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君的口吻太过风轻云淡,配上话的内容实在让人匪夷所思,沈银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划的?为什么?”
“你管那么多干嘛,”春君不耐烦了,“快去帮我拿毛巾!”
他的脾气实在太过阴晴不定,沈银河怕一脚踩爆|雷,只能先将软巾递给春君,后者一扯,随意按在脸上,才龇牙咧嘴道:“真是疼死了。”
沈银河更加无语:“那为什么要往脸上割?还割了那么多道”这特么是个M吗?
对此春君只是道:“说了你也不懂!”
他突然来了气,用力把软巾往地上一丢,闷头不说话了,沈银河眨巴眨巴眼,实在看不下去,拿了绷带过来:“先包扎下吧。”
但等她走近,却错愕发现春君脸上的伤消失了——干干净净,简直像从未有过伤疤似的,细嫩的皮肤在灯光下闪着圆润的光泽。
沈银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忍不住多看几眼,这一看,发现了端倪。
春君的脸……似乎不像是他的脸了。
即使五官相同,却仿佛又有什么变了,眉眼变得更为柔和,皮肤闪着细碎的光,即使没有笑容,嘴角却自然弯起,像是时时含着笑一般。
就像是……一位悲天悯人的观音。
沈银河被突然跳入脑袋的这个念头惊到了,连忙掩饰性地转开视线,但还是被春君发现了。
“你在看什么?”
瞥见沈银河的眼神,他忽然明白什么,翻身从床上坐起,几乎是扑向桌前的铜镜,指节发白,手指死死扣住铜镜的边缘,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脸庞。
“呵呵……”
看了许久,春君忽然低低笑起来。
沈银河不安:“春君?”
“银河,我该怎么办?”春君喃喃道,“我还是没法摆脱……难道就要这样生活一辈子吗?”
他像是在对沈银河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春君双眸通红,几欲滴下血来,沈银河踌躇道:“你到底在烦恼什么……”
下一瞬,春君忽然狠狠将铜镜摔至地面!
“啪——!”铜镜立刻碎成四分五裂,锋利的碎片飞溅起来,春君却不闪不避,跪坐下去,直接空手拾起一枚碎片。
在那瞬间沈银河领悟到他的企图,连忙道:“慢着!别……”
但为时已晚,只见面容阴艳的少年狠狠一笑,嘴角挂着阴森的弧度,用力将碎片刺向自己的脸!
第43章 云歌的计谋 他的名字叫春君吗?……
第二天沈银河醒来时, 春君正趴在美人榻前,一根根数着她的睫毛。
沈银河深吸一口气,差点没一个战术后仰倒下去。
“醒了?”春君弯起线条优美的菱唇, 他似乎心情很好, 眼里闪烁着细碎的光,如同洒满了璀钻一般。
沈银河惊疑坐起身:“你没事吗?”
——昨晚这位仁兄锲而不舍地把自己脸快划成了美式苹果派, 都割得血肉模糊了还不肯罢手,偏偏他的伤口在不停愈合, 对性命倒是没有威胁, 沈银河只能干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退到外屋去了。
很快她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是多余的, 春君的皮肤光滑地好似拨了壳的鸡蛋,昨晚的刀痕甚至没留下半点痕迹。
注意到沈银河的目光, 春君捧着脸,两眼闪闪看着她:“你觉得我如何?”
沈银河:“啊?”
“笨死了,”春君骂道, “我问你——我长得如何?像男人还是像女人?”
平心而论,凭春君这张脸去当个港姐第一都毫无悬念, 但沈银河深谙职场之道, 遂严肃道:“像什么女人, 你这张脸充满阳刚之气, 不去做男人真是太可惜了!”
闻言, 春君深深满足了。
“果然还是你深得我心, ”他眯起眼, 眉眼弯弯,“好!那我就破次例,帮你治疗灵根!”
一开始不就许诺她当侍女就帮忙修补灵根的吗?沈银河小声腹诽, 春君眼风扫过来:“你说什么?”
沈银河:“……”振臂高呼,“好耶!”
“春君,”这时门外响起侍女的声音,“该用早膳了。”
趁春君与侍女对话,沈银河后退一步,视线探究地扫着他——不对劲,为何春君从一开始就对性别如此耿耿于怀?
她悄悄翻过春君的衣柜,发现一个奇怪的点——春君的服饰尽是些男女皆可穿着的款式,就像……故意模糊他的性别似的。
“银河,”春君唤她,“来服侍我吃饭。”
沈银河应了一声,走到饭桌旁,虽然她对春君的奢华的生活用度有所了解,但还是被深深惊到了:明明只有他一人用餐,侍女却准备了三十道菜肴,皆色泽鲜美,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见她站着不动,春君疑惑道:“怎么了?”
沈银河咽了下口水:“你……每天早膳都有这么多?”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春君随意瞟了一眼,“这算多吗?最近我胃口不好,还让他们撤走了几盘。”
沈银河:“……”我有充分理由怀疑你在凡尔赛。
由于她耽搁了一会,一旁侍女的眼神快杀人了:“你还在磨蹭什么?春君等着用膳呢!”
沈银河还没吭声,春君先道:“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一愣,继而露出激动表情——她做贴身侍女多年,春君还未同自己说过一句话,颤抖道:“奴婢名唤绯衣。”
“绯衣是吧?”春君点头,“从今日起你不用在我院子里做活了,只要有银河一人足矣。”
绯衣只觉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尾:“什……您说什么?!”
春君细白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圆桌,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怎么?我还需要向你报备?”
“银河和你们是不同的,”他好整以暇道,“她是我喜欢的人,自然要小心对待,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敢对她颐气指使?”
春君伸手向银河:“过来。”
一抬头,却看到银河满脸惊恐:“……你在震惊个什么东西”
“你打算叫我一个人整理屋子?”沈银河不可置信地点着自己,“这少说也有三室两厅了吧?就我一个人?你咋这么能呢?!”
春君:“……”
“你……!”他实在忍无可忍,“这重要吗?!我刚才可是向你告白了!”
“告白个p!”沈银河不甘示弱,“都没有经过社会鞭|打的小毛孩在那里嚷嚷什么情情爱爱!你以为我会陪你玩过家家吗?”
她抄起玉筷,夹了一筷菜塞入春君口中:“闭嘴吃饭!”
春君:“唔YG)#&¥H!”
侍女简直目瞪口呆:“你……你怎么能对春君如此粗暴?!”
闻言,原本愤怒挣扎的春君忽然又改了态度,一把抱住沈银河的手臂,恶狠狠道:“我就喜欢她这么对我。”
侍女:OAO!
“……别玩了,”沈银河抽出手臂,她感觉自己像带个巨婴的心累老母亲,“快吃饭吧。”
筷子移到桌前,沈银河思索像春君这么大的男孩都比较爱吃肉菜,想夹点肉,可放目望去,满桌竟全是素菜,好不容易找到唯一一叠红烧肉,正可怜巴巴地挤在角落里。
她一时无从下筷:“emmmm……你不喜肉?”
春君的脸突然一沉,而这次轮到绯衣抢先开口,略带愤愤道:“春君禁止杀生,平时从不碰那些荤腥,要不是你吵着要添肉菜,王夫人又怎会特意让厨子添一份肉?!”
沈银河:满头问号.jpg。
她什么时候要求吃肉了?
“咳,”春君以拳抵在唇边,压低声音道,“你忘了吗?昨晚半夜还在梦呓想吃肉,所以我今早特意让厨子准备了一份。”
沈银河:“啊这……”
是她辟谷太久,以至于想吃肉想发疯了?她陷入对自己的深深疑惑中,春君见状忙把筷子塞入她手中:“我们继续吃饭,这碗肉留着你等会吃。”
转头又驱赶绯衣:“这里没你什么事了,还不快下去?!”
绯衣嘴角一撇,委屈地似乎下一秒就要啪嗒啪嗒往下掉泪,但她不敢违逆春君,只能委委屈屈地一福身:“绯衣告退。”
春君一直望着她离去的身影,似乎在期盼什么,等绯衣的身影终于消失,他回过头,两眼亮闪闪的:“快点!”
沈银河:“……啊?”
“快给我吃口肉!”春君急道,“好不容易弄来一点,你想急死我吗?!”
沈银河:“……”原来你还是喜欢吃肉的啊。
她无奈地给春君弄了一小碟,期间还因夹的肉太小而被他臭骂一顿:“怎么就这么点!扣扣搜搜的是个人吗?”
沈银河:我TM看你才不做人。
那碟浓油酱赤的肉被送到春君面前,后者似乎没看到上面冒着的腾腾热气,直接往嘴里塞,果不其然被烫得连连直跳,却还是满足地长叹一口气:“真好吃……”
槽点太多,一时不知如何吐槽的沈银河:“如果你想吃的话,让厨子准备一份不就好了吗?”
然后她看到春君漂亮的眼忽然暗沉下来,冷冷哼了一口气:“你没听到绯衣的话吗?‘春君不喜杀生,平日从不碰荤腥。’”
他这种仿佛把自己摘出去的说法实在很古怪:“但你不就是春君?”
少年一顿,随即才道:“你说的没错。”
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他慢慢将瓷碟放回桌上,身子朝后倒去:“所以我真是……太讨厌自己了。”
他的眼中沉淀着某种深沉厚重的东西,沈银河看不明白:“为什么?”
“别问太多,”春君坐起身,“好奇心会害死猫哦。”
“把红烧肉拿走吧,”玉指朝肉的方向点了点,表情如同一只厌倦的猫咪,“腻了,不吃了。”
沈银河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走过去,刚端起红烧肉的碟子,屋外闯入一道风尘仆仆的身影:“春君!”
春君懒洋洋地朝她瞥了一眼:“母亲?你……”
他还未说完,王夫人视线扫到沈银河手中的红烧肉,一瞥春君嘴角的痕迹,登时大怒:“你这个不孝子!”
“啪——!”她竟冲过去,用力打了春君一巴掌。
下手之狠,春君的头都侧了过去,他低垂着头,任由碎发盖住表情,良久,冷冷笑了一声:“呵。”
随之赶来的村长:“王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冲过来扶住春君,“你居然敢对春君不敬?!”
王夫人似乎才反应过来,胸腔上下起伏,面上仍是未退的怒意,闻言眼中扫过一丝后悔:“我……”
“虽然你是春君的生母,但别忘了他可不是普通人类!”村长愤怒道,“——他是神!是凌驾于我们之上的存在!”
王夫人自知理亏,但不肯示弱:“那又怎么样!如果没有我生下他,香椿村能有今日?”
两人竟不顾春君争吵起来,沈银河悄悄走过去,扶起春君:“你没事吧?”
春君的脸高高肿起,但只过了片刻,巴掌的痕迹就开始褪去,他抬起手,摸了下嘴角牵扯出的伤口:“嘶……”
沈银河忙递上手帕:“擦一擦。”
但伸过去的手被春君隔开了,后者踉跄往后退了两步,望着不顾颜面几乎快扭打在一起的王夫人和村长,眼中闪着嘲讽的光,突然大吼一声:“都给我闭嘴!”
那两人皆是一抖,见春君凤目圆睁,面露怒意,竟不假思索膝盖一软,重重跪下:“春君饶命!”
尤其是王夫人,哪还有方才的劲?匍匐在地上的身体抖似筛糠:“春……春君!请宽恕我的无礼!”
“二位这是什么话?”
从两人的视角,可以看见春君精致的羊皮靴缓步朝他们走来,最后停在鼻尖前几寸:“我明白这都是为了我好,怎么两位怕成这幅模样?”
春君略带凉意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村长,大典不是在两日后么,想必您应该很忙吧,不必在我这里耽搁时间,去准备大典的事宜罢。”
村长简直如获大赦,头重重磕在地上:“多谢春君!老身这就告退!”
难为他一七旬老人,竟还能身姿敏捷从地上爬起,一溜烟地逃出屋子,于是只剩下王夫人一人瑟瑟发抖,她侥幸抬起头,似乎想打亲情牌:“春……春君啊,我是您的生母,就算有时责骂您,那也全是为了您在考虑……”
“生母,”春君慢慢咀嚼这个单词,忽然一笑,“那你知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王夫人一时没有头绪,胆怯道:“这……”
于是春君眼中的笑意如同触礁的黑船般沉了下去,冷冷一挥袖:“滚,别在我这里碍眼。”
王夫人巴不得能离开,当即用力一磕头:“是!”头上叉簪叮叮当当,掉了好几根下来,但她连看都不看,转身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