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向温和的少年为什么会忽然这么生气？伊兰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才明白他在看什么。
是在那个真实的幻象里被约齐亚吮出的痕迹。
伊兰麻了。
“这是谁做的？”蓝发少年咬着唇, 眼尾红的像要滴血, “可不可以告诉我？”
伊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而且就算她解释了，雾壬会相信吗？毕竟他知道约齐亚因为受伤而一直昏迷着。
“雾壬, 你冷静一点，海水都要漫出房间了。”
人鱼少年这才发现满池海水在他的控制下, 已经变成危险的漩涡，连池边的盆栽植物都被卷进来，混入汹涌的海水中。
雾壬垂下眼眸, 停止与水元素的亲和, 海水开始逐渐返回池中。
伊兰离开水池, 把法袍合上，遮住那枚印记。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吻痕她怎样都消不掉, 也只能用法袍挡住, 等它自己消失。没想到就让雾壬看见了。
“对不起，吾神。”人鱼少年也上了岸，重新化出双腿, 在伊兰面前半跪下去，伏低了身子，“我并没有资格干预您的私事，是我逾越了自己的身份。”
伊兰有点恼火。她一直想改变雾壬这种因为服从于阶级和神权而表现出的疏离感。
之前明明很成功的，怎么这是要一朝回到解放前的节奏？
“我拿你当朋友，当家人，你却只想当我的属下？”伊兰干脆自己也跪坐下来，捧起雾壬的脸，不让他向自己低头，“你是真觉得资格和身份这种东西很重要吗？比我对待你的方式还重要？”
雾壬抬眸望着少女，抿了抿唇。
他是个贪心的人鱼，现在的状况他本该满足的，却还在渴望更多。
渴望伊兰的目光多停留在自己身上，也渴望她看自己时，把他当一个成熟的男人来对待，而不是像看她的弟弟一样。
她会用那样的目光看着那个人么？那个给她身体上留下痕迹的男人。
雾壬止不住想象少女会用充满情|欲的眼神去凝视那个男人，在被他亲吻颈窝时，还会发出婉转的叹息声。
怎么可以？那个人怎么能亵渎他的神明？还在她身体上留下他的标记，他是想把伊兰当做他的所有物吗？太可恶了！
雾壬很难再控制自己和海水一样汹涌澎湃的情绪，他红着眼角，把头倚靠在伊兰的肩膀上。
“我不是那样想的，我只是，我只是……”少年带着浓重的鼻音，在伊兰耳边哑声说道，“害怕你讨厌我。”
“又在胡思乱想了。”伊兰揉住少年的后脑，手指轻轻摩挲他淡蓝色的头发，“我不是说过吗？我很喜欢雾壬的。”
“可是……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雾壬咬了咬唇，面色绯红，“我，我经常会在心里想着你……”
他从伊兰的肩膀上离开，垂着眼眸不敢去看她。
过了好长时间，人鱼少年才像是鼓足了勇气，带着羞耻的神情，手掌不安地在另一只手臂上来回磨蹭：“我总会想象自己抱着你，然，然后我那里就……就会石更的难受。可是我停不下来，就会一直想象你的样子……然后就……就……”
说到这里，雾壬的脸庞已经要充血爆炸了，他偏过头，干脆合上眼睛不敢再看伊兰：“我很清楚那是渎神的行为，可还是那么做了。这么肮脏污秽的我，伊兰也一定会讨厌的，一定会的！”
伊兰终于明白了。
毕竟是火力最旺盛的年龄，有那种念头和行为并不奇怪。何况雾壬还是很容易沉浸在情爱中的人鱼族。
只是成为别人幻想的对象的确有点尴尬，而且幻想她的还是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少年。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伊兰捏了捏自己有些发红的耳朵，轻咳了一声，“男孩子嘛，总需要释放一下的。你一点都不脏，不要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雾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她说那是正常的，并且不介意自己所做的那些事。
少年像是在沙漠中快渴死的旅行者，忽然找到绿洲那样兴奋到几乎叫出声。
“你……你不觉得我脏？你真的不会讨厌我？”他捉起伊兰的手，合起掌心轻轻握着，表情释然又虔诚：“我以为你会很生气，会惩罚我。”
“我不讨厌你，也不觉得你脏。”伊兰用另一只手揪了揪雾壬垂下来的鬓发，“你就是因为想东想西才总忘记喝水吧？以后别再这样折磨自己，否则我会真生你气的。”
雾壬用力点了点头。
只是他仍然很在意那个痕迹。
究竟是谁呢？可以让伊兰心甘情愿被这样做，是她喜欢的人吗？
看到人鱼少年的目光依然放在自己已经被遮住的锁骨位置上，伊兰本想跟他讲讲最近发生的事，但此时星楼上星星的轨迹已经要重合为直线，上课时间就要到了。
下次再告诉他约齐亚其实就是黑暗神的事情吧。
不知是不是那两个女生的功劳，短短两三天，伊兰和英格雷伯爵关系密切的消息就已经在学院里传开了。
只要是出身贵族，几乎都知道那位英格雷伯爵黑白两道通吃，不仅和许多大贵族，甚至皇室交好，与帝国的各种地下产业也有很深的关系。
听说那位伯爵手里掌握着贵族们大量秘密情报，因此皇室才对他的地下生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干涉。
作为魔法学院新生的伊兰为什么会和这位伯爵扯上关系，让所有学生都燃起了八卦之魂。
但流言的特点就是越传越离谱，很多时候大家听到的版本都和最开始完全不同。
“伊兰，他们说的是真的？”下课后，雾壬看了看四周，压低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你答应那个英格雷伯爵的求婚，要嫁给他？”
伊兰正在整理一瓶刚才魔药课上制作的低阶药水，听到这句话差点把整瓶药水泼出去。
“你信吗？”伊兰把那瓶魔药用软木塞盖好，放在桌子上。
雾壬本来是不相信的。
但他想起几天前伊兰颈窝上留下的红色印记，很难不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神明为了打发漫长无聊的时间，用化身与凡界人结婚生子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过。
看到人鱼少年垂下月白色睫羽，抿唇不语，伊兰用手指戳了戳他挺翘的鼻尖：“你在想什么啊，这种流言一听就是假的啊。”
“是，是吗？”雾壬瞬间抬起眼眸，脸上写满欣喜，“所以，伊兰和那位伯爵并不熟悉？”
“说不上熟，只是认识而已。”
“哦，只是认识吗？那为什么要接受他的舞会邀请？”旁边忽然传来一个语气不善的声音。
一转头，伊兰发现碧翠丝公主和德米安王子就站在不远处，显然是听到了她和雾壬的对话。
“碧翠丝，别说了。”一向微笑示人的银发王子此时眉头紧蹙，显然心情并不太好。
他之前曾经来邀请伊兰作为他的舞伴，出席一个月后的皇家舞会，却被她拒绝了。
作为皇室成员，他在昨天已经知道舞会的宾客名单，这才知道伊兰原来已经被英格雷伯爵邀请为舞伴。
他忽然有了危机感。
那位伯爵不是简单的人物。狮心帝国的大王子曾经向国王提议打压提诺家族在商业上的势力，却被拒绝了。恐怕就连国王都有把柄握在英格雷伯爵手上。
这样的人物如果对伊兰感兴趣，德米安自认为很难赢过他。
“没想到，你竟然喜欢那种类型的男人。”碧翠丝鼻子里轻哼了一声，“英俊的确是很英俊啦，而且有钱……但是你不认为他年龄太大了吗？而且那个伯爵是出了名的心机狡猾，他一定是用花言巧语骗了你，你怎么能相信那种老男人呢？”
二十三岁在这个世界里已经是老人了吗，伊兰心塞地想起自己穿越前的年龄。
她这两天有简单了解过贝利尔这个人类身份的相关情报，只能感叹他不愧是深渊恶魔之王，伽雷尔王城几乎都被掌握在他股掌之间，而且这不过是他接替老伯爵的头衔，掌管提诺家族六年间的事情。
“碧翠丝！”德米安低吼了一声，带着少有的怒气。
公主从来没见过王兄对自己生气，怔了怔。她扁起嘴，眼角也开始泛红。
碧翠丝忿忿地用力跺了跺脚：“王兄！我也是为了帮你啊！”
德米安努力稳定下情绪，才再次把平时那副温和优雅的笑容挂回脸上：“抱歉，碧翠丝，我不该对你发火。”
他望向伊兰，眼底闪过复杂的神色：“我相信伊兰所做的一切都有自己的理由，请你不要理会学院里那些传言，我会尽量帮你压下去，不再让那些无聊的人议论你。”
伊兰笑笑：“那些大多数都是谣传，我不会在意的。”
德米安点点头，深深望着她：“我绝不会让那些流言伤害到你。”
王子殿下果然是位可靠的信徒。
说到底还是自己失算了，不应该让学院里的人看到她和贝利尔在一起。
现在的情况恐怕也是贝利尔可以预见到的，他一定希望这些传言越真实越好，他和自己绑定在一起，即使之后流言被澄清，也总会有人希望他们两人真的像传言里所说那样有亲密关系，这样他们就永远不缺谈资。
在她那个世界的娱乐圈里，这种炒CP的行为伊兰看的太多了，她可不想听到有人说要把她和贝利尔锁死，还要把钥匙给吞了。
雾壬欲言又止。他刚才听到碧翠丝公主所说，伊兰要和那位伯爵一起参加皇家舞会。而伊兰并没有否认。
他此刻心中有些沮丧，想想那个痕迹，认为自己没有任何希望可以赢得伊兰的心。
她的光芒太耀眼了，追逐她的飞蛾越来越多，自己就是最不起眼的那一只。
而且如果真如他想的那样，伊兰接受伯爵的邀请，一定也是因为两人互有好感，这么一想，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人鱼少年埋下头，安安静静玩着手里的羽毛笔，只是没有再把它弄断。
碧翠丝被德米安吼过之后，不敢说话。而银发王子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空气忽然就那么安静下来。
德米安此时心中乱成一团。
很烦躁啊，阻碍自己的人真是太多了。
什么时候他才可以独占那位神明，让她只看着自己，让自己做她唯一的信徒呢？
银发少年望向窗外的眼睛越来越寒冷。
忽如其来的，他感觉到背后一阵又痛又痒。他想了想，那里好像是自己被切掉翅膀的地方。
刚出生时，他那唯一的堕天使之翼就被国王，也就是他的父亲砍掉了，那里只留下一道丑陋的疤痕。
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伤口从来没有变化，今天是怎么了？
德米安王子一惊，心中瞬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伊兰在此时察觉到身边传来一股邪恶的气息。而气息的源头……是德米安。
【宿主，是魔气。】系统冰冷的声音响起。
第52章 你这里曾经是翅膀
德米安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伊兰不动声色, 并没有讶异，也没有过多去注意银发少年。
德米安并不知道自己可以分辨魔气。
但身为半神族的他，为什么身上会出现来自深渊的力量？
今天她与德米安已经约好去炼金塔继续练习制作中级魔药, 也许可以弄明白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傍晚，伊兰按照约定的时间, 和德米安在炼金塔见面。
银发少年的状态并不是很好, 清俊的面容有些苍白, 连笑容都是虚浮的。
“你还好吗？”伊兰瞧着少年有些暗淡的双眼，“身体不舒服的话, 我自己练习就好, 你回去好好休息。”
德米安摇了摇头，对伊兰温和地笑笑：“我没事，只不过没能邀请你做我的舞伴, 有点难过。”
这个理由可真棒棒哦，直接让她无发可说。
“舞伴和信徒你觉得哪个比较重要？”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银发王子怔了怔。聪明如他, 立刻明白了伊兰的意思，他的眼睛恢复了神采，一金一银两只眸子荡漾着水样的光辉。
他牵起伊兰的手, 在她莹白的手背上落下轻吻：“我永远都是您最忠实的信徒, 即使无法成为您的舞伴, 我也会默默守护着您。”
“帮我留意舞会上英格雷伯爵的一举一动，包括他属下的行动，可以吗？”伊兰说。
德米安会意地颔首：“明白了, 您如果还需要知道伯爵的一些私人信息, 我也可以派人调查。”
“不要冒险。”伊兰明白，作为深渊魔王，贝利尔手下一定还有众多恶魔隐藏在各处, 如果把德米安扯进来，很可能会给他带来危险，“我只需要知道这位伯爵在皇家舞会上想得到什么。”
“冕下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我会替你盯住他。”德米安静静凝视伊兰。
他后背的疼痒依然在持续。
回到宿舍时，德米安悄悄查看过自己的旧伤疤，那里竟然开始向外钻出黑色的羽毛。
他意识到自己的翅膀正在重生，而且很明显，再次生长出来的，只可能依然是堕天使的黑色羽翼。
接受过深渊魔气的馈赠而堕落的天使们，不会再被光明所眷顾。而他们的后代身上也会带着这份血源的诅咒。
他的父王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瞒着所有人悄悄斩断他的羽翼，用光明神赐予皇室的圣杯为他洗礼，压制住他体内的魔气。
但父王只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曾经和一个堕天使生下孩子。
对外，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卑微的女仆，“幸运”地被国王所宠幸而已。
是洗礼的力量开始失效了吗，还是因为他不再把光明神视为唯一信仰？
伊兰当然也察觉到德米安体内的魔气不仅没有消失，还在缓缓增长。
天使们忠于光明，全心侍奉神主，不会轻易被魔气所侵蚀，但作为半天使的德米安，是不是更容易受魔气影响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