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丞砚咬着牙关,紧蹙着眉头,眼中坚毅决绝,而他身后不远,就是滚滚浓烟和星火点点。
碎石横飞,好几块小石块砸中他的后背和天蓝色钢盔,重击之下,他岿然不动,只用手肘把她护得更紧,连一丝空隙都没有。
闻卿瑶怔怔看着他,锋棱的侧脸,因用力而下颌鼓突,脖颈隐隐绰绰透着青色的血管,烟尘之下,男人的脸庞却愈发清晰。
她颤栗了一下,口中细小的沙粒苦涩磨舌,根本说不出话来,那种感觉简直就是把灵魂活生生抽出来,又硬生生灌了回去。
随着滚滚尘埃落定,沙土不再飞扬,傅丞砚手肘一撑,跪蹲在旁边,将闻卿瑶用力扶了起来。
“阿瑶,起来,我们要回装甲车那里。”
震耳欲聋的声音似乎还萦绕在耳边,男人为她挡住飞石硝烟的一瞬间也挥之不去,闻卿瑶完全都是懵的,只含糊不清地说着:“傅丞砚,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莫名其妙说了这么一句话,闻卿瑶自己都愣住了,仓皇之下转头去看他,然后抓紧了他的胳膊,生怕他一不留神就不见了。
傅丞砚卡着她的下肋,几乎将她紧紧提在了怀里,他咬了咬下颌,声线低沉,“好。”
刚才那猛地一扑,着实磕伤了膝盖,好不容易站起来,浑身都是疼的,闻卿瑶双腿一软,踉跄几步,又往前栽去。
这一栽,直接连带着傅丞砚,一起往坡下摔去。
好在这个坡沿着一条河沟,下半部分都是细密的草,又有傅丞砚护着,闻卿瑶猛地摔在地上的时候,只胳膊肘磕到了一块岩石。
她闷哼一声,整条胳膊都疼得快没感觉了。
两个人都已经筋疲力尽,傅丞砚强撑着站起来,把闻卿瑶扶坐起来,“阿瑶,有没有伤到哪?动一下手脚。”
这么硬摔,最怕的就是骨折,闻卿瑶也被摔傻了,缓了好久,才艰难地动了一下胳膊和腿,啜道:“都能动。”
傅丞砚见她手脚活动都正常,心中一块大石终于放了下来。
看着眼前这个满头灰土的女人两眼发怔地盯着自己,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般地抱紧了她,阖上眼,然后在她额头上深深一吻。
温热的唇,混着细碎的沙粒,落在额头上的一刹那,闻卿瑶忽地就震住了,男人的喉结在眼前渐近渐远,连眼睛都忘了眨。
她怔了半晌,这才回过神来,扑过去看他的背后,焦急道:“你刚才受伤没?”
纵使知道他这层作战背心里面有防弹衣,但是刚才那些飞石,猛地砸上来,也是不小的冲击。
不等她仔细查看,傅丞砚握住她的手,把她拽到怀里,没给她挣扎的机会,就从腰上的小包里拿出一小瓶碘酒,往她手心上擦。
“先上药。”
上完药,他又从包里拿出纱布,熟稔地把她的双手给缠了起来。
闻卿瑶一声不吭地坐在那,看着他一番忙碌,慢吞吞说道:“傅丞砚,不用包那么仔细吧?等下回营区再包扎不是更好吗?”
傅丞砚将药和剩下的纱布放回包里,说道:“这个坡你爬不上去的,就算勉强爬上去了,天也黑了,太危险。”
闻卿瑶一听,这才侧头去打量这个斜坡。
“……”啧,这么斜的坡摔下来,没死真是阎王爷都嫌弃自己。
不过左右一想,阎王爷也不是第一次嫌弃她了。
闻卿瑶扶着一颗树,歪歪斜斜站起来,怏怏道:“仲槐的挟持,科斯湾的海盗,全车人质……傅丞砚,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连环杀人了?这么折磨我。”
“……”傅丞砚捏了捏眉骨,没接她的话,只从腰后拿出水壶递给她,“喝点水。”
她接过去,刚“咕噜”了一大口,傅丞砚就喊住她,“省着点喝。”
闻卿瑶不明所以,“省着点?”
水也要省着喝吗?营区那么多水,后面还有一个大湖和净水器。
傅丞砚拿出对讲机,来回折腾了一下,反复确认摔坏了之后,这才指着那条潺潺流动的河沟说道:“我们沿着这条河往东绕回去。”
“……?”闻卿瑶疑惑问道:“绕回去?”
傅丞砚抬眼看了一下周边环境,点点头,“对,现在街上非常不安全,这里沿河往东走就是我们的营区,相对来说安全很多 。”
他说完,检查了一下随身物,便把天蓝色钢盔摘了下来,戴在了她的脑袋上。
闻卿瑶愣了一下,立刻推开他,抬手就去解钢盔的扣带,“我不要戴这个,又沉又闷,还卡头发。”
傅丞砚握住她的手腕,沉声道:“听话。”
也不知道是刚才那个吻让自己的矫情作祟,还是因为此时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闻卿瑶使着小性子、扯着他的袖子嗔道:“讨厌,我就不要!”
话音一落,傅丞砚怔了好一会儿,不由哑然失笑,“你在这时候跟我撒什么娇?”
他难得笑一次,但这次确实是笑得由衷,闻卿瑶看着他,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依然萦绕心头,让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想和他在这种地方永远待下去。
闻卿瑶抿了抿唇,抬眼道:“撒娇怎么了?我跟你撒娇还用挑日子吗?”
傅丞砚默了默,似乎是忖度了许久,才说道:“不用。”
闻卿瑶一听,转了转眼珠,试探性地轻声问道:“那我在你们训练的时候跟你撒娇呢?”
傅丞砚:“……”
知道他肯定不会回应,闻卿瑶也没打算继续追问。
她揉了揉发麻的手肘,整理了一下碎发,指尖滑过额头时,愣滞了一瞬。
察觉到异样,傅丞砚急切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闻卿瑶若无其事地把手放下来,然后挑眉看着他,“如果我没记错……”
“……?”
闻卿瑶:“你刚才亲我了?”
第42章 你刚才亲疼我了。
“你刚才亲我了?”
算起来, 这仅仅是第二次他主动亲她,还是蜻蜓点水般亲在了额头,不过对于傅丞砚来说, 这已经是他所能迈出的最大一步了。
似乎就是刚才那一场劫持,一场爆炸, 一场救援, 一秒的狙击, 把两个人之间所有的隔阂都在一瞬间彻底击破。
闻卿瑶忽然觉得,能活下来, 就是一种奢望了, 而这个时候,她需要什么,她清楚得很。
她抬眼, 认真道:“刚才情形太紧迫,我没感觉到, 你再亲一次?”
话音刚落,傅丞砚不觉一震,他下意识地躲避了一下闻卿瑶的目光, 将视线投在了前方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
他滚了滚喉结, 朝前方扬了扬下巴, “休息好了就起来,趁着还没天黑,夜里能走到营地。”
爬不上去这个陡坡, 就只能绕远路。
所幸的是这里到营区没有太大的危险性, 鲜少有人来,也基本上没有什么当地民众住在这,只是比较远, 不知道这个娇气的大小姐能不能吃得消。
不过没有后路,也没有方案二,除非他们在原地等着被人发现,那极大可能性发现的就是尸骨了。
闻卿瑶也知道严峻性,没再继续纠缠他,只敲了敲发麻的腿,跟着他往前走。
一开始闻卿瑶还能跟得上傅丞砚的步伐,但是没走多久她就吃不消了。
满地都是沙砾尘土,植被少得可怜,前方的小树林大多是热带香蕉树,西下的太阳斜斜照在头顶,热得她脚步不稳,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这条路太累了,不对,这根本就不能算是路……”
傅丞砚回头,见她累得实在是不行了,走到她身边,跪蹲下来,把水递给她,“喝点水,别在太阳底下停留。”
闻卿瑶喝了两口水,脖颈里的热气终于消散了一些,但脸颊依然绯红,酷热乏力之下,眼神还愈渐迷离,有一种半条魂都被抽走的感觉。
“我不想走了,你把我丢在这吧,然后再找辆车来接我。”
“这个地方车根本开不进来。”傅丞砚搂着她的肩,促使她站起来,“阿瑶,你再坚持坚持,回去我一定让你好好睡。”
闻言,闻卿瑶抱着水壶,迷迷糊糊抬眼看着他,视线逡巡在他脸上,“你真让我睡啊?”
“……”傅丞砚眼神凝了凝,肯定道:“真的。”
闻卿瑶攀着他的胳膊,东倒西歪地站起来,“傅丞砚,你回去还有力气睡吗?”
傅丞砚怎么会听不出来什么意思,只是他完全没想到,这女人居然在这种时候还能跟他开这种玩笑。
“我说的是睡觉。”
闻卿瑶扯了扯嘴角,“我说的也是睡觉。”
傅丞砚:“……”
见他又被自己搞得无言以对,闻卿瑶识相地站起来。傅丞砚的脾气已经算是非常好的了,这种时刻确实不应该在跟他扯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重新上路,闻卿瑶低着头小心看路,跟着男人的作战靴,一步一步往前走。
旁边的河沟满是泥泞,一不留神就踩一脚泥。闻卿瑶只是皱着眉,一声不吭,在利布斯坎这么久,她已经习惯了,子弹都吃过,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傅丞砚不动声色地瞥了瞥她,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没走多久,闻卿瑶忽地就抓住了他的胳膊,脚步也没停下来,只更紧促地跟着他的步伐。
傅丞砚警戒式地持着枪,没有空余的手来扶她,便将胳膊往她那边侧了侧。
“还走得动吗?”
闻卿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张脸已经热得通红,“走得动。”
然而话说得太过于圆满。
大概走了一半,闻卿瑶就已经累得快要虚脱。她直接原地坐了下来,整个人都快散架了似的靠着一棵树。
“傅丞砚,我真的走不动了。”
她说完摆了摆手,说什么都不肯站起来。
此时已经天黑,这里离营区也还有一段很长的路,傅丞砚四下查看了一番,找到一个非常隐蔽的沟坳,扯来几片芭蕉叶垫着。
“太晚了,夜路不安全,先在这里休息吧。”
闻卿瑶看着这个狭小|逼仄的坳洞,逡巡了一下,“睡得下两个人吗?脚都伸不直。”
傅丞砚抬了抬下巴,淡淡说:“你睡。”
“那你呢?”
傅丞砚垂眼凝视她,摩挲着手里的那把步|枪,沉声道:“我守着你。”
因为困得厉害,闻卿瑶咬了咬下唇,没再跟他斡旋,只将蓝色钢盔取了下来放在一边,也不嫌周围脏,就毫无顾忌地睡了起来。
傅丞砚半蹲下来,拿袖口给她擦了擦汗,又去巡视了一圈才坐在她旁边。
利布斯坎这种地方,到了晚上就凉了下来,闻卿瑶的呼吸很快就缓和均匀了。而她睡着睡着,也在不由自主地寻找安全感,没多久就钻进了傅丞砚的怀里。
毕竟身上装备繁多,而且这种时刻也不能放下防备和警戒,傅丞砚没有将枪放下来,依然枪口朝上,牢牢把持在胸前。
闻卿瑶也没在意,就这么和一把枪同时睡在傅丞砚的怀里,梦里梦外还伸手紧紧攥着他的胳膊,生怕他跑了似的。
夜枭的声音嘶哑划破夜色天空,没有风的夜晚格外寂静,只能遥遥听见远处的潺潺流水声。
这一夜,安静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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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空渐亮,晨曦朦胧。
傅丞砚睡得极浅,一丝微光照在眼皮的时候,他就醒了。
睁眼一瞬间,还以为在营区,待看到眼前乱石沙砾和土坡残垣,这才反应过来是在野外,而且昨夜他不是一人入睡。
傅丞砚阖了阖眼,低头去看怀里的人。
闻卿瑶枕在他的臂弯处,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另一只手护在胸口,睡得极香。淡粉的唇瓣微微张开,在晨光下甚至能看到隐隐绰绰的贝齿。
她真的很美,尤其是在清晨时光,皮肤白得泛着淡淡的晶莹,连毛孔和皮肤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对比起三年前,眉宇间的那分稚气少了许多,多了几分成熟,而更多的,则是忧郁。
傅丞砚静静地看着她,就像看一幅画,不可亵玩的画。曾经,他也拥她入怀,吻她至深,如今,却只能克制自己,不做强求。
他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想要更清楚地看她,于是,情不自禁地往下倾了倾。
而此时,闻卿瑶也转过头来,也不知道是呼吸扑在了脸上把她吵醒了,还是她本就神经敏感紧绷,就在他低头看她的时候,她忽地就睁开了眼睛。
“…………”
两人同时怔了一下。
因为彼此的距离,真的只是咫尺之间。
闻卿瑶睁圆了眼睛,在与傅丞砚视线交汇之时,不等他反应过来,便抬起脖颈吻了上去。
突如其来的吻,让傅丞砚措手不及,而唇齿间溢出的香甜又若有若无地勾惹着他的味蕾。
蓦然心照不宣,两个人第一次,没有任何顾忌地、没有任何防备地、没有任何担忧地拥吻了起来。
起初,闻卿瑶只是在试探他,见他并没有如常推开她,便径直坐了起来,抬起两条胳膊勾上他的脖子。
吻着吻着,随着傅丞砚越来越主动地回应,呼吸愈渐急促,动作愈加强烈,闻卿瑶几乎被他压制在了怀里,头顶阴影覆下,连一丝反客为主的机会都没有。
舌尖在在唇齿之间强势而入,闻卿瑶也感觉到了他的身体变化,忽地就咬了他一口,挣扎着从他怀里钻了出来。
“不要了!”
原本有些白的脸,现在已经涨得通红,一时间,闻卿瑶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甚至都不敢去看傅丞砚的眼睛。
见她就这么哧溜一下钻了出去,傅丞砚愣了一瞬,然后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
表情就,很受伤……
我救了你,护着你,让着你,守着你,你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