对他的担心也就没有之前那般浓重了。
而小公主呢,自从上次得了沈砚那番话之后,整个人跟变了个人似的,埋头在各种文章里认真学习。
日子终于又再次平静下来。
转眼便到了银装素裹的季节,宫里迎来了这混乱的一年里第一件喜事——彦昭的抓周宴。
第56章 结局。
小皇子的抓周宴并未大肆操办, 是阮清茴提出的。
她说如今北境正在打仗,无论是兵还是民,都是正需要银子的时候。国库虽然充盈, 可这仗还不知道要打多久, 还是能省就省为好。
因此这次抓周宴,他们便只宴请了几位皇亲, 并未宴请贵戚们。
阮母原本一直在为泽明始终不回来的事情担心,结果见到孙子时, 一切不高兴都被抛诸脑后。
皇亲们围在一起看着小娃在地上爬, 周围像夭夭那次一样, 摆满了各种物什等着他去抓。
只是不同于上回, 这次沈砚只在一旁坐着,看着他们开心自己也跟着乐呵, 并未有上前唤儿子的意思。
阮清茴便也坐在他身旁,同他一起看着不远处的彦昭爬来爬去,“陛下怎的这次不上前, 用物什唤他了?”
“嗐,男孩子嘛, 只要不沾上不该沾的, 抓到什么都可以。”他满不在意地道。
“若是彦昭长大了听见这话, 免不了要伤心。”她无奈的叹了声气, “陛下还是收敛收敛, 对夭夭和彦昭应当同等对待才是。”
这话听了让他略微蹙起眉, “阿茴, 你说这话我就不同意了。男女本就不同,如何同等对待?难不成让彦昭干的体力活,也要让夭夭干吗?天生就无法平等的性别, 别人对待自然也是无法平等的。”
“话虽是这么说没错,可...”她顿了顿,想起沈砚的头疾才刚好不久,便将未说完的话吞了回去。
“好啦阿茴。”他拉过她的手握进掌心,拍了拍,“对夭夭溺爱一点是应该的,她不用继承大统,用不着那般严苛的对待。彦昭今后可是要坐皇位的人,自然需得严厉一些,不然将来如何治国,对不对?”
这话倒也说得有道理,她便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正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欢呼。他们转头望去,原来是彦昭抓住了一张字帖。
“哎呀呀,是字帖呀,看来小皇子今后是要成为王羲之那样的人物了。”人群中有人阿谀道。
紧接着周围的人立马开始附和,“是呀是呀,等小皇子能提笔了,我可得预约一幅小皇子的亲笔。”
“欸欸欸,我也要我也要。”
“还有我,我也得预约一幅挂在家里。”
阮清茴摇了摇头,起身走过去将彦昭抱进怀里,柔声同众人道:“小孩子觉得这个新奇罢了,各位娘子们莫要当真。”
“是啊。”沈砚也起身走过去,站在她身旁逗了逗儿子,“各位娘子们还是不要当真为好,民安将来的字若是丑了,岂不是打了朕和阿茴的脸吗?”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大家嬉笑着说起别的话题,欲将此事翻过篇去。
只是没想到一道清亮稚嫩的声音从人群中脱颖而出:“谁说的?民安将来一定会是书法家!”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只见小公主奋力从人群中钻出来,仰着一张小脸不服气地看着爹爹娘亲,“弟弟既然抓到了字帖,将来就一定会是书法家!比王羲之还要厉害的那种!”
沈砚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顺着她道:“好,夭夭说什么就是什么,民安将来肯定是书法家,爹爹相信你们。”
方才还说不要当真,这会儿女儿一出来,立马就倒戈相向。阮清茴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抓周宴结束后,小公主在正堂里陪着弟弟玩,阮清茴则特地将沈砚叫到了内室,打算同他好好谈一谈女儿的教育问题。
“陛下,我不反对你想给夭夭多一些关爱,我也支持你的想法。可你不能将爱意如此明显的放在明面上,大家都看得见的,你让旁人怎么想?又让夭夭和民安怎么想?”
她双眉紧蹙,看着似乎有些生气,连声量也不自觉提高了些。
主要今日那么多人在,他却当着他们的面,明晃晃的对女儿表示偏爱,让有心看了去难免又要有些流言蜚语出来。
她自己倒没什么,可彦昭总有会长大的一天,总有能听懂这些流言蜚语的一天,要万一哪日旁人故意在他面前提起此事,他会如何想。
她也明白人心是永远做不到一碗水端平的,可至少不应该把差别对待表现得如此明显不是吗?
沈砚握住她的双肩,柔声哄着:“好啦,我知道错了,我就是条件反射。今后在外人面前,我一定控制住自己,绝不会对夭夭过度纵容的。”
说完,又举起右手三指,神色认真地道:“我发誓。”
见他态度诚恳,加之病也刚好没多久,她只好将肚子里的火暂时熄灭,姑且相信他这一次。
“阿茴,你看我这么听你的话,有一件我想同你商量商量,你也听听我的话好不好?”他试探着看向她,小心翼翼问道。
“什么事?”
沈砚垂下头抿了抿唇,纠结须臾后缓缓道:“其实,之前的我昏迷的前几日,夭夭曾同我说过,让我在那几日注意控制情绪,千万不能起伏太大。”
阮清茴微一蹙眉,“夭夭同你说?她为何要同你说这些?而且她是如何知道的?”
“她是算到的,说是什么星星入住什么方位,意味着近日不仅有大事发生,还有可能龙体受损。我也没听太懂,想着她不过是个小孩子,学东西也不可能学个透彻,便未曾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结果没想到...”
结果没想到,她还真算准了。
这回不仅是沈砚,就阮清茴也不免感到诧异。夭夭年纪这般小,对那些书的理解能力领先同龄人也就罢了,竟然还能算得准这个。
难不成,她当真在这上面极为有天赋?
正想着,沈砚在一旁拉了拉自己的衣摆,试探着问:“我发誓我绝无半句虚言。阿茴,你看,夭夭若真的是学天文的好材料,能不能...”
后半句话他没敢说,只期待地冲她眨了眨眼睛,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确保第一时间将她的火降下去。
谁让这件事是他们二人之间,唯一一个禁忌话题呢。
不过没想到的是,阮清茴并未发火,更未表现出一丝生气的迹象。
只见她凝眉垂头,不知在思考着什么。少焉,一言不发地转身朝正堂走去,坐上主位将小公主唤了过来。
“夭夭,娘亲问你一个问题,你需得对娘亲说实话,不可以骗人,知道吗?”
见母亲突然变得如此严肃,她懵懵的瞄了爹爹一眼,接受到爹爹颔首后,便对阮清茴也点了点。
阮清茴弯腰握着她的肩,双眼凝视着她,“娘亲问你,爹爹昏迷前你曾观天象算到过,此事是真的吗?”
她再次点点头。
“真的没有骗娘亲?”
小公主将头摇成了拨浪鼓,“爹爹说过,人不可能一辈子不撒谎,但无论对谁撒谎都不能对娘亲撒谎,因为娘亲生我养我甚是不易,我骗谁也不能骗你。”
闻言,阮清茴不免一时有些感动,又见女儿的眼神真诚,便相信了她的话。
接着又道:“那好,既然如此,娘亲便也同你有话直说了。夭夭,娘亲之前不同意你学天文进钦天监,自然有娘亲的苦衷。虽然现在你可能还不太理解,不过等你再长大些,自然便会懂了。”
“我原本是绝对不会允许你学天文的,哪怕你爹爹要废了我,我也不会改变主意。可是...”她垂眸顿了顿,叹了声气,“可是上次你爹爹昏迷,娘亲差一点就失去了你爹爹,那三日,娘亲想了很多。”
“人的一生总会出现各种意外,也正是因为不知晓意外何时会到来,所以才更要珍惜当下的每一天。夭夭,娘亲如今,只希望你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就好。若是...若是你真的想学天文,就去学吧。”
“娘亲这回...不阻止你了。”
小公主瞬间睁大了双眸,不可置信道:“真的吗?!娘亲说的是真的吗?娘亲没有在骗我吗?”
阮清茴轻笑了声,捏了捏她的小圆脸,“你都说不会骗娘亲了,娘亲又怎么会骗你?”
“啊!!!”她当即一声尖叫,张开双臂抱着阮清茴狠狠亲了一口,“我能学天文了!我能学天文了!”
小公主又跑到沈砚面前,喜道:“爹爹你听见了吗?娘亲允许我学天文了!她允许了!”
“爹爹听见啦。”沈砚蹲下身将她举到空中,连着转了好几个圈,“喔——我的小公主终于可以学天文咯。”
看着父女两高兴的模样,阮清茴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起来。
原来这个决定也并不是那么难做,虽然她仍是很担心女儿以后抵抗不住流言蜚语,但是她会尽一个母亲最大的力量,去守护自己的女儿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就让她还在活着的时候,看着女儿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成长吧。
*
自从得到阮清茴的同意之后,小公主每日都埋在各种天文书籍里刻苦学习,那模样简直比教学的夫子还要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