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夫人的零食铺——五彩的白纸
时间:2021-04-19 09:24:29

  秦修远瞥他一眼,道:“事到如今,你还认为自己有机会同我谈条件?王然,你不在之时,我没有为难你妻儿,便已经是仁至义尽。”
  王然绷着脸不语,自知理亏。
  如今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做些无谓挣扎,还不如赚几分人情,也许能求得秦修远放了妻儿。
  王然低声道:“当年……我被任命为左相亲卫,护送他去北齐王庭议和……”
  密室之外,风声鹤唳,大雨欲来。
  当年的事件,在王然的描述下,一点一点呈现到秦修远的面前。
  ……
  三年前,冬日夜。
  王然站在左相帐前,临近子时,可主帐中的灯,还亮着。
  他百无聊赖地守着夜,有些感叹自己的怀才不遇。
  当时,他就是一个一腔热血的年轻人,只想投军报效国家,出人头地。
  他向往金戈铁马,驰骋沙场,一直跟在秦修逝的麾下,可却单单被派来当了左相亲卫。他空有一身武艺,却全然无用武之地,每日做着端茶送水,迎来送往的活儿,让他不由得有些丧气。
  他朝主帐内瞅了一眼,依稀看到左相还坐在案前,于是王然不由得在想,左相是否还为了今日议和之事烦心?
  说起这北齐王庭,就令人窝火。
  他们一直挑衅大闵边陲,闹得民不聊生。近几年天灾连连,国库渐虚,若是真的打起仗来,怕是会动了国之根本,但如果不打,百姓又怨声载道。所以,朝堂上对北齐的态度,便也分成了两派。
  以刘植为主的文臣大多主张议和,而以镇国公秦穆为首的武将,则主战。
  一时之间闹得不可开交,于是闵成帝便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让刘植和秦穆共同来到北疆,先由刘植出面议和,若议和不成,再由秦穆主战,将北齐人赶回自己的地盘。
  可今日的第一轮议和,却并不顺利。
  北齐王一直犹疑不定,他有两个儿子,可两个儿子的立场却全然不同。
  北齐四皇子巴日达倒是支持两国议和,还期盼能引入大闵的技术和文化,两国和平共处;可六皇子却极力主战,恨不能将大闵人杀个精光……王然想到那六皇子一脸阴狠的样子,便觉得,万一未来他当了北齐王,恐怕北齐与大闵边界,将永无宁日。
  夜已经深了,正当他有些犯困之时,迎面却走来了两个身影。
  王然不敢马虎,立即打起精神来,他们如今就驻扎在北齐王庭附近,距离镇国公他们远得很,万一左相出了什么事,他可是担不起责任!
  待那两人缓缓走近,他便有些紧张地举起长.枪,喝斥道:“来着何人?”
 
 
第91章 真相   一时喜,一念悲,一度相聚,一瞬……
  借着帐外微弱的火把, 他看清了来人的脸。
  为主的男子十分年轻,身着北齐华服,耳上戴着价值连城的佩环, 他面色冰冷, 带着一抹邪魅。
  他的右眼被黑色布罩盖住,又平添了几分诡异。
  “六……六皇子?”王然一脸懵懂, 这北齐六皇子,为何会深夜来访?
  六皇子莫勒微微一笑, 道:“既然认出了本王, 还不滚开?”
  王然气性也上来了几分, 道:“六皇子要见我们左相, 也需得我通传才是……”
  六皇子嗤笑一声,道:“倒是个不怕死的……”
  说罢, 他身后之人,一下便推开了刀刃——
  “住手。”主帐的帘子,从里面被撩开。
  左相刘植缓缓出了主帐, 他看了六皇子一瞬,不冷不热道:“六皇子深夜来访, 不知找本相有何事?”
  六皇子微微一笑, 道:“左相不请本王进去坐坐么?”
  左相刘植面色一凝, 道:“六皇子请。”
  两人在帐中落座, 王然心中不忿, 却也只得乖乖站在门口守着。
  主帐之中, 刘植坐在六皇子对面, 无声对峙了片刻,六皇子率先开了口,道:“如今和谈未成, 不知左相,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刘植冷哼一声,道:“和谈未成,不是六皇子所期盼的么?”
  此次议和如若失败,最终由秦穆出面,与北齐开战的话,那文臣的颜面便荡然无存了。
  且前朝后宫牵连甚广,议和结果也很可能影响到宫内的局势。
  刘植也一直在思索为何他不肯议和,没想到他却找上门来了。
  “左相此言差矣,其实本王也是期待议和的,只是有的条件,不便在大殿上提罢了……”六皇子莫勒勾起唇,似笑非笑地看着刘植。
  刘植面无表情,道:“六皇子有话,不妨直说。”
  六皇子莫勒淡淡一笑,道:“我想要一个人。”
  刘植有些疑惑,问道:“谁?”
  莫勒启唇,吐出三个字:“秦修逸。”
  他语气缓慢,却带着刻骨的恨意。
  刘植怔然,看了看他右眼黑罩,顿时了然。
  刘植面色松动了几分,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只要将秦修逸交给你,你便能促使你父皇,答应议和一事?”
  莫勒手指轻拨茶杯,胸有成竹道:“不错。”
  刘植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六皇子是想要本相出卖同僚?”
  莫勒哈哈一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哪里算得上是同僚?”顿了顿,他又继续道:“一个秦修逸,换得两国休战,左相名声大振,多么划算的买卖,本王不信,左相不心动?”
  刘植嘴唇微抿,一言不发。
  莫勒又继续道:“若是两国开战,莫说是秦修逸,恐怕连秦家军都不知道能留存多少?一人牺牲,换取千万人的安稳,孰轻孰重,左相心中自有判断。”
  刘植定定看着莫勒,道:“你公报私仇,就不怕你父皇怪罪于你?”
  莫勒不以为然,道:“本王相信,左相不会将此事透露出去的,我父王毕竟老了……且,你在北齐也需要盟友,不是么?我听闻你们大闵皇帝的宠妃,是镇国公的义妹,且镇国公也是皇帝自小的伴读,未来若是贵妃之子上位,自然是亲镇国公一派,左相若不早做打算,到时候哪里还有您站的地方?”
  刘植心中的隐忧,被莫勒一下掏了出来,他默默攥紧拳头,如冰窖。
  莫勒似乎就在等着他考虑,并没有走的意思,反而悠闲地喝了口茶。
  刘植面色晦暗不明,犹疑了许久。
  终于,他下定了决心,道:“你若能说服你父皇,答应签署停战协定,我便将秦修逸,引到你们北齐地界。”顿了顿,他道:“至于能不能拿下他,便看六皇子的本事了。”
  莫勒一听,眼神不由得放出了异样的光芒,道:“好!”他邪魅一笑,道:“不如……就让他去无人谷吧……”
  他的右眼,便是在无人谷被秦修逸射瞎的,他自然要在这里,将仇给报了。
  刘植抿了抿唇,道:“一言为定。”
  六皇子起身告别,微微笑道:“我相信左相,不会让本王失望的。”
  说罢,戴上斗篷,撩起门帘,走进了这夜色中,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门外的王然,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望着莫勒的背影,又偷偷看了看身旁沉默的左相刘植,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刘植看他一眼,眼眸微眯,道:“你进来。”
  王然心中一震,随即跟着刘植进了主帐。
  刘植简单打量了他一番,便道:“入秦家军多久了?”
  王然老实答道:“两年了……”
  刘植坐着,抬眸看他,道:“两年了,还只是一个守卫?”
  王然心中一紧,面色有愧。
  刘植道:“不若你跟了本相吧,只要你忠心耿耿,本相保你平步青云。”
  王然沉吟片刻,道:“小人何德何能,居然能得左相赏识?左相若是担心六皇子来的事传出去,那大可不必,小人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刘植微微一笑,道:“倒又几分小聪明。”顿了顿,他道:“那你可愿助本相一臂之力?”
  王然思索片刻,壮着胆子问道:“左相当真要将秦将军……交、交给北齐六皇子?”
  刘植定睛看他,道:“若是牺牲他一人,换得天下太平,又有何不可?”
  王然急忙道:“可是他是我们大闵的英雄!他曾经一箭射中北齐皇子,立过大功!他……”
  “那又怎样?”刘植一脸平静地看着王然,道:“他们秦家的男儿,近乎没有一个善终的,大多都是战死沙场……若是迟早要死,不如让自己死得有价值些,你说呢?”
  王然一愣,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
  刘植又道:“你看你,听秦修逝的话守着本相,却只能做一个亲卫,若是你帮本相办成了这件事,便是默默救黎民于水火,本相自然不会亏待你……你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怎么选择……”
  王然再次陷入迷茫。
  那种纠结,矛盾的滋味,他到现在还记得。
  ……
  忆及此处,王然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低声道:“其实我心中是不愿的……镇国公父子,一直是我的榜样,可左相的话又让我觉得很有道理……兴许,我就是对他开出的价码,动了心。”
  秦修远面色冰冷,淡淡道:“所以,你便将那封信送去给了我父亲,引得他们只带了几千人,便去了无人谷?”
  室内油灯忽明忽暗,照不真切王然的脸,只见他微微垂头,道:“是。”
  秦修远捏紧拳头,又问:“那封信呢?”
  王然沉默了一瞬,道:“左相让我与北齐的人一起去送信,好掩人耳目,然后让我再设法偷出来销毁……可我自己留了个心眼,待镇国公他们出营后,我便将信偷了出来,私自藏了起来。”
  秦修远道:“左相可知道此事?”
  王然道:“后来知道了……若不是我手上有他的把柄,他也不可能出人帮我寻得妻儿……总之,这事,确实是我对不住你们秦家,但男子汉大丈夫,既然做了,就没什么好后悔的,如今我落在你手上,也是因果循环而已。”
  秦修远怅然一笑,道:“你说得轻巧。”
  他上前一步,狠狠揪住王然的衣领,道:“你可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打着救黎民百姓的幌子,借公行私,害死了我的父兄!你们凭什么这么做!凭什么?”
  秦修远神色痛苦,眼神冷得似乎要将人冻伤,王然怔怔看着他,不知道如何回应。
  秦修远抬手,一拳打在他的脸上,王然被打得偏了身子,吐出一口血。
  秦修远恨恨道:“还说什么以一人性命,换取千万人性命?在你们害死我父兄之后,北齐表面上假意签订了停战协定,没几个月便出尔反尔,夺了我们三座城池,其中一座城池中,十数万百姓都被残忍屠杀!我当时身负重孝,却也得披挂上阵,浴血杀敌!那个时候,你们这些罪魁祸首,躲到哪里去了?”
  王然被说得惭愧不已,他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潜意识里,不敢将这些,与自己的所做作为联系在一起。
  王然埋头,掩饰自己的羞愤,低声道:“我虽站错了队,误入歧途,可我何尝没有报国之心?可我在虎啸将军麾下时,一直都不得重用……不然我也不会被左相给引诱……”
  秦修远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扔在他脸上,愤怒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
  王然有些意外,默默捡起地上那张纸,定睛一看,却是一封信。
  这信纸有些年头了,纸页有些发黄,但是字迹却依然清晰。
  入眼,这字迹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看过。
  “阿远,近日可好?吾与父亲、阿逸已经抵达北疆……”
  “愚兄麾下有一妙人,身手矫健,性格果敢,且为人赤诚,有报国之志……名为王然……”
  “此人若磨炼些时日,必成大器。待你上战场之时,愚兄荐之,为汝副将,如何?”
  ……字里行间洒脱直率,仿佛秦修逝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眼前。
  王然怔然看向秦修远,问道:“这是虎啸将军……虎啸将军的信?”
  秦修远面色苍白,淡淡道:“是。”
  王然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他手握着信纸,忍不住又看了一遍——
  “虎啸将军,原来早就注意到了我?他……他早就有意栽培我的,是不是?”
  他眼色发红,整个身子都开始颤抖了起来,他喃喃道:“我都做了些什么,我都做了些什么!?”
  他羞愧难当,抬手就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秦修远一脸冷漠,看着他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王然跪在榻上,头逐渐低了下去,最终整个人蜷着,伏在了榻上,他用头狠狠撞在床板上,自言自语道:“我当日得知左相要反时……为何不趁机给虎啸将军报信?我居然还引得他们真的去了无人谷……我错了!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们……”
  说罢,他双手掩面,颤抖地哭出了声来。
  他想起自己送信的那晚,随着北齐人一起见到了秦修逝,秦修逝冲他微微一笑,道:“做左相的亲卫可不容易,需得机灵些……早些回来!”
  当时他嗤之以鼻,却不知道,对方字字句句都是发自真心,是他自己的偏激,将这份知遇之恩彻底埋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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