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舍不得顾嫣嫁出去受委屈。
“爹，女儿真的不想嫁人，虽说皇上想为我做主，但女儿这性格你也看到了，无论嫁给哪个皇子，今后也是要吃亏的。皇家礼仪繁多，阿嫣一样都不知晓，到时候少不了会被指指点点。更何况今后为了皇嗣，皇子定是少不了要广纳妾，女儿岂能与别人同侍一夫？”顾嫣一边为顾千霄捏肩，一边诚意满满地说道。
顾千霄捋着胡须，也似有些顾虑。
“既然你不想进皇家，那今日京中那些公子王孙，可有合眼的？”顾千霄又问，他倒未必非要顾嫣嫁给皇子，现在顾嫣有选择权，他也希望顾嫣找个自己如意的。
顾嫣摇头，“这些富贵窝里出来的公子哥，一个胜一个奢靡，又喜欢附庸风雅，追那些虚名利禄，阿嫣亦觉得他们非是良配。”
“那你总得说一个你喜欢的，爹帮你看看，也好回皇上的话。”
顾嫣想了想，便故意刁难道：“要娶我们顾家长女，自是当胸有报复，武功不能弱，不然我哪里想活动筋骨，也没个人陪。当然，也不能只是个莽夫，哪日我心血来潮想吟诗一首，他得能和我对得上。家中无妾室，今后也不能有，后宅之事我要能做主，父兄公婆要和善，我不想三日两头和别人明争暗斗。我不喜名利，最好不要和太子、燕王之流走得太近……”
主要不想将来被牵连。
顾千霄听得眉头频蹙，“胡闹！多少适可而止，你这条件太苛刻了，只怕选遍天下也挑不出几人来。”
顾嫣笑道：“顾将军亲自教养出来的好女儿，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嫁了？这自是要挑天下最独一无二的郎君。爹该不会也想随便找个男的就把阿嫣嫁出去吧？”
顾千霄被她堵得一时语结，顾嫣又道：“如果皇上问起你，你只管这样回答他就行，若是皇上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自然就知道知难而退。”
“你这也太胡闹了，皇上岂是能这样好糊弄的？”
“圣上当然不好糊弄，所以这不是有英明神武的爹么？我想只要是爹出马，告诉皇上您也舍不得我这么早嫁人，反正阿嫣现在也才刚及笄不久，等到十七八再嫁也未尝不可？”顾嫣劝道。
顾千霄见她一副玩心未泯，又想着这么贴心的女人就要嫁给其他男人，今后见一面更加艰难，也是万分不舍，只是皇上甚是关心顾嫣的婚事，他也怕自己冒然回答误了顾嫣，想起这些烦心事，顾千霄不免怅然，只好先按顾嫣的话去应付皇上了。
顾嫣见她爹松了口，又殷勤地替他捏肩捶背，她爹在战场上留了些伤疤，最大的伤在左边肩膀，当时差点害他失去一条手臂。顾嫣至今都还记得那道伤，现在她爹年纪大了，一大下雨天左边手臂就喊疼。
没一会儿，飞鸢便把醒酒汤端上来了，顾千霄喝了醒酒汤，两父女又闲扯了一些北境的往事，顾千霄才离开。
顾嫣站在门口，看着她爹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知怎的鼻子有些发酸。她爹老了，背没有以前挺得那么直，小时候她一直觉得她爹高大威猛，是世上最高挺的人，现在再看才发现她爹其实并没有她印象中那么高。
她疾步上前，挽起顾千霄的手臂。
顾千霄略感讶异，“你跟来作甚？外面吹着风，冷着呢，你才病好没多久，小心染风寒。”
“飞鸢，去把我的披风拿来，我要送爹过去。”顾嫣吩咐了飞鸢，又抱紧顾千霄的手臂，笑得一派天真灿漫，“阿嫣怕今后被爹嫁出去之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陪着爹爹了，想多和爹待一会儿。”
她这话说得顾千霄又是心疼又是心酸，便腾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你呀，都这么大了还撒娇，你娘看了又要骂没个规矩。”
“她喜欢骂，就让她骂呗！难不成我还不能和我爹亲近？”顾嫣耍泼说道，不过想起北境那边的情况，顾嫣便又多问了句，“大哥一人在北境，那边有消息传来吗？”
“没有，要是有家书，肯定也有你的一份。”顾千霄道。
不过顾嫣关心的却不是家书，而是北境的局势，北狄和锦国这些年各自生息发展，北狄好战，尤其在北狄王征服了周边小国扩张了国土后，更是野心勃勃，想吞下锦国这块肥肉。老皇帝心中可能也有底，所以近几年对顾家格外好，就连她的婚事，也要亲自主持，甚至还让她爹来问她的意愿。
说到底，老皇帝对顾家也是既防备着，又不得不重用，北狄的铁骑全靠顾家抵挡。
“爹，让大哥多养点兵马吧！”顾嫣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我出钱。”
顾千霄脚步一顿，侧头看了顾嫣一眼，却见顾嫣神色严肃，倒和刚才撒娇耍赖的模样全然不同。顾千霄愣了下，“我们私养的兵马够多了，再说你哪里来那么多钱？”
顾嫣道：“钱的事我自有办法，北狄一直扰境，怕是离交战不远了，反正皇上又没有阻止我们养兵，我们干嘛不养？”
锦国的情况有些特殊，朝廷允许几位大将在外养兵，只是朝廷不会帮他们出这个钱而已。
但虽是如此说，养兵终究会招来天子猜忌，所以这件事几位外派的大将都不敢大张旗鼓明着来，她父兄在这方面更是小心翼翼，生怕被人逮住把柄。
前世便有人以此作为理由在慕容轩面前说她父兄野心昭昭，不过那时候慕容轩才刚刚站稳脚，没想动她父兄。
顾千霄沉吟片刻，继续往前走，“这话今后切莫再提，你一个女儿家，现在既然已经回京城了，便好好学这边的规矩，不要过问这些事。”
顾嫣撇撇嘴，知道现在她说什么都没用，不过算算时间今后再寻机会给她爹提点也不迟。
顾嫣将顾千霄送到云梦斋外，便没往前走了，她不想去见宋敏芝。
第21章
顾千霄一跨进门，就见宋敏芝魂不守舍地坐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顾千霄先前在云梦斋的院门口遇上紫桐，了解了些情况，现在见宋敏芝这副垂头丧脑的样子，不禁摇头叹气。
“阿嫣也不是故意落下婉婉的，她第一次入宫，人生地不熟，又不知京中风物人情，被众人取笑。今儿若不是皇上出面，场面更是难堪。你不曾关注她是否受委屈也就算了，怎生回来还责备她？”顾千霄皱眉道。
宋敏芝现在万念俱灰，又听顾千霄这番话，只觉他是为顾嫣责备自己做得不妥，面上挂不住，“连你也要来责备我？她受了委屈，回来就朝着我这个当娘的发泄，还怪我偏心婉婉，你是不是也这样觉得？觉得我对不起你们父女，没有把这个家操持好？那你把我休了得了？你们在北境风光威武，留我和婉婉两个病弱在京中，这些年你何曾关心过我们母女，现在回来反倒责备起我们。”
顾千霄原是想和她好好谈，没想宋敏芝反应这么激烈，顾千霄也是一阵头疼，但他一个武夫，不愿和女人计较，看宋敏芝哭哭啼啼的，他只好起身去书房。
宋敏芝见状，更是哭得不能自已，她这些年处处小心谨慎，生怕行错一步惹人笑谈，给顾家抹黑。没想她的付出完全没得到顾千霄的体谅，现在还反过来责怪她有失偏颇，宋敏芝那个委屈啊。
更何况，她是顾嫣的生母，教训自己女儿几句怎么了，就算让她受了点委屈，她不也该忍着么？哪里有子女跟父母计较的。
现在不仅是顾嫣没个教养得罪她，连顾千霄也要怪她。
夜已深，落英院的灯火却还未灭。
顾婉躺在床上浑身泛酸，想起今日宫中的事情，她心中更酸。
当时顾嫣怕是写不出好诗文来，被大家嘲笑，就借醉离开，顾婉便和慕容钰、陆娉婷去东平王世子那一桌，她当时笑着说了句：“姐姐素来不好诗词文章，怕是想找个地方清净。她向来直来直往，若言有不妥之处，还请四殿下和世子多多担待，别放在心上。臣女以薄酒一杯，代姐姐向两位致歉。”
她原是一片好意，哪知那东平王世子听后冷笑一声，酒也没喝，丝毫不给面子起身就走，搞得她当时极度尴尬。
五公主见状为她抱不平，对着世子远去的背影道：“世子哥哥这脾气也太大了点吧？莫不成他们还好上了不成？”
“五妹休得乱言！”燕王殿下听后眉头紧皱，“今日本就是你胡搅蛮缠惹出来的，还在这里搬弄是非，太没规矩了！”
不只如此，燕王殿下责备了慕容钰后，还对顾婉道：“阿嫣才貌无双，并无言之不妥之处，顾二小姐不必代她赔罪。”
顾婉当是听后，如坠冰窖。
她顾嫣有什么好，为什么人人都向着她？他们根本就没看到顾嫣耍泼蛮横的一面，是顾嫣装得太好，蒙骗了所有人。
“二姑娘，夜深了，该睡了。”清荷眼皮都开始打架，见顾婉脸色沉郁，便小心地提醒道。
“我娘呢？”
“夫人先前去了听雪院，后来就直接回了云梦斋。”清荷说着，又暗自打量顾婉神色，“夫人好似被大姑娘气得不轻，我听外头的丫头说夫人从听雪院出来魂不守舍的，还是紫桐和淑红扶着回去的。”
顾婉脸色稍缓，垂着眼想了想，躺回床上去，“明日待我爹出府，你便去夫人那边，就说我病得难受，想见见她。”
翌日清晨，顾千霄刚一出府，落英院便有丫鬟匆匆过来寻宋敏芝，说是二姑娘病重，让过去看看。
昨晚宋敏芝在房里守了大半夜，顾千霄也没回去，听丫鬟说是在书房住下了。宋敏芝又气又悔，她不过就是抱怨几句，顾千霄就真的跟她置气，宁可去住书房也不回去睡觉。
她是一个妇道人家，想的就只有那么一些后宅事，以为顾千霄嫌她年老色衰，厌恶她不想亲近她。
现在听闻婉婉病重，更是焦急不堪，现在顾府上下就只有婉婉和她一条心。婉婉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接下来怎么活？
宋敏芝匆匆去了落英院，路上正好遇上一脸春风往外走的顾嫣，心中更是烦闷。但昨晚顾嫣那些话让宋敏芝又有些怕她，她总觉得自从上一次病好之后，顾嫣就像换了一个人，有时候还莫名让人不敢直视。
顾嫣若无其事地给她打了招呼，宋敏芝也没多问，就径直朝落英院走去。
“夫人这也太偏心了点，当初姑娘你病得不省人事的时候，也没见她天天来看看你。”飞鸢抱怨道。
顾嫣神色淡淡，“少说两句，看了也不会多长两斤肉，我想吃醉仙楼的烤鹅了。”
飞鸢撇撇嘴，不再说了。
顾嫣在醉仙楼要了个临街的雅间坐下，点了菜后，又让紫桐带两丫鬟去问了问对街的药材铺。
要是没记错的话，对街的药材店老板得罪了人，现在在京中过不下去了，想将店折卖，回老家养老。当年顾嫣为顾婉找几味药材的时候，和这位老板也算有几面之缘，得知了一些细节。
她在北境待过，知道行军少不了药材，而药材铺也一直是包赚不亏的，先盘一间药材铺下来，也是一个好的开始。
不过要屯点药材，也要大笔钱，只不知这世子爷什么时候能兑现承诺。
顾嫣正盘算着，忽听外面一道熟悉的冷冽声音隔着包间门传来：“你们就在外面候着，不要烤鹅。”
烤鹅与你有什么怨什么仇？顾嫣微微勾唇，有人送银子来了。
第22章
顾嫣起身朝外走去，果然隔壁门口站在两个高大门神，看来那天她的预言还是很有效，这位独行侠世子爷终于不再独来独往了。
守在门口的侍卫见隔壁出来个貌美如花的少女，还一直含笑看着他们，不由心生警惕，“姑娘何事？”
“我找你们世子爷叙叙旧。”顾嫣道。
两侍卫面面相觑，这少女年纪看上去不大，胆识却不小，见到他们这样的带刀侍卫，还能面不改色地过来说话。
“你稍等，容我先进去禀报。”
顾嫣点点头，其中一侍卫推门进去，没一会儿那侍卫便又出来，恭敬道：“姑娘请。”
看来这侍卫倒是比他的主子懂规矩多了，顾嫣赞赏地点点头。飞鸢有些迟疑，屋内既然住的是世子，那顾嫣进去岂不是孤男寡女？
不过顾嫣现在对这些狗屁礼仪丝毫不放在眼里，这里是醉香楼最豪华的包房，能到这个角落来的客人少之又少，被人撞见的可能性不大。当然，就算撞见了也无所谓，她这辈子已无所谓能不能嫁人，比起寻个好夫君，多攒点钱更可靠。
顾嫣让飞鸢也等在门口，一会儿紫桐若回来找不到人，定会着急。她迈步进了房门，这间雅阁比她刚才进去那一间还要宽敞雅致，进门便是一张绣着闲云野鹤的大屏风。顾嫣绕过屏风，打起珠帘走了进去。
“见过世子！”顾嫣一眼便看见坐在窗前的青年，笑着打了招呼，“真巧，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不知世子何时兑现那日的赌约？”
慕容麟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我的手帕。”
一张手帕都能记得这么紧，怎么就不提她的千两黄金呢？不过，那手帕对慕容麟真的这么重要吗？
顾嫣明眸一转，“世子真是心急，那手帕洗了尚未晾干，这细雨绵绵下个不休，世子怕是要等上两日了。”
慕容麟微微皱眉，“那日我们赌的约，也得等这天放晴了再谈，毕竟现在结果还没出来，你说这雨要三日才停，那我们就等三日后再看。”
“世子岂可出尔反尔？那日明明……”
“明明什么？”慕容麟挑眉看她。
顾嫣忍了忍，算了，她何必跟个死人计较？
她阴恻恻地笑了笑，“世子，你这样会遭天谴的。既然世子只是想耍我，那我也没再谈下去的意义了。来日世子若是想逢凶化吉，我们再好好商量。”
顾嫣说完，便转身离去，这慕容麟委实可恨，难怪死得那么早。
就在顾嫣转身之际，慕容麟起身道：“能观天象测天气，没想到顾千霄之女还有这等能耐，本世子既然应下的承诺，自然不会推却。不过，本世子倒是很好奇自己会遇上什么血光之灾？你先说来本世子听听。”
他走到顾嫣面前站定，微微弓背，凑到顾嫣面前直视着她。他的目光璀璨如炬，眉梢锋芒毕露，刻意压低的声音魅惑又撩人。
只可惜站在他面前的是心如枯井的顾嫣，她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转过身，勾唇道：“天机不可泄露，我能透露的便只有这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