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扫了柳贵人一眼,草草给静嘉回了平礼,不说话。
柳贵人吸口气,上前给静嘉蹲礼:“奴才见过锦妃娘娘,是奴才心里不忿,以下犯上,还请锦妃娘娘饶奴才一回。”
“不忿?”静嘉轻笑出声,“因为我一朝得宠,张狂地不叫秀女出门儿?”
那位丁姑娘皱了皱眉,偷偷打量静嘉,瞧见她这身打扮,那琉璃锦在阳光下泛着清浅光芒,更添几分尊贵,她心里有些火热,若是她能得宠……
“奴才虽然说话过了,可娘娘行事确实不妥,即便您是妃位……啊!”柳贵人仗着平妃做靠山,脑子一热想要叫静嘉心里不痛快,话还没说完,就叫静嘉一脚踹在了地上。
若是杜若在这儿,静嘉倒是还想着满足她曾经的愿望,赏这人两巴掌叫杜若过过瘾呢,杜若又不在,静嘉怕脏了手。
“锦妃你这是做什么!还有没有规矩王法了?柳贵人做错了事情自有本宫来罚,你越俎代庖……”
“呵呵……”静嘉被平妃那虚浮的怒气逗笑了,“你当自个儿是老祖宗吗?我以前听老祖宗说,后宫里能活下来的,没有笨人,没想到今儿个倒是瞧见了西洋景,啧啧……”
平妃脸色铁青,气得心窝子都要沸了锅。
“你——”
“我得宠啊!”静嘉挑着眉,眼神却带着几分冷凝盯着平妃道,叫她说出一个字儿后,蓦地忘了要说什么。
“今天本宫就教你们一个道理。”静嘉瞧着倒在地上的柳贵人,“我如今是这宫里最高的妃位之一,选秀归我管,我就是将满宫秀女都禁足,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你们要什么规矩?你们自个儿不都说了,谁得宠谁就是规矩,不得宠你就给我趴着,若是再叫我听见谁满嘴胡沁,就都去大佛堂跪着去。”
定姑娘叫静嘉这嚣张的模样气得眼眶子通红,可瞧见平妃脸色黑沉,手紧紧抓在步舆上,却一声不吭,只能低下头去,心里的野望像是一把大火燎原起来。
锦妃说得对,谁得宠谁就是规矩,可花无百日红,锦妃总不会一直得宠,她如今可不能叫锦妃看在眼里,当一根刺提前拔出去。
静嘉漫不经心扫了那位丁姑娘一眼,瞧见她这身打扮有些眼熟,那脸盘儿也有些熟悉模样,仔细一看她心里有些膈应。
她冷笑出声,皇帝是不是就喜欢这样的她不知道,即便是,她也要叫皇帝变成只喜欢她。东施效颦若能出个得宠的,她以后也不用再争宠了,不够恶心人的。
心情有些不太好,静嘉便不打算轻饶:“柳贵人以下犯上,禁足宫中三个月,罚月例半年。”
吩咐完她看着半夏道:“吩咐下去,若是谁再敢说些有的没的叫本宫听见,都记下来扭送慎刑司。”
半夏蹲身:“是,奴婢记下了。”
平妃这下子气得声音都有些尖锐:“放肆!你是妃位,本宫也是妃位,宫务如今是本宫管着,你这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贵妃管着的时候,倒是没有这些多嘴多舌的呢。”静嘉轻笑着转身上步舆,“可见姐姐这宫务管的不太好,若是你不想管,本宫也不是不能成全姐姐。”
她挥了挥手,小苏拉们不敢再等,先一步出来走在平妃前头,往月花门去。
平妃叫静嘉那带着锋锐和漫不经心的一眼看得心惊胆战,瞧着她这是往乾清宫方向去,即便是气得心口疼,莫名却是跟堵住了嗓子眼儿似的,说不出话来。
不管后头这几个人心里多着恼,静嘉发了顿脾气,心里好多了。
孙起行见着静嘉只将人往殿内领,都不用通报。
静嘉进门后,看见皇帝正在下棋,就知道他不忙,笑着将食盒提在手里:“万岁爷吉祥,您快问问我,我办了件坏事儿,可高兴了!”
孙起行:“……”您这是不是也太实在了点儿?
“说来听听,谁不长眼得罪你了?”皇帝笑着将人揽在怀里,不用猜大概就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
静嘉得意地眨眨眼:“平妃纵容底下的小妃嫔和秀女说我坏话,我把人给打了,还罚了,您可得成全我这宠妃的放刁撒赖,一会儿就叫孙谙达亲自去盯着,我特意没说抄佛经,您给加上。”
孙起行:“……”他错了,锦妃这不是实在,这是蹬鼻子上脸,日常里的胆儿肥。
“下回叫奴才动手,伤着自己可怎么办。”皇帝特别配合温柔道,“乖,下回再狠一点,直接将人打得见着你就怕,就不用叫朕替你造势了。”
静嘉如今已经在妃位上,也不能总由乾清宫这边替她做主,更多还是叫储秀宫超然于众人之上才可。
静嘉若有所思摸着下巴:“唔……您说得对,那就再加一道圣旨呗,贬那位贵人为答应吧,这回便宜她了。”
皇帝被她这张狂的小模样逗得笑出来,忍不住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坏东西,越来越叫人喜欢了。”
领了旨意出门办差的孙起行面色麻木,他怎么觉得万岁爷越来越有昏君的潜质了呢?
实际上皇帝并不觉得这是个事儿,还觉得静嘉有些心慈手软,皇帝不想扰了她这会子的兴致,暗暗想着以后再教导一番。
从墨勒氏便能看得出来,静嘉即便是会算计,也不会以怨报德,却并不喜欢下狠手,除了对她自个儿。
这回的事情若是叫皇帝来办,那位丁姑娘也得叫归家,定家满门都讨不着好。至于一个贵人,抄不抄佛经,贬不贬位分都不重要,静嘉闹着叫皇帝明言厌弃了,那才是没了活路。
可皇帝也挺喜欢静嘉这嚣张却不跋扈的模样,心有暖意总比冷情要好得多。
“又有什么事儿要求朕?”皇帝笑着问她。
静嘉撇嘴:“没事儿我就不能来找您啦?我不是宠妃吗?宠妃就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呀。”
“你说得对。”皇帝点点头,“可你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小东西,往乾清宫送的点心和汤水,有一回是白送的吗?”
静嘉寻思了寻思,嗯……她仰起头冲着皇帝嘿嘿笑出来。
皇帝气得咬住她耳朵:“晚上朕饶不了你。”
静嘉想起床榻间那些火热,脸蛋儿真切有些绯色,叫这浑身的粉嫩衬着,倒确实像才刚及笄的小姑娘。
“说吧。”皇帝心下发软,捏着她温软的脸颊道。
“就是想跟您打听一下,附属国来的贵女,您是怎么打算的。”静嘉从袖中掏出草拟的折子,“这是我忖度着您的心意挑出来入宫的秀女,皇亲国戚和要结亲的大臣们已经找到了掌礼司,我都叫给记下来了,除非是要赐婚的,大都按照规制安排。”
皇帝揽着她打开折子,宫中汉军旗秀女进的一直不算多,位分也都低,大都是进各家做侧室,除非阿玛出身比较高。
漠南八旗如今已经不往宫里进人,偶尔有赐婚也是皇亲国戚。
满八旗关外有几个老姓儿需要叫人进来,再就是京中皇帝特地关注的那几家,静嘉一个没落都写进去了。
附属国因着皇帝早言不愿意联姻,都没派嫡出的公主来。
定疆送了两个褚宰也相当于宰相所出的世家女,琉球则送了两个郡主过来,至于高丽送了一位三品姬夫人所出的公主和一位世家女,看起来身份都不算高,只是也不好随意安排。
“定疆那两个朕会赐婚,琉球和高丽各选一个进宫,你看着挑顺眼的,剩下的朕来赐婚便是。”皇帝不紧不慢道,说着他突然目光转到静嘉脸上。
静嘉闻言倒是很正常点点头:“您放心吧,我肯定给您挑好……好的。”
见皇帝睨下来的目光似笑非笑,静嘉缩了缩脖子:“您作甚这么看着我?”
“给朕挑好的?”皇帝捏着她下巴轻笑,“那朕是不是要谢过锦妃娘娘的通情达理?”
这一瞬间,静嘉突然福至心灵,自个儿都还没想明白,突然一脑袋扎皇帝怀里,声儿幽幽道:“那臣妾也不能给您挑不好的呀。”
“唔……朕记得,这宠妃不只是心狠,还要善妒,排除异己。”皇帝慢慢凑近静嘉的鼻尖,“你这个宠妃做的太差劲了,还是说,你根本没把朕放在心里?”
静嘉:“……”今天碰上的,怎么不是盯着她的心就是盯着她的眼,脑仁儿都坏了吧?
门外鸟悄听着的林守成:“……”
刚回来的孙起行:“……”
师徒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了眼天,总感觉下一刻就要打雷了呢。
这逼着后宫出红颜祸水的万岁爷,只叫人觉得……司尔勒家的棺材板都要盖不住了哟。
第83章 朕只喜欢跟你……
“万岁爷您要是这么说, 那我想说的可多了呢。”静嘉心下微妙得紧,说这话的功夫,脑海里还真转悠出来点有用的。
她轻哼出声, 推开他胳膊, 施施然坐到皇帝对面去。
“您要臣妾负责选秀,臣妾好不容易压下拈酸吃醋的心思, 您这里还觉得臣妾不把您当一回事儿了。”静嘉越说越委屈,干脆往外头走, “左右宫里马上就要进新人, 您这是看着臣妾怎么都不顺眼, 那臣妾也别在这里戳您的眼窝子, 干脆回储秀宫闭门思过好了,省得总叫人说臣妾骨头轻。”
“朕这不是向着你说话吗?你倒是逮住功夫就要闹腾。”皇帝话说得无奈, 掩下自个儿心底莫名叫这顿呲哒出来的舒坦。
别的不说,皇帝扪心自问,牙花子都疼, 这要搁别人身上,不叫贱骨头叫什么?
可他是九五之尊, 万民之主, 必然不能是贱骨头, 只是身为帝王, 胸有江河, 怎么能跟自己的女人计较呢?左不过哄着就是。
皇帝将人揽在怀里顺毛:“朕也没逼着你咽下委屈, 你心里不痛快, 想如何做朕也不拦着你不是?”
“那臣妾要讨个恩典。”静嘉故意冷着一张俏脸儿,“定流哈出来的那位秀女着实叫人心里膈应,这般投机取巧的人家, 以后也是不堪大用。您若是非叫她进来我不拦着,可若是您宠她,以后您就别想再进储秀宫了。”
皇帝眯了眯眼,静嘉这以下犯上的话并不叫他生气,可话里的意思倒是有趣。
皇帝也不关心秀女的事儿,自然不知道那位定家姑娘是如何叫人膈应的,反正是没有眼前这个小东西重要。
他故意调侃:“那以后你都来乾清宫?”
静嘉抬起头幽幽看皇帝一眼:“臣妾干脆移到佛堂去,替您倒地方就是,也省得眼睛疼。”
皇帝不乐意了,沉下一张俊脸来:“不许瞎说,朕都没见过的人,值当得你以后再也不见朕吗?”
即便说说也叫人心里不舒坦,他心里总有种微妙感觉,好像他对着小东西越好,这气人的越发不将他放在……心眼里。
有心冷落她一下叫她知道尊卑吧,皇帝摸着前些时候还叫这家伙哭得软绵绵的心窝子,又舍不得。
可就这么算了,皇帝也不顺气。
身为帝王他何曾将就过别人?
尤其是当着静嘉的面儿,不高兴就露在了那张英俊面容上,即便还没放开静嘉,他语气也淡了下来:“以后你还要执掌六宫,三年一次选秀,后宫妃嫔数不胜数,难道每次遇上不顺心的事儿,你都要拿朕撒气?”
静嘉诧异看着皇帝,并不害怕他的冷淡,只心里的感叹一波三折跟唱戏似的:“这嫌弃臣妾不拈酸的是您,觉得臣妾善妒的也是您,怪道都说伴君如伴虎,您干脆给我个痛快的算了,也省得我百转千回摸不准您那玲珑心思。”
皇帝叫她这拿腔作调的感叹逗笑了,本就一分认真三分做戏,这小东西从来都是有理的,他也说不过她。
“宁宁当着朕自是可以吃醋,你这小脾气是朕纵出来的,朕受着就是。”皇帝干脆将静嘉亲得软在自己怀里,这才笑道,“只是在外头,你爬得越高,也越是要注意自个儿的气度,天下之母的贤名不是那么好得的,毕竟也有人盯着,你家世本就欠别人些火候,可不能任性。”
静嘉挑挑眉,懒洋洋靠在皇帝怀里不说话。
有道是一朝得势,小人得志,这话并非没有道理。她不算是纯碎的小人,却也没有装模作样的心思。
得宠有得宠的过法儿,不得宠有不得宠的□□,她已经爬上来了,也就无惧人言。
若她困于别人怎么说,如今安国公府和佟家就是她最大的短板,她只能叫人当那翁中的鳖给炖了汤。
前些年受过多少委屈,她一一都记着呢,宝赫也都记得分明,他们姐弟俩有心计有能力,委屈从来都不是白受的。
家世不足?宝赫自会为她填补,在西北的淮骏也是她的后手之一,就更别说包衣世家和安塔拉家族暗中的投靠。
可这话如今说起来,反倒像是繁花似锦下的大话,说出来没人信,也叫人觉得她虚张声势罢了。
砖头要一点点打磨,待得那高楼起,她什么都不用说,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至于皇帝,静嘉靠在他身上,浅浅勾出一个笑来,这位皇主子大概还不知道,她要的从来都不只是成为他手中最锋锐的刀剑,她要的是他少了她不行。
古往今来能够流芳千古的帝后关系无不是势均力敌,帝强后弱的,从来都少不了悲剧。
她没有流芳千古那般大的念想,她要的是谁都不能轻易左右她和身边人的生死,皇帝也不行。
“在琢磨什么呢?”皇帝瞧她有些恹恹的,以为自己话说重了,捏着她下巴温柔亲着安抚,“朕也不是逼你,左右日子还长,你知道朕不是重欲的,以后谁都越不过你去。”
孙起行在门口听见后,心里腹诽,就您这一个巴掌呼过去的同时,另一只手先垫着,立马还塞个甜枣儿,能记打才怪呢,锦妃这泼天的胆儿都是万岁爷叫猪油蒙了心,亲手喂出来的。
静嘉诧异看着皇帝:“您……不重欲?”近两年来那些摇晃疯了的幔帐都是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