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嫁大丫鬟求生日常[红楼]——太极鱼
时间:2021-04-17 09:50:47

  却见来的是赖二媳妇并一大群庄妇打扮的女人。
  赖二媳妇笑道:“车马已架好,老娘和二姨三姨,咱们这就走罢。”
  尤老娘皱眉道:“走什么?我并没让你备车架。”
  旁的一个粗壮庄妇笑出声儿来:“你是谁啊?我们可怜你们走岔了路,借屋子给你们歇歇脚,怎的还赖着了!”
  “快走快走,别耽误我们打扫锁门。”
  说罢,根本不听尤三姐尖叫喝骂,几个人一拥而上,跟架小鸡子似的将小脚伶仃的女人塞进宁府的车里。
  赖二媳妇忍着笑,只管冷眼旁观。
  车里,尤三姐仍挣扎叫骂,却哪里抵得过庄妇的力气。
  带车马出门时,尤三姐忽然大叫杜仲的名字,声音凄厉。
  受此大辱,尤二姐泪流满面,拉着发癫狂的小妹子不叫她闹,免得更丢人。
  姐妹两个正手脚搅在一起的时候,车外忽然传来声音:“好叫尤小姐知道,杜仲无意,万望不要纠缠!”
  此时杜仲就站在路旁,要亲眼盯着尤家的车走了。
  车帘子猛然一掀,一张如花似玉的芙蓉面探出来,尤三姐更咽问:“你果不肯娶我?”
  杜仲后退一步:“小姐自重。”心里只打定主意一定要狠狠教训贾珍一通,才可消恨。
  尤三姐眼中就留下泪来,梨花带雨的美艳动人,但杜仲那里,却又退开一步,尤三姐分明见他扫看到了自己的脸,却石头似的毫无动容。
  羞耻至极,尤三姐一发狠,突的回身掀起车帘,就要往车下跳。
  她这等三寸金莲,窈窕身材,从半人这么高的车上跳下去,非得受伤不可。
  众人惊呼一声,却见杜仲冷冷的站在那里,清看着尤三姐如折翼的蝴蝶,一头栽下马车,摔了个头破血流。
  尤老娘和尤二姐坐不住了,尤老娘指着杜仲责问。
  杜仲冷道:“与我有什么相干。”
  “僻静乡野无医无药。”杜仲对车夫道:“医治请尽快回城罢。”
  尤老娘还要闹,尤三姐拉住她:“我们快走!”他真与我无意,哪怕我立刻死在他眼前也无用。
  正乱着,对面好些车马过来,尤氏赶着下车。
  尤老娘好似看到了救星,就要对尤氏痛说杜仲无理无情。
  却听尤氏平淡道:“太太妹妹们快回罢。大爷披发入道,现已进玄真观同老爷修道去了。”
  杜仲微微躬身,像尤氏拱拱手。
  尤氏对杜仲还礼:“叨扰了。”
  说罢,尤氏上车,命宁府的人:“快快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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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一月,似乎风平浪静。
  这一日,正是春寒褪尽,春光明媚之时,云安、迎春和黛玉回荣府小住。
  云安坐在丹桂苑,同凤姐说些体己话,突然惊呼一声:“什么?尤老娘再嫁了!”
  云安一双桃花眼都瞪的提溜圆了,实在少见她这样傻气。
  凤姐和平儿都撑不住“噗嗤”笑将出来。
  “嫁了,嫁了!还带着她那一对女儿又嫁了!”熙凤连声笑道:“从此以后,再没有尤老娘,没有尤二姐、尤三姐了!听说那家子姓孙,家里并没有女孩儿,于是如今便是孙老娘、孙大姐、孙二姐了!”
  平儿也道:“却也不差,是大同一个守城的小官儿,来京里拜见族亲,被人说和成了尤老娘。听说孙家亦是当地颇繁盛的宗族,只不过丁多钱少,这孙老头应许给尤二姐、尤三姐寻个好夫家……倘若她们安安分分的过日子,虽难免清贫些,但孙家儿郎好容易娶得媳妇,倒不至于叫她们受苦受罪。”
 
 
第62章 老少爷
  说来也怪, 去年禅位大典后,今春以来,各地风调雨顺, 不似过往数年水旱不均, 年景渐好。当今又深恨鼠盗扰民扰乱农时治安, 因此不断调派各地都司卫所剿捕匪患,于此时,朝廷派出大量锦衣官查检各地官员军丁,一时国朝上下清明甚多,百姓安居乐业,多谢当今和太上皇圣德爱民。
  云安和凤姐亦是这得恩益的芸芸众生之一二。
  盛夏日头大,亏得王熙凤不嫌晒,这日寻空来平明楼来说话。
  一进来,方见诸姊妹都在这里, 一楼凉厅中四挂湘妃竹帘,当间儿摆着一座大冰山, 女孩们却在一旁围坐在矮榻上边说话边偶然做两针针线。
  凤姐笑道:“你们都在这里, 怎么不去请我呢?”又说:“这楼里好凉快,那冰山化的也慢。”
  众人都忙让她坐,迎春叫婆子们把冰山撤下去。
  凤姐因说:“好没意思,叫我蹭一蹭凉气又如何呢?”
  大家都看她那鼓起的大肚子:“快别闹, 凉着了可不是顽的。”
  宝钗笑道:“这楼前有抱厦,后面又种了那片竹子,不用冰也不热。”
  坐下, 凤姐又看女孩儿手里的各色针线,奇道:“你们约在一起,不作诗作画下棋写字, 怎的大热天的做起针线来了?难道屋里的针线用人不好使唤?”
  大家擎起那些针线,虽花色不同,却都是最软和的细棉料子,都笑起来:“你看看这是给谁做的?”
  凤姐看那大小,又注意到料子,才知是给自己肚子里这个做的,不禁大为感激。诸姊妹虽都是千金小姐,可手上的活计都是请人专门教导过的,就连云安,也有一位陈老娘和王老娘教过厨艺女红,因此这些小衣服小鞋子件件针脚细密。
  可凤姐这人,感激在心里口上还要戏谑,因对云安几个说:“你们都是财主,不给我们打个金子银子的长命锁项圈金环的?”
  都说孕妇犯呆,这话不假,宝钗颈上明晃晃的正挂着那块传出“金玉良缘”话儿的金锁呢,凤姐这话出口,连她自己也知失口造次了。
  云安猜着了凤姐的来意,唯恐宝钗尴尬,忙笑道:“这张口财主闭口金银的,必然是来给我们炫耀她赚钱有方、治家有道的!光说给我们听可不依,分润拿来!”
  凤姐大笑:“都有都有!都给你们送到屋子里去了。”
  宝钗摇头笑说:“我才来时,姊妹们一处只说诗书针黹,如今倒一肚子经济银钱,可叹可叹。”这宝姑娘落落大方,并不因金玉良缘的闲话避忌宝玉,又笑道:“宝兄弟今日是去上学了,不然这会子可不是要拂袖顿足,立意着恼了。”
  探春哼笑:“二哥哥前儿还说我‘只管安富尊荣才是,好好的千金小姐做什么染了铜臭?’,这可不是他央着我给他做一双蝴蝶鞋的时候了。”像原来每月只靠二两月钱,紧巴巴的,哪儿像个千金小姐了?
  云安看一眼宝钗,倒觉得这姑娘不像先前那样在意贾宝玉了。又听女孩儿问分润几何,云安难得自我反省:都是她带坏了这些小姐们,因她起头、凤姐接棒,随着这群姑娘自己的小金库鼓了起来,这转变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凤姐喜气洋洋:“只春夏两季的花儿香草,就得了三百两!另有果子、药材、侍弄的盆花等,林林总总加一起又有近六百两的出息……”
  “这样多?”
  “那可不,咱们人多,侍弄的仔细,又多在咱们官中自家的铺子售卖,分剥的少两重呢。况且就算是卖到药铺里去的,因炮制的仔细质高,那也是头等的货物。”凤姐志得意满。
  却原来,因凤姐有孕,精力不足,她又有意交好人缘、为孩子积福,因此年节时便向贾母建言,说府里地方大,这次琏二爷带人护卫外墙才发现许多角落幽僻的地方照顾不到,荒芜不少——原是她先前裁减出冗繁人手的时候考虑不周,只是再往这些地方选派人口,因职管低微又不紧要,恐怕新去的人手无有效查管不多时又懈怠应付了,倒不若将这些地方划给主子们各屋里管。
  凤姐这份思量,却是因先前贾母说要划块地方给李纨收地租而起的。王家人向来记仇,李纨那里闹出的祸事凤姐还没忘呢,凭什么就这样无声无息过去,又叫她光占好处。凤姐便想出这法子,各屋里划分照管一处地方,上头的出息所得银钱官中留下四层,其余都给各屋里,再由本屋主子向下去分配赏赐,主子奴才大多各占五五的份,干活多就得赏多,很给那些底下粗使的人一条出路。这些出息都由公中统一去买卖,由此也不怕生乱,各屋的人也都上心。
  连赵姨娘、周姨娘这等半个主子也得了凤姐的济,划分了小小一处地方,有了额外的收入。赵姨娘还兼管着贾环分得的那一片,这姨娘吝啬爱财,她这里又不比旁的房里人手多,只狠命使着侍候她和贾环的几个人去做,偏偏分下去的赏还少。因此那几个人哭到凤姐那里,都不必凤姐出面,平儿这个没名头的‘内总管’就告诉几人,他们勤快,在总管房考评的好,可以自己去总管房申请更换地方,想要这等勤快能干人的地方多着呢。赵姨娘那里就空落下来,总管房很快就分了考评不好被退到总管房等待新去处的人给赵姨娘,这大都是刁钻不驯的人,赵姨娘吃了苦头,只得又请那几个旧仆回来,再不敢如此。
  至于这“考评”制度,亦是荣府今年新起的一条规章,因分地分派人手的原因,往凤姐屋里讨情送礼的人络绎不绝,扰的凤姐胎都养不好,因此凤姐同众姊妹讨教法子——女孩儿叽叽喳喳,灵机一动想出比照朝廷考察官员的法子,弄出些细则来,来考评府里众多家下人。偌大荣国府,现在仍有四五百人口,光依靠那些屁股难保端正的大小管家管事,难免底下常有好人吃亏、懒人得利的事发生,倒不如弄出个正经判断的规矩来。有了这项规矩,这升等或赏赐都不像往常多是人情作用,有些个人再不能单靠个好亲戚就能吃月钱了,保不保得住差事到底还需自己能干:一旦考评差或被退回,累计三次,就撵出府了。这一来,家生子之间的亲戚关系的力量薄弱很多,亦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再发生如李纨屋里人合伙偷盗的这类事情。
  况且,人口一旦流动起来,也避免了些奴才怂恿主子使坏或者主子逼奴才做坏事的祸端——赵姨娘请调去别处的小丫头就曾告密给平儿,说宝玉的寄名干娘马道婆煽动赵姨娘,说“等二奶奶这胎落地,就更没姨奶奶和环哥儿站的地方了”等戳心的话。凤姐知道了,见赵姨娘已一心扑到那块地的出息上面去了,倒也没和她计较,只是借清虚观张老道士的话找个由头,不叫马道婆再进来,只等腹中孩儿好生落地,再寻法子好生料理这不干人事的马道婆。
  ……
  自从分了地,诸位小姐才知道那满架的蔷薇刺玫花儿、墙角攀爬的金银藤,又或者垂柳枝儿、无人问津的酸果子都是能换银钱的。况且上下都知这并非一锤的买卖,因而对花草树木管顾的精心,采摘却也不肯穷尽了,不仅没出现光秃秃的狼狈模样,反倒将树木花草打理的更好了,比如活水河畔的垂柳,去除的都是杂枝乱条,那一树翠瀑垂下来,果真是“碧玉妆成的绿丝绦”。
  “……三妹妹,你那位会侍弄花儿的嬷嬷借我使使,我额外给她赏。”凤姐笑道:“我院子里那一大丛茉莉花忽然不怎么开花了,请她帮忙看看。”
  却听惜春笑道:“方嬷嬷今儿在我那里给两盆白海棠剪枝儿,回去我打发她去丹桂苑。”
  “方嬷嬷如今可是出名儿了,到我院子请人的,十回里她倒能占上一半儿。”探春说。
  宝钗指指坐在抱厦里正编东西的莺儿,笑道:“还有我这个也是,找她学编小花篮子的,打络子的……整个屋子就忙的就属她了。”
  这也是姑娘们亲上手去管才知道的好处:这原材价贱,稍一处理加工就翻几倍的盈润,于是挖掘出许多有才的人来。各屋里,勤心实干的多,寻事生非的就少,往年夏日烦热性燥每每要生出许多口角争端,今年却几乎没有,荣国府一式儿安泰和平。使得贾母越发喜欢起来,就连贾政贾琏都觉凤姐管的很好,下人们又感恩她,是以凤姐的脚跟子很站稳了,便是邢王二位太太也轻易动摇不得了。
  这根基立下了,凤姐便尝到了适当放权放手的好处,因将并不如刚管事时那般死抓权柄,这时她将此来另一重原因说了:“我这月份越来越大,精力实在短了。因此我说,请妹妹们代管几月的家事。”
  “我将这件事回了老太太,老太太说要我问准了妹妹们,再做定夺。我想着妹妹们惯来疼我,定然允的?”凤姐笑问众人。
  一语未了,鸳鸯进来笑回:“原来都在这里,叫我好找。二奶奶、诸位姑娘,老太太那里请呢。”
  凤姐笑道:“你这蹄子,早不来晚不来,此时来坏我的事!妹妹们正要答应我的求请呢,倘若不成,我把你要来一个做三个使!”
  不一时,大家到贾母上院来。
  贾母精神奕奕,坐在矮榻上正拿眼镜看信呢,见她们进来,先对黛玉笑道:“好玉儿,你父亲来信说,就要回京述职,中秋前必然能到!好孩子,今年中秋能团聚了!”
  虽书信物件儿不断,可仍不能解挂想思念老父的心,黛玉听说贾母这话,眼圈儿已红了,扑到贾母怀中抹着泪去看贾母递过来的那信。
  贾母想起贾敏来,也哭起来。众人都忙劝,黛玉亦劝,这父女团聚乃是喜事,黛玉便是哭着也透着喜意。
  宝钗心中微微一叹,想她父亲若尚在,自己和母亲也不会如此惶浮,寄人篱下不得依靠。
  幸而还有另一桩喜事要说,贾母很快收了眼泪,对众人道:“方才北静王府来报喜,元春有喜了,今儿刚满三个月,太妃和王爷就忙忙的来告诉了,可见是极欢喜的。”
  “大妹妹有喜了!”凤姐一拍手:“姑父他老人家又回京,这是双喜临门呐!”
  上坐的贾母连连点头,只觉得今年好事连连,去年一整年的阴晦尽皆散了。
  因王夫人身体不好,在房中静养不便出门,贾母便说她亲自去看望元春。
  诸姊妹一齐商量要送什么给大姐姐道贺。
  凤姐忙借此机会将要妹妹们代为管理家务的事说出来,贾母笑道:“只要你妹妹们愿意,我是无不答应的。”
  云安和黛玉忙忙的推辞,她们两个常回微园去住,况且林如海八月进京,若是就此升任京官儿,黛玉更无空暇了。
  迎春想了想,她本是大房的人,况且凤姐是亲嫂子,一旦她也同姊妹们掌管事务,多有那些人因凤姐而捧她的,倒不好。因此也辞让不做,只说平明院和三姊妹的那铺子,自己都尚未理清,实在无力他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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