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了你很久——朵枝
时间:2021-04-17 09:44:35

  闻卿瑶坐在远处, 一瞬不瞬地盯着镜头前那个戴着蓝色贝雷帽、穿着迷彩服的男人。
  流利的英文, 坚毅的眼神, 不慌不躁的谈吐。
  一把狙击|枪,他可以纹丝不动找准时机, 也可以毫不犹豫扣下扳机救下一车人。
  看, 这就是她闻大小姐一眼看上的男人。
  采访没只有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记者转头去采访谢冶,傅丞砚便径直往指挥室的方向走去。
  闻卿瑶赶忙追上去, 还没走两步,忽地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跑了过去, 比她快得多。
  定睛一看,夏芷。
  夏芷拦下傅丞砚,脸色有些难堪,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就见傅丞砚面色不虞地绕开她, 没有说一个字,进了指挥室。
  她原地站了会儿,咬着下唇, 转身。
  就是这一瞬, 正对上了闻卿瑶的视线,整个人都愣怔了一下。
  看见我没走成,意不意外?
  闻卿瑶跟她打了个招呼, “夏护士好,一宿没睡,辛苦了。”
  “……”夏芷微微眯了眯眼睛,手心有些涔汗,“傅队长受伤了吗?”
  见她直接就问傅丞砚有没有受伤,也在意料之中,闻卿瑶点了点头,“受伤了。”
  夏芷一听,攥紧手心:“伤在哪了?”
  闻卿瑶瞥了一眼大门紧闭的指挥室,“嘴角。”
  “……?”
  “我咬的。”
  她说完,淡淡看了一眼表情逐渐凝固的夏芷,没再多说话,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说过一遍的话,她也不想再说了。
  她不是锱铢必较的人,再说了,是夏芷告诉了她三年前的事情,她还得谢谢人家。
  今后,不必再有交集了。
  -
  晚上吃饭。
  因为刚刚遇袭,整个食堂的气氛都有些凝重。
  闻卿瑶和言慈坐在角落,默不作声地吃着饭,偶尔说一句话都很小声。
  傅丞砚坐在另一桌,对面是谢冶和副营长,身边是于晋晗和几个叫不上名字的警卫兵。
  郑淏腿部受了伤,所以没来来食堂。
  上次的刀伤才刚刚好,这才又伤到腿了,看着这些用生命奋斗在一线的战士,闻卿瑶深深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言慈想着自己那些葬身火海的画具和行李,满心不悦。不说生活用品了,两个人现在连换洗衣服都是营区提供的。
  她问道:“闻大小姐,你这次没回去,你哥不得坐火箭来找你?”
  闻卿瑶吃着没什么味道的土豆,听到言慈提及闻枫,两眼有些发怔。
  “可能吧。”
  “你先找机会给他打电话报个平安吧,毕竟是亲兄妹,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闻卿瑶心不在焉地戳了戳盘子里的菜,“嗯。”
  言慈打量着她的脸色,又几不可查地瞄了一眼傅丞砚,在桌下轻轻踢了她一脚。
  “欸,你跟傅队长,昨晚……是不是复合了?”
  这话闻卿瑶一开始还没听明白,言慈又说了一遍,还加重了“昨晚”两个字,她才反应过来,淡淡道:“没有。”
  本来傅丞砚也没正儿八经当过她男朋友几天,两个人最亲密的就是接吻了,还真应了那句“男女之间的纯洁友谊”。
  言慈也没再多问,本来现在这个情形就不适合乱扯淡,两个人匆匆几口吃完,便径直离开了食堂。
  回到房间,已经有士兵送来了几件换洗的衣服,都是薄衣薄裤。闻卿瑶洗完澡,换了件衣服,第一次穿迷彩服,又没镜子,也不知道自己穿着是什么效果。
  晚上的利布斯坎不安全,刚刚经历一场定时|炸弹挟持,说不后怕那绝对是骗鬼。
  闻卿瑶回房之后就没再出门,心有余悸地在床上坐了会,翻了翻旧杂志。
  不多时,就听到外面装甲车的声音开过,还有熟悉的男人声音和荷枪实弹的沉重步伐声。
  闻卿瑶翻着手里的杂志,大脑一片空白,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有些害怕,明知道每天出营巡逻都是实战,却又不想去阻拦他。
  可能她第一眼看中的,不是傅丞砚的脸,而是一种精神吧。
  -
  平平静静过了两日,营区又恢复了一些气氛。
  回国的人员只能再次延期,滞留在利布斯坎的中国人也越来越多,甚至还有自驾游开过来的,没几天车就被抢了。
  闻卿瑶起了个大早,洗漱完,她随意梳了梳头发,就准备出门到营区后面的菜地散散心,再去食堂吃早饭。
  她活动四肢,晃了晃手臂,抬眼看向天际线的旭日。水红的朝阳努力攀出地平线,衬得远方海面格外波光粼粼。
  没走几步,就见郑淏靠着辆白色吉普车,低着头,周身如常烟雾缭绕。
  这男人也是够糙的,刚缝好伤口,没两天就拄着拐杖出来了,美其名曰晒太阳,其实是犯烟瘾。
  他不经意间瞧见闻卿瑶,憨憨一笑,“闻小姐,起床了?”
  闻卿瑶:“嗯,早上好,郑副队长。”
  “早啊。”郑淏朝外吐出口眼圈,将手中的烟掐灭,“来找我们队长?”
  他回身拿起拐杖支在腋下,受伤的右腿蜷着,就要带她去找傅丞砚。
  “不是。”闻卿瑶赶忙摇了摇手,“我就随便走走。”
  她说完,朝营区后方的菜地扬了扬下巴,早上有些凉,又搓了搓手心,做出一副晨练的动作,便一路小跑开,留下郑淏一脸茫然。
  营区井然有序,各司其职。认识的、不认识的,闻卿瑶都主动打了招呼。
  待到了菜园,她呼吸了一下临荫的新鲜空气。早晨的清澈薄雾,弥漫笼罩着满地绿油油的菜。
  闻卿瑶仔细看了一下,大多数都是土豆和萝卜,也有少量干巴巴的叶子菜,土地并不肥沃,有些地方甚至干涸至极。
  正想围着湖边走走,忽地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眼前跑过,矫健的身形和有力的腿部肌肉,步伐恩正。
  她一愣,视线在男人的脸上停留数秒之后,犹豫着就顿在了那。
  傅丞砚停了下来,双手搭在腰间,短袖T恤微微有些汗湿,看见她出现在这里,明显有些诧异。
  经过前几天的那次大巴袭击事件之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忽然之间就更加不清不明了,明明有着爱人的眼神和情侣的动作,却止步不前,毫无进展。
  闻卿瑶攥了攥手心,尴尬地站在菜地边,穿着一身不合身的衣服,顿时觉得自己这个造型莫名诙谐。
  “你跑步啊?”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这不明摆着的事吗?
  这个场合之下,一下子就变得尴尬起来。
  好在她觉得尴尬,人家并不觉得。
  傅丞砚擦了擦手,径直走过来,视线逡巡过她身上的迷彩裤和蓝色的T恤,“吃过早饭了?”
  闻卿瑶耸耸肩,“没有。”
  利布斯坎太热,热到胃都不觉得空,一大早起来,只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或者喝点水。
  一想到那些难以下咽的土豆洋葱,就没什么胃口。
  但是左右一想,也仅仅只是她受不了而已,对这些维和人员来说,吃上一年的罐头食品和压缩饼干,也不是什么难事。
  傅丞砚垂眼凝视她,淡淡扫过她干涸的嘴唇,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要是不想吃这里的饭,我去给你拿点水果罐头?”
  海运集装箱到了,又是一批新鲜的罐头,对于驻地来说,已经算是非常好的食物了。
  她虽然娇气,但没那么矫情,填饱肚子而已。再说了,她都在这耗了两三个月了。
  “不用了,我等会儿去食堂随便吃些就好了。”
  她说完,转身朝食堂的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傅丞砚脚步及近,就跟了上来。他将贝雷帽和作训手套塞进裤子口袋里,淡淡道:“一起吧,我陪你。”
  闻卿瑶一听,抬头看他,“一起?”
  傅丞砚镇定自若地点点头,将左手递给她,“走吧。”
  她愣了,目光在他手上停滞了一会儿。手掌里的厚茧和虎口的伤口森森可见,那是手|枪上膛的时候,往后拉套筒,被铁片划伤或者被枪膛夹伤的。
  对于军人来说,尤其是特战队员来说,很常见,也很普遍。
  她沉了沉气,问道:“手疼吗?”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傅丞砚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反应过来,待看到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手,顿时窘迫了一下。
  对啊,太粗糙了,这样的手,会硌疼她的。
  他没说话,手指微微蜷缩,正要收回,却见闻卿瑶倏地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她抬眼一瞥,“你躲什么呀?”
  手指被一根一根掰开,露出满是厚茧和伤痕的掌心。十年的军旅生活,无数次的高强度训练,把一双男人的手磨炼成这样,也不知道心底是什么感觉。
  她再次问:“训练的时候,手疼吗?”
  说不疼,说不通。傅丞砚收回手,阖了阖眼,“经常带伤,习惯了。”
  每一个战士都会告诉你,当兵苦,当兵累,但是不后悔。从最初的不堪忍受,到最后的习以为常,所以“习惯”是最好的答案。
  闻卿瑶没再多问,眼神却黯淡了很多。
  傅丞砚抵了抵下颌,朝食堂方向扬了扬下巴,“去吃早饭吧,今天有鸡蛋。”
  -
  下午微微有些起风,营区处理了一些爆炸后的事情,又逐渐开始迈入正轨。
  闻卿瑶漫无目的地坐在门口,摘了朵花,有一片没一片地数着。
  “在这数花瓣啊?你想知道他爱不爱你?”
  冷不丁地,一只手伸过来,把花从她手中轻轻抢了过去。
  闻卿瑶愣了一下,侧目看向言慈,“我知道答案。”
  “……”好像也是。
  言慈摸着剩下的几片花瓣,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国,滞留在这,每天跟坐牢似的。”
  闻卿瑶不置可否,思忖了会儿转移了话题,“你怎么想着到这里来作画?”
  言慈将花掷在一边,放松了一下胳膊,“战地记者,战地摄影师,战地画家,其实初衷都是一样的。”
  说完,她低下头,默不作声地抠了抠手指,一些颜料还残存在指甲缝里。
  闻卿瑶看了一眼营区中央飘扬的国旗,鲜红,灼目。她淡淡道:“是啊,既然没办法阻止,那就把这些罪恶呈现出来。”
  她曾经被保护得太好了,干什么都云淡风轻,做什么都满不在乎,她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有人能替她解决,除了坐吃就是等死,直到她认识了傅丞砚,她猛然发觉,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和平。
  两个人又坐了会儿,绕开沉重,东拉西扯了几句。通讯室繁忙,她们也不好占用时间去联系国内,只能静候。
  这时,赵军医正准备随队出营去附近的村庄出诊。
  他远远瞧见闻卿瑶,走过来,“哎哟,闻小姐。”
  闻卿瑶礼貌颔了颔首,“赵医生好。”
  赵军医在药箱里摸了摸,把一支药膏递过来,低声道:“你家傅队长的,他托我开的药,我明天后天都在联利医院,你帮我给他吧。”
  闻卿瑶怔了怔,接过药,仓促扫了一眼,是一支治疗外伤的药。
  她敛了下眉眼,镇定道:“好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去找他。”
  赵军医走后,言慈瞥了一眼她手里的药,“于晋晗说他们下午在健身室。”
  闻卿瑶挑眉睨向她,两个人视线相聚,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谢了,回去南城,我请你吃饭。”
  “不贵不吃。”
  “最贵的。”
  -
  这里的健身室不比国内军营的器械。
  一个集装箱板房,简简单单。
  还未及近,就听见里面传来男人的说话声和笑声。
  闻卿瑶靠在门口,正巧前面横放着一块训练垫,挡着她的身形。
  人不多,器材也不多,略有些空荡。
  几个人围着单杠,起着哄。
  郑淏拄着拐杖撑在墙上,笑得合不拢嘴,对单杠上的年轻警卫说道:“服了吗?”
  年轻警卫硬着头皮又吊了几秒钟,耐不住松了下来,他晃了晃胳膊,喘着粗气道:“卧槽,十级,极限了。”
  旁边一个男人冷嗤一声,看领章,是个中尉,他拍了拍年轻警卫的肩,“你小子,跟武警特战比器械格斗,你怎么不跟老陆比武器火力呢?”
  年轻警卫没好气地甩开他的胳膊,“别说,我复员前也是武警消防。”
  旁观了许久的傅丞砚,擦拭着贝雷帽上的徽章,不咸不淡道:“消防三年前就退出现役了,你当警察这两年没怎么练吧?”
  中尉又补了个刀,“可能背包绳都吊不住咯。”
  年轻警卫哼了一句,“你小子怎么老跟我过不去?谁他妈跟特战比器械!”
  他抱拳,坏笑一声,寻衅道:“要不你上啊,干得过傅队长,真的,我服你们老陆。”
  闻卿瑶刚想敲门,听到这话又收回手,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几个都快30岁的男人在那互杠。
  直男的世界,真是不懂。
  也不知道是激将法奏效,还是本身就有着好胜心,中尉脱下外套,大声道:“傅队长,咱俩比划比划,看看我陆军跟你们武警,哪个更能打。”
  重火力团战,武警比不过陆军,但是单挑格斗,明显武警更占上风。
  傅丞砚抬眼,仔细打量了他一下,没什么太大的表情,“真要跟我打?”
  “打。”
  “你可别后悔。”
  他说完,将手中的贝雷帽放置在一边,理了理领口,朝中尉招了招手,“随便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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