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棠安心下来,笑意婉婉,“殿下说的是。”
秦昭清风霁月的面孔上涌动着冷意,觉得太子妃和她兄长一样,都是个傻的,不知道辩解两句,说低俗就低俗了,脑子里装得都是豆浆。
“你怎么不辩解?”
“妾都听殿下,哥哥说殿下不会亏待妾,不会亏待周家。”
周云棠的声音很轻,得体又讨好人的话就像是一片羽毛在秦昭心口上微微挠着,不经意间就觉得心痒,他维持着自己的肃然,道:“别动不动哥哥长哥哥短,是你嫁给孤,不是你哥哥嫁给孤。”
周云棠觉得秦昭又回来了,还是那副傲娇的样子,“妾听殿下的。”
秦昭脑海里响起那句‘臣听殿下的’,这两句有异曲同工之妙,他感觉自己魔怔了,陷入周云棠兄妹两给他设的套路里。
回到东宫后,秦昭一声不吭地离开,周云棠扶着宫女的手下车,凝视那抹远去的背影,心口忽而暖暖的。
第4章 昭应县 妾谢过殿下。
秦昭是将周云棠这个伴读放在心口上,当年对她离开感到不快,可在岁月的消逝和周云棠的道歉信中渐渐释怀。
周云棠感知秦昭的好,感激之余,慢慢过着自己的日子,
含秋殿内喜庆的摆设都撤了下去,云氏也渐渐熟悉东宫内构造与各位良娣的母家关系。
周家最属没落,若没有皇帝的拍板定夺,皇后早早地就婚事退了。
云氏让人盯着太子的行踪,发觉太子与众不同,不来太子妃的含秋殿也不会去其他良娣的去处,独自歇在自己的正殿。
周云棠却想要出宫回宣平侯府,母亲还留在府上未曾回封地。今非昔比,太子妃出宫还需诸多准备,还需同秦昭说一声。
春日里天色大好,明丽的光色落在庭院里的牡丹上,给艳丽的花瓣镀上一层光。
云氏特地备了一道点心,命云宜跟着太子妃去送给太子。
赶鸭子硬上架,周云棠硬着头皮就去了。
太子住明德殿,也在殿内与东宫詹事说事,外间廊檐下站着他的贴心内侍李晖。
李晖远远地就见到太子妃穿着一身杏黄色对襟广袖莲裙,裙摆的花就像真的一般随着步伐摇曳,栩栩如真,一时间没想起东宫里那位娘娘有如此风情,一个疏忽的时候,人就到了跟前。
见到熟悉的面孔后,他怔了怔,“周世子?”
周云棠敛袖莞尔一笑:“本宫想见殿下,不知可能通报一声?”
李晖当即醒悟过来,太子妃容貌昳丽,分明就是女子,他作势打了自己脸一下:“说错了、臣将您当作是周世子了,兄妹相似也是常事了。殿下在同李大人说话,前几日昭应县发了洪水,死了些人,殿下正在商议些事。另外还有步军统领张统领在,好像要调兵过去。”
“您辛苦了。”周云棠感激道。
李晖得到这么一声后就后悔了,一激动将太子妃当作周世子,什么话都给说了出来,悔恨在心,“臣这就给您去通报。”
悔青了肠子以后,硬着头皮去通报。
周云棠等了片刻后就得到应允,接过云宜手中的食盒就轻步走进去。
明德殿正殿是议事之处,门窗关得严实,殿内宽阔过于黑暗,点着树枝状的铜灯来照明。
秦昭坐在案牍后,见到纤细腰肢的女子后眼神晦暗,唇角涌着玩味的笑意,一侧的户部侍郎同步军统领两人见到太子妃后也略有惊讶。
跟着秦昭多年的人都会知晓宣平侯世子是他的心腹,两人关系好到时常共枕一榻,可惜世子身子不好,离开长安城去养病了。
再见到蹁跹女子的容貌后,压抑不住心中的震惊,或许是几年不见,他们未敢声张。
周云棠装作不认识两人,冲着秦昭就行礼:“殿下。”
“来得正好,你兄长可教了你朝堂上的事?”秦昭心中起了试探的心,亲自接过她手中的食盒,捏着那只小巧的手走到舆图前,指着昭应县的那条沟渠:“县令说是泄洪,孤觉得是决堤了,太子妃觉得呢?”
秦昭的尾指在周云棠的手背上徐徐滑过,就像一片羽毛,轻轻地拨来拨去,周云棠粉面通红,羞得不敢抬首,支支吾吾道:“妾不会,昭应县是哪里?”
其他两人识趣地退下,不耽误太子与太子妃的相处。
出了正殿后,张统领觉得奇怪,拉着李侍郎就开口:“太子妃与周世子像了□□分。”
李侍郎抱着户部的文书,脑海里涌现周云棠儒雅温厚的笑容,瘦弱的身体被宽大的澜袍笼罩着,素日里都是谦虚待人,与太子妃像归像,可人家毕竟是孪生兄妹,相似也是常理。
“太子妃是周世子的胞妹,当年宣平侯战死后,陛下抚恤功臣才许了周家太子妃的位置。可周世子那个样子压根就上不了战场,周家没落,皇后不喜,你瞧着吧,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孙统领是武者,想得略微简单些,被他这么一分析局势后想起宣平侯当年的风姿,唏嘘不已:“听说周世子身子不好,连妹妹大婚都没能参加,若是他这么一去,那太子妃的日子就更加不好过了。”
两人闲散说了几句后,在东宫门口分道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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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内熏着松墨香,秦昭喜欢这种香味,他的手指就这么一下一下撩着脸红的太子妃,口中还阴阳怪气道:“你们这对孪生兄妹相似的地方怕是一本书都写不完,若非从小见过你,我都险些以为你是周玉棠。”
周云渺八岁那年随母进宫,秦昭遥远地看过一次,粉雕玉琢的女孩子,胆子很小,从头至尾都跟着母亲身边,与胆大不怕事的周云棠还是有些差别的。
自从那一面后,侯夫人将周云渺带走,直到大婚才回来。
周云棠面对舆图,背后却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秦昭还是没有打消疑虑,回身就撞见秦昭深幽的眼眸里,古井无波,淡若无痕,心中猛地一道惊雷。她捏起袖口,装作若无其事道:“殿下屡屡提起哥哥,想必是记挂得深,不如寻个机会我们去看看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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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孤一辈子都不想见他。”秦昭冷哼一声,手心猛地用力就捏紧那只小手,柔若无骨的指尖在自己手心里颤抖,“你今日来作甚”
秦昭力气大,手腕的劲道大得惊人,发狠惩罚人就不会心软,疼得周云棠红了眼眶,面上依旧很从容,“妾想出宫去见母亲,再过几日母亲就要回去了。”
望着她忍痛的样子,秦昭不自觉松开手,双臂背于身后,却紧紧盯着太子妃的表情,一眼都不想错过。
太子妃周云渺就像是一个秘密,身上包裹着很多层,一层裹着一层,掀开第一层、第二层的纸,后面还有许多,多得人心烦意乱。
秦昭从未见过这么神秘的女子,恨不得将她身边的秘密都给剥了,命令她坦诚面对自己。
“等孤解决了昭应县的事,就陪你回去。”
“不用麻烦殿下,妾可以自己回去。”周云棠小声地拒绝,昭应县的事情一听就不容易处置,在耽误几天母亲就会走了。
“你没有拒绝的余地,孤这是给周家颜面,你不要,你兄长也要。”秦昭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真没有眼力见,若是周云棠在,肯定感恩戴德地喊着殿下待臣真好。
周云棠被一记眼刀射得全身不敢动,违逆秦昭的后果不大好,她旋即点头答应下来:“妾谢过殿下。”
口中说着感恩的话,双眉颦蹙,一眼就瞧出来口不对心,秦昭就怒了,要不是为了周云棠,一眼都不想看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他不高兴道:“没事回去吧,无事自己去园子里走走,别和你兄长一样待出病来。”
下了逐客令,周云棠小心翼翼地退出去。
回去的路上暗自思索昭应县的事情,昭应县不远处有一座太玄观,是皇家的道观,往南是温泉池子,陪着秦昭去过两次。
秦昭当他是男子,直接脱了衣裳就跳进池子里,浓汤浇过肌肤,身心都很舒服。从昭应县过的时候,秦昭还夸过县令爱民,难不成换县令了。
时日隔得太久,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回去让人去探一探。
回到含秋殿后,云氏伺候她脱下衣裙休息,见云宜在侧,她随口问道:“你去问问李晖昭应县的事是怎么回事,李晖若问,你就说我想为太子分忧。”
云宜应声答应下来,应声出了寝殿。
云氏对她的举措表示不满,“娘娘何必去想那些男人们的事。”
“乳娘,你不懂,他不喜欢我,光靠着周云棠三字的情分太差了。我无法令他喜欢我,但我可以令他无法忽视我的存在,秦昭性子凌冽,却记旧情,趁着这些时日我应该让他多看我几眼。”周云棠无奈道,自己若真是周云渺,她肯定会像其他女子那样去取悦秦昭。
可惜,她是周云棠。
云氏觉得有道理,不好再劝,得空也令人去查。
没想到的是第二日的时候,秦昭就过来了。
周云棠在窗下绣着海棠,清淡天光下的女子温柔,光线照得那双眸子澄澈得无一丝瑕疵,洁白指尖按着那株花朵,渐渐地皱紧眉头。
秦昭好奇是什么事情令她为难,屏退侍女悄悄近前,绣面上一株海棠绣得好看,另外一株……难看到针脚乱如麻,而那根手指压着的就是那株丑陋的海棠。
小女人的脑袋一点一点,嫣红的下唇被咬出一个小小的印记,他冷不防的泼了冷水:“周姑娘的针线就这么差?”
“哎……”周云棠针尖扎错了地方,戳进了指腹里,顿时豆大的血珠子淌了出来,她急忙将手指戳进了自己的口中,哀怨地望着秦昭。
秦昭做事心虚,转看向其他地方。周云棠心眉心一动,将那副绣面及时藏了起来,站起身冲着秦昭温柔笑了笑,“殿下怎地过来了?”
“陪你去见侯夫人,不愿?”秦昭声音柔和了些许,眼睛不自觉看向太子妃唇角上留下的血迹。妖艳的花开在了血池中,多了些妩媚,衬得周云棠面色如玉,白净无暇。
周云棠眸色湛亮,立即欣喜的点头:“谢殿下,殿下恩情,妾铭记于心。”
瞧着那个欢快的身影,秦昭感觉哪里不对。
第5章 春光 圆房了吗
春日里光色包裹着马车,春光乍现使得万物萌生,从永福门出去后就横街。
熟悉的路再走一遍,周云棠坐在车里也知从哪道宫门经过,在哪处拐弯,到了横街后就算出了东宫门。
从官道上走过后,就听到行礼的声音,周云棠一抬首就瞧见秦昭眸子里凛冽的寒意,她咬了咬唇角,“殿下可是还在烦忧昭应县的事情?”
秦昭诧异,太子妃露出腼腆的笑意,贝齿咬着下唇,琉璃的眸色就像晶莹的露珠,他冷笑了一声:“你有办法了?”
周云棠摇首:“不知道,妾不知详情,兄长与我话家常的时候提过行宫温泉,又说起您曾路过昭应县,那名县令受到百姓爱戴的事情,若还是那名县令,多半就是泄洪。”
“那名县令是今日的京兆尹,周云棠走后,昭应县令政绩好,孤将他调入京来。”
周云棠秀眉颦蹙:“如今的昭应县令是何人?”
秦昭被她湿漉漉的眼睛盯得心里不舒服,掀开车帘看向外间,“是一当年进士,三年政绩很好,脑子顽固了些。”
车外的光漏了进来,恰好照在周云棠的面上,给她的白皙镀上一层金光,昳丽而明媚。
“是否有内情呢?”
“我令人去查了泄洪之地,是以□□炸毁的,县令说是河水暴涨,为免堤坝决堤,选一地泄洪,减轻河水压力。”
周云棠的目光落在那道拧起的剑眉上,事情如果是这么简单,沟渠里的水泄到良田里,意味着当地百姓这一季的收成就没有了,昭应县令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殿下是否觉得其中有古怪?”
秦昭没有隐瞒,冷凝的眸子里漾着深邃的暗波,“是当地良田被淹没的百姓来到京兆尹处将他告了,案子由孤处理,棘手在与那名县令的政绩尚可,若是因此而断送前程,未免可惜。另外朝堂上不少人盯着孤,不论怎么解决都会有人反对,是罢免还是继续任用,孤有些拿不准。”
周云棠恍惚明白过来,问题不在于县令本身,而是与秦昭过不去的朝臣。
既然要做,就要做的完美,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周云棠选择不再问了,这么多年来的相处她明白过来,秦昭这个太子的位置来得简单,嫡长子,可是坐得太艰难了。
诸位皇子都不是酒囊饭袋,更不是省油的灯,她亲眼看着秦昭一路走来的。
机会摆在自己的面前,她不能错过,秦昭是周家的依靠,她努力思考其中的关隘。
车里陡然变得安静下来,秦昭这才收回视线,太子妃白玉般的指腹摩挲着袖口的牡丹花,那双手倒是生得与众不同,纤长柔软,一下一下地摸着牡丹花蕊。
看过那双手后,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巴掌大的小脸上,嫣红的唇角就像是山中的丹果,引人采撷。
若不是看惯了周云棠后,周云渺的美色远胜长安城内的闺阁小姐。
转过视线之际,耳畔传来娇柔的声音:“殿下,大可从百姓身上着手。”
“哦?”秦昭阴暗的眸色跟着一亮,昨日李侍郎也提过从百姓身上着手,具体策略没有提出来。
眼看着秦昭陡然变了神色,周云棠心口颤得厉害,主动靠近着秦昭,闻及他身上凌冽的香气后大胆开口:“妾的想法就是症结在于百姓,查清源头,赔偿百姓,到时不需朝廷出面。您大可顺水推舟,令县令继续留在昭应县。”
“嗯,百姓主动替他说话,朝廷也管不得。”秦昭的语气微微沉了下来,让人听了似是不悦,但看向太子非的眼光里多了些赞同,“如何让百姓替他说话?”
周云棠淡笑:“妾在书中听过一物,叫万言书。”
“哪本书看到的?”秦昭眼眸微凝,就这么盯着对面的太子妃。
秦昭看似温润,可骨子的高贵与傲气让他的温润添了一层寒,高处不胜寒。周云棠熟悉他的一举一动,这个时候的秦昭明显就怀疑了,当年陪着秦昭读书的时候,授课先生说过万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