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治的。”
“草民研制了些丹药,陛下心魔过重。”云枯子觑男人一眼,害怕自己被人灭口,忙添一句:“不是什么大病,宫内太医也可以治。”
男人神色不缓,反多了些阴鸷,吓得他心口砰砰跳,冷汗丛生,“殿下,陛下身子是久病,日夜不宁,并非是恶疾。”
一个人长久睡不到觉,再多的补药也无力回天。
“原来是这样,陛下因为什么日夜不宁。”男人发话。
云枯子胆小,被男人这么一恐吓,什么话都说了出来:“偶尔听出这么几句,什么侯什么周,具体也不敢多问。”
男人摆摆手,“今夜就当作什么都发生,你泄露了陛下的秘密,我不会杀你,但是陛下会。”
云枯子浑身发颤,一个劲地叩首行礼:“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秦昭不耐烦地让李晖带着他离开,胆小如鼠,不知背后是谁举荐他来的。
李晖照着原路就人送回去,另外派人一路跟随。出了宫门后,马车就向城北走去。
马车在平口巷停了下来,云枯子提着包袱下车,同熟悉的人打过招呼就一头钻进了将温的酒肆,要酒要菜。
酒足饭饱后就去客栈休息,翌日清晨离开长安城。
侍卫一路跟随至平云山下,再度跟到了山腰上,进入道观。
道观立在山腰,以石为门,坚固挺拔,左右都是山壁,门一旦关上,就隔绝了里外,成就一方天地。
云枯子带了不少烤肉回来,分给了观里的小道士们,提着一盒酒肉去找师父。
道观建有百余年,往日无人问津,更没有香火。云枯子行骗惯了,没成想能骗到皇帝,乐哉乐哉地告诉自己的师父云天道长。
云天不惑之龄,接过食盒后就吃了起来,一面道:“不要出去了,静心待上半月。”
云枯子觉得奇怪,“为何不趁热打铁。”
“懂得惜命。”
云枯子咬了一口猪肘子,脑海里想起昨夜凶神恶煞的男人后,猪肘子突然就没了味道,应该要惜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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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殿庄严冷清,比起含秋殿更为奢靡,前面是正殿书房,隔着石桥就是寝殿。
石桥是在池塘上,走过的时候还能看到碧清水下的锦鲤。
景色宜人,气氛也让人愉快安心,周云棠一夜醒来后感觉浑身舒畅,宜云伺候她梳洗,早膳尤为精致。
吃了碗莲子粥后,秦昭就来了。
身上还穿着朝服,步履缓慢,边走边看,就像走在街市上一般。
周云棠很自觉地起身,让人去置办碗筷,秦昭饥肠辘辘,顺手就接过她的筷子,她忙道:“殿下,那是我用过的。”
“不自称妾了?”秦昭冷哼,随手就筷子就放下,整个人就像是从寒冰里捞出来的,吓得寝殿内的宫人都不敢喘气。
周云棠丝毫不畏惧,窗户纸都已经捅破了,她也就不需害怕了,就当自己给他做伴读了。
宫人在场碍事,她挥手示意她们离开,自己接过宜云递来的干净碗筷,一面盛莲子粥一面道:“殿下怒气冲冲过来,是有不高兴的事了?”
“看见你就不高兴了。”秦昭心里藏着事,语气也不大好。
“原是这样,那您为何过来?”周云棠笑意盈盈,眸色皎洁,若明月银辉。不仅故意气这个骄傲的男人,还故意靠近他,凑至他的面前,呵气如兰:“殿下,说句心里话你不会掉块肉的。”
“周云棠,你会后悔的。”秦昭捏住那张送上门来的小脸,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心口忽而漾过一阵暖意,舒服、没有压力。他感觉到一股自在,使劲掐了掐小脸上的嫩肉:“你这个犯错的人,还笑得出来?”
“信不信我咬你。”周云棠凶神恶煞地怼一句。
秦昭莫名愣了下来,多年前周云棠也气呼呼地这么对他说了这么一句:“再生气、再生气、我就、我就咬你。”
年少不知愁,他恍然笑了。
周云棠将粥碗放置在他的面前,敛了笑意,正色道:“有何事吗?”
“边境军情传来,西夏国主直接开战,打了我们措手不及。”
周云棠坦然地坐在他身侧,想起将温说的趣话,猜测道:“罗雄是不是会败?”
“十之八九,陛下昨夜昏迷不醒,想来是就是听到了消息。”
“将温怎地提前知晓?”周云棠奇怪。
秦昭喝了两口粥,抬眼就见到傻伴读一双睁大的眼睛,漆黑分明,夏日荷叶上晶莹的露珠,伸手一摸,就滚落在地。
他又不高兴,“将温有自己的渠道罢了。”
“哦,殿下又不高兴了,那我说几句殿下高兴的事情。”周云棠夹起一只虾饺放在他的碟中,故作神秘道:“皇后昨日说要废太子妃,我想着,不如给您换一位。吴晚虞可好,吴家姑娘端庄秀雅,还会讨好皇后,温柔可人,男人都会喜欢。”
秦昭这才想起皇后昨日哭着离开明德殿的事,对于周云棠的手段也略微了解,危言耸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皇后耳根子软,说甚都听,他夹起虾饺咬了一口,鲜香的口味,随口道:“太子妃换人,孤就告诉陛下周云棠怒扮男装。孤用惯你了,不想换。”
用惯?周云棠眯眼,“您这是将我比作东西?”
秦昭拍拍她的后颈,温柔对视:“云棠,你难道是东西吗?”
“我、我自然不是……”周云棠及时闭上嘴巴,身侧男人笑意难掩,就像小偷得了宝贝一般。
弱冠的年岁,小儿的头脑。
她不在意道:“我不是东西,殿下高兴就成。”
秦昭目光颤了颤,心口沉闷地厉害,大方地揽着傻伴读的腰肢,寻到她绵软的耳朵舔舐。
周云棠登时就怂了,窝在拿人的胸口处,嘴巴闭得紧紧,实在惹不住的时候不怕死的时候说一句:“殿下,你就是喜欢我。”
秦昭一怔,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了,咬着那块嫩肉也不松口。
气温陡然间升了上来。
周云棠嘴快与秦昭说惯了嘴,以前假扮云渺的时候还会隐忍,昨夜捅破窗户纸后就不想拘束自己。
现在,后悔莫及。
以前的秦昭,可不会说动嘴就动嘴的。
她想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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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膳用得温馨,食案上的点心留了一半,周云棠拿起一块狠狠地咬了一口,就当作是咬太子。
秦昭瞧着她那股凶狠劲后不觉一颤,好心提醒道:“女子就该温顺些,你这般不会有人喜欢。”
“妾就是这般,您不喜欢去找钟良娣,还有吴家姑娘。”周云棠不平,摸着自己被秦昭虐待的耳朵,皱眉发出自己的不满。
“钟良娣前几日送了件外袍来了。”秦昭抚了抚身上崭新的衣袍,眉梢眼角都是欢喜,说话的语气也温柔了很多。余光装作不经意间扫向身侧逞凶作恶的小女人,果然,脸色变了。
他正得意,小女人就从他腰间拽下香囊,睨他一眼:“香囊坏了,妾给您补上几针。”
“分明是好的。”
周云棠变作冷硬,“妾说坏了。”
方才还是绵软、任人揉捏的模样,陡然间变成淡漠肃然的太子妃。
秦昭心中空落落的,凝望她一番,李晖在外喊话:“殿下,皇后娘娘请您挪步去中宫。”
“殿下去吧。”周云棠大方道,眯眼浅笑,眉眼弯作柳梢头上的月牙。
秦昭感觉一股不对劲来,伸手就想夺回自己的香囊,周云棠侧身避过,笑吟吟道:“坏了。”
“孤晚上来取。”秦昭给自己下了台阶,低眸望着自己的袍服,用手掸了掸,淡然地大步离开。
太子一走后,殿内就安静下来。
太子妃摇晃着手中的香囊,唤来宜云,直接丢给她:“丢进池塘喂锦鲤。”
宜云震惊,“这是殿下日日不离身的。”
周云棠嗤之以鼻,“不好看,与殿下身上衣服不搭,不如丢了好。”
宜云是太子的人,哪里敢当真扔了,默然退出殿去,悄悄使人给太子送了过去。
那厢太子步入中宫,两侧的宫人内侍都不敢吭声,里间隐隐约约传来少女的声音。
李晖耳朵尖,立刻就听了出来,给太子解释道:“好像是吴家姑娘。”
第56章 五十六 小小秦昭。
吴晚虞是中宫的常客, 皇后喜欢她娴静淑雅的性子,又得意于她会哄人的小嘴,久而久之, 就爱将人唤进宫作伴。
并非是什么秘密,秦昭大多数的时候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今日这个唤他过来是有很明显的意图, 不待二话转身就离开。
李家知晓宣平侯被害而秘不发声,就注定不会接纳周家女儿做太子妃。
太子来去匆匆,李晖特地入殿告罪。
皇后拉着吴晚虞的手就大高兴了, “太子忙些什么,听说昨日还出宫去了?”
李晖小心应付:“陛下身子不好,殿下忙的就多了些。”
太子能干, 皇后这才消了些怒火,拍了拍了吴晚虞的手背:“改日你再进宫。”
意思太过明显了, 李晖听得更是眼皮子一跳,皇后真是拎不清。
“臣女这就告退了。”吴晚虞笑容俏丽,起身行礼, 发髻上的海棠步摇微微动摇, 簪头上的红宝石更是熠熠生辉,透着大家闺秀的贞静娴雅。
样貌好、性子好、家世更好,还懂得察言观色,皇后越看越满意, 想起昨桀骜不驯的太子妃就气得胸口疼,等吴家姑娘走后就亲自再去明德殿。
出中宫的吴晚虞瞧着皇后车辇往东宫驶去,抬手扶了扶发髻上的步摇,眸子里的笑意慢慢淡去,瞬息被寒冰取代。
贴身婢女吓得低眸不敢说话,吴晚虞扶好步摇, 慢慢走向宫门。
在重明门口,晋国公坐在马车上等候。
父女二人见面后,晋国公先问皇后的态度,吴晚虞浅笑:“皇后还是老样子,倒是太子竟然过门不入。”
“太子宠爱周云棠不是秘密,对着太子妃也会多看几眼。”晋国公很平静,太子当年因皇后替换周云棠一事暴打四皇子一事还历历在目。
马车哒哒起步,吴晚虞却换了话:“钱家是何动静?”
晋国公笑意微敛,道:“钱泽在外居住的院子里找到了绣帕和女子的书信,钱家有理,人不回来才有理由去上门要人。”
语气中透着自信,说完以后就觉得畅快,“宣平侯当年猖狂,压我吴家一头,如今我能让他死不瞑目。”
吴晚虞体会不到那股恨意,想得更为深远,“父亲莫要掉以轻心,贵妃也知晓此事,一直隐忍不发,总觉得有些古怪。”
太子妃与周世子相貌尤为相似,几乎可以说一模一样,太子不是好色之人,对太子妃的爱护来得很奇怪。
“太子鲜少在含秋殿过夜,如今突然将人挪来明德殿,像是在提防什么事情。”她不敢贸然出手,太子妃的位置固然诱人,可要是错了,就别想拉下周云渺不说还会失去先机。
马车离开宫门,缓缓步入街市,吵闹声更是大了不少,熙熙攘攘的行人在店铺前徘徊。
叫喊声传进车内,晋国公的眉头狠狠皱起来,“贵妃多有顾忌,明摆着就是一件铁案,无需惧怕。”
晋国公成竹在胸,自家女儿也说不得二话,只添一句:“还是小心为上,再过几日就是周元两家的亲事,您选何日动手?”
“昭平侯膝下一女,抢来抢去被病秧子占了去,也不知能活到几日,指不定冲喜就冲过去了。且等侯几日,我与钱家商量商量。”晋国公整个人都很轻松,就像是铁板钉钉,一点都不会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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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去明德殿后,半道遇到从皇帝处出来的贵妃,两人相遇后,皇后就改了主意,去崇政殿见皇帝。
周云棠得了轻松后,躺在榻上午睡,黄昏之际,赵家悄悄传了话进来。
云氏拿着信屏退伺候的宫人,周云棠接过书信,大致看了一眼,道:“原来赵将军把将士孤儿安置在平云山的道观里,这些年来送衣送食,如今赵将军惨死,赵家无力供养就想周家出银子。”
“那也成,我去安排,让人去隔三差五买些还衣裳食材送过去。”云氏接过话来。
周云棠趁着无人发现就将信烧了,灰烬撒在盆景中,一切妥当后才吩咐道:“夫人去安排,我很放心,此事就不必告诉母亲。另外你让人去打探下孩子多大,若是年岁大了就安排出山做些伙计,小的就送去学堂,不必躲在道观里。”
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道观虽好,可与世隔绝,终究不如常人自在。
云氏都听进去了,亲自去拿了银子,吩咐人去办事。
晚间的时候,太子照顾陛下歇在了崇政殿。
接连两三日,秦昭都没有回东宫,周云棠到底放心不下,亲自去了一趟崇政殿。
太子与肃王都在,就连贵妃皇后都跟着守着,皇帝身子每况日下,药石无灵。
宣平侯府的亲事在即,周云棠去皇帝榻前见过一面后就回到东宫,道观处有了消息。
办事的是一小内侍,唤明来,识得几字,模样清秀,跪在殿内禀话:“道观里有观主云天,还有二十几个孩子,大的有十五,小的不过五六岁。奴说明来意后,观主不肯将孩子给我,非要世子亲去才成。观主说这么多年都是赵家养孩子,突然将孩子接出去,他不放心。”
“原是这样,那你去安排一趟,明日我去看看。”周云棠斟酌道,都是些孤儿,观主的话也有道理。
明来叩首,道:“奴这就去吩咐。”
云氏不放心,“让二姑娘去趟就成,你是太子妃,太子知道会多想。”
“无妨,这些事我还能处置的。”周云棠依靠着贵妃榻,身上盖着薄毯,纤细的手腕上带着珊瑚手钏,白肤红雪般的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