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护冷瞥他一眼:“是兄弟就别说这些,知道我不爱听还来说这些,不是成心给我添堵?”
王九言言尽于此,没再就此事继续说下去。
但很快,他却转了话头去说了另外一件事。
“这些天你都未踏出家门半步,外面发生的一些事,想必你还不知道吧?”王九言说。
“什么事?”徐护随口问。
王九言道:“还记得半个月前你我见到的那位风月楼的杏娘吗?”
徐护背脊一僵。
王九言觉得他奇怪,但想着之前他对那位杏娘的兴趣,也就不那么奇怪了。他继续说:“她在半个月前突然消失不见了。前几日,伺候在她身边的两个婢子,也突然就不见了。听说风月楼的老鸨已经报案到了京兆府,但事情一直没有进展。”
便是关系再好的朋友,其实也不是什么话都能对彼此说的。比如说这件事,徐护肯定是不能对王九言如实相告的。
“突然消失?怎么会?”徐护装着不信的样子,“天子脚下,难道还能强抢不成。”
王九言总觉得今日的徐家二郎哪里有些不对劲,按理说,凭他前阵子对那杏娘的兴致,如今听到这样的消息,绝不该是这样的反应才对。
但又觉得,这位徐家二郎其实也并非真的纨绔不堪。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他的品行和能力,他多少还是知道的。
当然,他有做过风流事,但也绝对不会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而不顾家门名誉。
这样一分析后,倒也觉得他这反应没什么不对了。
“这谁又知道。”王九言其实对这些毫无兴趣的。不过是想着他之前一直惦记着风月楼的杏娘,这才如实相告。
既然他早对此不感兴趣,也省得他再多说什么。
“二公子,王公子,夫人和王夫人唤你们去正院。”二人正说着话,一个徐府的嬷嬷忽然来传话。
徐护心中却隐隐有些担忧在,问那嬷嬷:“义妹此番在何处?”
徐家一家已经做了决定,收徐杏为义女。并且,觉得她之前名字的那个“杏”字不好,从而给她另外挑了个字,叫“幸”。寓意此后余生幸福安康,算是对她的一种祝福。
至于徐杏长得和徐夫人像这件事,徐家也给了说法。
徐夫人其实是前朝一个罪臣的女儿,当年她还有一个胞出妹妹。当年家中犯了事后,父亲流放,母亲则带着她和妹妹离开了京城。
之后她嫁了徐公,妹妹却在嫁人后不久和妹夫一起双双被当地的叛贼杀害。当时有一女,也随父母而去了。
徐夫人如今便给徐杏安了这样一个徐家表姑娘的身份,然后表示对她的疼爱,又收为义女。
对王夫人,徐夫人也是这样介绍徐杏的。
当王夫人瞧见徐杏那一刹那,立马夸赞她模样好。然后还说,她虽为外甥女,但却是比徐家两个亲生的都要像徐夫人。还说,去外头就算说徐杏是徐家的亲闺女,也是不会有人不信的。
王夫人这样夸徐杏,除了看出来徐夫人很疼爱这个孩子她想奉承徐夫人外,也是发自内心的感叹。京中贵女她也见过不少,好像也没有哪个在品貌体态气质上是能比得上眼前这个的。
她听说徐夫人的母亲当年在长安城内就有第一美人的称号,到了徐夫人这儿,也是完全继承了她母亲的美貌的。如今到了下一辈,这位叫幸娘的姑娘,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哪里是像在小户人家简单养大的女孩子,这分明比大家闺秀还要有大家闺秀的派头。”长得好看总是让人赏心悦目的,王夫人一看过去,难免就有些挪不开眼。
只是她不知道,她发自内心的一些话,却是让徐妙莲心中很不高兴。
但徐妙莲心中虽不高兴,面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一贯的,她脸上保持她那恰到好处的微笑。
走面,却不走心。
徐杏才不会去在意徐妙莲是个什么心情,反正王夫人夸她,她便礼貌的、极为有涵养的客套了回去。
又打量了徐杏一会儿,王夫人问:“你家幸娘多大了?瞧着,该有十五了吧?”
徐夫人笑着道:“说来也巧,她和我家二娘是同一天的生辰,今年刚好及笄。我还正想着,等过阵子,择个吉日,给她办一个及笄礼呢。等到时候,你可得过来。”
王夫人自然应下:“你这又得了个如花似玉的闺女,我自然是要过来讨杯喜酒喝的。”
正说着话的功夫,外头嬷嬷进来禀告说,二公子和王公子过来请安了。
王九言来了,徐杏略垂下眸去,脸上隐隐露出了些不屑又浑然不在意的笑容来。
今生不走回头路。既然前世是孽缘,今生,她必也不会再替徐妙莲嫁去王家。
“阿娘,王夫人,杏儿先行告退。”徐杏突然起身。
徐夫人本也是想让王家三郎和自家二娘见面的,原也没在意幸娘是不是在这儿。现在见她主动起身道别,徐夫人这才反应过来,的确好像幸娘这会儿呆在这儿不合适。
对徐杏的懂分寸,徐夫人挺高兴的。她伸出手去,紧紧攥了攥徐杏手,慈爱的道:“你也陪着我们有一会儿了,先回去歇着吧。”
“女儿告退。”徐杏先后朝徐夫人、王夫人行了退安礼后,在徐护和王九言进来之前,快速离开了。
徐护本来得知徐杏在这里,还提心吊胆的怕王九言会认出人来。毕竟,王九言这个人心思细腻,观察入微,他之前可是见过幸娘的。
尤其是徐护还突然想起来,当时王九言在见到蒙着面的幸娘时,还说过她眼睛瞧着熟悉这样的话。如今再回头去想,她的那双眼睛,不正是酷似母亲的吗?
不过好在,她倒识趣,早自己先走了。
徐护多少是松了一口气的。
徐杏吃了午饭后靠在窗前的竹帘边看书,楼下,李佼忽然一脸兴奋的朝她喊:“杏娘!”小孩子此刻笑嘻嘻的,一脸的幸福。说实话,徐杏已经好几天都没瞧见过他这样发自内心的笑了。
自从他父王回京却没及时来看他后,这孩子就吃不好睡不着。
今天是有什么特别高兴的事吗?
徐杏正想着是不是太子终于忙完政务,得空来徐家接他回去了,就果然听他说:“我阿爹给徐公府上递了信,他下午过来。今天我们就可以父子团聚啦!”
第17章 第17朵杏花
“真的吗?”徐杏很是为他高兴,“那可太好了。”
说罢,徐杏阖上书,起身就从楼上往下来。
而这边,李佼也等不及了,直接“蹬蹬蹬”的也往屋里跑去,二人恰好在一楼的正厅相遇。
李佼是等不及要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徐杏的,所以,他才从曹安有那里得知这个消息,就立马丢下书本跑过来了。
“千真万确的。”李佼很是认真的和徐杏说,“我阿耶差了他身边的亲信亲自来递的消息,不可能会有假。”
“那就恭贺你啦。”徐杏再次笑着道了一声贺后,开始打趣他小人家,“这回是不是不伤心了?吃饭是不是也能吃香香了?也不哭鼻子了?”当然,最后这句哭鼻子是徐杏故意自己加上去的。她不知道这位小皇孙这几日来有没有哭过鼻子,反正是没在她面前哭过的。
果然,李佼开始大声抗议起来:“我没有哭鼻子!”他攥起小拳头,很是严肃的和徐杏说,“我是小小男子汉,怎么能哭鼻子呢?那是弱者的行为!”
“可我就哭过。”徐杏逗他,故意沉沉叹息一声说,“我就是那个弱者。”
李佼就开始慌了,忙解释说:“我没有说你啊,你不会生气了吧?”见徐杏故意把脑袋扭去另外一边,他则忙“蹬蹬蹬”又跑了半圈,正视着徐杏说,“好吧,我可以坦白,只有弱者才哭鼻子,这是我父王告诉我的。如果这句话哪里不对的话,等一会儿他过来,我去和他辩论。”
“如果他知道错了的话,那就带他过来给你道歉。好不好?”
徐杏真是嫌命长了敢让当朝堂堂太子殿下来给她道歉?等到时候,她躲得远远的还来不及呢。
她是抱有私心刻意接近的小公子,之所以能和小公子交好,也是因为他年纪小、又单纯的缘故。就她那点伎俩、那点小心思,在太子殿下面前肯定是不够看的。
徐杏可不想这半个月来的努力都白费了。
所以,她忙说:“我方才是在和你玩闹呢,并没有生气。”又说,“你父王说的是对的,只有弱者才会哭鼻子,强者只会想着怎么去解决问题。”
“我父王也是这么说的。”李佼眼睛瞬间亮了,“你竟然和他说了一样的话!”接下来,徐杏就接受了许久的来自于小公子崇拜的目光。
她挺有些心虚的。和太子比?她何德何能。
徐杏说:“快别拿我和太子殿下比,会辱没了殿下。”又忙转了话题说别的,“你今天想必是要离开这儿了,估计晚饭都不会留在这儿吃。这样吧,我亲手做你最爱吃的点心给你带着。”
徐杏这样说着,就去小厨房里忙了。李佼盯着徐杏离去的背影瞧了好一会儿,双拳攥得紧紧的,显然是很舍不得和她就这样分开的。
和她住隔壁的这半个月来,真的是他长到这么大最开心的一段时间了。
阿娘走得早,他甚至连阿娘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只记得父亲说过,阿娘在世时可疼他了,而当初阿娘去世,也是为了要救他。可即便这样,他脑海中也没有关于阿娘的任何记忆。
只知道,阿娘对他很好、很爱他,阿娘是为了他才被敌军抓住杀害了的。
阿娘对他的好,他完全只能靠想象。
而父亲……父亲虽然对他也很好,但更多的是严厉,是管教。他心里当然知道父亲这样对他严加管教是为了他好,可在他心里,总还是需要有个温柔又会真心对他好的人去关心他的。
父亲后院里的那几个女人他一个都不喜欢,没一个是真心待他好的。她们所谓的对他好,其实都是想通过他来取悦父亲,他很不喜欢。
当然,父亲也不让她们来靠近自己。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尤其显得和杏娘的相处弥足珍贵。
若是可以的话,李佼真的很想让杏娘去东宫和他同住。但他清楚的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父亲不会答应,徐府更不会同意。
想到徐府,想到那个徐国公,李佼不免又要觉得徐杏很可怜。和他一样可怜。
不对!比他还要可怜!
虽然他母亲早逝,家里还有时不时就想害了他的庶母在,但至少他还有父亲。至少,只要有父亲在,谁也别想能动得了他。
可她就不一样了。她在徐家不过是寄人篱下而已,根本没个真心的人待她。
而且,徐国公那个惯会靠卖女儿求荣华的老狐狸,说不定转头就能把她给卖了。那个徐夫人虽然待她还算不错,但是个心软且没有主见的。
靠徐夫人,他想,倒还不如靠他来的靠谱一些呢。
这样想着,等下午太子过来到碧波兰亭时,李佼除了和父亲寒暄几句后,立马就把话题转去徐杏身上了。
“杏娘真的很可怜,她没有爹也没有娘,是个孤儿。如今虽然给徐公夫妇做义女,但父亲知道的,徐家阖家都没一个好人。之前有我在,徐家倒不敢对她怎样,可现在我就要走了,我可真是担心她呐。”
儿子说什么,李邺就默然听着。其实这些,他早在过来之前就知道了。
太子还坐在桌边亲自检阅这几个月来儿子的功课,不论儿子说什么,他都只是微笑着朝他看去一样,也并不说话。
“杏娘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她还能做出很好吃的菜。”李佼一直在父亲面前夸徐杏,“父王您瞧,是不是觉得我长高了点?”
太子望过来,有认真打量一番,而后点头:“是有点。”
李佼立马就说:“徐国公府的饭菜太难吃了,原先我都吃不下。还是后来杏娘住在我隔壁后,我日日吃她做的饭菜,这才长高了的。不信您问曹安有。”李佼见不管他怎么夸杏娘,父亲始终都态度淡淡的,他立马开始给自己找同伙。
太子则把目光从书卷上暂时挪开,朝一直静候在一旁的曹安有看去一眼。
曹安有笑着弯腰回道:“回太子殿下,公子所言倒也非虚。那位杏娘子,的确是个挺好相处的。而且,她也确是做的一手好菜,奴……奴托公子的福,也尝过。”
有曹安有的帮腔,李佼底气更足。
“父王您瞧,她是真的很好吧?连曹安有都这样说了。”
李邺终于把儿子这几个月来的功课都检阅完了,阖了书卷搁置在一旁后,李邺总算是能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儿子身上了。
“所以……你的诉求是什么?你想要为父怎么做?”
李佼忙说:“我想即便回去了,以后也能常常见到她。”
太子道:“她是徐公夫妇的义女,按理说,徐夫人是可以带她入宫拜见的。”
李佼道:“可她毕竟只是义女啊!而且徐夫人明显更疼那个徐二娘,就算是带着女儿去东宫探望徐良娣,她肯定也是只会带着徐二娘去的。”
难得儿子在皇宫那种尔虞我诈的地方长大,还能保有这样的一份赤子之心。李邺不愿意扼杀,所以就答应了他道:“好。一会儿等徐公夫妇来拜见,父王和他们说。”
“儿臣叩谢父王!”李佼开心得都忘了礼仪规矩。还是被父亲望了几眼,他才记起来自己是皇家的长子嫡孙,一言一行都要在条条框框之内,不可如此放肆的。
“儿臣谨记父王的教诲。”李佼忙又保证,“等回去后,儿臣会时刻遵守规矩的。”
如此,李邺自然也不会再说儿子什么。
父子二人相聚了有一会儿后,徐公夫妇才过来拜见。
李邺自然有把对儿子的承诺放在心上,所以,彼此客气得近乎虚伪的寒暄几句后,李邺直接望向了徐夫人说:“听雁奴说,他住府上这段日子,多亏了有令爱照顾。”
徐夫人脸上笑僵了一下,然后才起身回话道:“幸娘没有打搅了公子就好。”又说,“是公子包容,没有嫌弃她乡下小地方来的不懂规矩。我在这里,也替她多谢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