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杏点头:“嗯,好。”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太子都很忙。秦王府党羽众多,或杀或贬或升任留为己用,都需要太子和东宫众多属臣一同商议。
秦王叛乱,但因念其昔日有功,留其性命和爵位。秦王贬为蜀郡王,发往蜀地,终身不得离蜀半步。
换言之,也算是秦王被终身幽禁在了蜀地。
秦王身边党羽一一被剪除,跟随秦王一家赴蜀地的,都是太子安排的心腹。但凡秦王在蜀地有任何动作,远在长安的太子都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秦王叛变“杀兄”,留他全家老小的命,留他一爵,算是太子这个兄长对他最大的宽容和最后的仁慈了。不说秦王如今再不可能二次叛变,即便是能,若再有下次,太子也不必再看在谁的面子上,更不必再顾虑谁,皆可直接满门抄杀。
秦王一党,有几个言行最恶劣的,被太子下令判了绞刑。一些虽则仍不服太子行为,但却一身傲骨,还算有些骨气的人,太子按着情况轻重该流放的流放,该贬为庶人打发回原籍的贬为了庶民,并将其打发回了原籍。
另也有不少,自愿投在东宫门下,自此效忠太子、效忠朝廷。
太子是在秦王叛乱后半个月才去的栖凤宫探望皇后,而此间,皇后多此叫嚣要见圣人、要见太子,圣人和太子都始终不理。
自秦王叛变一场后,圣人就病倒了。圣人借着自己病了一场为由,不再插手管朝政之事,只把一切都全权交由东宫太子打理。
日后的早朝,也不在太极殿,圣人让太子自己在东宫和朝臣议朝政要事。
除了还占着一个皇帝的位置,圣人已经把所有实权都尽数交给了太子。而圣人,则是真正开始起他晚年的安乐生活。
太子踏足栖凤宫时,皇后急了半个月,这会儿已经急得有些疯了。
一见到太子过来,就立马抓着人问:“你把我二郎如何了?你说,你到底把他怎样了?”然后太子还未说什么,皇后自己倒是先哭了起来,“你是不是杀了他?你竟杀了他……你这个狼心狗肺之辈。”
“放肆!”太子始终没作声,倒是太子身边的曹安有,斥责皇后道,“你敢诋毁太子殿下。”
“你算什么狗东西。”皇后突然朝曹安有扑骂过来,“你一个阉人,竟也敢和本宫这样说话。”
“你不是想知道李晋的下场吗?”太子忽然出声。然后太子朝曹安有递了个眼神,曹安有便退了下去。
皇后问:“我二郎呢?”
太子一把拂开皇后,只慢条斯理一边理着被皇后弄褶皱的衣袍,一边漫不经心说:“自古叛上作乱者,能是何下场?”
“本宫不信!”皇后突然面部狰狞起来,她此刻头发散乱,一身凤袍也是好几天没洗没换了,身上带着一股难闻的酸臭味,但她却浑然不自知,仍旧摆着皇后的体面和架子,“我二郎军功赫赫,他堪可配位东宫,本宫不信你敢对他如何。”
太子宽大袖袍一甩,双手负去了腰后,他眉心轻拧,问皇后:“我们兄弟四人都乃皇后所出,皇后何故只偏心李晋?三郎自幼体弱,也不见皇后对他有半分怜惜。四郎从小被欺负,皇后更是包庇欺人者,从不曾为四郎说句公道话……皇后是为何?”
“我二郎就是好!”皇后到如今谈起这个来,依旧是理直气壮,“我二郎懂事又听话,他还比你们任何人都孝顺!我二郎这么好,他就是值得本宫如此对他。”
太子点点头:“皇后既如此说,孤也就明白了。”又说,“你放心,皇后的位置,孤不会动。但日后,这栖凤宫的门,你老人家是别想踏出一步了。”
该说的说完,太子略愤恨一甩袖袍,转身就走。
皇后却不管自己如何受罚,她还在追问秦王的下场。
“你还没告诉我,我二郎如何了?”皇后欲扑追过去,但却被她身边的婢子拉住了。
如今伺候在栖凤宫的这几个,早不是从前皇后的心腹。太子不让告诉秦王下场,他们自然三缄其口,任皇后怎么问,就是不说。
徐杏知道,如今是她离开的最佳时机。若再不走,等太子忙完了这阵子,空闲下来,她便走不了了。
所以,徐杏随便挑了一日,就像寻常出门去逛街一样,随便收拾了一番。
因有上次太子对曹安有的提点后,如今徐杏再出门,曹安有都会第一时间禀与太子知情。
徐杏也不是第一次出门,太子知道,她左不过就是去何家找永安侯,亦或是去她年前自己购置的那处小院落里呆上几个时辰。
所以,除了叮嘱让跟随左右的人好好顾全她安危外,别的倒没多说。
太子正在明德殿内与群臣议政,倒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想别的。纵然觉得心中隐隐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又想着,暗处还有暗卫护着,便是有危险,也不会伤及她性命。
所以,太子倒暂时把此事放下了。
只是,直到天黑了,明德殿群臣散去,也不见她人回来。
而这个时候,太子突然直觉不妙起来。
也是此刻,外面有人匆匆跑了进来禀告,说是良娣不见了。
第94章 第94朵杏花
为等这一天,徐杏准备工作做了好几个月。
几个月前,她说她要自己购置一处宅院时,其实是去摸清整个长安的地形的。当时足足跑了大半个月,几乎是跑遍了长安的街头巷尾。
买下一栋心满意足的大宅子不是她最主要的目的,她最主要的目的,是寻一个可以暂时落脚的落脚点。
她知道,一旦自己消失不见了后,太子肯定会派人四处搜寻。但凡身份可疑的独居女子,必然会惹来怀疑。所以这个时候,若她能有一个合理的身份暂时先在长安落脚的话,就能很大可能避开追捕。
当然,跑了那么多家,结果却买下那处宅院,自然也有她的道理在。
那栋宅院的其中一个房间,打开立柜,柜子下面有一条暗道。徐杏想,应该是之前的主家挖的,至于为何要挖这样一条暗道,她就不得而知了。
但不得不说,这样一条暗道对她来说,真的是天助。
徐杏一直都知道,太子为了周全她安全,每回她出门,不但在明处安排了人跟护她,在暗处,也是有一两个暗卫暗护的。
明处的人,她可以随便寻个借口将人打发走。但在暗处的,她却无能为力。
所以,这个时候,这条通往胡同口的暗道,于她来说,就很有用处了。
徐杏这日一大早出门,如往常一样,也没有准备什么,十分随意的就来了这处宅院。过来后,照例先去厨房内忙了一遭。
差不多到辰时时分时,她谎称自己有些累,想去先睡会儿,便就吩咐近身伺候她的那些人候在外面。她还给他们找了些活干,让他们继续有事情忙。
而这个时候,徐杏则去了那间藏有暗道的房间,先给自己上了一个特殊的妆容,再换上一身布料十分普通款式也十分简单的裙衫。这样稍稍做了一番打扮后,徐杏则带着之前她早一点点从东宫偷偷挪带出来的首饰和一些金银珠宝下了立柜里的地下通道。
徐杏之前在风月楼时就攒了些体己,后来去了东宫,太子也赏赐她不少东西。
不过,宫里的东西却是不能带出来的,所以她这一回回偷偷带点儿出来带的也都是本来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就她攒下来的那些珠宝首饰和银两,也值不少了。光靠吃这些老本,也足够她吃许多年。
何况,她也不是那等坐吃山空之人。等安稳度过这阵子后,她自有自己的打算。
徐杏进屋休息前,特意交代了说太子和雁奴不来,就先别喊她。但其实,她今日出来,既没跟太子约好,也没跟雁奴约好。
但那些奴仆却不知这些。
所以,一整个白日都没去打搅徐杏。偶几个凑一起说话时,还说奇怪,怎么良娣这一觉睡这么长时间。
直到傍晚时分,还不见人从卧房出来,婢子们开始担心起来,就去叫门。
叫了许久都没等到回应。等到觉得情况不对劲,撞门进去时,早是人去楼空。
妆奁盒旁搁着一封信,信封上赫然写了几个字:太子殿下亲启。
一群婢子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
良娣丢了,还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丢的。若回了东宫,可如何向太子殿下交代。
这事儿可大了。
但事情已经发生,早些禀与太子知情,或还能尽早找回良娣。若是瞒着不禀,不但会误了寻良娣的最佳时辰,回头他们一个二个怕也难逃一个“死”字。
几人一番商量下,便回了东宫,跪在太子面前把事情原委一一说与太子知晓。
贺姑姑恰巧今日没跟着去,这会儿不免急得直跺脚。
她刚要转身去太子跟前跪下请罪,太子身影便已飞跃至庭院中。
婢子们早吓得魂飞魄散,这会儿见太子殿下走后,一个二个都来哭着求贺姑姑。
“还请姑姑在太子殿下面前替我等求个情,如今弄丢了良娣,若是找回来还好,若是找不回来,我等只有一死了。”
说罢,几人便不住给贺姑姑磕头。
贺姑姑方才一直都在,听婢子们说了今日的情况后,她便猜测着,该是良娣自己筹谋着离开的。
太子殿下视良娣若眼珠般,但凡良娣有什么危险,太子明着暗着放在良娣身边的人,早要觉察到了。而如今,良娣悄无声息不见了踪影,甚至,还留下书信一封给太子……这不是她自己主动谋划着走的又是什么?
“都先起来吧。”贺姑姑说,“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找回良娣。你们倒也先别担心,或许只是良娣和殿下开了个玩笑,没准一会儿就回来了。”
话虽这么说,但大家彼此心中都明白,这不过是安慰自己的鬼话罢了。
此刻青衣小巷的这栋小院内,灯火通明。太子更是亲自去了徐杏弄丢的那间卧房,侍卫们找到了衣柜里的暗门,太子亲自举着火把,下了暗道。
暗道狭窄幽长,女子走的话,或还可行,但太子这等七八尺高的男儿走在这里,不免就闭塞许多了。
暗道不长,一直通往胡同口。走至胡同口后,太子特意转身朝那栋小院望了望。
虽说不长,但若是留心着想避开盯梢的暗卫,她也是能逃得过去的。
从辰时到现在,好几个时辰过去,再想找到她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但太子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
已经排除了她被歹人掳走的可能性。
确定了,她是自己心甘情愿走的。
再回头去想想她这些日子的忙碌,看似没什么,其实,每一样,她都是在为今日做准备。
“为什么……”太子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完全相信她是主动离他而去,并且为此筹谋已久后,彻底爆发。
他双眼熬得通红,一脸的悲痛和难以置信。
他实在不敢相信,昨天夜里还赖在他怀里不肯出来,还抱着他一次又一次的缠绵,今日早上他要走她还不肯放他去,如此的依赖了他好一会儿才总算松手放开他……这样嘴里说着爱他,也的确做着爱他的事,可她为什么要逃?
若是她初初入宫,她想逃,他不奇怪。可如今……
如今他们那样的生死都一起历过,他们已经开始讨论孩子,开始展望未来更美好的生活……如今她却不声不响走了?
她当真舍得吗?
她又能去哪里……她难道不知道,她一个女子,想在这样的世道活下去,是有多艰难吗?
所以,她是宁可艰难活着,也不愿留在东宫,也不愿留在他身边?她宁可之后的日子尽是躲躲藏藏,也不愿站在他身边,做他的妻吗?
做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禀太子殿下。”太子正一个人神伤,突然甲装着身的魁梧男子前来禀告。
太子抬头,闭着双眼,只声音疲惫的丢下一个“说”字。
那将领回说:“臣拿着良娣娘娘的画像悄悄去各个城门口问了今日守门的将领,都说是未见娘娘出过城门。”
太子声音疲惫,轻叹说:“她会易容术,既要走,自不可能以真容示人。”
“可……”那将领突然犹豫吞吐起来,“可娘娘是以什么样的一副容貌出城的?若没有具体的画像,臣等怕……怕也无能为力。”
太子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如今至少可以确定她人是安全的。
既是自己走,不是被掳走的,那么,至少她暂时没有危险。
“方将军,传令下去,暗中搜查每一处酒楼、茶楼、客栈……但凡可以歇脚住宿的地方,都不能错过。另外,再安排一支军队,在长安城城外京郊各处仔细一一搜查。但要记住,暗中搜寻。”
“是。”那将军遵令道,“臣领命。”
“等等。”就在方将军要领命退下去时,太子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立即又喊住了他。
然后吩咐:“找几个女官来。”
“是!”
杏娘左脚掌掌心处有一块小小的月牙形的朱红色胎记,寻女官跟着去找,只要检查身份可疑之女子的左脚掌心,便可确认她的身份。
哪怕她再易成丝毫不像她原本样子的模样,只凭那颗胎记,也是能找到她人的。
去岁徐杏找牙行看房子时,通过四处看房子,找到一家合适的人家可暂做落脚点。永平坊有户朱姓人家,家里如今只一位年迈的老夫人。
老夫人花甲之年,夫君早十多年前就去了。而唯一的一个养女,也在十年前,在养女十三四岁时,被养女的亲生父母寻来带走了。
当时徐杏相看的并非这朱老夫人家的房子,而是和老夫人处在一个坊内,但隔了几排的一栋宅院。
因徐杏当时看房子不是主要目的,所以,每看一处,她都会主动问一问前后邻居的一些事。领她看房子的小郎君估计是见她身上绫罗绸缎的,看着很有钱,故而哪怕跑再多趟,再累,也非常愿意和她多聊几句。
当时徐杏在得知有这样一户人家时,就想过,这正适合她易了容找过来,做暂时的落脚处。
等到太子寻她寻得久了,渐渐失去了耐心,城门守卫也放松警惕后,她再出去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