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场合,徐杏觉得多呆一刻都是一种折磨。
好在如今是她有身份,有尊贵有体面,别人不会再明目张胆公然给她难堪。
这种场合,徐妙芝这等位份极低的东宫姬妾自然不能参与。她不来,太子若不说带着李信,李信自然也来不了。
皇室子弟实在是太多了,各种亲王嗣王郡王都有好几十个,再加上他们的家眷、子女……细算起来,怎么也得有百来十号人。
酒过三巡后,大家都三五一群凑一起玩起来。所以,这个时候若谁离开了,若不是刻意在盯着那个人,便根本不会发现。
陈姑姑是趁前两日秦王进宫给皇后请安时刻意候在秦王必经之路等他的,把主子的话带到后,陈姑姑就立马走了。
之后回去后,陈姑姑就祈祷着,希望昭训能够临时回心转意,别去那清凉池约见秦王。又祈祷着,希望秦王能够别应承诺,别过来。
但让她失望的是,不但昭训没有临时反悔,秦王也真过来了。
瞧见这二人时隔一年又再一次私会,陈姑姑莫名心中有种不安感。
她总觉得今夜将有大事发生。
秦王之所以到今日还愿冒险亲自来赴徐妙芝的约,不过就是他实在是忍不了这疯妇了,他必须立即、马上动手亲自解决掉她,亲眼看着她死得彻底。
他过来,与其说是赴约,不如说是杀人的。
所以,根本还没等徐妙芝开口问他一二句,秦王便寒着眸子突然伸出手去掐住徐妙芝脖子。连丝毫犹豫都没有,直接掐着她脖子就扔她进了清凉池。
速度之快,实在令人咂舌。
一旁陈姑姑见状,本能反应就是立马高声大喊,但秦王扔了徐妙芝后,就把目标转向了她。和掐徐妙芝脖子一样,他掐住陈姑姑的脖子,同样将她扔入了清凉池。
主仆二人不停在水面上扑腾,但秦王却半点留念都无。他负手静立在池子边,目光阴狠又冷漠。直到那主仆二人扑腾得没了力气,水面上已经再无什么动静,他想着该是沉了底,这才四下望了望后,欲匆匆离去。
而这时,清凉池附近,突然多出许多训练有素的士兵来。那些士兵两边退开后,太子并齐王一道走了过来。
秦王先是一愣,但旋即则镇定了下来。
但这会儿也只是面上的镇定,心中实则还是慌张的。也更是疑惑,这四周该都是埋伏的栖凤宫的侍卫,该都是皇后的人,太子和齐王是如何能在不惊动那些侍卫的情况下,带兵入的太极宫?
但他又仔细看了看,这些皆是东宫戍卫军,而非圣人的御林军。所以,太子私调兵入太极宫的罪名显然是要比他杀害一个东宫姬妾的罪名来的要大的。
若真理论去了御前,不说谁的罪更大些,便是亲手杀了那疯妇这一条,他也自有本事推得一干二净。
“兄长,何故如此兴师动众?”秦王负手立在太子面前,他面上神色十分淡然,“你带这些兵来,是要对付臣弟我的吗?”
太子没答他话,只说:“徐国公对你尽心尽责,你却杀了他掌上明珠。若叫他老人家知道,又会如何做?”
在太子面前,秦王并不否认他杀了徐妙芝主仆,但他依旧淡定道:“徐国公那里我自有交代,但圣人那里,就看长兄怎么交代了。”
“秦王,你希望太子如何向朕交代!”突然的,不知从哪个角落,响起了圣人的声音。
紧随其后,圣人那伟岸的身影便也从不远处走过来,出现在了兄弟几个面前。
第86章 第86朵杏花
“父……父皇……”圣人的突然出现,彻底让秦王乱了阵脚。
他是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此时此刻圣人会出现在这。秦王这会儿脑子其实是懵的,因为他知道,此事既然惊动了圣人,那么他独自招揽天下英才、可于自己王府内自设官职一事,怕是彻底没了指望。
秦王倏的攥紧拳头,眸中阴狠目光一闪而过。
他之前还奇怪,东宫戍卫军纵是再厉害,但这清凉池隶属于太极宫。太子私调亲兵入太极宫,动静如此之大,怎会瞒过守在这清凉池四周的中宫侍卫?
这会儿他倒数清楚明白了,原是有圣人撑腰。
圣人近来越发糊涂,不念朝政,只一心想着安度晚年。日日早朝退去后,他老人家便渐不让朝臣在两仪殿议政,而是皆打发了去东宫。
如今朝中泰半臣子皆以东宫太子马首是瞻,眼看着朝中臣子一个个都渐渐靠去东宫,秦王不由也生了心思。
他也想位配东宫,在府中私议朝政。
他实在不明白,凭他的功绩,为何就不能有这个权力?难道就因为太子是嫡长子,所以,东宫之主就只配他来当吗?
他不服气!
因心中不平,连带着对圣人都存了意见。
但凡圣人心稍稍偏向他一些,他便不会有如今这样的委屈。
且这会儿又见圣人明显是又站在东宫这一边的,秦王动怒之余,也突然起了杀意。
但这种念头毕竟有些大逆不道,才稍稍冒出来一点,就被秦王即刻压制了下去。
他忙朝圣人请安:“儿臣拜见父皇。”
圣人本来听太子那样说秦王,他还不信。觉得秦王纵然嚣张了些,被皇后宠得有些眼高于顶、目中无人,但在大是大非上,他还是拎得清的。
最后,还是他信任太子的人品。觉得若真无此事,凭太子行事,他自然不会无中生有。
所以,这才打算配合太子一探究竟。
但他实在没想到,秦王竟敢杀一个开国大将的嫡女,杀东宫一个有子的姬妾。方才秦王动手时,他有亲眼瞧见,他杀人时没有丝毫的犹豫。
杀了人后,更是不见他有丝毫愧疚。
圣人朝平静的湖面望了望,又挪过目光看向秦王。最终,圣人只丢了句“押去两仪殿”后,这才气愤负手先走。
秦王落得今日这般下场,最高兴的当属齐王了。
齐王笑哼哼走过来,抬手就要亲自押着秦王去两仪殿受审。秦王怎可能让齐王押他?身子立马避让开来。
齐王则说:“秦王兄如今可是代罪之身,本王又得父皇旨意。怎的,秦王兄还想抗旨不尊不成?”
又说:“若不叫臣弟押着你走,也好。这样吧,让这些侍卫押着你去两仪殿如何?”
秦王眸冷如冰刀,那眸光犀利的化成尖锐的刀子一刀一刀扫向齐王。秦王缄默不语,却用一种凶狠的目光狠狠瞪着齐王。
齐王早看不惯秦王这副嚣张样了,如今能理直气壮压他一头,齐王是不可能退一步的。
“还不走?”齐王大声呵斥。
皇后这会儿人虽还在宫宴上周旋,但心思却早不在了。且瞅着好像突然间一个不留神,圣人和太子齐王几人也都瞧不见了身影,她不由心中更是不安起来。
才准备起身离开去寻秦王,就见圣人身边的一个宦官朝她走了过来。
那宦者走至皇后跟前,先请了一安,然后说:“皇后殿下,圣人差奴来传唤,叫您去两仪殿一趟呢。”
“圣人叫本宫去两仪殿?”皇后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起来,不免又问,“只叫本宫一个人去吗?可还有别人?”
那宦官却说:“这个奴不知,奴也只是奉命行事。”
皇后点了点头,这才扶着自己婢子的手起身,往两仪殿去。
而此刻的两仪殿,无关紧要之人都已经被打发到了外殿候着。内殿内,除了圣人及太子秦王齐王外,再有就是徐妙芝主仆。
当时秦王扔徐妙芝主仆入清凉池时,太子齐王就已经请了圣人候在附近伺机而动了。既瞧见徐妙芝主仆被扔下了水,人自然是要救的。
但秦王扔完人后当时没走,所以,太子在经得圣人同意后,只能让会水的几个婢子悄悄潜入水中,在水下救下这主仆二人。
徐妙芝和陈姑姑喝了满肚子水,但好在命是捡回来了。
而徐妙芝,在亲眼瞧见了秦王对她的心狠手辣和绝情后,自然也死了心。她已经彻底相信了陈姑姑的话,那夜清凉殿外设伏,信儿周岁宴上行刺,皆是秦王派来要杀她和信儿的。
他要求名利,他在和东宫博弈,他必须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所以,在他眼中,她和信儿的存在早就成了他继续高登一步的最大绊脚石。
大冷天掉入冰水里,这会儿徐妙芝似乎脑子清醒了一些。
她也知道,若秦王真想杀她和信儿的话,他必然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她知道这是一场东宫和秦王府的博弈,她死不足惜,但为了信儿……为了信儿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这会儿徐妙芝主仆身上都裹着厚厚的披风,显然衣裙都没换,头上脸上都还湿漉漉的。
不过内殿置有炭盆,她二人烤了会儿身上暖和起来后,倒也不冷了。
主仆二人跪着,秦王站着。圣人并太子齐王,则都坐着。
圣人一句话没说,只冷肃着张脸闭目养神,俨然一副在等什么人的样子。
没一会儿,便有内监回禀说:“皇后殿下到。”
圣人这才缓缓睁开眼。
“传皇后进来!”圣人语气带着怒意。
皇后原在外殿听着圣人这冲冲的语气,就心叫不好。进来后,又见徐妙芝主仆跪着秦王站着,圣人脸色差劲,齐王倒是一副嚣张得意样……皇后当即心下冷了半截。
但这会儿圣人还没质问她什么,皇后也不能够不打自招,只能先装着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先给圣人请安。
圣人却说:“朕倒不知,皇后如今越发不敢朕放在眼中了。”
皇后一听,忙说:“圣人此话何意?”
圣人道:“此话何意?皇后你私调军队暗助秦王行凶,倒还敢问朕此话何意?”
皇后却一口否认:“臣妾愚昧,臣妾不懂圣人之意。”
“皇后!”圣人这回是真的怒了,而不是还如从前那般好脾气。
他狠狠一掌拍在玉案上,怒吼声震聋发聩,吓得皇后哆嗦了一下。
可还不待皇后说什么,圣人则倏的从玉案后面站了起来,似是气愤到了极致,颤抖着抬起手指指着皇后:“你自己干的好事!如今挑拨得兄弟不睦,你可满意了?”
皇后心中也自有一番委屈,她也想和圣人吵,但圣人却直接说她放肆,让她跪下。
皇后一见这个架势,心中倒是渐渐有些怕了。从前她不是没和圣人拌过嘴,但哪回也没有这回严重。
让她跪吓……打从她嫁入他们李家,她可还从来没有受过这份委屈。
但圣人已经开了这个口,这会儿若是她不跪,便就是抗旨不尊。
二郎显然是被抓住了把柄,若她再和圣人对抗的话,届时惹得圣人震怒,就没人能帮二郎说话了。
所以,此刻便是皇后心中再委屈,她也不得不跪下。
皇后一跪,太子和齐王二人便都站了起来。
太子说:“父皇不如问一问秦王何故要杀徐昭训主仆。”
之前太子请圣人过来,只说得到消息,说是秦王意欲暗害徐昭训,却没具体告知缘由。当时之所以有所隐瞒,一是怕圣人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就得知真相会一时受不住。
二则,当时若他真以实情告知,圣人虽愤怒,但却不一定会等到秦王真正动手再露面,他可能会直接就制止了秦王的行凶杀人行为。
而太子要的,就是让徐妙芝在对秦王彻底失望后,将一切真相和盘托出。
听了太子话后,圣人这才问秦王:“何故要杀东宫姬妾?”瞄了眼跪在地上的徐妙芝,“何况,这还是徐国公之女。”
秦王则淡定反咬太子:“这便要问太子兄了。”他说,“太子兄何意,竟暗中唆使自己的姬妾来暗害臣弟?一边害臣弟,一边则又请来父皇,想了欲置臣弟于死地。”
然后又朝上座圣人抱手,回话道:“回父皇的话,那日突然有一个自称是东宫内侍的人悄悄来找儿臣,说是除夕夜清凉池畔,太子兄找儿臣有要事相议。儿臣与太子虽乃手足,但儿臣当时也多留了个心眼,便将此事告知了母后。”
“母后怕儿臣会遇害,所以,便暗中差派了她栖凤宫的侍卫保护儿臣。果不然,儿臣去了后,没见到太子兄,见到的却是东宫昭训。儿臣深知中计,情急之下,这才一时糊涂动了手。儿臣扔徐昭训主仆落水不是有意的,恳求父皇开恩。”
秦王此时,也有继续先哄着徐妙芝的意思。
他知道,只要让她还对自己存有一丝希望,她便不会被太子所利用。
但徐妙芝这会儿根本已经不信秦王的话了,再听到这些,她只是神色冷漠。
陈姑姑悄悄侧头去打量自己主子脸色,见她一脸沉静似是丢了魂儿一样,半点不为秦王这鬼话所动,陈姑姑便在心中松了口气。
娘子只要不再糊涂了就好。
皇后反应快,听秦王如此说后,皇后便立即附和道:“回禀圣人,确是如此。”
圣人却对皇后母子的话半信不信,他转身望向太子,问:“太子,秦王所言,可有此事。”
太子回说:“回父皇,并无此事。”
皇后这会儿却有咬死秦王所言就是事实之意,她想尽快了结此事。但见太子一口就否定了后,皇后不免着急。
“事到如今,太子,你还欲如何?”皇后一腔愤火不敢对着圣人,便只能对着太子,“你是想本宫这个做母亲的给你下跪吗?”
太子却神色淡然,回了“不敢”两个字。
那边,圣人无视了皇后的无理取闹,而是又去问跪在地上的那对主仆。
“你们说。”
徐妙芝给圣人磕了个头后,这才说:“那日并非是太子的人寻的秦王,而是妾差的陈姑姑去寻的秦王。约秦王清凉池畔私会的人也是妾,一切都是妾所为。”
秦王立马感觉到了不对劲,猛然回过身来,怒视着徐妙芝。
本能是怒火中烧的,但转念想到自己眼下的立场,秦王又立马对着徐妙芝摆出一脸柔情的样子来。
他还是想这个疯妇可以别那么疯,搞什么鱼死网破。
但徐妙芝只是淡瞥了他一眼,已经不为所动。她现在深知秦王是不会放过她和信儿的了,所以,她现在满心满眼想的都是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