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种痛叫。
戚眠按着刀奔跑,燃烧的火刃横向切开金属板,异种身上挂着的繁殖巢一个接一个掉下,被蓝色的火焰吞噬,眨眼烧得焦黑。
血河愤怒, 灰雾腾起,将她淹没。
片刻后,沉黑的浓雾中发出四射的火光,灰雾裂开,戚眠手持长刀,神色极淡。
她站在火的中央,黑刀握在身前,瓜瓜昂着头趴在刀上,火将他们勾勒出剪影。
血河畏缩,不敢再近分毫。可它仍然在火的外围徘徊,不能进,也不肯退。
戚眠低下头,用火点燃一具又一具尸骨。她握刀的手忍不住颤抖,受伤的地方汩汩涌出鲜血,眼前一片昏黑。
她仍撑着,直到最后一位苦难者在火中结束痛苦,倚着刀单膝跪下来,不住喘息。
血河发出后知后觉的狂喜,在火之外涌动更加激烈。
戚眠冷漠地注视着它,撑着刀,沉默地思考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浓雾之后,传来一道明亮的光芒。如同金光破云,血河与灰虫在光芒中消融,半空中升起一个太阳与一个月亮,将这个地下通道照得如同白昼。
戚眠微怔。
日月之后,血河退散。
一行人从浓雾中走出,为首那个二十出头模样,皮肤白皙,眉眼邪气,穿着风衣,衣摆扬在身后,被逃窜的血河掀起的风浪吹得很高。
戚眠在那一对日月出现的时候,已经猜到来人是谁。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秦曌,秦曌同样沉默地看着她。
片刻后,秦曌夸张地弯起嘴角,扬了下手:“快帮帮这位美丽的女士,别让这些肮脏污染这双明亮的眼睛。”
他身后训练有素的全男性异能者队伍围拢上来,垂着眼,无一人直视戚眠,分散在她的周围,手中举起一枚小太阳似的光球,重重按入地下。
光芒闪电般四向裂开,血河嘶叫着溃逃,不一会儿散得无影无踪。
一位治愈系异能者单膝跪在戚眠面前,低着头,将一枚浅黄色柔和光球捏碎,想敷在戚眠的伤口处。
戚眠用刀柄抵住那位治愈系异能者的手腕,客气道:“不必,让它自然愈合吧。”
治愈系异能者手中捏着光球,有些惶恐,忍不住抬头看她,眼神里有一点哀求。
下一秒,他惨叫起来,捂着眼睛在地上哀嚎,眼睛的位置被烧灼成两个黑色的孔洞。
秦曌的声音阴冷:“谁允许你直视这份美貌?”
治愈系异能者跪在地上颤抖:“请大人原谅!”
他连连磕头,秦曌精致的皮鞋踩在他头上,将他的头狠狠压到泥土中去。
治愈系异能者一开始还能透出点祈求原谅的声音,很快因为窒息,本能地开始挣扎,四肢无力地撑着地面,手指抠出血。
秦曌踩着他,充满期待地看向戚眠,不期正对上一双冷淡且毫无波澜的眼。
戚眠按着自己的伤口,冷眼他对下属施虐,一句求情也没有。
秦曌顿觉兴致缺缺,松开脚,施舍般地一踹。治愈系异能者滚倒在地,爬到一旁去给自己疗伤。
戚眠移开目光,低下头撕开袖子,往自己的伤口上绑。她的伤口愈合明显加快,手背碰触到鲜血,发觉自己的体温相比下已经降下来。
秦曌在一旁看着她:“我救了你,你不应该有所表示?”
“有所表示?”四个字在戚眠的嘴里来回转了一下,她歪头,“看看你们的的状态……”
她的视线在所有人身上扫了一圈:“这里除了你尚还精致,所有人都疲惫不堪,虽然也算不上狼狈,但你们在这地下待了很久吧。”
她玩味道:“能让你这样的人留在地下,分明是迷了路。迷路的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是我刚才的战斗,给了你们指引?”
“真要算,你是不是应当反过来,有所表示?”
秦曌凝视着她,双眸炯炯发亮。他击掌:“我表示了,可你拒绝了。”
他看向佝偻在另一边治愈自己眼睛的下属,戚眠目光跟着望过去一瞬,再收回:“你既然不觉得是我救了你,又何来感谢?这种表示,别有用心。”
秦曌失笑:“这么警惕,难怪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谁能走进你的世界?”
戚眠也笑着看她他,只是那笑不达眼底。
不是没有人能走进她的世界,而是她的世界,绝不可能让他出现。
上一世,戚眠与秦曌接触不算少。
秦曌原名不叫这个,他原是华裔,末世爆发时恰好在华谈生意,后来觉醒稀有的异能,给自己改了名字为“曌”——他的异能爆发时,区域内会同时出现日与月,在这个区域内他的强大毋庸置疑,无论对异种,还是对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与戚眠的异能同属一类,都是空间范围内的攻击,在这个空间范围内强大且无敌。
但从势力上来说,他虽然名义上并不是上辈子帝都基地的掌权者,但在暗地里却是真正的控制者,在因金梦一事和南方基地结仇后,全凭喜怒,一步步将事态推到险些无法挽回的地步。
甚至如果不是最后一刻金梦假死离开,那场战争上辈子已经打响。
说来讽刺,当环境趋于稳定,真正的敌人却不来自外部,而来自同为人类的同胞。
秦曌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容浅淡下去,眼睛却更亮。他退后一步,绅士地伸出手:“我为我的小心思向你表示歉意,但希望你理解,全是因为你的美丽,令我想要将你留下来,这才没有经过你的同意。”
戚眠心中呵呵一笑,这锅还能甩到她身上?
他轻轻拍了拍手,掌心再浮起一个光球,雪白,比刚才治愈系异能者捏碎的那个纯粹、且蕴含更浓的力量。
“这一枚剔除了傀儡效果,你可以放心疗伤。”他无所谓道,仿佛自己说的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戚眠心里一惊,再看向那个已经治疗好自己双眼,低眉顺目、敛手站在后面的治愈系异能者,动作规范、标准,仔细看去,却能隐约看见他几处关节,为了这个完美的动作,微微扭曲出不自然的角度。
再一扫其他几人,动作竟是一模一样,明明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侍立之时,却透出一种极度精致的整齐感。
她忽然想起来上辈子,她初见金梦之时,金梦面容已经被毁,身上好几处关节都透出鲜血!
秦曌见她在看他的下属,笑得更加无邪:“他们都是自愿成为我的傀儡,不止他们,想分享我的光辉的人都必须出于自愿。这下你能明白,我是多么被你吸引吗?为了留下你,我第一次打破我的原则。”
戚眠忍了再忍,才没有抽出刀来,现在就和他干架。
秦曌再次举起手中的光球,兴奋地再递近一分:“我允许你在不被我控制的情况下分享我的光辉,这是我的表示,也是你的荣幸。”
戚眠再退后一步,直接拒绝。
秦曌眼中划过一丝晦暗,弯着眉眼,故作惋惜:“还没有人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你还是不放心吗?看着你这一身伤,我都觉得心疼。”
戚眠冷淡地与他保持距离:“大可不必。有这心思,不如想想怎么离开这里,免得再迷了路。”
“谁说我要离开这里?”
秦曌扬眉。
他见戚眠当真没有接过光球的意思,失望过后,眼神燃起更加炽热的火。
他回过头,手中的光球挥了挥,身后的下属同时露出渴求的目光。
“你看他们都那么喜欢,渴求着力量。”他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光球直接捏碎了,“可这份力量是给你的,他们不配。”
稀碎的光从他的指间流出,沙砾一般坠落,不及落地就消湮无踪。戚眠亲眼看着那些下属眼中渴求的光渐次熄灭,透出一种暮气来。
秦曌看向戚眠,兴致勃勃:“我们要去更深处,杀死这场末世的起源异种。你应当与我一同前去,见证我的荣耀。”
……
血河退去后,地面露出大片黑色的、被血染透的泥土,当中还混着无数尸骨碎片。
戚眠烧死了那只繁殖异种,秦曌的下属将尸骨粉碎、残存金属板溶蚀后,露出金后面的大斜坡。
这坡并不算陡,但是能看出来很深。
戚眠用刀挑了个大石头扔下去,石头咕噜噜滚了很久,一直到它彻底没有了声响,也没有听见碰撞停下的动静,仿佛被黑暗吞噬。
那位治愈系异能者被派到她身边为她解释,仍旧低垂着眉眼不敢看她:“我们大人的母亲是预言异能,她‘看见’城南地下藏着这个末世的起源,并将在未来孕育出一名极其强大的异种王。”
戚眠皱眉:“什么样的异种王?”
第91章 末世起源一
戚眠皱眉。
上辈子不曾有过末世起源的说法, 除了舟哥,也没有听到过第二个帝都的异种王。
治愈系异能者弓着身体,唱诗一般说到:“
牠诞生自深渊——
血河为袍, 尸骨作冕,
怪物向牠奉上忠诚,
为牠坚盾, 守卫王座,
为牠利刃,屠戮世间;
牠碰触之物尽皆消解,
世界将爬满牠罪恶的荆棘——”
戚眠停下脚步。
她的手紧紧攥着刀, 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须臾,冷笑一声:“这预言也未必准确。”
治愈系异能者本是带着傲然说出这句话的,与有荣焉的表情,她这句话一出,不禁怔住, 还急了:“怎么会,那是我们大人的亲生母亲!”
秦曌的脸忽然凑得很近:“你好像很在意?而且不但在意……好像还很紧张。”
他低着头,与戚眠对视, 他的眼睛大而稍圆, 看上去显得有些无辜,漆黑的瞳孔在黑夜里张开, 将很浅的虹膜逼得收缩到极致。
他咧着嘴笑开:“和你有关?”
戚眠仰着头,毫不逼退的与他对视,不屑道:“这样神神叨叨的神婆,末世前的乡村可以找出几百个,更别提现在末世了, 做个梦都能称作异能。”
顿了顿,她又说:“就算偶尔有撞对的‘预言’,又怎么知道不是事物本身必然的发展结果,只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治愈系异能者显然十分不服,正欲反驳,秦曌哈哈大笑起来:“你说得对,她确实是个疯婆子。”
他如此满不在意地非议自己的母亲,挥挥手仿佛那是不值得提起的物件。治愈系异能者顿时噤声,这话他不敢接。
戚眠皱皱眉,抬起脚即将落下,忽然顿住。
她的脚悬在半空,神情古怪地看向自己的靴子,瓜瓜顺着她的身体往下滑,靠近鞋底,玉色的小脑袋左右摇了一下,分叉的粉舌头弹出去一瞬,触电一样缩回来,疯狂往上逃窜。
它一直蹿到戚眠的头发里,把自己整个藏进去、一丝也看不清了,才算停下。
秦曌看着那小玩意,眼神里充满好奇:“这是什么?你的宠物吗,看上去很不错,送给我吧。”
戚眠理都没有理他,还停留在地上的脚左右磨了磨,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黏腻感。
这股黏腻感又并非她之前走在泥泞血路中那种,它要更让人心生恶心、也更难抬起脚。
所有人都因为她突然凝重的神情停下了,连秦曌也意识到她应当是发现了什么,安静下来,齐齐向脚下看去。
无数双手突然伸出,紧紧抓住他们的脚!
“这什么!”
“手,好多人手!他们在把我们往地下拉,快闪开!”
“好他娘恶心!快砍断他们!”
“不行,它们太多了,砍掉还会再长。点火,快,烧掉它们。”
“升起来!”
有人已经被抓着往地下陷去,旁边的人急忙去拉:“把鞋子脱掉!”
那人急得满头大汗,手忙脚乱地解开鞋带,好容易蹬掉两只鞋,即将脱离的时候,鞋子一绊,他扑倒在地上。
黑色的手立即缠上他的腰,四向都有手争先恐后地向他的身体伸去,将整个人拖着朝下,浸入越发柔软的泥土中。
“不、不要。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啊!”
“唔、唔——”
拉住他的人早已惊恐地松开了手,眼睁睁的看着他完全沉入地下,口鼻都被手长入、塞满。
四周充斥着手的爬动声和咀嚼声。
“这是什么啊?”一人带着哭腔问,“我不要这么死!”
“不想死就闭嘴!升起来!”
一人大声呵斥,众人如梦初醒。
笃笃笃——
几声闷响,每个人都抬起手腕,固定在手腕上的钩爪发射出去,钉入顶上石壁。
他们收紧钩爪,和地上长出的手斗力,稳住身形,以免像刚才的同伴一样被拉入地下。
异能者们纷纷用刀斧或异能砍断拉住自己的手,彻底挣脱的立即上升,悬在半空。
为首的异能者扔给戚眠一个备用钩爪,戚眠来不及绑缚固定,直接绞在手腕上向上升。
刚刚离地,几只手猛地腾起,抓住她的小腿往下拖。
上升的身形猛地落回地面,钩爪发出卡扣倒位的刺耳声响,钉入的周围岩石略有松脱,碎石坠落。
不知何处响起来嘶叫声,洞穴摇晃。
戚眠一落地,更多的手疯狂地扒上来,黏腻的摩擦声不绝于耳,是比其他人多几倍的数量,仿佛她是什么令它疯狂的存在。
秦曌就悬在她不远,抬手,一枚金色袖箭射出,钉穿戚眠脚边几只手,袖箭瞬间融化,变成一抹阳光消散。
戚眠正要站起来,他紧跟着再发一支,却钉入戚眠想要站的位置,戚眠重新跌倒。
他停下,笑容夸张:“求我,求我我就救你。”
戚眠被拉得单膝跪在地上,她用刀撑着地,仰头和他对视,漆黑的眼睛没有丝毫感情。
秦曌满眼期待。
戚眠蓦然扬起讽笑,眼神充满怜悯:“你这么神经病,有人爱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