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阀的千金滞留在利布斯坎,还带着枪伤,心里说不忐忑,那绝对是假的。
赵军医收拾好医疗包,笑眯眯道:“过一两周可以跑跑步运动一下,躺太久了。”
“好。”
“有什么事就直接找我,我先去给警卫一中队的副队长换药。”
闻卿瑶一听,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连鞋都没来得及趿。
“给傅队长换药?”
“是啊,他前天夜里营外巡逻的时候受了点轻伤。”赵军医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还好,刀伤,不深,已经缝合好了。”
闻卿瑶回身穿上鞋子,又披了一件衣服急切说道:“赵医生,我去看看他。”
赵军医愣了两秒,跟她确认了一下,“他可是伤在胸口啊。”
闻卿瑶没多想,认真点了点头。
“胸口怎么了,就算伤在那个地方,我也要看。”
赵军医:……
啊,这个闻小姐挺有医者精神的。
-
十分钟后,闻卿瑶跟着赵军医来到营区右侧的宿舍区。
一间间集装箱板房,在阳光下显得简陋闷热,几扇空调室外机嘎嘎吱吱运作着,喷出一股股热浪。
闻卿瑶从来没有来过傅丞砚的住处。
仔细环视一圈,跟自己住的地方也没什么区别,可能就是多了些浓重的烟味。
一间房门半掩着。
里面隐约站了两三个人。
赵军医敲了敲门。
下一秒,门就被从里拉开了。
赵军医:“傅队长,我来换药。”
闻卿瑶急迫地探了探头,视线径直看向房间的床,压根就没看到开门的傅丞砚。
傅丞砚:……看不到我?
正想伸手拉住她,闻卿瑶忽地绕了一下,直接从门和赵军医之间的缝儿里挤了进去。
“哎,阿瑶……”
傅丞砚抓了个空。
闻卿瑶急促几步,然后,看到床上斜靠着的男人。
脚步一顿,随即,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
郑淏裸着上半身,头上缠着绷带,胸口一块厚厚的纱布,还渗着猩红的血。
看到闻卿瑶的一瞬间,脸上呈现出一种“我是不是躺错房间”的表情。
“………………”
大概十秒钟的沉寂。
空气都凝固了,时间都静止了,呼吸都屏息了,大脑都麻痹了。
“我艹!闻小姐……你,你怎么来了?”
郑淏扯着被子立刻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一张病态苍白的脸瞬间更白了。
向来吃瓜的于晋晗也傻在了那,说好的赵军医来换药,可换药就换药吧,怎么还把闻小姐给带过来了?
房间温度毫无预兆地骤降,闻卿瑶倒吸一口凉气,转身就跑,还没跑两步,一头就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男人抬手扶住了她,习惯性地抚上了她的后脑勺,把她护在了怀里。
闻卿瑶颤了一下。
抬眼,傅丞砚正满面疑惑地看着她。
“你来干什么?”
见到是傅丞砚,闻卿瑶滞了片刻,然后视线在他身上迅速逡巡,除了左臂还打着石膏,没有什么其它新伤。
她懵懵道:“是你啊。”
然后又来了一句:“啊,不是你啊。”
傅丞砚:“我?”
见闻卿瑶语无伦次,傅丞砚微微低头在她脸上扫视了一下,脸涨得通红,窘迫的样子以及眼神的仓皇,远远超出语言所能表达的极限。
尚未搞清楚状况的赵军医来回看了几圈,于晋晗也抱着手臂眼观鼻鼻观心,不明所以。
明明就是来换个药而已,这又是在唱哪出?
几秒钟后,除了闻卿瑶,大家都齐刷刷看向了赵军医。
傅丞砚问道:“赵医生,你带闻小姐来干什么?”
“不是……这,这不赖我吧?”赵军医扯出来个尽量看上去很无辜的笑容,“闻小姐一听你们中队的副队长受伤了,非要跟着我来。”
闻卿瑶头皮发麻,硬声道:“赵医生,你明明说的是傅队长啊。”
赵军医:“啊,我说的是警卫一中队的副队长啊。”
闻卿瑶简直要自闭了:“我以为是这个傅队长……”
傅队长?
副队长?
傅正队长?
郑副队长?
回味咀嚼了片刻。
赵军医倏地恍悟过来。
“闻小姐,如果是傅队长,我就直接说是你男朋友了……”
“……”
话音刚落,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种箭在弦上的尴尬,而更恐怖的是,这种尴尬是自己制造出来的,连一点预兆和铺垫都没有,直接把闻卿瑶尬了个里焦外嫩 。
她努力镇定了一下,淡然自若地清了清嗓子,然后垂下眼,一本正经地说道:“郑副队长,您好好养病,争取早日康复。”
说完,正转身,赵军医喊住她,“闻小姐。”
闻卿瑶硬着头皮停下脚步,头顶的阳光刺得都快睁不开眼了,也只能强迫自己回头。
赵军医指了指傅丞砚,“一会儿你的傅队长也要换药,你要看吗?”
他刻意加重了“你的”,生怕闻卿瑶再听错。
傅丞砚身上的这处伤,闻卿瑶是知道的,上次机场爆炸,钝器外伤,砸得有些重。
她跑去联利医院的时候,看到了,就在左胸口往下一寸。
闻卿瑶愣了一下,余光不留痕迹地瞥一眼傅丞砚,问道:“要脱衣服吗?”
“换药啊。”赵军医头也不抬:“当然要脱。”
闻卿瑶眨了眨眼:“看。”
第35章 关上门你应该听我的。……
对于闻卿瑶的问题和回答, 傅丞砚还是有所预料和准备的。
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拒绝,闻卿瑶很明显已经有所察觉。她在一步步地试探,不论是半个月前那个狂热的吻, 还是前几天夜里的肌肤相依,她都发现了自己的顾虑和忌惮。
两个人之间横着的是, 是一道鸿沟, 一道深壑, 她走不过来,他也跨不过去。
傅丞砚皱了皱眉, 沉声道:“阿瑶, 你先回去。”
闻卿瑶:“不要。”
傅丞砚:“听话。”
闻卿瑶不紧不慢地问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
“我是你的下级吗?”
“你是我的长官吗?”
“你暂代纠察职权了吗?”
“……”
“傅丞砚,我是你女朋友啊,在外面我可以听你的, 但是关上门你应该听我的。”
傅丞砚抬手捏了捏眉骨,抚上她的背, 压低了声音道:“你先回去,我换完药去找你。”
闻卿瑶平静地问道:“你又躲我?”
傅丞砚:“……”
两个人说话很小声,但在这不大的屋子里, 狭小又逼仄, 听着也有些乱心。
这边两相对峙, 那边已经换好了药。
“傅队长,该你了。”赵军医扬声说道:“欸,对, 我记得你那伤一开始还是夏军医的女儿包扎的, 也不知小姑娘脑子在想什么,包得乱七八糟的。”
“………………”
话毕,屋内三个年轻男人登时愣怔在了那。
赵军医, 医术高人热情,就是不会说话,一个爆竹杵在那还非要点把火,你说是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闻卿瑶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傅丞砚,视线逐步从他紧张滚动的喉结往下滑,直至停留在左胸口。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攥着手心,冷冷看了傅丞砚一眼,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就在说:我都没摸过,就已经有别人摸过了?!
傅丞砚:“阿瑶,你别生气……”
他伸手,然而还没等他拉住她,闻卿瑶已然大步流星走出了房间,头都没回。
腿伤一好,她跑得比谁都快。
傅丞砚揉了揉太阳穴。
完了,又要哄了。
-
平平静静过了两周。
闻卿瑶没再黏着傅丞砚,而傅丞砚也任务繁忙,早晚都要执勤,偶尔来看她一下。
一个冷淡窝火,一个寡言少语,最后不欢而散。
赵军医来了两次。
“疤痕恢复不错,没有增生。”他仔细看了一眼闻卿瑶的脸,“闻小姐,我建议你多运动运动,气血两虚啊。”
闻卿瑶:“不想动。”
“跑步呢?”
“跑不动,头疼,胳膊疼,腿疼,哪都疼。”
赵军医:“……”
终于见识到了传说中的富贵病。
-
赵军医来过的第二天,闻卿瑶起了个大早。
几乎是压着六点半这个起床的时间点,匆匆洗漱完,就往营区前的集合地点赶去。
因为利布斯坎机场被炸,又加上好几起非法武装袭击UN维和士兵的事件,附近的各国营区几乎都严装待发。
今天会有半天的应急防卫演练,由警卫分队负责,主要就是针对医疗分队的医护人员撤离。
因为一个报社记者、一个画家、还有闻卿瑶的滞留,他们三个人也被纳入了演练行列。
不能很好地配合,但至少不要拖后腿。
闻卿瑶出门的时候,正遇上那个画家,她很年轻,戴着厚厚的黑框眼睛,画家看了闻卿瑶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往集合地跑去。
赶到的时候,大家都已经集合好了。留守营区的医疗人员不多,闻卿瑶站在了最后,左边是还没睡醒的画家,右边是报社记者,而前面就是胖胖的赵军医,把她挡了个严严实实。
闻卿瑶今天罕见地换了一套长袖长裤,扎着丸子头,脖颈上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醒目又吸睛。
正悄悄摸摸抬眼打量,前方就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浑厚低沉,不带丝毫温度。
“警卫人员要严格按照计划掩护撤离人员,真正实战,刀枪无眼,必须牢记路线,根据战术要求进行撤离!”
闻卿瑶赶紧收回视线,傅丞砚的声音她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她老老实实地站在最后,低着头一声不吭,脊背涔涔发凉。
画家拉了拉闻卿瑶的手,低声问道:“姐儿们,你来这多久了?”
闻卿瑶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压着声音道:“再过一周就两个月了。”
“你怎么滞留在营区的?”
“我是科考船随行记者,路过这的时候遇到海盗,中弹了,动了两次手术。”
“……”画家:“我去,你这也太惨了吧。”
“你呢?”
“旅游画家。我刚来营区,我叫言慈,你叫什么?”
闻卿瑶还没回话,下一秒,就有人走到了身后。
“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必须记牢。”
闻卿瑶:……?
你刚说什么了?
“尤其是,我说话的时候,不要交头接耳!”
身后猝不及防的一声,闻卿瑶和言慈吓了一跳,两个人都颤了颤,然后同时往后面看去。
傅丞砚正面色不虞地盯着她们俩,虽然没有太大的表情,但眼如深潭,目光似朔风冰河。
他今天全副武装,纵使左臂还打着石膏,也没有影响他高大挺拔的身形,阳光下,气场逼近,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出于求生的本能,言慈倏地一下拉紧了闻卿瑶的手指,而闻卿瑶比她反应还大,反手握住了言慈的手腕,甚至抓得更紧。
傅丞砚沉声问道:“我刚才说什么了?”
闻卿瑶:“……”
言慈:“……”
队伍前面的郑淏不禁捏了一把汗,傅丞砚平时训练起来,不是变态就魔鬼,迟到早退从不讲交情,这下直接被他撞上了,也不知道会怎么处理。
傅丞砚皱了皱眉,“我不管你们之前是从哪里来的,进了营地,就遵守营地的规矩。”
“……”
你不是知道我从哪来的吗?
还是你救回来的呢。
傅丞砚没再多看她们一眼,大步超前走去,边走边说:“于晋晗。”
“到!”
“一会儿结束,监督她们跑一圈。”
于晋晗一听,在闻卿瑶和傅丞砚之间来回扫视了两下。
“是,队长。”
闻卿瑶和言慈怔了两秒。
跑一圈?
标准跑道一圈四百米,还好、还好。
两人相视一笑。
只有旁边的报社记者朝她们投去一个同情的目光。
仿佛在说:这个我跑过,你们保重。
-
比起早就训练有素的医疗分队,闻卿瑶和言慈可以说是毫无经验可言。
她们以为的撤离只是顺着一条路狂奔,但是身体过高,动作幅度过大,都会导致撤离演练重新进行一遍。
除了负责掩护的警卫,剩下的撤离人员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医生护士。于是,不是这个有问题,就是那个有问题,前前后后一共演习了九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