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温柔的缠住腰腹、背脊,从颈后滑过,在耳边调情般打了个圈,最后从耳后探出来,到达她眼前,小小地晃了一下。
戚眠想起曾经情浓时,藤蔓张扬开,蔓延满整个视界,脸颊不禁微微发红。
下一秒,就见那尖端“哗”得开出的连串粉色小花,顿时噎住。
她不知道是该继续脸红下去,还是该先吐槽为敬。
死亡芭比粉小花催促地晃了一下,戚眠艰难地将小花摘下:“……能开这么多朵了,真厉害。”
江行舟眼神淡淡:“一般。”
戚眠朝他身后看去,似乎有藤蔓小小的、骄傲地摇了摇。
戚眠:……
藤蔓绑住戚眠,另一端长在江行舟身上,两人被紧紧连在一起。
除了他们,其他人也三三两两用黑色的藤蔓相连,最大程度上保证他们过河安全。
林恩快步过来:“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戚眠点头:“我随时都可以。”
四周的人聚拢过来,站在他们身后。
罗明挥手,藤墙向两侧飞快收束,交错撤离,露出黑漆漆的深渊。
血河涌动,腥臭扑鼻,普通人和较弱的异能者受不了这样的味道,呕吐出来。
戚眠几人眼也不眨,上前几步,站到深渊边缘。
光线也不能在这深渊幸免,在巨大的拉力作用下,探照灯光投射过去,末端下坠,弯成明显的半拱形。
林恩将江行舟的藤蔓缠在手上,另一手指向戚眠。
一种无形的力量在他的引导下,缓慢地覆盖到戚眠的身上。
戚眠的脑海陡然一阵,世界在一瞬间改变,仿佛进入另一种境地。
那是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
世界与她似乎隔着一层朦胧斑驳的光影,空间在她眼前缓慢波动,清晰可见波动时的痕迹。它如同呼吸一般一张一吸,光线在这种呼吸下不停改变方向,形成透明泡沫一般的鼓胀感。
周围环境分毫毕现,深渊里涌动的河流,实际上是血和无数极其细微的灰雾在流动。身后有人动了几步,脚下轻轻碾过泥土,土粒在鞋底缝隙间摩擦。
空气中,无数灰尘划拉出慢且长的线条,在到达深渊上方时再直线下坠,这些灰尘划过的地方挤开空气,变成空白通道,旁边的空气粒子蜂拥入内,将之补足。
数不清的透明翅膀在空间中扇动、游离,时不时搅起气息的颤动,仿佛不可见的蜉蝣在游动,翅膀的边缘流转出五色的光彩。
戚眠盯着一只“蜉蝣”看了一会儿,脑海中忽然浸入某种奇妙的场景,闪过一片竹林,竹子上荡着一个笑容放肆的熊孩子,和现在的林恩有几分外貌上的相似,却在神态上截然不同。
戚眠从那种奇妙中脱出,忽然醒悟,这就是林恩所提到的记忆碎片。
那些记忆碎片零星且迅速,还会刻意避开他们的周围,眨眼游到不知何处,只要不盯着看,完全不会被他的记忆片段入侵。
难怪林恩说影响不大。
戚眠不禁震惊地看向林恩,这样强大且清晰的精神控制,他的等级必远在他们之上。
林恩脸色有些苍白,他迎上戚眠的目光,仍旧勉强笑了一下。
在他的引导下,戚眠对异能的控制精确到可怕的地步,重力异能第一次具化出来,在她手中裂解成璀璨的、金色的细丝,经过林恩的精神引带领,一丝一丝覆盖在江行舟的黑色藤蔓和荆棘上。
因为异能的交叠,江行舟的荆棘丛也被染成浅淡的金色。
林恩仰头看着金色的荆棘丛,眼神温柔,转头对戚眠道:“你的异能好美,我从未见过。”
他的赞美真诚且平静,不含一丝撩拨的情欲,只是单纯的着迷于美好的事物。
他脚下踏着染着金光的碎石,身后更是万丈光芒,辐射状从他脑后照开,他整个人都像超脱物外。
林恩开口问:“你想说什么?”
“我的表情有这么明显吗?”戚眠忍不住摸了摸脸。
林恩失笑:“恨不能写在脸上。”
戚眠诚实道:“我觉得你像是天上来的人。”
“天使?”林恩眉眼稍弯。
戚眠摇头:“我佛慈悲。”
林恩:“…………”
林恩眼尾狠狠一抽。
江行舟深深看了林恩一眼,保持沉默,抬起手,已经被重力异能覆盖的藤蔓如臂使指,飞快地彼此交织、缠编,从他们脚下蔓延过去。
一进入深渊上方领域,戚眠立即感觉到来自下方巨大的拉力,一时没有准备,差点被拉下去。
林恩眼神担忧,戚眠回以安抚的眼神,彻底释放异能,将下垂的拱桥重新拉起。
通道前端昂扬,往前交织,渐渐成型,好似昂扬的金光黑龙,从灰色雾气肆虐的血河上方强势突围,毫无畏惧。
这是一座中空的通道,并不大,无法两人并行,只能一人弓腰通过,桥上顶多同时过四人。
四周藤蔓和荆棘交织缠绕,保护得密不通风,其内本该漆黑一片,却在戚眠的异能作用下散发出柔和的金色光芒,微微照亮脚下的路。
罗明忙道:“快走!”
他当先,带着罗家人率先进入通道中。
通道无法如浇筑的水泥桥一般平稳,随着人的走动开始摇晃,江行舟和戚眠抵抗来自血河诡异的重力影响,脸色发白。
血河察觉到上方的异动,无数灰雾腾起攻击,通道剧烈摇晃,不少藤蔓和荆棘抽出去对抗灰雾,露出些微缝隙,腥臭味直接扑面,瞬间充斥满整个通道,是刚才他们站在深渊边缘几十倍的浓度。
罗家父母面对越晃越厉害的通道,无法抑制心中的慌乱,脚步慢下些许,罗明毫不犹豫回头,紧紧拉住藤蔓,牵扯住父母、肖瑞,坚定且不容抗拒地将他们往前带去。
他的脸在微弱的金光中显得十分朦胧,面对父母,一向怂怂的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提高了的、命令的声音:“继续走!我们在桥上停留的每一刻,都是加给行舟成倍的风险。”
他从未对自己的父母如此严厉过,哪怕是曾经他刚到帝都、为了守住安全区房子险些搭上性命,也始终给人一种不着调的感觉。
可此刻,他的语气极其冰冷。
罗家父母骤然醒悟,强迫自己从腥臭味中回神,用力咬住自己的舌头,剧痛中保持清醒,握紧绑在身上的藤蔓,一步步向前走。
通道看上去不长,实际上走起来却要极久。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才慢慢摸索到边缘,都哇得一声吐出来,连罗明也不例外。
他们一到达另一头,扣子顶着鸡,用藤蔓牵着后面三个人,开始带第二批人走。
第二批人状态比罗家差许多,其中两人甚至被腥臭的气味直接熏晕过去,再被荆棘狠狠抽醒。
血河愤怒,血红色的河流沿着墙壁往上倒流。
眨眼流动到通道边缘,腾出沾染血色的灰雾,准确地定位到通道上的人,将通道溶出一个半人高的大洞。
大洞旁两人顿时失去平衡,头朝外前后栽出去,扣子眼疾手快抓住先掉出去那人的脚,鸡抓着她的肩膀,用鸡嘴夹着另一个、还有大半个身体在通道里的人裤腰带。
被黑鸡夹住裤腰带的人不停扑腾,终于挣扎着抓住绑在身上的藤条,跌回通道,急剧喘息。
他刚想道谢,被扣子抓住脚踝、不住大叫的人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一物被灰雾携裹着向上飞起数十米,在空中被解离成碎末。
那人惊喘:“那是什么?!”
扣子松开手,把手中已经不动了的人扔下去:“他的上半身。”
那人:“!!!”
血河仍在不断发起攻击,江行舟低下头,用发丝遮掩自己的眼睛,再次在地面上重重一按,铺天盖地的黑色荆棘丛旋转着从他们身后冲出,淬染过戚眠的异能,接连扎在血河上沿,透出极深的孔洞。
染金的荆棘丛猛然荡开黑色的能量,黑色能量弥散成雾气,爆发出不输于血河的死亡气息,抵挡灰雾。
扣子猝然回头,紧紧盯住江行舟,似乎想要呼喊,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黑色能量愈发浓厚,精确地控制在通道下,最中央扭曲成漩涡,接触到漩涡边缘的血河瞬间消融。
扣子一言不发,在昏厥过去的人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小孩的手指本该细嫩柔软,那人的脸上却被刮开清晰的爪形深痕,脱出大片血肉。
那人疼醒,扣子声音极冷:“要么走,要么死。”
那人的大脑被疼痛刺醒,半跌坐着和她对视,从他的角度似乎看到极为恐怖的东西,骇得肝胆俱裂,求生欲爆发,手脚并用往前爬。
那人的大脑被疼痛刺醒,跌坐着和她对视,似乎看到极为恐怖的东西,骇得肝胆俱裂,屁滚尿流往前爬。
还有一人也不敢拖延,扒着藤蔓墙壁前进。
扣子犹嫌他们速度太慢,黑鸡在她手上一晃,变成一条黑色雾状手环,如同活物一般翕忽,手环一端延伸出来,变成一条拖网,串葫芦般网住两人,硬拖着跑。
扣子带着两人在另一端站定,漆黑的眼睛回望,满是催促。
第三批人紧跟着出发,已经有前面两波人的示范,他们虽然走得同样艰难,终更显顺遂了些。
除去戚眠三人,这边还剩最后两个,其中一人是唯一能够看懂这个地下工程的工程师。
第三批的人即将上岸。
这边两人紧跟着要出发,刚踏上通道,带领他们的林恩忽然停住,表情严峻,似乎在聆听什么。
“好像有些变化。”他明明没有张嘴,戚眠和江行舟却同时听到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直接响在他们的脑海,音量并不大,一字一句,却格外清晰。
随着他说话,周围光怪陆离的空间跟着波动,流转出瑰丽的色彩,戚眠的世界显得格外不真实。
林恩脸色倏变,“它愤怒了!”
他拉着两人猛地回退,摔在地上。
下一秒,血河剧烈沸腾,如同岩浆爆开无数炎熔泡沫,所有残余的肢体和骨骼眨眼消解,中央旋拧出一张血盆大口,冲天而起!
整条藤桥都被冲天的血河淹没,完全无法看见对面情况,只有满目血色,给戚眠眼中不真实的世界染满血腥。
空气中鼓噪着虫子们的尖叫嘶鸣,混杂在一起,极其刺耳。声波在庞大的地下空间来回折返,戚眠鼻间和耳根一热,抬手一抹,已是满手鲜血。
鲜血流过脸颊和手掌,带着滚烫的温度,烫出一连串水泡,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身上的热量。
大掌轻轻覆盖在她的眼睛上,手心冰凉,如同酷暑中忽然出现的冰块,江行舟垂着眼遮掩瞳色,低头看着她,温柔地擦去她鼻间和耳根的鲜血。
戚眠皮肤上的烧灼感瞬间减轻。
江行舟确认她没有继续流血,在她眉心落下安抚的一个吻,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心背转过去,他手心沾血之处已腐蚀见骨,又以更快的速度复原。
戚眠再睁眼的时候,江行舟已经别开眼。
林恩的手臂被血河腐蚀,灰虫还试图往上吞噬,林恩另一只手立即按在伤口上沿,精神异能浸润进去。
碰触到精神异能的灰虫直接被销蚀,连灰烬都没有,和血肉融为一体。
林恩一声闷哼,脸色难看地注视着自己的臂膀,半晌后,转移视线望向江行舟:“怎么办?”
血河仍在尖啸着往上冲,但不知为何,并没有向两边的地下通道涌动,少有冲出来的灰虫,也被江行舟的荆棘丛碾碎。
江行舟回道:“它快结束了。”
戚眠怔了一下,林恩忍了一下,还是没忍住:“你怎么知道?我的精神异能和血河连在一起,也不知道这个。”
江行舟的面上闪过一丝只有戚眠能看到的茫然,随即恢复平静:“我就是知道。”
林恩没有再问。
戚眠不自禁看向倒冲的血河,血河仍在尖啸,形态、状态都没有丝毫会结束的征兆。
可偏偏十分钟后,血河骤然停止,轰然回落,无数灰虫将空气中弥散的血肉携裹着坠下,再次融入血河。
江行舟和戚眠联合架起的通道,已经在血河的冲击下消失不见,连同刚才还在桥上的最末两人,一起成为了血河的一部分。
他们距离上岸只有一步之遥。
林恩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还能再搭一条吗?不需要原来那样的桥,能通到那边去的几根就行。”
他再回头礼貌地道了声歉,用精神异能具化出一个圆形护盾,一把把工程师推入其中。
工程师惊恐大叫:“还过?这怎么过,它还会吃人!”
“留在这里,也一样是被它吃掉的命运。”林恩正要去抓另一个人,伸手抓了个空。
另一人吓破了胆,转身拔腿就跑。
林恩大喊:“回来!”
另一人跑出去才十几米,身前轻飘飘落下一个纤细身影,戚眠在他面前站直,这大汉惊恐之下出手攻击,毫无章法的拳头被纤长的手指捏住。
拳头一捏、再一拧,竹栖刀柄在后脖颈上一敲,那人软倒,意识还清醒,眼睛瞪如铜铃。
戚眠把这大汉拖到河边,大汉噫呜呜噫地哭起来,鼻涕眼泪一起流。
戚眠听了一会儿,才听出来他含糊说的是“上有……岁老……下……儿女,不要……”
戚眠堪称慈爱地注视了他一会儿,卸下背上的实心石头刀鞘,扬手拍了拍江行舟身边环绕的荆棘丛。
一条荆棘抢在最先,急吼吼蹿到戚眠眼前。戚眠却摆摆手,荆棘沮丧地退下,另一根藤蔓立即殷勤地替补上来,讨好地往她面前送自己。
戚眠满意地把这根藤抽出,把大汉和实心石头刀鞘五花大绑,再一并推进林恩的精神护盾中。
藤蔓十分会来事,主动把那个不停拍击护盾想要出去的工程师一并绑了,两人面对面,中间抱着竹栖的石头刀鞘。
戚眠拍拍手,看向林恩。
林恩似有些担忧,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他也走入护盾中,把自己和他们绑在一起。
戚眠仰起头看向江行舟,江行舟默契地抬起手,他身后的荆棘丛席卷着涌过来,将护盾团团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