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自个儿的面子都不要了,他这个当奴才的腚算什么?都给他等着,他挨打,那些叫猪油蒙了心的,一个都别想跑!
一时间好多地方,好些宫人都突然打了个激灵。
第81章 你这是讽刺朕……
虽然春雨还淅沥着, 夜里时候还带着几分寒气,但快到寒食节前后,总体来说天儿不算冷, 火盆子早就停了, 黑天后衣裳稍稍多穿几件尽够。
孙起行带着人将御膳房从上到下狠狠敲打一遍,又揪出几个迎来送往的小苏拉陪着他挨了板子, 这才揣着挨打前换上的薄袄子回了储秀宫,半点也不管御膳房叫这顿呲哒惊掉了多少神魂。
回去后, 看见林守成冲他眨巴眼, 又瞧见杜若通红着一张小圆脸, 孙起行就知道这是还没叫水。
他捂着腚抬起头看了眼天, 阴天儿看不见月亮,可瞅着天色, 再算计他出去的时辰,也不少时候了。
啧啧……孙起行心里感叹,这莫非就是民间话本子里所说的久别胜新婚?这么寻思着的功夫, 可能腚太疼影响了头脑,孙大总管一点没觉得把妃子放在皇后的角度上有什么不对。
春风几度玉门关, 杏黄色的幔帐颤颤巍巍, 围住了四方天地内涌动不休的靡丽气息。
等一场酣畅淋漓的□□结束, 静嘉浑身上下连骨子里都泛着酸, 只将自己懒洋洋交给皇帝, 连洗漱都没一点不好意思。
皇帝不喜在沐浴时有人伺候, 餍足之后, 不算熟练地捏着棉帕子仔细替静嘉擦拭通红的眼角和鼻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
“你今儿个不是以为朕不会来, 是打定了主意要哭一场吧?最狡猾的就是你!”皇帝捏了捏她鼻尖,不然这小东西也不会懒得收拾。
静嘉一哼三哆嗦着否认:“您冷了我那么……哎哟,疼!”皇帝捏住她的耳朵,叫她娇气地狠狠瞪过去。
被静嘉不疼不痒瞪上一眼,皇帝反倒是心情极好地笑了出来:“以后朕不瞒着你,你也不许在朕面前说谎。”
“可是,古往今来,哪儿有妃嫔在皇帝跟前一句谎话都不说的呀?不都说口蜜腹剑才受宠吗?”静嘉眨巴着眼睛沙哑着小嗓音被皇帝抱起来,她这会儿也就只有眨巴眼的力气了。
皇帝揽着香馥娇软,舒服躺在宫人重新收拾好的床榻上,闻言轻轻给她一巴掌:“你这是讽刺朕是昏君?”
“臣妾哪儿敢,您到时候还不得叫我住到景阳宫去呀!”静嘉不乐意地捂着屁股想要往远处滚,她都多大了,这人孟浪的没边儿。
“景阳宫配不上你,朕叫人将景仁宫收拾出来,给宁宁留着。”皇帝将不老实的人箍在怀里,给完巴掌立时轻声安抚她这小脾气。
静嘉哼哼出声:“那臣妾就先谢过万岁爷啦!”
皇帝失笑:“一点子真切都不见,朕当不起你一声谢吗?”
“那我也不能白受了这几个月的委屈呀。”静嘉道。
皇帝气到不想说她,这几个月静嘉在储秀宫养着,不用给太后哭灵,更不用面对外头的虚与委蛇,叫她说的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那朕补偿宁宁,不叫你白受委屈,可以了吧?”皇帝还没想好,话就秃噜出来了,“选秀的事儿交给你做主,叫平妃和柔妃帮着你。”
静嘉埋在带着淡淡龙涎香的胸前,偷偷翻了个白眼:“您分明是怕别人心大,坏了您的打算。”还好意思拿来当恩典,这位皇主子越来越不要脸了。
“后宫进了人,端贵老爷子和康老爷子都不会闲着,如今你管着宫务,也是给被人做嫁衣,还要添些腻烦。左右朕旨意出来,别人也不敢小瞧你。”皇帝倒是不跟她继续分辨,只温声解释,“等该处置的都处置了,以后需要宁宁操心的时候还多着呢,如今叫你躲几分清闲,你还不谢朕?”
“嗯嗯……谢您谢您,我困了。”静嘉实在是累得够呛,软着嗓子嘟囔完,在皇帝颈间蹭了蹭,很快睡了过去。
皇帝都没注意到,自己唇角很自然浮出一抹温柔笑意,他将人揽在怀中,亲了亲她还带着几分补药清香的发心,药香里似乎带着宁静悠然气息,叫皇帝也歇了转个不停的心肠,紧跟着睡了过去。
第二日静嘉醒过来的时候,这紫禁城里已经变了天。
出了大孝,皇帝第一个便是宠幸静嘉,还连夜处置了对储秀宫有所不敬的御膳房,这杀鸡给猴看的行为,叫后宫里的猴儿醋意滔天。
更别说平妃这头,御膳房那边是她吩咐的,万岁爷这是在打她的脸。
早朝一结束,乾清宫就直接传出圣旨来,三年一次的选秀交给锦妃负责,平妃与柔妃负责帮着锦妃处理。
这旨意一下,宫里的奴才们心下都有几分微妙,别看前头平妃和柔妃展扬,到底没经过正儿八经的圣旨指派呢,就连宫务都说是叫三妃共同掌着,如今看来,锦妃闭门不出,到底插不进手去,还是是人家不愿意管,反倒成了迷。
永和宫一大早就摔了许多东西,可平妃心思沉,到底也没敢闹将出来。
承乾宫后殿内,正抱着三阿哥哄的容嫔听说后,面色有些不大好看,却也没多说什么,仍然陪着三阿哥玩耍。
其他地方包括内务府和各处的宫人在内,再也不敢小瞧储秀宫,这后宫的翻云覆雨永远都在转瞬之间。
在宫人们心里自有一杆秤,先前不管皇上是跟锦妃娘娘闹别扭也好,还是其他原因也罢,总归论受宠,锦嫔成了锦妃,说不得恩宠也要跟着百尺竿头。
半夏伺候着静嘉起身的时候,储秀宫整个儿也都跟着活泛起来。
伺候着静嘉梳头的杜若叽叽喳喳道:“感觉今儿个咱们宫里,那花草都高兴得多开了些。”
静嘉唇角抽了抽,开花还好,开草可没听说过。
等杜若替静嘉梳好了精致的小两把头,半夏妥帖替她插上青鸾展翅地银坠流苏簪子,将那芽绿色的暖玉压襟别在绣着牡丹和仙鹤云纹的墨绿色旗装上。
静嘉起身行走间,浑身贵气滔天,却也带着春始的清新。
“主儿,马佳小大人带着掌礼司的司库和尚仪局的尚官在外头求见,要跟您禀报选秀的事体,等着您拿主意。”魏嬷嬷进门屈膝后,柔声道。
静嘉道:“请进来吧。”
鄂鲁和掌礼司的司库都是外男,魏嬷嬷吩咐刘福带着人搬了一扇春耕图的屏风过来在正殿摆着。
等几人进门,都没敢抬头,只跪在屏风前行礼。
静嘉靠在杏黄色祥云团纹的靠枕上,透过屏风仔细打量了鄂鲁两眼,从前理直气壮纨绔得叫人心服口服的浪荡子,脸上肥嘟嘟的肉都没了,这会子瘦的袍服都打晃荡。
她心里叹了口气,看样子即便鄂鲁清明前路如何走,一步步送亲姐姐去死,也还是个难过的坎儿。
“都起来吧。”静嘉轻声道,“选秀的事儿你们比本宫清楚,该是何章程你们起个折子给本宫,我先看过再说。你们跟本宫说说,今岁可有格外需要注意的地方?”
鄂鲁没说话,侧了侧身子看了眼掌礼司司库石跶隆礼。
隆礼拱手:“回娘娘,满八旗和漠南八旗以及汉军八旗与往常无异,只是因着开了海禁的缘故,正和年间多了三处附属国,高丽和琉球以及定疆都送了贵女来,万岁爷早有言不受送来的公主联姻,便只叫她们与秀女一起参选。”
静嘉闻言倒是有了点子兴致:“哦?那如今送她们进来,是要给万岁爷留下,还是要分给王公贵族?”
魏嬷嬷瞧着自家主儿这般兴致勃勃的模样,嘴角抽了抽。
这帝妃二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说浓情蜜意再没人比得过,可扭脸儿一个敢叫佳人选妾,一个敢替夫主往紫禁城划拉美人,她实在是看不懂。
隆礼倒是自觉清楚后宫妃嫔的心意,闻言笑着道:“此事自然是由娘娘做主,大清兵强马壮,万岁爷铁血手腕,不喜靠着联姻得来的平静,娘娘如何吩咐,奴才们便如何安排就是。”
静嘉摸着下巴,想了会儿:“有特别好看的吗?”
隆礼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偷偷打量鄂鲁的神色。
鄂鲁垂着眸子不说话,像是只来走个过场的。
尚仪局的吴尚官笑着替隆礼回话:“回娘娘,能来选秀的自然也有拔尖儿的,毕竟弹丸之国也是举国之力,可怎么都比不过娘娘的花容月貌。”
“美也分很多种,后宫自然是百花齐放的好,先将章程和今年秀女的画像都送过来,本宫看看再说。”静嘉笑道。
隆礼和吴尚官对视一眼,紧着应下不再吭声。
静嘉淡淡道:“去准备吧,马佳小大人留下,本宫有话问你。”
魏嬷嬷微微蹙眉,可她只偷偷打量了静嘉一眼,并没有上前阻止。
等另外两人离开,杜若和半夏带着人守在殿门外,静嘉才笑道:“小大人憔悴了许多,听说你前阵子生病了,如今可安好?”
鄂鲁拱手:“多谢娘娘挂记,微臣已经痊愈。”
“是吗?身子骨儿痊愈了,心里呢?”静嘉轻声问。
鄂鲁眼神闪了闪,依然不肯抬头,也没言声儿。
静嘉起身,扶着魏嬷嬷绕过屏风来到鄂鲁面前,瞧见他满是血丝的眼睛,叹了口气:“怪我吗?”
鄂鲁摇头:“跟娘娘无关,是……咎由自取,也是奴才自个儿做的决定。”
“所以你如今将自个儿糟蹋成这副样子,是马佳府里的人不肯放过你,还是你不肯放过自己?”静嘉定定看着鄂鲁问。
鄂鲁晃了晃神,想起玛玛拉着他抹泪,玛法叹气叫他看开,还有姑爸爸特意叫索嬷嬷带过来的安抚,好像都是昨日才发生的事情。
他这些时日浑浑噩噩,有时候甚至也觉得三姐还在府中时,总护着他不叫阿玛罚他那些旧事,也像昨日才刚发生的事情。
他现在一闭上眼睛,就是姐姐流着泪问他为什么,额娘也不肯再见他,将自己关在了正院里谁都不见。
他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由着三姐继续下去,马佳氏早晚要被毁了,可……那依然是对他最好的亲姐姐,他却送她去死。
静嘉声音冷清了些:“你安知死对德妃来说,不是解脱?她若是不肯赴死,你我的算计不会那么容易实现。她疯了,所以才会做那么事情,却也下意识不肯将所有事情查清楚。”
若是德妃能冷静自持,说不得又是一个康太妃那样的人物,从一开始静嘉算计德妃,就觉得有些违和。
一切都太容易了,一步步算计都进展顺利,翊坤宫似乎半点都没察觉。
可依着德妃早年间算计了大阿哥的心计,她若是真想拼死一搏,真的这么容易就掉进坑里了吗?
静嘉不去比较自己更聪明,还是德妃没她想的那么聪慧,只是德妃从慈宁宫走出去的时候,眼神中的释然静嘉能看得懂。
鄂鲁眼眶子红了:“她是带着遗憾走的。”是他叫三姐失望了。
“所以你打算浑浑噩噩混一辈子,不再管大阿哥和大公主的死活,也不管马佳氏的前程,以此向德妃赔罪?”静嘉冷冷道,“若是你这么想,本宫如今就能成全你。”
鄂鲁用马蹄袖狼狈擦了擦眼角,努力扯出个吊儿郎当的笑来:“娘娘说笑了,奴才也不是那扎脖儿等死的人呢,就是……一时有点受不住,等天热了就好了。”
天一热,心里就没那么凉,也许就没这么疼了。
静嘉不置可否:“你自己掂量清楚,本宫虽然已经身居高位,可选秀过后,后宫是什么情形,谁也说不准。你若是能早些接手内务府,本宫还用的着你,若是你继续消沉下去,本宫不保证能护得住大阿哥。”
鄂鲁抬起头:“您是觉得有人会对保晖动手?”
“他是嫡子。”静嘉云淡风轻道,“这后宫什么时候都不缺那有上进心的,本宫不是非你不可,你该清楚,本宫为何用你。”
鄂鲁不吭声,他知道,是因为他还有底限,也是因为他清楚,马佳氏早晚要叫万岁爷清算,锦妃是他替马佳氏赌的那一线生机。
“回去吧,好好养着身子,本宫等着你的好消息。”静嘉的话还未落,人已经进了内殿。
鄂鲁恭敬甩袖子行了礼,才慢慢退了出去。
魏嬷嬷妥帖替静嘉满上茶,轻声问:“主儿,这次选秀说不准马佳氏还要进人,您……就这么信马佳小大人?”
“没有什么信不信,不过是因为我们利益相同罢了。”静嘉从来不会将未来赌在对别人的信任上,“鄂鲁是个心肠清明的,他知道什么对马佳氏来说最好,即便他选错了路,本宫刚才说了,也不是非他不可。”
内务府世家如云,如今她已经算是站在顶端,只要心里有野望的,从来也不少了往主子身边钻营的。
魏嬷嬷笑了笑,她跟的这位主儿,倒是越来越有万岁爷身上那股子威严了。
寒食节后,全国各地的秀女一车车进了宫,初选过后,根据满、漠、汉、附属国不同,复选秀女们分批入住钟粹宫,由尚仪局的嬷嬷们领着学规矩。
天气越来越暖,御花园进入了一年里最漂亮的时候,宫中妃嫔不愿意总闷在宫里时,趁着这春末夏初的好时候,也都出来走走。
杜若总怕静嘉在宫里闷坏了,那玉堂春富贵也没见静嘉赏过几回,孙起行送过来的舶来品都不见静嘉把玩,天天捏着一串佛珠子,可叫杜若愁坏了。
她使尽了浑身解数,就差在地上打滚了,好歹是拉着静嘉出来门,去御花园转悠转悠。
如今静嘉身份在这儿,刘福早就叫人跟钟粹宫交代过,不许秀女们乱走动冲撞了主子,一行人这才浩浩荡荡去了御花园。
容嫔接到消息,将三阿哥递给刘佳嬷嬷,唇角带着几分浅淡笑意:“我还以为她这辈子都要躲在储秀宫不出来呢。”
刘佳嬷嬷拍着三阿哥的后背,轻声道:“小主,如今且不是跟锦妃硬碰硬的时候,毕竟才刚……”
“放心吧,我没打算跟她硬碰硬,她是个聪明的。”容嫔笑着打断刘佳嬷嬷的话。
刘佳嬷嬷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