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夫人冷哼一声,待连连摇首后,笃定地回道:“不可能,司俨他一定是身患重疾了,否则他怎么会让裴家女去谦光殿听政?”
所以,他才这么着急地想让裴鸢掌管阖宫诸事。
八成司俨还想在他临死之前,让裴鸢怀上他的孩子,到时裴鸢已是个有手腕的女子,还能扶持她们的幼子坐稳王位。
马夫人暗觉,这是他儿难得的机会,她自是不愿放过如此良机。
她已经能想象到,她的大胖儿登上王位时的场景了。
在司俨死后,她绝不能放任小王后和她们的孩子登上那个位置。
马夫人因而对韦儇叮嘱,让其一定要想法子,不要让裴鸢太快接掌宫务。
与此同时,马夫人的心里也有了算计。
她想让裴鸢那小妮子失去生育的能力,这样司卓在司俨死后,便能顺利成章地成为这颍国的君主王上。
颍国可谓是大梁最大的藩国,这若要同前朝相比,可比那些自建为朝的小国家要体面多了。
韦儇听着马夫人的叮嘱,却觉她属实又毒又蠢,这颍国若没了司俨,早晚都得被上京的阏家父子削藩。
但无论如何,她也确实不想让裴鸢在宫中的日子过得太遂心如意。
她要让裴鸢知道,从她手中抢走这管理阖宫的权利,是不会那么容易的。
待马夫人离开内侍局后,韦儇还是艰难地从榻处起身,去往了她平日在内侍局常待的厅堂。
这内侍局中,设有两名内侍丞,亦设有两名内侍监。
待这四名宫官得见韦儇后,俱都对她态度恭敬,且嘘寒问暖了一通。
韦儇坐于书案后,却当着四人的面,微微叹了口气。
“唉。”
内侍丞张氏因而不解地问道:“尚方令,您怎么了?身子还难受吗?”
韦儇摇了摇首,随即故作怅然地回道:“我的身子,倒是好些了,我就是担心你们。”
张氏因而不解地问道:“我们…怎么了?您为何要担心我们?”
韦儇这时解释道:“王后殿下既是要插手宫务,又是从上京远嫁而来,那么为了能在内侍局更好的管理诸人,必当在其内安插自己的人手。我看,她身侧那个名唤绛云的女使便颇有能力,我适才听马夫人将,殿下似是有将那绛云调到内侍局的打算。”
内侍监冯氏在听罢此言后,面色不禁一变。
韦儇的眼眸蕴了丝得意的笑,随即又道:“可内侍局的职位却是有限的,若来了个绛云,怕是得遣退你们四人中的一个。”
这话一落,其余三个女官的面色也是骤然一变。
因着她们的年纪都已不小,所以司俨若真命她们出宫,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们也因而,对裴鸢有了不好的看法,且她们都不希望王后会插手内侍局的事,也更不希望那唤作绛云的女使会取代她们的位置,毕竟在颍宫做宫官的待遇是极为优厚的。
可这四个女官中,惟有内侍监冯氏的眼神闪躲了一下。
待司俨这日从讲武场回宫后,便得知了韦儇在内侍局挑拨离间的事。
原来,那冯姓的内侍监实则是司俨于几年前,安插到内侍局的眼线。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这般放心地敢用马夫人的心腹。
那韦儇也是竟会使些阴损的手段,竟然挑拨那些宫官和他小王后的关系。
不过有他在,谁也不会阻了裴鸢的路。
司俨冷着眉眼,他一想到韦儇,面色便沉了几分。
待进了裴鸢的书房后,便见女孩侧着小脸儿,亦将其贴在了书案上,正呼吸浅浅地酣睡着。
她纤白的小手垂在了锦绣茵席上,手心中轻握的狼毫笔滚落在地,那笔锋处的墨汁亦将那茵席沁染了大片。
用于固定那茵席四角的珠鸢铜镇竟也都应景地倒在了地上,书案上的算筹也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
此时此景,颇为诙谐。
裴鸢对算学总是心有恐惧,这几日虽然他同她所讲的内容俱都浅显易懂,但是裴鸢还是学得很辛苦。
且她一直被困在宫里,自来姑臧后,还哪儿都未去过,司俨也因而存了带她出宫转转的打算。
司俨见裴鸢仍没有睡醒的迹象,便无奈地摇了摇首,他刚想将女孩抱起,裴鸢便清醒了过来。
待她用小手揉了揉眼睛后,便糯声同他道:“夫君,你回来了~”
裴鸢的嗓音娇娇软软,可司俨在看见她的小脸儿后,眸色不禁一怔。
女孩这时已经从案前起身,走到了男人的身前。
她白皙的小脸儿也沾上了墨汁,模样倒像是一只温驯的小花猫。
司俨因而用手钳住了女孩的下巴,他垂眸打量了她一番,越看越觉好笑。
男人本想着让女孩自己对镜看看她的脸蛋,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乖,给我学声猫叫听听。”
第35章 他醋了【微修】 “躲什么,嗯?”……
【男女主互动方式微修】
男人修长的大手仍钳着她的下巴, 裴鸢则反复在心中忖着司俨的话意。
她适才到底有没有听错,司俨是要让她学猫叫吗?
女孩仍无法确信,便懵然地问道:“啊?”
司俨见裴鸢嫣红的小嘴微微张了起来, 娇怯的眉眼还存着几分无措。
也不知为何, 他竟想于这时倾身吻她。
——“喵~”
司俨刚要循着自己的内心去亲吻女孩,却听裴鸢竟然乖巧地依着他适才的要求, 软软地学了声猫叫。
随即也将那只纤软的小手蜷成了猫爪的模样,亦往前挥舞了一下, 模仿着小猫挥爪的动作。
男人见状, 不禁面色怔然。
裴鸢探寻似地观察着司俨的神色, 复又娇声询问道:“夫君…是这样吗?”
司俨缄默着, 只松开了女孩精巧的下巴,他那双清冷深邃的眼中, 情愫不甚明晰。
裴鸢见司俨并未回复她的言语,还以为司俨是嫌她学的不像,便又回忆着猫儿的神态, 挥舞着两只小手学了一通,亦大着胆子将其中的一只手往司俨的心口挠了一下。
随后, 复又学了数声猫叫:“喵~喵~喵~
司俨这时复又攥住了女孩纤细的手腕, 待力道不轻地将她拽进怀中后, 终于倾身吻住了她。
在感受到男人薄唇上的微凉触感后, 裴鸢便渐渐地阖上了双眸。
司俨微蹙着锋眉, 亦紧紧地拥着怀中娇小的女孩, 他吻她的态势略显凶狠, 且几欲将她抱离了地面。
裴鸢也觉出了司俨的不对劲,亦觉自己的两只小脚已经悬在了低空之中,却并未做出挣扎之举。
司俨适才说出此语, 也只是想逗/弄裴鸢一番,可他没想到的是,待裴鸢学了那几声猫叫后,他竟是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二人的身侧便是裴鸢的书案,他刚刚险些就将怀中的美人儿按在其上,差点在那儿便将她狠狠地欺负了一通。
待此吻终毕后,司俨终于松开了怀中的小人儿。
二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待裴鸢从适才的种种回过神后,却见司俨的面庞上竟然被蹭上了一些乌黑的墨渍。
“呀,夫君,你的脸蹭上墨了!”
裴鸢顺势往自己的小手看去,却见她的手心中也全被染上了乌墨,而适才司俨的脸上是干净的,所以……
所以司俨适才一进到书房,就看见她的脸被蹭上墨了。
怪不得他让她学猫叫呢。
司俨这时低声命了守在殿外的侍童去拿水和帨巾,待侍童拿着那些物什再度入殿后,便见年轻俊美,高大英朗的王上亲自持着那素白的帨巾,为小王后拭起了脸上的墨渍。
——“日后若是觉得疲惫,便回寝殿睡一会。”
裴鸢听着男人温沉的声音,乖巧地点了点小脑袋,回了声:“嗯。”
但是实则她犯起困来,是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今日她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在了书案上。
待二人的面上都变得干净如初后,司俨又坐于案后,检查了一番他为裴鸢留的课业。
颍宫的开支过于庞杂繁复,裴鸢现在也只是学了些皮毛,并未完全接手韦儇的职手。但是若随意择个宫署让裴鸢打理,她却得不到真正的锻炼。
且万一裴鸢真的出了纰漏,宫人难免会对她有不好的看法。
思及此,司俨的心中已有了筹算。
这时,有一持着螺钿木匣的侍童从殿外入了书房。
司俨便命他将那木匣呈到了裴鸢的眼前。
裴鸢心中带着好奇,待在司俨微微颔首后,便将那木匣轻轻打开。
却见那木匣中,竟是摆了许多黄金制的算筹,裴鸢粗略的数了数,其内的黄金算筹大抵能有数百个。
且这些呈细条状的算筹上,皆被匠人镂刻了花卉、亦或是瑞兽的纹样,样式精巧又别致。
这些黄金算筹看上去,比普通的木质算筹添了许多的趣味和观赏性。
裴鸢将其中的几个黄金算筹握在了小手中,细腻的皮肤感受着那算筹表面凹凸不平的触感,随即便微张了张小嘴,哇了一声。
司俨看着女孩那吃惊的小模样,不禁淡哂。
他本是想择几块成色好的和田玉来为裴鸢制些新的算筹,却又担心她会失手将它们打碎。
碎几块玉于他而言自是没什么好心疼的,但他最终还是选择用黄金来为女孩做算筹的缘由是,他怕那些碎玉会将裴鸢的小手扎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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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天色黯淡后,时已至黄昏人定。
绛云为裴鸢绾了个颇显幼态的双环髻,鸦发上只简单地饰以璎珞和珠花,亦让美人儿换上了一袭适宜在春秋所着,颜色为藕荷的双层袷襦。
虽说裴鸢已为人妇,但是待被如此梳妆打扮后,瞧着却仍像是一个未出阁的娇俏小姐。
裴鸢自来颍国后,才知晓,原来颍国的国都姑臧素来有着不夜城的美称,这地商贾辐辏,市易四合,前朝便是西凉之地有名的富邑。
且同上京不同的是,姑臧的夜集,是没有宵禁的。
而且越到深夜,姑臧的夜集便越热闹,篝火烛照宛若白日,人海熙攘杂沓,直至通宵达旦。
司俨今夜便要带着她出宫,去逛逛这姑臧的夜集。
裴鸢对此自是万分兴奋,虽说这颍宫偌大,她亦没完全熟悉这里的环境,但她既是从上京远嫁而来,便也很想看看这颍宫之外的世界。
司俨也换了身便服,一袭月白的直缀衬得他颀身秀目,仪质温雅,墨发也只用兽首簪而固,并未如平素般总是戴着那般繁复华贵的冠冕,因而他身上冷厉摄人的气场稍减,反是陡增了几分清隽和温润。
待他迎面向她走来时,裴鸢顿觉,自己似是忽而,又梦回三年之前。
纵然司俨平素身着王侯冕服时,样貌也很英俊矜贵。
但他现在的模样,却更让她心动万分。
待初至亥时之际,司俨已携着裴鸢和隐于人海的侍从到抵了姑臧最大的夜集。
裴鸢也因而发现,姑臧虽有着不夜城之称,但官府的管理亦很严格,这地看似并无宵禁,但是也只有特定的几个夜集才能通宵达旦地进行市易。
不过姑臧也有不少鬼市存在,只是在鬼市中,商贩不敢掌灯,若有人要买东西,也只能用鼻子去闻、亦或是用手去碰触,很容易便会买到货不对款的物什。
但只要鬼市的商贩不私下交易盐铁和战马,官府对这些鬼市的存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在正规的夜集中,既是在篝烛下进行市易,商贩便可对百姓做到分毫莫欺。
且为防火情,颍国的执金吾亦对各处的用火之况管理严格。
姑臧城也住着大量匈奴和羌胡人口,所以夜集上也有许多身着胡服的异族人士,边牵着憨态可掬的骆驼,边从裴鸢和司俨的身侧经行而过。
司俨颇善经世济民之道,在他有序的安排下,姑臧的夜集在一派阛阓喧阗的盛景中,也可谓是乱而有序。
这些市集中,也有潜于暗处,专门为司俨记录市易之额的人,司俨也因而得以及时调整当地物价。
且颍国有自治之权,亦有铸币之权,他也可基于此,来安排每年要锻铸的铜钱数目。
周遭鼓声擂擂,司俨也曾命人在这市集旁拓挖了人工河道,两侧各鳞次栉比地立着朱红栅栏,且此处亦有船家在经营画舫。
满眼望去,遍地都是人声鼎沸的酒肆,有人在说书,亦有人在提着傀儡唱曲。
裴鸢看着眼前诸景,连眼睛都不舍得去眨了。
无论是空气中那些西域香料的味道,还是那些和着琵琶靡音跳着胡旋舞的胡姬,亦或是从她身旁路过的姑臧百姓,俱都给她无尽的新鲜之感。
近来她多少有些想念上京,可当裴鸢看到了这些新事物后,便觉,若不是她远嫁到了颍国,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竟是还有这么有趣的地方。
且这眼前的一切,亦让她近来的辛苦和疲惫顿然消弭殆尽。
只是,当有戴着傩面的舞伶从她和司俨的面前经过时,裴鸢竟是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实则她每次逢上祭祀的场合,都会有这种异样的感受。
多年前,皇帝阏泽在建章宫的太液池旁,命匠人按照蓬莱山的传说,建了座小型的假山,那处的渐台中住着许多道士和祭司,她有一次同裴皇后前往建章宫时,还恰巧遇到了那些人在神明台祈雨。
裴鸢那时便觉,这些祭司和道士做的事,都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女孩回忆着往事,正有些失神,却见司俨向她伸出了手,示意她握住。
裴鸢因而停止了回忆,柔美的唇角也往上翘了几分。
这回,她终于可以和司俨光明正大地牵手了!
且现下,她还真成了司俨名正言顺的小媳妇。
因着司俨和裴鸢的外貌属实惹眼,所以这一路并肩行走时,也自是被许多百姓暗暗打量了数回。
司俨也知,裴鸢的模样生得太过娇美,他厌恶那些人将视线都落在了小王后的身上。
裴鸢的目光,却都落在了那些食摊上,女孩嗅到了羊肉汤和烤馕饼的味道,便再也走不动道。
却见那食摊的主人是个胡人,那馕饼的边还塞了不少的羊肉和沙葱,外皮还撒了许多气味微辛的孜然和胡麻。
司俨见女孩的步子明显放慢,小脑袋也转向了那食摊的方向,便低声问道:“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