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在唐盈盈被挟持之时,唐阮阮意识到,自己终究是没法做到袖手旁观的。
既然无法割断血缘,她便也不想再去追究和计较了,从此各过各的便是。
唐盈盈如今见到唐阮阮,心里也是别扭地很,她多年来一直欺负她,她讨厌唐阮阮的身份压了自己一头,也恼刘书墨一直爱慕唐阮阮,却从来不看自己一眼。
可就在恨她到极致的时候,却又被她救了。
唐盈盈再如何任性不懂事,却也不是个恩将仇报的人,此刻她心情也十分复杂,不知道该以何种面目见唐阮阮。
两人僵持一瞬,唐阮阮道:“刘书染说他这药是遍寻名医得来的,对治疗刀伤有奇效,你不如试试吧。”
唐盈盈低声道:“我不想领他的情。”
她面色有些不自然,看起来有种奇怪的坚持。
唐阮阮疑惑道:“为何?难道他对你有所求?”
唐盈盈道:“倒是也没有……”顿了顿,道:“你不懂,总之,我不想见到这个人,更不想欠他什么。”
她一想起刘书染那副默默看她的样子,就浑身难受。
唐阮阮问道:“难道你宁愿带着疤一辈子,也不愿试试他给的药?万一有效呢?”
唐盈盈执拗道:“我不。”
唐阮阮无奈摇头:“你不愿我也没办法……不过,患难见人心,你如今脸伤了,他还愿意来看你,为你寻药,可见对你不错。”
唐盈盈冷声道:“谁叫他来献殷勤了?我不需要!你让他快些走……我一面都不愿见他。”
她不断告诉自己,她喜欢的是刘书墨,和刘书染没有半点关系。
唐阮阮想了想,道:“你是不愿见他,还是怕见到他?”
唐盈盈轻笑一声,道:“我为何会怕见到他?笑话!我不过是讨厌他……”
唐阮阮似是想起了什么,不由得有些奇怪,她随口道:“你讨厌他么?我可是记得,你小时候还抱着他哭过呢……”
第84章 热干面 我有一份礼物,想送给你。
唐盈盈面色一变, 白皙的面颊上陡然飞红,她急忙否认道:“我哪有!?”
她又急忙补了一句:“你休要胡说……没有的事。”
唐阮阮看她一眼,气定神闲道:“你不认, 我也没办法……”
唐盈盈嘴角微抽, 说不出话来。
唐阮阮笑了笑,道:“药和吃食都放在这了, 你自己看着办,我先走了……”
唐盈盈动了动嘴唇, 终是没说出什么来。
待唐阮阮回到正殿门口时, 发现秦修远和刘书染正坐在一旁的石桌上饮茶。
秦修远凤眸微抬, 睨了一眼刘书染。
他道:“刘公子, 同本将军说这些,不觉得交浅言深了吗。”
刘书染淡然一笑, 道:“我以前虽不识将军,可是我身边的人都识得将军,百姓们也都识得将军, 我相信将军的为人。”
秦修远冷声道:“你倒是很会巧言令色。”
刘书染道:“将军不相信我,也没关系, 我自会拿出诚意来。”
秦修远似笑非笑:“那本将军便拭目以待了。”
刘书染站起身, 拱手作揖, 道:“多谢秦将军。”
唐阮阮过来时, 他转过脸来, 温和一笑:“秦夫人, 东西给盈盈了?”
唐阮阮奇怪地看了看他们, 道:“已经交给她了,至于她用不用,我就无能为力了。”
刘书染面露喜色, 道:“多谢!多谢!”
唐阮阮看着他,突然问道:“刘书染,我想知道,你为何对盈盈如此?”
刘书染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愣了一瞬,道:“她……值得。”
***
回程的马车上,唐阮阮一直静静坐着,并不说话。
秦修远默默看她,道:“在想什么?”
唐阮阮低声道:“我在想刘书染……”
秦修远面色微变:“什么!?”
唐阮阮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突然笑出声来:“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急急道:“你这个醋坛子!”
秦修远轻咳一声,道:“我也没说什么……”
唐阮阮抿唇一笑,又道:“我在想刘书染和盈盈的事。”
她看向秦修远,道:“你说,刘书染是不是喜欢她?”
秦修远一笑:“是。”
唐阮阮抬眸看他:“你怎么知道?你们才是第一次见面吧?”
秦修远道:“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是藏不住的。”
唐阮阮看他,见他也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有些脸红,唐阮阮道:“跟你说正经的呢……”
秦修远笑一下,揽过她的腰肢,在她耳边低声道:“其实,是他自己同我说的。”
唐阮阮一愣,问道:“他同你说了什么?”
秦修远温和看她,道:“他说,愿助我一臂之力,但他有一个条件。”
唐阮阮问:“是什么?”
秦修远微笑:“他想娶唐盈盈。”
唐阮阮一脸惊讶:“什么!?”
秦修远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他继续道:“我倒觉得,他比他兄长强了不少,有勇有谋。”
唐阮阮秀眉微蹙,道:“那你答应了吗?”
秦修远道:“且看看吧。”
若他确实有能力也有诚意,自然会让秦修远知道。
刘书染想娶唐盈盈,找唐阁老是行不通的。
因唐阁老已经和镇国将军府结了亲,若是再和宰相府结亲,恐怕里外都不讨好,所以唐阁老自然不会同意。
不过,对于左相而言,却是十分看重唐阁老的助力。
于是他问道:“阮阮,为何刘书染想娶唐盈盈,却不去求他父亲,却要找到我们?”
唐阮阮想了想,道:“刘书染与他父亲的关系十分疏远,他的母亲……是因父亲而死。”
秦修远长眉微挑:“还有这回事?”
唐阮阮点点头,道:“那是我小时候的事,我也记不太清了。”她继续道:“总之,大约是他的母亲,因什么事触怒了左相,然后便被关押了起来,可谁知道,不出一日便自缢身亡了。”
秦修远若有所思,道:“那刘书染对他父亲是什么态度?”
唐阮阮努力回忆着,道:“这个……我也说不清,刘书染这人,对谁都好似恭敬有礼,一步不错,可谁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呢?”
秦修远听了,沉默了一瞬,又道:“有点意思。”
说罢,却瞥到了唐阮阮的旁边,掉落了一张纸——
“这是什么?”秦修远指了指她后面。
唐阮阮一看,急忙拾了起来,道:“这是我母亲给的方子。”
秦修远面色关切,道:“什么方子?你身子不舒服吗?”
唐阮阮摇头,道:“我好得很,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方子。”
于是,她将手中的方子,慢慢打开——
才看到前面几个字,她便吓得将方子慌忙折了起来!
秦修远见她神色怪异,道:“写的是什么?”
唐阮阮结结巴巴:“没、没什么!不用看了,都是些江湖骗术……”
秦修远越发来了兴致,道:“真的?”
唐阮阮故作镇定:“嗯……”
秦修远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然后,他伸手一把夺过了唐阮阮手中的方子!
唐阮阮一惊,道:“阿远!”她急忙唤道:“你!你还给我!”
秦修远哪里肯听?他一只手揽着她,另外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将纸摊开——映入眼帘的,便是四个大字:
“求子秘方。”
秦修远愣住,随即笑出声来。
他回头看向唐阮阮,她的脸涨得通红,一脸嗔怒地看着他。
他笑意更甚,将方子递给她,又伸手抱她,道:“好好收着,莫要辜负了岳母的心意……不过,恐怕是用不上的。”
唐阮阮不假思索问道:“为何?”
可随即又觉得,自己好像不该和他讨论这个话题。
秦修远愈笑愈坏:“不用这个,也能怀上的。”
唐阮阮又羞又窘,伸手捶他。
秦修远一把抓住她的手:“阮阮……”
又是这般呢喃。
唐阮阮红着脸,觑他一眼,不说话了。
秦修远凑过来,低声道:“我一直在等你。”
唐阮阮心中一软,低声道:“我知道……”
秦修远温声:“我不逼你,你也别让我等太久,好不好……”
唐阮阮低头,偷偷地温柔一笑,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
宰相府中,乔木幽深。
林丽的树木被日光一照,在主道上打下浓重的阴影。
刘书染才刚刚回来,他顺着树荫走向住所,光和影落在他身上,一半明媚,一半晦暗。
他面无表情地向前走,却看到刘书墨着了一身官服,急急向外走去。
“兄长。”他依礼拱手。
刘书墨点点头,随口问道:“你这是从哪里回来?”
刘书染微微一笑,道:“学士府。”
刘书墨微微蹙眉:“学士府?”
刘书染坦然道:“盈盈受伤了,我去看看她。”
刘书墨有些讶异,道:“她怎么了?”
刘书染却道:“兄长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刘书墨想了想,道:“罢了。”
刘书染看他一眼,道:“兄长,为何对盈盈如此无情?”
刘书染和刘书墨,并非一母同胞,但从小一起长大,一直兄友弟恭,谈不上感情多好,却从未起过冲突。
刘书墨也看向他,道:“我对盈盈无意。”顿了顿,他道:“所以也不想给她希望。”
刘书染心情复杂,他听了这话,既有些庆幸,又有些为唐盈盈打抱不平。
刘书染道:“她哪里不好?你竟然连个机会都不给她?”
刘书墨凝视他,道:“那她给你机会了么?”
刘书染一愣,看向别处,道:“我不知道兄长在说什么。”
刘书墨叹了口气,道:“书染,你是我弟弟,我难道看不出你的心意?”顿了顿,他又道:“你若是真的喜欢她,便要努力争取和她在一起……莫要像我一样,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刘书墨每每想到唐阮阮,她婚后每次见到自己,都是冷漠的神色,便心中泛寒。
他十分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想方设法将她留下,她一定是恨自己没用,所以才待他形同陌路。
刘书染知道他在想什么,便道:“兄长,阮阮毕竟已嫁作他人妇了,我见秦修远,待她也不错……”
“你懂什么?!”刘书墨突然变了脸色,道:“阮阮性子温和,容易任人拿捏,而秦修远一向与我们府上交恶,我的未婚妻却成了他的夫人,他怎会待阮阮好?”
刘书染轻叹一口气,道:“兄长,一切都过去了,再多惦念也是枉然。”
刘书墨脸色沉沉,道:“罢了,不聊这些了。你上次未参加春闱科考,已经是耽误了不少时间,下半年的秋试莫要再耽搁了,盈盈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姑娘,你若是得了功名,说不定能容易些……”
刘书染淡然一笑,道:“多谢兄长提醒。”
带刘书墨走后,刘书染双手背在身后,默默往前走。
他的贴身小厮刘白,跟在他身边,道:“公子,小人觉得大公子说得对,若是您得了功名,唐小姐说不定就接受您了……”
刘书染看他一眼,道:“难道我不知道?”
刘白憨笑一下,道:“公子聪慧,自然不用旁人多说,不过小人有一事不明。”
刘书染耐心极好:“说。”
刘白道:“上次春闱应试,公子明明没有病,为何却不去考试?”
刘书染笑了笑,道:“因为我考得好与不好,都不行,所以,还不如不去。”
刘白被说得有些晕,道:“小人还是不明白……公子的才学不在大公子之下,为何不去?”
刘书染道:“我若是考得好,超过了兄长,父亲会不高兴。”
刘书墨是刘植的嫡子,乃结发妻子所生,在刘植心中,一直较为偏袒刘书墨。
“而我若考得不好,便更显得不如他了。”他自嘲一般地笑了笑,道:“且我们若同时高中,吏部安排官职之时,也会优先考虑他的嫡子身份,必然要卯足了劲去巴结,也不见得有什么好的官职留给我。”
刘白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他一脸佩服:“公子英明!”
刘书染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他看上去中规中矩,与世无争,心中却比谁都要清楚,身为庶出,若是要有一番作为,需得步步为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