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熙熙攘攘,小贩们也卖力地吆喝着,从街头到街尾,都十分热闹。
她回头看了秦修远一眼,他捧着一本书,神色淡淡地读着。
唐阮阮静静看了他一瞬,觉得赏心悦目,眉眼微微弯起。
秦修远感知到她的目光,抬眸道:“你在……傻笑什么?”
唐阮阮收起花痴的笑意,道:“没……没什么。”
秦修远笑了笑,继续看书。
唐阮阮想起一事,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上次盈盈的事……你真的不怪她么?”
唐盈盈潜入镇国将军府盗取兵符一事,秦修远并未声张,事后,甚至也没有问她。
秦修远眼皮都没抬,毫不在意道:“我怪她又有什么用?她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
唐阮阮道:“可她迟迟不愿说出背后之人是谁,你不担心么?”
秦修远淡淡一笑,道:“没什么好担心的,也许今日就知道了。”
唐阮阮有些奇怪,但对于朝堂之事,秦修远一向很有自己的章法,她便也懒得操心了。
秦修远见她不语,便换了个话题,道:“要回去了,高兴么?”
唐阮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道:“好久没见到母亲了。”
秦修远道:“你平时若是想回去,随时去便是。”顿了顿,他又道:“若是不想一个人回去,便告诉我,我陪你。”
秦修远知道,唐阮阮和唐盈盈的关系很僵,与唐阁老也十分疏离,他也担心她一个人回去,会受委屈。
唐阮阮抬眸看他,秦修远这个人,甚少说情话,可却处处为她着想。
他又道:“若是岳母身子方便了,你也可接她来将军府长住,不必顾忌什么,一切按你的心意办便是。”
唐阮阮心中微动,看着他俊朗的侧颜,秦修远的目光仍然汇聚在书上。
突然,他感到面颊一暖,猝不及防地,被姑娘轻啄了一下。
他诧异转脸,发现唐阮阮凑到了他身旁,一双美目灼灼看他,她散发着淡淡的幽香,靠得近了,令人心尖一颤。
秦修远的脸,蓦地红了……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主动亲他。
“阿远。”唐阮阮微微歪着头,凝视着他:“谢谢你。”
秦修远一愣,轻咳一声,道:“没、没什么。”
唐阮阮难得见他羞窘,竟然觉得十分有趣,道:“你怎么脸红了?耳朵也红了……”
秦修远道:“我……我不过是有些热。”
唐阮阮抿唇一笑,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
玉琼苑的花开得正好,唐阮阮陪着唐夫人坐在院子里,一边喝茶,一边品着芝麻蛋卷。
唐夫人肉眼可见地胖了些,原本凹陷的脸颊,如今也逐渐丰满了起来,逐渐显出了应有的风姿。
她见唐阮阮回来,万分高兴,拉着她的手,怎么看也看不够。
唐阮阮道:“母亲最近可有出去走走?”
唐夫人笑道:“前日……你父亲带我出去听了场戏。”
唐夫人语气中带着一丝甜蜜。
唐阮阮听了,有些诧异,道:“父亲如今竟有时间陪母亲看戏了?”
一旁的采兰积极道:“小姐是不知道,如今老爷只要一有空,便往咱们玉琼苑跑呢……不是带夫人看戏,就是带夫人去买胭脂水粉,与夫人恩爱甚笃。”
唐夫人嗔怪地看她一眼,道:“臭丫头,什么时候学会打趣主子了?”
旁边的采菊也忍俊不禁。
唐阮阮也为母亲高兴,道:“母亲,只要父亲对你好,我便放心了。”
唐夫人笑了笑,道:“以前很多事,我看得太重,总是怕失去你父亲,患得患失之下,便容易心生怨怼……不知不觉,就将他推远了。”她顿了顿,又继续道:“后来我看开了,只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可不知怎的,他却还来得勤些了。”
唐阮阮道:“嗯……母亲放宽心,万一在家中住得不开心,也可去我那里小住。”、
唐夫人一脸讶异,道:“那是你夫家,母亲怎能去给你添麻烦?”
唐阮阮却道:“不麻烦,且阿远也开口了,欢迎母亲过去长住……”
唐夫人一愣,道:“这是他说的?”
唐阮阮点点头。
唐夫人满意一笑,道:“看来他对你着实不错,母亲便放心了。”
唐夫人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她急忙道:“采兰,去将我求的方子拿来!”
采兰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带回来了一张纸。
唐夫人神秘兮兮地塞给了唐阮阮,道:“这是母亲特意花重金,找帝都名医求来的,你带回去,按照方子抓药,每日吃上一副。”
唐阮阮有些奇怪,问道:“母亲,这是什么?”
一旁的采薇和采萍,不由得也有些好奇。
唐夫人得意一笑,道:“你回去再看,千万别弄丢了!”
唐阮阮将信将疑地将方子塞进了袖袋中。
此时,门口小厮来报:“夫人,老爷和姑爷过来了。”
唐夫人一听,面上露出笑意,道:“快请。”
秦修远今日着了一身青石色锦袍,腰间扣着绿松玉带,一双凤眸微微上挑,俊逸中透着几分潇洒恣意,他走近了,拱手朗声道:“岳母安好。”
唐夫人优雅一笑,道:“免礼。”
她此前两次见秦修远,都是神色怏怏地待在屋里,没机会好好看看秦修远,直到今日才看清他的相貌,她上下打量着,越看笑意越深。
秦修远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却也知道是必经的过程,便一脸笑意地受着。
唐阮阮却轻咳一声,道:“父亲,母亲,我们坐下聊吧。”
唐阁老微微一笑,道:“好。”
四人在院子里落座,唐阁老见桌上放着卷筒一般的点心,便问道:“这是什么?”
唐阮阮道:“回父亲,是芝麻蛋卷。”
她对唐阁老一贯是淡淡的,不刻意开罪,却也不愿多讨好一句。
若是旁人,她定要请别人尝尝,可对唐阁老,她想起他那么多年对原身和唐夫人的忽略,就有些不愿亲近。
唐阁老悻悻地“哦”了一声,看了一眼唐夫人。
唐夫人会意一笑,道:“这是阮阮亲手做的,老爷可要尝尝?”
唐阁老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若是阮阮的心意,那我便……”
唐阮阮微微一笑,道:“我记得父亲不喜吃零食,不必勉强。”
唐阁老差点被茶水呛住,他被唐阮阮说得有些尴尬,只得暂时歇了吃蛋卷的心思。
唐夫人看着秦修远,他端坐在对面,真真生得一副好相貌,唐夫人越看越喜欢,她开口道:“贤婿啊,阮阮在将军府,未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秦修远微笑:“她从未给我们添过麻烦,我们阖府上下,都很喜欢她。”
唐阮阮面色有些红,道:“母亲……”
唐夫人不理会唐阮阮,继续道:“我这女儿,从小便很胆小,遇到什么事了,也不敢说,若有什么委屈,也是要往肚子里咽的,还请贤婿多多照拂她。”
胆小?
秦修远饶有兴趣地看着唐阮阮。
她为了自己的母亲,能和庶妹拼命;在山崖之上,敢抱着自己,纵身一跃到水中……这还胆小?
可他想了想,好像又没错,在平宁之时,她曾经被一只虫子吓得尖叫不已。
秦修远心中有些发笑,面上却一本正经,道:“岳母放心,小婿会谨记在心的。”他又继续道:“岳母安心养好身子,若有什么需要,可随时派人来唤我们。”
唐夫人满意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唐夫人又道:“若是阮阮使小性子欺负你,你也莫要怕她,回来告诉我便是,我定会替你主持公道。”
唐阮阮哭笑不得,道:“我哪里欺负他了……”
秦修远凤眸微挑,心中暗喜,他郑重道:“多谢岳母。”
随后看了唐阮阮一眼,凤眸轻轻一挑,露出一丝得意。
双方又寒暄了几句,见时辰差不多了,秦修远和唐阮阮便起身告辞。
临走之时,唐夫人又嘱咐了一次:“那个方子,你定要按时服用啊!”
两人出了玉琼苑,往大门方向走去。
唐阮阮问道:“你刚刚和父亲聊得怎么样?”
秦修远低声道:“岳父将你妹妹偷盗兵符一事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我了。”
唐阮阮有些讶异,道:“真的吗?到底是谁?”
秦修远笑道:“回去再说。”
唐阮阮点点头,两人继续往前走,却看到前面有一位白衣青年,他眉眼俊秀,清雅至极,独自一人拎着个箱子,站在正殿门口,似乎是等人。
唐阮阮有些眼熟,却突然有些想不起来了。
那人也转了脸过来,看到唐阮阮和秦修远,一时也有些错愕。
他迎上前来,冲唐阮阮微微一笑:“阮阮,好久不见。”
唐阮阮越看越熟悉,突然想起了他是谁——
“刘书染?”唐阮阮开口道。
刘书染微笑点头:“这位,恐怕就是秦大将军吧?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秦修远见他直呼唐阮阮闺名,心中不悦,问道:“这位是?”
唐阮阮低声道:“这位是左相次子,刘书染。”
刘书染温文尔雅地作揖,道:“在下一介白衣,将军不认识,也是自然。”
秦修远对宰相府的人没有好感,冷冷道:“倒是比你兄长礼数周全。”
刘书染微微一笑,也不生气。
唐阮阮问道:“你今日来是?”
刘书染看了一眼手中的盒子,道:“我听说盈盈的脸受伤了,想给她送些药和吃食来。”
说到吃食,唐阮阮突然想起,芝心姐姐好像说过,刘书染厨艺了得,去年的美食令上,还拔得了头筹。
唐阮阮道:“嗯,那你继续等她吧。”
她并不想和他多说,也不想管唐盈盈的事,便打算和秦修远离开。
刘书染却道:“阮阮……”
他瞥见秦修远冷意的目光,立即从善如流地改了口:“秦夫人……我来了许多天,盈盈一直不肯见我,下人们也不敢替我转交,能否麻烦你走一趟?”
唐阮阮拧眉看他,他一脸诚挚,道:“我知盈盈平日不懂事,但她毕竟伤了脸,哪个姑娘家不爱惜容貌呢?她如今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总是让人有些担心。”
他一个外人都如此关心唐盈盈,她这个做姐姐的再拒绝的话,似乎也说不过去。
她看了秦修远一眼,秦修远冲她一笑。
她便道:“那我便帮你走一趟吧,不过她若不收,我也没办法了。”她又转而对秦修远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秦修远点点头,道:“不急。”
刘书染一脸感激,道:“多谢!”
唐阮阮拎着箱子,在采薇和采萍的陪同下,朝着依兰阁走去。
听采菊说,自从唐盈盈从镇国将军府回来之后,便没有出过门,似乎性情大变,整日呆呆坐在房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唐阮阮不知不觉走到了依兰阁门口,门虚掩着,采薇轻轻叩了叩门框:“二小姐在吗?”
唐盈盈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我说了,让他走,我不想见他。”
唐阮阮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道:“你若是再不去见他,他恐怕要将学士府的门槛都踏破了。”
屋内的唐盈盈一听,急忙转过身,道:“怎么是你?”
唐阮阮将刘书染的箱子往唐盈盈屋内的桌上一放,道:“这是刘书染托我给你的。”
唐盈盈面上不悦,道:“谁让你拿来的?我不要,你拿走!”
唐阮阮道:“不要你也自己去还给她,我又不是开镖局的。”
唐盈盈带着面纱,她如今这副模样,尤其不想见到唐阮阮。
唐阮阮看了她一眼,问道:“你的脸怎么样了?”
唐盈盈面色更冷:“关你什么事?”
唐阮阮道:“没什么,就是有些好奇,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唐盈盈听了她的话,怒气冲冲道:“你不就是来看热闹的吗!”她气急败坏地扯下面纱,道:“大夫说这道疤永远也好不了了!这就是我做错事的惩罚,你满意了吧?”
上次被文坚割破的脸颊已经愈合,但仍然落下了一条寸许的疤痕,仿佛光洁的鸡蛋上被人硬生生画了一笔,看了令人惋惜不已。
唐阮阮看了看,道:“我还以为有多严重,眼神差点都看不清。”
唐盈盈被她说得不知道该怒该喜:“你!”
唐阮阮道:“唐盈盈,你来我家偷东西,我不但没找你麻烦,还救了你,你就这态度对我?连声姐姐也不会叫?”
唐盈盈说得一愣,遂想起那日在镇国将军府,危难之时,是唐阮阮将她救下。
唐盈盈自知理亏,心塞又语噎,不情愿地吐出两个字:“姐姐。”
唐阮阮看了看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她虽然不喜唐盈盈,可是对于她的遭遇,也从没有幸灾乐祸的心思。
少不更事的那些纠缠,到后来针锋相对的冲突,其实都隔绝不掉她们两人的血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