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宴俯下身,凑到他的耳旁, 冷声道:“你若是暴露了孤的身份,呵!”
顾沉宴轻笑了一声,可是郝剑却觉得那笑声毛骨悚然,像是毒蛇爬过,留下的湿冷滑腻。他惊恐的睁大了眼,紧紧闭着嘴,不敢随意开口。
楚妗在一旁看着,很是疑惑,顾沉宴说了什么,居然把郝剑吓成这样。
顾沉宴直起身子,将那颗褐色的药丸扔在郝剑面前。他懒洋洋的说道:“吃下去!”
郝剑盯着地上那颗药,脸上满是不情愿,他立刻跪在地上,膝行几步,停在了顾沉宴脚边,他还想要挣扎一番:“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您不要杀我啊!”
顾沉宴不耐烦地踢了一脚,将他踹开,冷声道:“让你吃你就吃,哪来这么多废话?”
楚妗害怕闹出人命,她杀人不要紧,要是连累了顾沉宴,她怕是要愧疚死了。
她轻轻地扯了扯顾沉宴的衣袖,低声道:“算了,您若是因为我背上了人命,不值当……”
顾沉宴收起脸上的怒意,放缓了声音,柔声解释道:“这药不会要人命,你不必担心。”
郝剑听了这话,他那张油腻的脸抖了抖,缓缓松了口气,不要命就好。
他不再多说,害怕惹怒了顾沉宴这个煞神,动作迅速地捡起药就咽了下去。
顾沉宴随即将门外晕过去的楚蔷提进来,随手扔到床上,他将手里的瓷瓶扔给郝剑,冷声道:“把药喂给她吃!”
郝剑抖抖索索照做,怂的不行。
不一会儿,郝剑的呼吸声渐渐粗重起来,嗬哧嗬哧地像是一头牛,楚蔷也开始皱着眉头,发出低低嘤咛。
楚妗见状,隐约猜出了顾沉宴的意图,她小脸微红,声音低弱蝇闻,“既然好了,我们也走吧。”
这样暧昧的声音,就是听着都怪难为情的。
顾沉宴低头,见她偏着头,努力维持镇静,只是耳根通红,煞是可爱。
他轻笑了一声,从鼻间轻轻应了一声“嗯”。
那些男女之间的有趣事儿,当然要留到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他亲自教她。
楚妗抿了抿唇,被他意味不明的笑闹得越发羞窘,转身快步往外面走去。
“楚姑娘,你在里面吗?”
外面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楚妗一惊,祁嘉昱?
顾沉宴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脸上的笑顿时冷了下去。
楚妗着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揪着眉头,压低声音说道:“先生,怎么办?祁公子在屋外,若是被他看到屋里的情形,到时候就麻烦了。”
顾沉宴脸色难看,语气古怪的说道:“你就这么怕祁嘉昱看到你和我在一起吗?”
楚妗没有察觉顾沉宴的怪异,自顾自说道,“当然呀!”
顾沉宴的脸彻底黑下去,刚想不管不顾冲出去,气死那个祁嘉昱,楚妗接下来的话拉住了他。
“您出现在这里,救我于水火,我知道您是为了替我出气才喂了他们那种药。我知道他们作恶多端,罪有应得,但是祁公子不知道啊。他若是看到了您在屋子里,他就是目击证人。郝剑是小侯爷,您这样对他,燕南侯到时候怪罪于您,您的处境本就艰难,我,我怎会恩将仇报呢?”
楚妗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盈满了担忧,满心满眼都是他,也是真心实意为她考虑。
顾沉宴脸色稍缓,他懒洋洋的说道:“我不怕麻烦。”意思便是尽管让祁嘉昱看去。
楚妗咬了咬唇,黯然道:“可是我怕呀!若是我拖累了您,我倒希望今日您没有来救我……”
顾沉宴见她明艳的小脸顿时垮下去,蔫哒哒的,他呼吸一滞,觉得楚妗就是吃死了他舍不得她难过。
他烦躁地走了几步,不耐烦地说道:“这房里只有门没有窗,我出不去啊!”
楚妗眨了眨眼,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她看了一眼角落的衣柜,小声道:“那里有衣柜……”
顾沉宴磨了磨牙,神色复杂。
屋外传来祁嘉昱的声音,他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便想要进来一探究竟。
楚妗连忙推着顾沉宴往衣柜的方向走,她小声说道:“您先委屈一下,躲一躲就好啦!”
楚妗将顾沉宴安置好,连忙去开门。
祁嘉昱刚打算推开门的手落空,他缓缓收回手,明亮的眼里满是担忧。
他看见楚妗一开门,毫发无伤地站在他面前,他忽然松了口气,笑得温暖而诚挚:“真好,你没事!”
楚妗一愣,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问道:“你这话是何意?”
祁嘉昱温声道:“方才我在前殿,偶然听到了有人向太子殿下禀告你的事情,说是有人想要毁了你的声誉,让你身败名裂。我一时担心,便跟着太子殿下来了这里。”
楚妗见祁嘉昱脸上的关切不似作假,她的心底划过一抹感动,随即她皱了皱眉,轻声道:“可是我并没有看到太子殿下啊?”
祁嘉昱挠了挠头,也有些懵,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我方才跟丢了,太子殿下步子迈得太快了,我就一路找过来了。”
楚妗这下是真的有些困惑了,她与祁嘉昱无亲无故,只堪堪有过一段交流罢了,她的父母亲族对她都是漠不关心,祁嘉昱又为何对她这么好?
祁嘉昱看到了楚妗眼底的迷茫,他俊秀儒雅的脸上露出一抹坚定,握了握拳,尽量稳着声音道:“楚姑娘,你当初同我说过,若是喜欢一位女子,就要让她知晓,不然会抱憾终身。而我太过怯懦了,对于心悦之人都不敢表明心迹,如今你一语成谶,我喜欢的姑娘与旁人订了婚约,过不了多久,她便要嫁与他人了。假如当初我勇敢些,不顾一切的说出来,也许结果会不一样。”
楚妗心底生出一抹异样,隐隐察觉出祁嘉昱要说的话了。
“楚姑娘,我心悦你。”
祁嘉昱耳根发烫,但是一双眼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河,璀璨的亮人。
祁嘉昱掩住心底的酸涩,忽然发现这句话说出口,自己这些日子的难过也稍稍减轻了许多。
当初方氏上门相看楚妗,回来后便与他说了,楚妗可能是皇家内定的人了,让他考虑清楚,若是坚持要娶楚妗,会给家族带来什么样的灾祸。
祁阳侯害怕他一时冲动,不管不顾的想要去定国公府提亲,将他锁在了屋里,让他反省。
他那几日不吃不喝,白天脑海里一直是猎场里那惊鸿一面,夜晚梦里却是祁阳侯府因为得罪了皇家,被抄家罢爵的场景。
后来方氏心疼他多日不吃不喝,身体日渐憔悴。于是她循循善诱,劝他绝了心思,并告诉他,家里打算另外给他选一门亲事。
祁嘉昱难得生出了一丝固执,他想着,也许他们的想法是假的呢?
楚妗并不一定是要嫁入皇家啊,而且皇上不是那等昏庸之人,因为一个女人就要对祁阳侯府下手。
祁阳侯气的扇了他一巴掌,骂他愚蠢无知。
普天之下,皇权是这世间最难揣测的存在。
尽管建安帝不会因为怪罪祁阳侯府,但是难保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心里埋下一根刺,以后若是祁阳侯府惹了圣怒,到时候新帐旧帐一起清算,那才是灭顶之灾啊!
祁嘉昱到底没能抗争到底,在他禁足的第七日,祁阳侯带了了一个消息。
太子殿下在朝堂上亲自承认了楚妗是他内定的的太子妃。
于是,那场未能诉之于口的倾慕便再也无法光明正大的说出口了。
“我知道你是未来的太子妃,我如今说这些话实属不妥,但是我觉得你应该知晓我的心意。”
方氏和他说了楚妗在定国公府的处境,他心疼那个即便遭受了这么多的不公仍旧笑得温暖的姑娘。
“你很好,是这世间男子都想要娶的好姑娘。那些忽视你、对你不好的人,并不是因为你不好。”
楚妗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杏眼微瞪,眼底有些湿润,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她所受到的那些不公,不是因为她不够好。
第一次有人肯定了她的存在。
祁嘉昱浅浅笑了笑,仍旧是温润如玉的模样,他低声道:“既然你如今无事,那我也就先行离开了。”
楚妗神色复杂,她看着眼前这个隽秀雅致的少年,心底划过暖流,她认真道:“你会遇上那个真正可以陪你共度一生的良人,她定然比我更好!”
祁嘉昱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不会有了,他今生唯一为之心动的姑娘,与他有缘无分。
他转身欲离开,袖子却忽然被楚妗拉住,他脚步一顿,疑惑地转身,却见楚妗小脸上满是慌张。
“祁公子,你现在不能走!”
不等祁嘉昱反应过来,楚妗连忙拉着他的衣袖,将他往屋子里带。
甫一入内,屋子里那些暧昧不已的声音就传入两人耳中。
两人脚步一顿,祁嘉昱错愕不已地望着屋内的床。
楚妗一僵,压下心底的尴尬与羞涩,低声将今日的事情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只是省略了有关顾沉宴的存在。
祁嘉昱听完义愤填膺,俊秀的脸上气得通红。
“楚姑娘,他们简直是蛇蝎心肠,这件事我们要禀告皇上,让皇上给你讨回公道。”
楚妗眼底闪过一抹心虚,顾沉宴已经替她报复回去了。但这如今不是重点,重点是祁嘉昱如今不能走!
“外面有脚步声,定然是楚蔷的同伙前来查看情况了,你现在不能出去。”楚妗急声说道,她开始在房内四处寻找,想要寻一个藏身之处。
祁嘉昱一愣,随也极为配合地开始在屋内寻找,他目光定在角落的衣柜上,笑了笑,惊喜地朝楚妗说道:“楚姑娘,这里有个柜子可以藏身,看样子足够容纳你我二人,你快来!”
说着,他伸手将衣柜拉开。
“别……”
楚妗疾步走过来,来不及阻止,愣愣地看着祁嘉昱将衣柜拉开,露出了藏在衣柜里的顾沉宴。
祁嘉昱:“……”
楚妗默默咽下嘴里的话。
躲在柜子里听了祁嘉昱一番肺腑之言的顾沉宴神色晦暗,脸色看上去也不太好。
三人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楚妗呐呐的想要解释。
祁嘉昱忽然拱手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楚妗脑子有些懵,她指着顾沉宴,不太确定地问道:“他是太子殿下?”
祁嘉昱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点头。他也有些懵,太子怎么躲在衣柜里?
楚妗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直愣愣地看了一眼顾沉宴,心底忽然涌上一股愤怒与委屈,想到自己方才还傻乎乎的替他着想,甚至还心疼他的身世坎坷,处境艰难。
过往的那些点点滴滴也全部涌入脑海,楚妗深觉自己就是个傻子,被顾沉宴耍的团团转!
她眼眶微红,狠狠地瞪着顾沉宴。
顾沉宴看到楚妗红了眼眶,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心好像被一只大掌攥紧,有些疼。
他心下一跳,自知理亏,心里有些发慌,涩着嗓子道:“我可以和你解释……”
楚妗如今不想理他,撇开脑袋。
“楚蔷?你在哪?”
屋外忽然传来周若薇的声音,三人皆一惊,他们不知道周若薇会不会亲自进来检验楚妗有没有中计,但是他们都一致认为要好好藏起来才好。
顾沉宴眉梢微挑,将楚妗一把扯进怀里,与她一同站在衣柜里,笑道:“你藏我身边!”
然后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屋内,抬了抬下巴,随意道:“你躲床底下去!”
祁嘉昱一愣,看了一眼楚妗,刚才他就觉得两人之间气氛怪异,他看着楚妗微红的眼睛,有些不放心让他们两人待在一起。
楚妗冲他露出一抹安慰的笑:“我没事,我们之间的事等会儿处理,你赶快去藏好吧,否则周若薇进来了。”
这是她与顾沉宴之间的事,不用牵扯到外人。
楚妗没有发现自己无形之中已经将顾沉宴划入了自己人的范围,反倒是顾沉宴与祁嘉昱都察觉到了。
顾沉宴嘴角微扬,带了一丝得意地瞥了一眼祁嘉昱。
祁嘉昱心底生出一丝失落,但仍旧是温和的笑了笑,转身钻入了床底。
顾沉宴抬手将衣柜门拉上,顾沉宴身高腿长,本就勉勉强强地缩在柜子里,如今多了一个楚妗,柜子里的空间便有些逼仄。
楚妗尽量垫着脚,紧紧靠在衣柜壁上,想要离顾沉宴远一些。
偏偏顾沉宴不如她意,忽然像是没骨头一般压在她身上,楚妗方才的怒意还没有消散下去,她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
顾沉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凑到她耳边,哑声道:“别动,有人进来了!”
耳边传来温热的呼吸,微微痒,激起一阵颤栗。
楚妗气急,恼怒不已,又想骗她!
“吱呀——”
门被人轻轻地推开,屋内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楚妗动作一僵,不敢再挣扎。
顾沉宴的掌心干燥而温暖,黑暗中,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楚妗只觉得手腕上的温度越发滚烫。
偏偏顾沉宴真面目被揭露了,越发得肆无忌惮。他无声无息的往她靠了靠,两人的身体相贴,都能感受到对方传来的温度。
顾沉宴觉得自己掌心像是握了一块美玉,细腻无瑕,他心底生出些旖旎,指尖微动,忍不住拇指轻轻的摩擦了一下她的手腕。
楚妗一惊,想要挥开他的手,顾沉宴拉着她的手,有极其细微的气音说道,“再动就要被发现了。”
楚妗恼怒地瞪了一眼他,同样用气音说道:“那你放开我!”
顾沉宴佯装听不见,充耳不闻,语气带有一丝讨好和委屈,“那你不要生气了可好?你不生气我就松手。”
楚妗气急,若不是顾忌外面有人,她要好好与他清算一番,明明是他戏弄她在前,如今又做出这般委屈的神态做甚?
她到底是没有再跟他较劲,反正他也不会松手,自己平白浪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