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地一声,便将其残忍地射向了那只麋鹿。
裴鸢惊惧地瞪大了双眼,她难以接受眼前的一切,甜柔的嗓音也略显凄厉地喊道:“不!不要!求求你不要杀死它!!!”
司俨的臂力颇大,那只箭的杀伤力亦是极强。
麋鹿在身受重伤后,亦应声倒在了地上。
那地也于顷刻间,便变得血流成河。
裴鸢的小嘴仍在微张着,满脸都是惊骇。
她也于这时想起了从前的往事,司俨也曾当着她的面杀过人。
他也用残忍的狼刑处死过窦夫人。
他还让叛徒吃过他同伴的人肉。
司俨他那么温柔,却又那么残忍,他原是个如此矛盾又复杂的人,
可她喜欢的,就是如此矛盾又复杂的他。
女孩仍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最后终是因着心中的惊惧,昏厥在了男人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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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鸢清醒过来后,便发现自己正坐在马车中,而那马车也已在归返颍国的路途上。
司俨身着黯色的狩猎弁服,侧颜立体精致,正坐于她的身侧。
男人的鸦睫微垂着,明明面色平静,裴鸢却从他的身上觉出了让人不寒而栗的冷厉和杀伐。
眼前的司俨仍有着令她心动的俊美模样,却也让她觉得可怕。
女孩不禁又想起了适才那鹿的凄惨死状。
司俨自是也觉察出,女孩已然清醒,且她正眼神娇气的看着他。
便伸出了修长的手,想将身侧美人儿的纤手攥入掌中。
裴鸢会出了他的意图,却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
司俨因而,眸中的阴鸷更浓。
忽而,只听“哐当——”一声,马车竟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司俨这时倏地从坐上起身,亦撑着双臂将吓懵的女孩禁锢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
他微微俯身,眸色深沉地凝睇着裴鸢几欲哭泣的可怜小脸儿。
车夫觉出了厢内的异常,便勒马问道:“王上,您…没事罢?”
司俨语气淡漠地回道:“孤无事,继续勒马前行。”
“诺。”
待马车再度驱驰后,司俨用一手抬起了裴鸢的下巴,他刚要俯身亲吻她,却见美人儿竟是又侧脸闪躲了一下。
男人眼角眉梢的阴郁恣意,却将语气压得很低,他仍禁锢着裴鸢,只沉声问道:“躲什么,嗯?”
第36章 努力解蛊 “日后我若吻你,不许再躲。……
此时此刻, 司俨的面庞离她极近。
从裴鸢的这个角度看,只觉他的五官看上去是愈发精致。
男人的悬鼻高挺英隽,眸黑而沉静, 却又似深潭般望不见底, 且其内亦在暗涌着不明的可怕情愫。
司俨今日并未从西苑满载而归,裴鸢曾听司冉提起过, 她说司俨每每去西苑射鹿时,就算天色已晚, 也会让侍从提灯为他照引前路, 直到尽兴才会折返归宫。
且狩猎是司俨为数不多的爱好, 他很喜欢这种血腥的杀戮游戏。
司俨的一只臂膀仍禁锢着她, 裴鸢在下意识地垂眸躲闪着他灼人的目光时,也看见了他那华贵的宽袖上, 竟有一小处的颜色比其余的地方黯了许多。
那处,应该是沾了些鹿的血。
裴鸢适才因着心中的惊惧,晕在了男人的怀里, 可那只倒在地上的可怜麋鹿应是还未死透,兴许那时司俨勒马向前, 又命侍从将那鹿补了几刀, 鲜血也因而溅到了他的身上。
她也隐隐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裴鸢想起, 从前在相府中, 裴猇总是一副戾气横生的模样, 动不动就冲她怒吼, 亦或是拿言语来威胁她。
裴鸢一向不畏惧裴猇, 且他越凶,她便越同看戏似的,觉得他有些可笑。
裴猇若同司俨一比, 便可谓是色厉内荏。
司俨的面上并无任何怒态,他适才同她说话的语气也并没有很沉冷,可他周身散着的那些阴恻气场,足以让她怵惕不安,她心里的恐惧也是愈发深重。
二人既是在这空间狭小又逼仄的马车中,司俨的一举一动又都带着浓浓的掌控意味,直迫得她的那颗小心脏不断地狂跳。
裴鸢甚至觉得,她都快喘不过气了。
司俨见女孩仍侧着小脸儿,却并未开口,复又低声问道:“怎么不说话?”
裴鸢是真的不知,她到底该同他说些什么。
待她再度看向了男人时,却见他已然倾身吻住了她。
裴鸢并未拒绝和躲闪,却也让司俨明显觉出,她没有平日配合。
——“伸出来。”
女孩的小脸儿不禁一怔。
随即便会出了男人的意图。
裴鸢犹豫了一下,还是耐着心中的羞赧,依着男人的命令照做。
司俨这时掀眸看了裴鸢一眼,见她已是泪眼汪汪,却还是倾身衔住了那寸温甜,复又渐渐地阖上了双眸。
男人的吻无比的强势又霸道,裴鸢被司俨亲得很无措,终是万分可怜地泣了出来。
可她哭得时候,却是毫无声息地哭。
马车之外,已然响起了滂沱的落雨之音。
膘肥体壮的大宛马亦被大雨惊扰,伴着车轮碾过石地的辘辘之音,不断地仰颈嘶鸣着。
大地在被雨水润泽之后,那混着泥土气息的湿气也漾入了车厢之内。
西苑位于姑臧的东城,而颍宫则在南城。
这一路虽然稍有颠簸,但是司俨却一直呈着那个姿势,毫无倾颓之态。
也不知过了多久,裴鸢只觉头脑都有些发晕发昏时,司俨终于松开了她,他重新坐回了原处,亦将她抱在了身上。
美人儿的鸦发已变得微微散乱,且那水盈盈的眸子瞧上去,比被他猎杀的鹿还要可怜。
金豆豆也如汩泉般,一颗又一颗地往下掉。
裴鸢正不时地掀眸看着他,眼神无比娇气,她显而易见地难以接受适才发生的一切,却连半句软软的指责都没有。
司俨见此,墨眸中的杀伐和阴郁寡淡了些许。
他转而伸手,为喁喁娇泣的女孩轻拭着面上涕泪。
裴鸢现在这副娇滴滴,又可怜万分的模样,自是让他的心中生出了怜意。
但那些怜意,却不敌他因猎杀而产生的那些邪祟心思。
此时此刻,他更想在此处将其残忍地挞伐。
但是司俨却用理智制止了自己的想法,裴鸢毕竟是王后,若他真这么做了,外面的车夫难免会听到些动静,他不想让别人对裴鸢产生不好的看法。
思及此,男人复又用修长的大掌蒙住了女孩的双眸。
若她再这么看他,他真的要忍不住了。
裴鸢娇美的小脸儿看着只有巴掌般大,明明他只是想将她的眼睛蒙上,却又几乎将她的整张脸都覆住了。
司俨这时低声命道:“日后我若吻你,不许再躲。”
他觉,他的掌心也被女孩的眼泪浸湿大片。
“听到了就回话。”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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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一行人的车马便到抵了颍宫之东的含曜门。
裴鸢一路上一直安分乖巧地待在男人的怀中,司俨也曾命她在他的怀里憩上一会儿,她虽然依着他的言语阖上了双目,却并未真正睡下。
且她也是真的不敢睁眼观察他的神色,纵是她闭着眼,也能觉出司俨身上的冷厉杀伐未减,气场还是有些凌厉迫人。
她怕他会像看鹿一样,去看她。
这时雨势仍未有减弱的态势,有数名宦人已经持着巨型鲲持扇伞侯在了宫门的两侧。
裴鸢因着适才的惊骇,浑身都变得虚/软无力,且连马车都下不了,最后还是司俨将她抱了下去。
司俨行在雨中,他身着的弁服颜色黯淡如墨,身量高大挺拔,而他怀中娇小的女孩则身着鲜妍的红衣。两人的相貌又都是异常出众,宫人难免会在暗中多打量了几眼。
阖宫诸人皆知,这位娇滴滴的小王后是被他们的君王从上京抢回来的。
再得见今日之景,大有种戏本子中那些枭主和红颜的故事,照进现实的感觉。
不经时,裴鸢便被司俨抱回了青光殿。
这番司俨和裴鸢再度归宫后,两人间的气场有了微妙的变化,满殿的女使和侍童都觉察出了他二人的不对劲。
雨水稀释了司俨衣摆上的鹿血,这殿内华贵藻井下的博山熏炉中依旧焚着柑枳香,而这柑枳香的原料不仅有青枳和温桲,还混有大量的龙脑和沉香。
这其中再混入了雨水的气息和那些血腥味儿,顿让置身其中的人倍感压抑。
司俨眸色不明,语气淡漠地命道:“备水,孤要同王后沐浴。”
一众女使应诺。
实则二人在此之前也经常共浴,绛云对此习以为常,且在这之后,她们会前往寝殿为裴鸢篦发。
也因而,绛云便携着采莲和采萍侯在了寝殿之外。
三人静等了半晌,待司俨将裴鸢抱出来后,无人能瞧见她的模样,只能看见女孩在被热水熨.烫后,探出的那两只微粉的小脚。
——“都出去。”
几个女使依着司俨的命令,躬身往后退着步子。
隐约可见司俨随意持了个锦绣软枕,将其垫在了美人儿的膝下,随即地面便骤响了金叶耳铛坠地的泠泠清音。
那华贵的绡纱帷幔在被扯拽后,也重重坠落。
任谁都再看不清,那华帐中的影影绰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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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鸢和司俨归宫时,正值黄昏傍晚之际。
而现下,却到了阒然无声的夤夜。
待一切终毕后,她一直枕在男人结实的臂膀上,却并没有入睡。
司俨却睡得很沉静,他浓长的鸦睫垂于眼睑,给人一种匀净无疵的清俊之感。
而男人即使处于熟睡中,空着的另一条臂膀却仍在稍显霸道地禁锢着她。
女孩努力地抬了抬他的手臂,半晌之后,方才艰难地从他的怀中钻了出来。
裴鸢强耐着小身子上的各种不适,蹑手蹑脚地下了华榻,她不想扰醒司俨,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处于清醒状态下的他。
美人儿踩着木屐,轻薄又柔.软的荷色亵衣迤逦曳地,待站守在外的女使三人听见了那些窸窣的声响后,便见裴鸢已从内殿走了出来。
女使三人都知裴鸢不久前才刚被殿内的君王幸完,美人儿的面上也因而犹存着淡淡的绯晕,眉目间的娇妩亦是更甚。
绛云这时恭敬问道:“殿下要用些菜食吗?奴婢这就派人去为您提膳。”
裴鸢摇首,嗓音温柔地回道:“我先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说罢,她正要往书房处走,可步态却因着身上的不适很是虚浮。
采莲和采萍见状,忙走上前去搀了她一把。
待将裴鸢扶到了书房处后,她便让女使三人驻足,自己则只身进了里面,随即便用小手支开了书房内的落地悬窗。
浮云叆叇,月华如水。
窗外的不远处种着一小片紫竹,待初夏的夜风轻拂竹叶之后,亦不时地发出飒飒的瑟鸣之音。
美人儿渐渐阖上了双眸,静静地感受着那些柔和的夜风拂过她面颊和手背时的触感。
司俨予她的那抹锐利的痛,也并未从身上消弭。
裴鸢复又睁开了双眸。
抛开今日她与司俨并未发生争吵的冲突不说,她近日因为努力,而收获和拥有的一切,若要放在以前,她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无论是去谦光殿听政,还是去同一个能力极强的女官竞争。
且为了使宫人信服,她还要主动同人争夺权利。
若不是有司俨在她身侧陪着她,耐心地去教她,她肯定不会有胆量去做,也会束手束脚,怯懦至极。
虽说裴鸢是被家人娇养宠惯大的孩子,可她却也对自己识得很清。
她没寻常贵女有心机手段,若她真嫁给了太子,也定是斗不过东宫的那两个良娣的。
更遑论,她还很是排斥太子阏临的靠近。
实则裴鸢知晓,无论是母亲班氏,还是姑母裴皇后,她们的手上也都是沾过人血的。
她的身份既是摆在那儿,就算夫君不是太子或司俨,她要跟的男人也定会与杀伐二字离不开。
她今日无法做到杀鹿,也无法迈出这一步,却也知道自己早晚都要成为那样的女人。
否则,她只能静等着被人害死,也无法帮扶到自己的夫君。
女孩正这般想着,却觉身后蓦地一重,随即便发现,司俨不知何时走进了书房中,亦将高大的身躯覆了上来。
她的小身子也因而,变得温暖了许多。
裴鸢在男人的怀里发出了极小极软的呜嗯之音,因着适才的那些影影绰绰,她只觉司俨就像是在她的身上做了标记一般。
他一靠近她,她就平白无故地软了身子。
——“你这样会着凉的。”
司俨的嗓音依旧低沉,却透着极其罕见的慵懒和餍足。
他将怀中小人儿的身子板正后,复对她低声叮嘱道:“今日我忘了…我已经让女使熬了汤药,辛苦你再饮一次。”
小姑娘听到这话,小脸儿霎时便红了。
司俨见此淡哂,复将怀中娇软的美人儿拥紧了几分,他亲了亲她的额侧,复又低声问道:“还疼吗?”
裴鸢听罢,更觉羞赧万分,便用小手轻轻地推了推他。
可这些气力对于司俨而言,便同挠痒痒似的。
司俨并未松开裴鸢,复淡声道:“我抱着你回去罢。”
裴鸢却轻声唤住了他:“夫君~”
“嗯?”
女孩赧然地垂下了眸子,小声回道:“我今日……”
“……今日是我做的不好,我有些太过心急了。”
司俨的嗓音温沉如故,又恢复了女孩最喜欢的温柔模样。
裴鸢却在男人的凝视中,颇为郑重地讷声道:“但是夫君…我日后会更努力的,我不会让你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