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河上方,再次拉起一条藤索。荆棘和藤蔓还在不断纠缠绑结、加固。
护盾荆棘球挂上藤索,戚眠拉着荆棘球上的绳索,向后拉出弧度,一脚踩住荆棘球,猛地蹬出。
荆棘球飞速滑落,滑至中央最低处。血河仿佛不敢相信,再度焦躁沸腾,腾起的灰雾扑向慢下来的荆棘球。
荆棘和护盾在灰雾的冲击下飞快剥落,工程师和大汉吓得哇哇乱叫,林恩苦苦支撑。
戚眠站在岸的这头,刀尖抵地,助跑、轻飘飘跃起——
一刀劈落,重如万钧的刀气咆哮冲出,沿着藤索极速奔涌,在漆黑的地下霸道荡开,眨眼肃清所有灰雾!
林恩耳边骤然清静,虫叫、摩擦,还有过于敏感的精神异能带回来的,来自血河中尸骨上残存的痛苦嘶叫,全都没有了。
仿佛都被这一刀斩断,世界从未如此安静。
实心的石头刀鞘,也在刀气到来的那一刻爆发出强烈的能量,抹杀所有已经侵入护盾的灰虫,变得极轻、向上腾起,和绞动的藤蔓一起把已经减缓速度的荆棘球推动,逆向而上冲入对岸。
罗明急忙把球里的人拖出来,工程师和大汉已经昏厥,林恩跪在地上呕吐不已,强撑着站起来,望向这头。
他咬牙,按住藤索,精神异能顺着藤索蔓延过来,试图在这边成型、给他们一样的护盾,勉强扭成拳头大小的薄膜,忽然火花一样爆裂。
戚眠见状,直接挥灭他仍在传递过来的异能,罗明立即将他拖开。
“幸好虽然他状态不好,给我们的这个融合世界仍然稳固。”戚眠环顾周围,她的世界仍然光怪陆离。
她的重力异能始终牢固附在江行舟的藤蔓上。
江行舟嘴角扬起抹很浅的笑,伸手拉她入怀。
他的怀抱很冷,戚眠抬起手臂拥住他,忽然狡黠一笑,在他下巴啃了一下。
江行舟在她耳边笑出声,双臂用力,把温暖的她用力按进自己怀抱,声音哑哑的:“你故意的。”
“你没有证据。”戚眠嬉笑,张嘴再咬了一口,紧跟着就被他的唇捉住,江行舟狠狠还击。
藤蔓飞卷,绑住两人,如图两株长在一起的藤,渐渐缠做一体。
戚眠扬了扬竹栖,江行舟握着藤蔓,拥着她一跃而下。
血河在他们脚下流动,更加满,也更加鲜红。腥臭让戚眠也忍不住屏息。
耳边风声呼啸,这条路比他们想象中更长。血河咆哮,灰雾源源不断地攻击,戚眠挥舞竹栖,铺开的重力场碾杀灰虫,将两人身边护得密不透风。
血河奈何他们不得,他们在不断靠近目的岸边,扣子和罗明不禁欣喜,扑到岸边。
却在这时,戚眠抬起头,看向空中不知何处。
她的视界里,斑驳的空间加剧波动,扭曲的光线反复折射,四周如呼吸般大幅鼓胀,她一时间看不清前方。
数不清的透明“翅膀”极速旋转,凝成光点,四处乱窜——
“那是……”她稍稍睁大眼。
光点如箭,猛地穿透她的身体!
第89章 帝都地下研究所五
密集的光点穿透戚眠的身体!
戚眠的眼前浸开大片白光, 侵入的记忆碎片迅速放大,她似乎在坠落,各色的建筑、场景反复回闪, 尖顶的石质建筑藏在茂盛的竹林后。
耳边充斥躁动、重合的声音,各种音调交杂, 有笑有哭, 皆是十分晦涩的语言, 她完全听不懂。
戚眠的思绪变得模糊,直到一个短暂的侧脸从她眼前一闪而过。
那个侧脸沉在逆向的光芒中, 光在他眼睛的位置凝聚, 割裂出耀眼的轮廓, 以至于她完全看不清他的模样,只在脑后似乎有一个东西来回晃。
戚眠辨认了很久,才意识到那是个扎得高高的小揪揪。
那个侧脸在看着谁,很贱地笑:“你搞咩?我是你得不到的爸爸。”
戚眠:“……”
这句话入耳,戚眠模糊的思绪骤然清醒, 她被从沉重的场景中捞出,如同溺水的人脱离深海。
冰凉粘稠的液体接连滴在她的脸上,转瞬干涸。
“眠眠!”
戚眠睁开眼睛, 江行舟仰面朝下, 紧紧拉着她的手。
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滴落,滴在她的眉心发间。
藤蔓绑缚在她的身上, 另一端却是荆棘,深深刺入他的血肉。
江行舟竭力压住声音的颤抖:“别怕,我拉你上来。”
戚眠悬挂在藤桥与血河之间,唯一的连接处只有与江行舟交握的左手。
血河不断纠结起血雾向上扑来,都被江行舟的荆棘丛挥退, 可是他们拉扯的范围太大,他把她护得密不透风,却暴露出身后大片血肉,被灰雾撕扯得鲜血淋漓。
戚眠双瞳骤缩。
不只是灰雾。
他的荆棘丛最上端已经被压扁成纸状,厚厚地堆叠起来,荆棘还在不断往上涌,试图抵抗不断加诸在他们身上的强大重力。
“戚眠!”林恩扒在岸边嘶吼,“我的融合失效了!江行舟在用自己的异能对抗这里的重力,他撑不了多久!快把你的轻重力场加给他,否则他会先死在这里!”
戚眠急忙扬手,试图使用轻重力场为他冲抵,异能刚涌出来一点就被封住,再用不出来。
江行舟望着惊惶的她,露出一个很平静的、安抚的笑:“没关系,是它异变了,它有意识。所有人的异能在它的领域内都用不了,除了我。”
戚眠和他在半空中对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
岸上,林恩握着藤索,试图将他们的异能重新融合,始终没有成功,急得满头大汗。
江行舟抬起头,估计了一下距离,探出几根最坚固的藤蔓和荆棘,勉强送上岸边。
众人立即过来接,扣子将黑鸡往地上一锤,黑鸡变成一根长杆,一段深深扎入地下,另一端向后昂扬出长翎鸟头,藤蔓绕长杆几周,再被鸟头叼在嘴里。
黑曜石般的鸟瞳里,裂开闪电一般的金色纹路。探过来的藤蔓上面渐次覆盖上漆黑的鳞片,一路生长到深渊中来。
扣子用锋利的鳞片割开腕脉,鲜血被鳞片大口吞食,漆黑的表面泛出浓艳的血色,沿着流到他们所在之处。
灰雾顿时瑟缩,远远避开扣子的血,仿佛这是什么令它极其惧怕的存在。
江行舟的藤蔓绑着竹栖,垂落到戚眠面前:“眠眠,握紧刀,它们不敢靠近。”
戚眠顺从地握紧长刀。她方才陷入混沌,竹栖必定脱了手,他用藤蔓拦住,才没让刀坠入血河。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不自己用,明明现在只有他还有异能,能发挥竹栖的效果。
江行舟并没有撤下藤蔓,帮着她托住竹栖,回转头,荆棘丛向外延伸出去,试图往上攀爬。
荆棘丛在巨大的压力下显得萎靡不振,挪动得格外艰难,扎入岸边墙壁,带着他们一寸一寸往上挪。
血河发出尖啸,却不是之前那种带着愤怒的咆哮声,更像是一种讽刺的嘲笑,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血河卷起波浪,从江行舟的荆棘丛外刮过,荆棘丛立即被消融大半。
血河腾起的部分已经碰触到戚眠,发出喑哑的欣喜狂叫,贪婪地卷住戚眠的脚踝。
戚眠清晰地感觉到身上一沉,脚下传来巨大的拉力,两个人往下滑坠半米。
这是血河的挑衅和玩弄,它分明可以直接扑向江行舟的荆棘丛、折断悬挂他们的藤索,可它故意绕开,像是逗弄一个竭尽全力又毫无办法的孩子。
戚眠忽然想起来很经典的小学题,蜗牛爬井,爬一米,滑落半米,问多久能爬出深井。
可他们这样下去,永远都爬不上去。
戚眠先前受的伤崩裂开,鲜血染透衣裳,缠住她脚踝的血河狡猾地避开她的血,死死不放。
仿佛清楚,只要它抓住了她,他们就都逃不掉。
江行舟忽然一声闷哼。
一缕灰雾钻进他的背心,再从前胸穿出来,狡猾地在他的血肉中游蹿。
江行舟咬紧牙,咽下满口血,单手按在洞口的位置,催动分解异能,将自己感染的血肉和灰虫一并分解。
戚眠仰着头,直直看向江行舟,江行舟在她悲戚的目光中察觉到一丝不详。
江行舟厉声:“戚眠!”
戚眠轻声:“放开我吧,没有我你才能上去。我有办法活下去,相信我。”
“你做梦!”江行舟一字字道,“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不允许!”
“拉他上去!“
戚眠对着罗明大喊,倏然抬刀,猛地砍向自己的手腕!
江行舟脸色煞白,不得不松开手,竹栖惊险地擦着戚眠的左手过去。
戚眠下坠半米,再被藤蔓狠狠吊住,戚眠毫不犹豫又是一刀,将藤蔓砍断。
藤蔓追逐她坠落的身影而去,一头扎入猛然涌起的灰雾中,再不能前进分毫。
江行舟恨得目眦尽裂,就要紧随跃下,林恩一把握住长满鳞片的藤索,精神异能猛然爆发,顺着藤索蔓延过去,化为护盾,将江行舟强行困住。
他将藤索捆在自己身上,强忍泪水:“拉他上来,不能让戚眠白死!”
……
*
戚眠不知道自己坠落了多久。
她只知道自己在不停下坠,穿过重重灰雾,血液没有沾到的地方被啃食,再涌出新鲜的血,将碰触到的灰虫焚烧。
她不住调整呼吸,手中的异能短路般明灭,因为和灰雾接触,烧出一簇又一簇小小的火花。
她仍不放弃,尽最大的力量催动异能,冲击来自血河的封锁。
异能终于冲开封锁,重新流出,在她的体外汇成一个薄薄的轻重力场,她重新捏紧竹栖,掌心抵住刀刃。
握紧,横向一划——
她的鲜血染透竹栖,竹栖挥舞,看上去缓慢至极,实际上却迅猛无比,化为耀眼的火刃,划出一个又一个完美的弧,在她四周燃烧。
巨大的风卷着火,将血河冲出风柱形状的深坑,波浪被迫四向荡开,灰虫尖叫着逃散。
轰——
戚眠握着刀,慢慢站直。
她的脚下裂开长达百米的蛛网裂痕,血河高高立起,在蛛网边缘反复幽荡,形成悬崖。
她喘息,露出个极其嘲讽的笑:“你畏惧我。”
血河发出羞恼的咆哮。
“无能狂怒。”戚眠冷淡地下了个结论,按住血流不止的掌心,拖着刀往前走。
灰虫逃窜离开,原地只剩下尸骨血肉。骷髅骨骼在血河侵蚀下变得易碎,轻轻一碰就碎成粉末,和残余的血混合,变成湿漉漉的黑色粘液。
她走着走着,停下。
她的靴子在地上碾了碾,把那些粘稠的黑色液体拨开,露出下面裂纹清晰的金属复合地板。
她稍稍皱眉。
这是末世前,人工浇筑的地面。
此处极深,非末世情况下,受地热影响,温度不低。可他们仍旧选择金属复合板,这种材料能够适应这里的闷热潮湿的环境,造价不可能低。
花大价钱配这种金属板,还是全浇筑的,是不差钱,还是不得不这么做?
如果是不得不,他们在防什么东西?
而且正好是这里,孕育出血河这样的异种。
地上的粘液缓慢流动,再露出一些金属板面,戚眠眯起眼,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她脑海中电光一闪。
岭南生化研究所的外墙和地面,也是用这种材质搭建。
当初,李民贵就是在岭南生化研究所,将自己的女儿李心心重新孵化成为异种母皇。
平头的直升机接走了李心心,还扔给李民贵一管血状药品,李民贵受到刺激异变。江行舟和他搏斗时坠入瀑布,最后吞食了李民贵的晶核,激发出木系异能,才有了如今的荆棘丛。
戚眠再次辨认了一下,确定自己的判断。
可如果那一管血状药品来自这里,那为什么他们进入帝都前擒获平头男人,平头男人身上沾染的花粉,会来自城北植物型异种?
这里是岭南生化研究所的上属机关,还是……这里也只是幕后者其中一个基地?
她继续往前走,血河在她面前分开,想上前又畏惧她燃烧的血与刀。
她能感受到自己不止是在往前,还在往下走,越走越深,特制的金属复合板也越来越多,到最后连墙面都是这种材质。
戚眠忽然止步。
她停在一块巨大的金属板旁,本来想直接路过,脚下却鬼使神差地停住。
血河骚动,似是十分不安,几次试图扑上去掩盖那块金属板,都被戚眠手中的火刃逼退。
戚眠伸手,按在金属板旁。
金属板上死死依附的灰虫燃烧成灰烬,边缘的虫惨叫着退开,露出金属板的全貌。
这是一扇巨大的门。
一个与金属门完全融合、活着且正在进食的、悬挂着奄奄一息的人类作为食物的——
繁殖中的异种。
第90章 帝都研究所七
眼前的一切过于血腥, 引人不适,戚眠合了合眼。
这扇“门”太过巨大,她仰着头才能勉强看到顶端的异种。
“门”上的苦难者就算救下来, 也已经没有存活的可能,密密麻麻的灰雾从他们的身上飞起, 汇入血河中。这里是它们的出生地。
戚眠摸到藏在头发里面、因为低温一直在打瞌睡的瓜瓜。
瓜瓜下意识想抱她的手指, 精致的爪爪挥了个空,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讨好地用下巴蹭蹭戚眠的指腹。
戚眠点点它的小脑瓜, 它翘起尾巴尖, 那里有一点黯淡的火星, 它张嘴朝尾巴尖一喷,尾巴尖被点着,燃起一小簇蓝色火苗。
——烧着戚眠头发无数次以后,瓜瓜终于进阶掌握的技能。
戚眠将瓜瓜放在刀身上,举起刀。
血河骚动, 发出警告的咆哮,正在繁殖的异种蠕动了一下,因为太过庞大无法回头, 门上挂着的人齐齐抖动起来, 灰虫乱飞。
戚眠一刀插进金属板上,瓜瓜的尾巴点在竹栖上, 长刀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