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徐夫人一走,秦王便去了徐妙莲所住院子。
“徐夫人近来倒常过来,你们母女二人,都说些什么?”似是话家常似的,秦王笑问徐妙莲。
徐妙莲知道她身边伺候的人中肯定有秦王的线人,所以,不论她说不说实话,秦王都迟早会知道。左右她和徐夫人也没说什么,她又何必瞒着呢?故而倒一字不落的全和秦王说了。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秦王听后也蹙了眉。
“你阿母就没在你跟前提徐昭训的事?”秦王主动问。
徐妙莲心中隐有些猜测,却只装着不明白的样子,笑着反问:“提她做什么?”她又故意说,“阿姊如今被解了禁足,又母子团聚,指定是很幸福。阿母对她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秦王却总觉得徐妙芝那个疯妇是个雷。
不知什么时候,她就能炸开。
而一旦她这颗雷炸了,绝对对秦王府是毁灭性的危害。
如今他是悔不当初,早知她会疯至如此,当初他便不该贪图那一时的禁忌之快。
秦王心中很清楚,这个疯妇,他是留不得了。
太子对秦王这个兄弟还是十分了解的,正因为了解,所以当初才会纵徐妙芝怀上身孕。
并且将计就计,让她以为那日她算计自己成功。
太子深知,徐妙芝和李信,是他钳制秦王最有利的武器。秦王若知徐妙芝不受他所控,必会斩草除根。而凭徐妙芝那性情,若是得知秦王有杀她之心,她必会与其鱼死网破。
太子知道,秦王差不多该要动手了。
太子一人独坐于偌大书房内,手指一下一下叩着玉案。想了想,便打了个响指。很快,便有一黑衣暗卫叩拜在他面前。
太子吩咐:“多调派人手,暗护清凉殿。”
清凉殿则正是徐妙芝所居寝殿。
第80章 第80朵杏花
入了何家的族谱后,如今徐杏倒常常往永安侯府何家去。
太子知道日后永安侯就是她最大的靠山,所以,也并不反对她和何家常来常往。甚至,只要徐杏提了想去何家找姑母,太子就能点头同意。
但徐杏这些日子常往何家来,倒不只是出门散心串门,吃吃喝喝的。她自也有自己的目的和计划在。
虽说如今的世道比前几年要好很多,天下尽归于李家父子手中,割据山头的叛军反王,灭的灭,降的降,如今倒渐有安居乐业、国泰民安的迹象。
但这世道毕竟对女子还不算太友好,偏她又有这等绝色容貌。若无点功夫傍身的话,哪怕日后被她筹谋出逃成功了,她也多半是会死在外面。
所以,徐杏常来何家找何玉姑,是让她教自己可以自卫的本事的。
何玉姑如今赋闲在家,还没有领实差,她倒有这个闲心和时间指点徐杏。
起初徐杏还担心,怕她身子娇弱,吃不了这个苦。或是没有打小就习武,现在半道开始学,便不如人家打小练童子功来的好。
但何玉姑却说:“我当年从军去军营时,比你现在还要小一些。习武这种事儿,自然是五六岁开始习最好。但只要想学,任何时候都不晚的。我看你筋骨不错,天资也可,只要肯吃苦,不说提刀上阵杀敌,但应对一些市井流氓还是不在话下的。”
徐杏忙承诺说:“我也没有去战场建功立业那个本事,只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想学点东西傍身。如今马术倒还算好,也开始想学点马上的功夫。”
何玉姑却摇头:“习武也讲究循序渐进,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你地上的还没学呢,就想在马背上耍威风?”
何玉姑自然不知道徐杏的小心思,她只以为徐杏想习武,不过就是想威风去。
徐杏也不解释,只是笑。
“我不懂这些,那日后还得姑母好好调-教。”
何玉姑是军人,虽说不会拿军中那一套来对付徐杏,但她对人对己都要求十分严格。不做则已,既然做了,就必须当个正经事儿来做。
在她眼皮子底下,徐杏是半点懒都偷不着。
当然,徐杏也不会偷懒。她这个时候,比谁都愿意能尽早习得一身好本事。
天下功夫分两种,一柔,一刚。徐杏自然没那把子力气,加上她自小有舞蹈功底,所以,自是学了那柔道。
她肯吃苦,有天赋,又选了适合自己的武功路子,练习起来自然就事半功倍。
徐杏每隔几日便会去何府一趟,让何玉姑亲自指点她。但没去何府的那些日子,她也没闲着。
平时在丽正殿内,闲来无事时,她都会一天数十上百遍的去练习何玉姑教她的那些拳法。
熟能生巧,只要勤奋刻苦,哪怕不能成为武学天才,也不会太差。
丽正殿内的一切都瞒不了太子,所以,徐杏开始习武一事,她也没有刻意去瞒着太子。
便是太子问起来,她也自有自己的一套说词在。
“殿下平时太忙,也没多少时间陪我,我总一个人呆着也无聊,就想找点事情做。”又会说,“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就要做太子妃了,总得各方各面提升自己。这样的话,便是日后有人找茬寻错,也好堵住他们的嘴。”
对这些说词,太子都是半信半疑。
最后,徐杏使出杀手锏来。
“好吧,最主要的,妾还是想锻炼身子提升体力。殿下威武雄壮,妾如今越来越承受不起了。听说习武锻炼不但能够让身子变得更紧实富有弹性,也还能更持久。妾说的这些是不是真的,殿下这些日子就没感觉吗?”
徐杏说这些话的时候,左右伺候着一群奴仆。
太子看了她们一眼,这才重又望向徐杏道:“孤信你还不成吗?”又笑说,“你又何必这样。”
徐杏垂眸,倒没再说什么。
但她心里想的却是,她和太子房内的那些事,这些殿内伺候的婢子,谁又不清楚呢?
妻以贤佐君,妾则以色侍人。
在很多人的眼中,她不过就是一个以色侍君的玩意儿罢了。即便如今太子给她这个体面,即便她即将做太子妃,日后或许也能做皇后。
但是她这个皇后,是靠着魅惑君主的手段爬上去的。日后她登的越高,惹来的非议便也会越多。
其实要她说,太子自以为对她够好了,给了她一切他所能给的。但这些也仅仅是他认为对她好的,并非她想要的。
很多时候她不由也会在想,他对先太子妃,也会这样急色吗?
会不论白日黑夜,只要他想,都闹得满殿人尽皆知吗?
想来不会吧。
虽他从未和自己提过,她也未问过。但据她所知,他对先太子妃十分的敬重、礼遇。他们在一起,会谈天下局势,也会论诗文,会一个抚琴一个吹箫,哪怕不说话,彼此一个眼神的交换,就能对对方心中所想所念了如指掌。
他们有的,是心灵上的契合。
而她……
她在太子心中或许就是一个尊贵点的青楼女子,用以解欲,解色。
只是他算是比较重情重义之人,心里也多少的确是喜欢她的身子,喜欢和她在一起的。左右他也不想娶别人,升她做太子妃,一来能堵悠悠众口,二则,也是因为她这个庶母能对他的嫡长子很好不是吗?
她并不否认他对自己好,但这种好,实在掺杂了太多的算计。
他每次都说要交心交心,希望她能和他交心。但他又是如何做的呢?他有做到和自己交心吗?
他心中在谋划什么,有和她说吗?既然没有,那又何必奢望去探她的心。
是因为她不配吗?
不配知道他的那些密谋和计划,不配去真正以和他一样的高度站在他身边?
不由也会想,若是先太子妃还在,他是否也会把自己的心思藏得这样密不透风,然后却还要求她对他坦诚相待。
徐杏心中百般告诉自己,不要去想这些,更不要去和先太子妃比。这样除了徒惹烦恼外,她不会得到任何好处。
可人心总是不受脑子所控的。
她不是铁石心肠,她也有一腔的柔情,有满心的期许。
“在想什么?”太子擅于察言观色,见身边女子忽然垂着脑袋不说话了,他便出声问了一句。
如今在太子身边呆得久了,徐杏越发能很好的掩盖自己最真实的情绪。
比如说这会儿,太子瞧出了她有心事,她也能很自然的把这份心事引去别的上。
“殿下,妾想去外面买个小院子。”徐杏倒不是随口一说,她是真的有此打算。
太子已经端了一旁婢子奉上来的茶,揭开茶盖刮了刮浮沫,刚准备低头小啜一口,便听到这样的话。
不免又把茶盏搁了回去,认真问:“去外面买院子……为何?”
徐杏说:“左右不用您的银两,妾自己有钱,算是妾自己给自己置办的家业。”
太子虽然没问过,但近来他是能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上,她都是在敷衍自己。
她在对自己笑的时候,其实心里未必是真的高兴。
太子不知道她心里有什么筹谋,但他知道,既然她不肯说,便是他问,她也是不会说的。
太子想了想,倒由着她去了。只不过,暗中自然是会安排暗卫跟着的。
徐杏亲自奔波,忙碌了半个月,倒还真置办下了一座两进的小宅院。虽买的时候用的是自己的钱,但事后太子还是把她的这个亏空给补上了。
太子也叫来暗卫问过,说是并未有任何异常。
这些日子,良娣找牙行看房子,几乎是跑过了长安大半空置的宅院。每一处都亲自去看过,最终经过精挑细选,才选下的那栋两进院落。
太子心中总有种隐隐的不安感,但见接下来的日子,她人不但又安安分分呆在丽正殿内,且还请了他去她选好的那栋宅院看过……太子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或许是这些日子事情太多太杂,他诸事缠身,不由多想了。
她人就好好的呆在他身边,又即将做他的太子妃,他们之间所有的矛盾和障碍都没有了,她又还会有什么别的心思呢?
日后,就尽是一家三口的温馨日子了。
想到未来的平安温馨,太子越发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来应对眼前危难的处境和局面。
果不出太子所料,秦王果真开始动手了。
他派了死士潜入东宫,潜伏在徐妙芝清凉殿附近,伺机动手。
不过,好在有太子事先安排的暗卫护在清凉殿四周。秦王府的死士刚出手,便被太子暗卫伏击暗杀。
但此事,还是惊动了徐妙芝。
而太子的本意,自然也是得惊动徐妙芝。
他的目的,就是让徐妙芝知道,秦王对他们母子动了杀心,欲除之而以绝后患。
东宫有打斗,太子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太子很快便去了清凉殿。
而这会儿,徐妙芝明显受了惊吓。她正紧紧搂着自己儿子死死提防着四周,当看到外面黑色夜幕下,太子朝这边走过来时,她更是将儿子抱得更紧。
太子负手立在清凉殿院内,月色下,男人神色清冷。
一旁黑衣暗卫抱手下跪回话说:“禀殿下,这些人都是死士,属下欲留活口,但他们见事不成,便咬破了藏于牙槽后面的毒囊,自杀身亡了。”
“再找找,看看他们身上有无能证明身份的信物。”
那暗卫头头立即回说:“是!”
而太子吩咐完一切后,则负手举步朝清凉殿内来。
第81章 第81朵杏花
太子每走近步,徐妙芝就跟着浑身颤抖下。
等太子走至她跟前时,徐妙芝整个人已经抖得不像话了。
但她动都不敢动,只是死死搂住李信,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藏起来不让太子瞧见样。仿若只要太子瞧不见,他就能什么都不知道了。
从前她可以为所欲为,但如今却不行。如今她有儿子,且这个儿子还是她和最爱的人生的,她誓死都会护住这条小生命的。
徐妙芝甚至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呼吸稍微重些,就会更加引来太子的不悦。
但太子对她却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不好,太子走近后只是垂眸看了她眼,然后便如往常样,唤她起身。
之后,太子则绕过她去,往正位上坐去了。
见徐妙芝似是没听到他说的话样,还在颤抖着身子紧搂着李信不动,太子则朝旁侍奉她的几个婢子使了眼色。婢子见状,亲自过去将徐妙芝扶起。
徐妙芝这才想起来要给太子请安,但她请完安,婢子要把李信先带下去时,徐妙芝却又把死死搂住李信。
不肯松手。
太子朝那几个侍婢随意的挥手,那些侍婢便识趣的垂着头先退下去了。
大殿中,只剩下太子和徐妙芝二人后,太子才问她:“你可知自己得罪了什么人?”
但此刻,徐妙芝心里就觉得是太子暗派的人来杀她和儿子的。所以,又“扑通”声跪了下去,不停给太子磕头,让太子饶她和李信死罪。
太子却蹙眉问:“你以为是孤派人来杀的你?”又说,“不说是孤的暗卫救的你,那些死士若真是孤派来的,那孤又为何要再救你呢?”
徐妙芝脑子不算特别灵活,闻声愣,自然心下也是觉得太子此言有道理的。
太子静视着她,把她脸上神色应收于眼底。
见她是信了自己话了,才又问了她个几乎可以说是致命的问题:“何况,孤又为何要杀你们?徐昭训,你为何会觉得孤心狠手辣,竟会对自己的女人和儿子下毒手?”
徐妙芝彻底愣住,她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哪怕是连个像样的,敷衍的借口,她都难能找得到。
许是和徐杏这样心思剔透的呆久了,太子险些都要忘记,眼前跪着的这个徐家嫡长女,她并不是个聪明的。
很明显,她现在也很心虚。
他拿那样刁钻的问题质问她,她能给出个合理的答案才怪。
但太子这会儿却不希望她即刻在自己跟前坦白,说出真相。此刻让她亲口主动说出真相来,还为时尚早。
何况,要说,那也不是在他跟前说。
只他知道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