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鸢亦能看出,她的姑母既是敢将她带出这未央宫,便说明她已经开始插手前朝之政了。
她不知姑母突然转变的缘由,却也渐渐地有了隐忧。
及至横门处后,裴鸢却见,裴太后已经命人备好了车马。
裴太后的身量比裴鸢略高些许,借着长信宫灯明明灭灭的光亮,裴太后用修长且葱白的手捧起了侄女的小脸儿,温声问道:“鸢鸢,让姑母好好看看你,抚远王她待你好吗?”
裴鸢如实地回道:“我过的很好,抚远王他也待我很好,但是姑母您…过得也好吗?”
裴太后听着裴鸢娇软的回话,心绪稍释了几分,淡声回道:“哀家也过得很好,就是一直惦记着你,既然他对你很好,哀家便放心了。本想留你在桂宫住上一夜,但是哀家想了想,或许还是将你送回到抚远王的身旁,你才更安全。”
裴鸢认真地听着姑母的嘱咐,却见裴太后看向她时,神情明显流露了几分不舍,“你现在还不能回相府,但是哀家会想办法,让你母亲以命妇之身,再带着你还在襁褓中的小侄,想办法见你一面。你今夜,先回去好好休息。”
“嗯~”
裴鸢乖巧地回罢,便在裴太后的凝视中,乘上了她备好的车马。她坐定后,却还是想再看姑母几眼,便掀开了车帷。
却见这时,绛云竟是对裴太后微微地颔了下首。
裴太后的表情并未有任何异样,但是她亦明显觉出,她和绛云之间,有眼神的交汇。
裴鸢因而蓦地放下了车帷。
随即,一个能够确信的想法也蔓上了她的心头。
绛云她很可能便是裴太后派到颍国的细作。
小姑娘倏地想起了司俨对待叛徒的残忍方式,他曾让那叛徒吃下了他同伴的肉,还对他处以了极刑。
司俨平生最恨叛徒,绛云既是身为上京的细作,那他对她有所处罚无可厚非,但是裴鸢不希望他会那么残忍地对她。
而她既是身为司俨的妻子,也自当同他站在一处。
她还是要将自己发现绛云是细作的事,告诉司俨。
但是她一定要想法子,让司俨将绛云轻罚,她不想让他残忍地杀害绛云。
及至人定之时,裴鸢终于平安地回到了司俨的身旁。
小姑娘刚一回到藁街的诸侯府邸,便同司俨嚷嚷着饿。
司俨问她要吃什么,裴鸢只答食碗素面便好。
待女使端来了热腾腾的素面和几道精致的小菜后,司俨却见,裴鸢固然是饿了,吃得也有些急切,可那小脸儿瞧着却有些心事重重的。
故而司俨将绛云单独唤到了外面,沉声问道:“王后在宫里,可有受委屈?”
绛云便将从采萍那处听到的事,都同司俨如实地答了出来。
诸如杨皇后让裴鸢坐下席,还故意不给她备酒食,最后还说了几句很难听的话等等。
司俨听罢,眉目自是一沉。
杨氏女竟是敢让她的小王后饿肚子?
她既然敢如此苛待他的小娇鸢,那他总得给她些教训尝尝。
*
天色渐晚后,司俨知道裴鸢今日身心俱疲,便未再动什么心思,只将她搂护在怀,想哄着她睡下。
裴鸢依着男人的言语,乖巧地阖上了双眸。
少顷,复又掀开了双眸,却见一片黑暗中,司俨也闭上了双目。
他并未睡下,却觉出了裴鸢正眼神娇气地看着他,便温声问道:“怎么还不睡?”
裴鸢却于这时难能存了些小心机。
司俨他好像并无什么爱好。
唯喜欢的事,便是欺负她了。
且他每每欺负完她后,他的心情都会因着餍足而比平日愉悦。
小姑娘便觉,若在那时提起让他饶恕绛云的事,司俨或许能对绛云轻罚。
思及,裴鸢心下一横,边咬着唇,边不发一言地伸出了纤软的小手,稍带着犹豫地往其命处慢慢探去。
她还未伸出多少的距离,司俨竟于这时蓦地攥住了她的手,亦惩罚似地咬了下她的耳垂,嗓音温沉地问道:“鸢鸢,你要对我做什么?”
第63章 耳孕 司俨刚才说,他很喜欢她。……
裴鸢和司俨刚刚成婚时, 男人就将她身上的一切都摸清了,她了解她的喜好,且他对她的身体, 竟是比她自己还要熟悉。
司俨太过聪明, 也太过狡猾,在这种方面亦是。
原本这种东西也不需要他特意去学, 更多的是趋于本能,也可谓是无师自通。
裴鸢赧然地垂下了眸子, 她觉自己就是个小废物, 她压根就不是司俨的对手!
她也不知今日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竟是还想诱引上他了!
实则司俨咬她的力道并不重, 但是耳垂那处,却是裴鸢比较敏.感的地方, 再加上裴鸢此前从未主动行过这种事,心中自是紧张万分的。
故而小姑娘的双颊一热,头脑中也再无什么理智的思绪, 只变得一片空白。
裴鸢在小时侯没少听过那些话本和史书中的皇宫秘事,这些故事中的妃嫔往往会为了更高的位份而邀宠, 也会对君王行媚君之术。从前她看话本的时候, 觉得这些事做起来好像是很简单的, 且她同那些妃子不同, 她对司俨并无对王上的惴惴和惧怕。
但是当她真的做起这种事来, 才发现行媚君之举, 可不是件易事。
她适才已经在脑子里想好了相应的策略, 譬如每一步骤该怎么做,该如何撩.拨司俨,又该在何时见缝插针, 将她想对司俨的话说出来,好为绛云求情。
明明她的思路那么清晰,可现在却又如一只被缚住了翅膀的鸢鸟,非但什么都不敢再去做,甚至紧张到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裴鸢暗觉,她真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她做不到同那些妖娆女子一样。
她还是选择装睡罢。
这般想着,小姑娘便耐着怦然不停的心跳,悄悄地阖上了双眸,可她刚一闭眼装睡,却觉出了自己的睫毛竟是碰到了男人的面庞。
裴鸢暗感不妙,便在司俨未语之前,复又佯装深睡,还像模像样地发出了“呼呼呼”的声音。
这时,裴鸢却觉,司俨好像用手托住了她的后脑勺。
随即,男人身上清冽且成熟的气息亦温柔地扫拂过了她的眉心。
司俨用裴鸢喜欢的方式,蜻蜓点水般地啄了下她的柔唇,也用指腹力道缱绻地抚着她娇妩的眉眼。
裴鸢虽仍在装睡,却觉司俨适才那个浅浅淡淡的吻于她而言,并不是太够,她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也想让男人亲她亲得更久一些。
此念头甫一在她脑海冒出,裴鸢便觉,明明她才是那个想要撩.拨引.诱司俨的人。
却没成想,现下二人的身份倒是反转了过来。
她这副不知餍足的模样,反倒成了她预想之中,司俨应该表现出来的模样。
——“鸢鸢,你是不是也想了?但又不好意思同我说?”
司俨对着裴鸢的软耳说出了这句话,他的嗓音温醇且有磁性,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听闻,不免让他怀中的小姑娘有种耳孕的感觉。
他的语气并无任何谑弄之意,反是透着无奈的纵容。
可他却也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令她羞耻的话。
“我…我没有……”
裴鸢的面子属实薄,自是不愿承认这事,她娇小的身子亦是瑟缩了一下,同男人辩驳的小动静也是软软的,那副极欲掩饰自己的模样,格外的娇憨。
分明这个小人儿扰了他的睡眠,且她惹火却又不熄火,还同他犯娇耍赖。
但纵是如此,司俨非但不气,反是觉得小姑娘的这副模样异常可爱,只得无奈地哑然一笑。
裴鸢于暗看不清司俨的神情,却也能觉出,此时此刻的他在看向她时,必是带着某种势在必得的笃然。
故而她微微抿唇,便想让自己的小手从他的大手中解脱,司俨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他亦扣着娇人儿的小脑袋,将她往怀中拥了几分。
随即,司俨便稍带着惩罚意味地用空着的另一手,轻轻地掐了下裴鸢的腰侧。
“呜……”
实则司俨使得力道并不大,裴鸢却还是可怜兮兮地低呜了一声,最终只得安分地埋在了他的怀里。
司俨边扣着小姑娘的脑袋,边将头首埋在了她温软的肩窝中,他边嗅着她身上的馨甜,边嗓音低低地问道:“想勾我,嗯?”
裴鸢的小手和小脚俱不知该安放何处,她羞赧得都快哭了,她刚要挣开男人的怀抱,却因同司俨的体型差距过大,复又被他像制伏小猫崽子似的锢在了怀里。
“不许乱动。”
司俨淡声命罢,复用修长的大手捏着小姑娘的后颈,待啄了下她的小嘴后,又道:“鸢鸢,快回我。”
裴鸢自是不知该如何回他,只听司俨语气幽幽地道:“说谎的,不是好孩子。”
裴鸢的嗓音已然透了些哭腔,只娇声回道:“我…我下回不敢了,这回…你就原谅我罢……”
司俨听罢,眸色微怔。
亦细细地忖了忖这个小娇娃娃的话意。
原来裴鸢适才是真的想勾他?
司俨的心中蓦地涌起了些许的愉悦。
但是他很快便觉出了事情的不对劲。
裴鸢贯是个面子薄的,在这方面向来不会主动,且做出这种事,也有悖她的真实性情。
主卧内,熏炉内的碳火燃得正旺,司俨听着火星迸裂的噼啪之音,复又想起裴鸢今夜回到藁街后,便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思及,男人眼角的温和渐渐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凝重,随即低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事要同我说?”
司俨的语气虽然平静,但是裴鸢仍能听出其中夹杂的寒意。
她被看出了心思后,便没再遮掩,只软声回道:“嗯。”
司俨神情一黯。
裴鸢到底是因为什么事,竟是要同他用这种法子。
他原本还觉,裴鸢对他也有了渴望,他亦因此事而倍感惊喜。
实则司俨在以前是很排斥这种事的,不然他也不会拖到二十四岁,才因中了情蛊去娶裴鸢。
他娶了她后,为了让她收敛对阏临的心思,自当是在新婚之夜便占有了她,但是那时的他,却并未对其有预想中的排斥。
渐渐地,司俨亦发现,他同所有男子一样,也有着正常的人伦之欲。
裴鸢虽是他的妻子,但司俨也不希望她会为了某种目的,以自己的身体来向他讨要。
因为他的母亲就曾经为了给他讨些肉吃,用自己的身体同那徐州牧做了交易。
裴鸢渐渐觉出了司俨的不甚对劲。
男人周身散着的气场明显阴沉了太多,她还以为是因她过于娇气任性,所以才惹怒了司俨,便探寻似地问道:“夫君…你生气了吗?”
“嗯,我生气了。”
裴鸢一怔。
她丝毫都未能想到,司俨竟是如此直白地同她说出了这话,且他的语气很严肃,根本就不是在同她开玩笑。
裴鸢娇娇哼哼地便要去亲他,司俨却用双手捧起了她巴掌大的精致小脸儿,没让她碰触他。
小姑娘心中一急,复又同他连连认错道:“夫君…你别生气了,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再这样做了,我知道你不喜欢了……”
看着她那娇气又乖巧的模样,司俨的语气温和了些,“你还未回答我,这么做的缘由到底是因为什么?”
裴鸢便将今夜在未央宫的所见所闻同司俨如实讲述,亦将绛云或许是裴太后细作的事告知了司俨。
见司俨未发一言,只缄默不语,裴鸢的心中蓦地一慌。
她觉司俨怕是对绛云动了杀心,忙为其求情道:“夫君…我求求你,她身为细作是该被惩罚,可你莫要索她的性命…你能留她一命吗?”
司俨淡淡回道:“我不会杀她。”
裴鸢又软声央求他:“那你也别用生不如死的酷刑折磨她,好吗?”
司俨心中无奈,只低声又道:“我也不会用酷刑折磨她。”
裴鸢听罢,却有些难以置信。
她觉依司俨的性情,断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叛徒和细作的。
——“那沈姓女使,是我的人。我曾将她安插到裴太后的身旁,让她替我监视着椒房殿的一切,却没成想,裴太后竟是又将她赐给了你做女使。”
裴鸢的明眸待听到这番话后,蓦地瞪大了好几分。
只听司俨又淡淡道:“但是若她的真实身份被裴太后发现,她的性命便真的保不住了。”
裴鸢忙对司俨软声道:“夫君,我不会同我姑母说的。我既是嫁给了你,就会同你站在一处…我们…我们是一体的。”
小姑娘的语气异常郑重又恳切,司俨听着她柔柔的话语,心中微暖,却还是问道:“你是因为这沈姓女使的事,才要对我行这种事?”
裴鸢赧然地回道:“可…可我还以为你是喜欢的……”
“我喜欢的,是你真情实意地想要同我做这种事,而不是为了别的意图,想要通过此事来同我提条件。”
话说到这儿,司俨复又倾身,稍带着安抚意味地吻了下小姑娘的额头。
他语气郑重,只低声又道:“鸢鸢,虽然我当时娶你的目的并不单纯。但...我很喜欢你,你若要让我为你做些什么,我都会答应你,所以你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
话落,裴鸢的脑袋却如短路了般,渐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司俨刚才说,他很喜欢她。
他真的说了,他喜欢她。
她没有听错。
原来司俨真的喜欢上她了!
裴鸢只觉,自己的小心脏又在怦怦直跳。
此时此刻,她那激动的心情简直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她喜欢了他这么久。
而今,她终于从他的口中,听到了喜欢这二字。
裴鸢其实也想回他,说她也很喜欢他,可再一想起,上次在明瑟阁时,她已经表达过对他的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