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尽力气往前一冲。
碰的一声。
何子秋双眼朦胧,等他再反应过来,对方已靠在井边,没了气息。
“你应得的,你活该!”他剧烈地喘着气,颤抖地攥紧手里的银锁。
不知为何,心里头舒坦了,仿佛有一丝黑色的气流漫漶七经八脉。
这个气流,叫解放。
他低声笑了起来,这多日,从没有一天比今天还畅快。
掸了掸沾满泥土的肩膀,何子秋勉强蹭了蹭脸边的血水。
拖住小楼慢慢往井边挪,他的肌肉一阵一阵地刺痛。
打开木板井盖,他拽起小楼,使劲将他推了下去。
噗通
接着阴森的月光,何子秋发现这是一口枯井,里面可不止小楼这一具尸体,还有另一具穿着苏家仆人服的白骨。
冤家路窄。
他沉默片刻,拉好井盖,将其封存。
带着一身伤,何子秋回到了苏家。
彼时众人都睡了,他艰难地在院子的角落里坐下,脱下上身的外套,用麻布擦洗身上的污渍与血块。
如瓷的皮肤红了一片又一片。
簌簌簌
他猛地转过头,灌木丛中,似乎躲着一个人。
是个女人。
他轻笑一声,放软了声调:“你在偷看我么?”
那女人见他没生气,顶着一张猥琐的脸走了出来,竟是苏府管家的女儿,何子秋曾经吃饭时见过一次,她在厨房里做活。
何子秋拉起衣衫,想起她可能在此偷窥已久,便眼露杀意:“你在这儿多久了?”
他现在不介意,再杀一个人。
“不久不久,”女人笑着迎上来,月光打在她半面脸上,露出几份阴邪,“方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何子秋又问:“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你和小楼出去了,但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女人嘻嘻一笑,手轻轻放在他的肩上,“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不仅如此,我还会在我娘面前说好话,让你,离开这个小后院。”
离开后院……
若进入前院,便有更多的自由,更多的机会。
何子秋伤痕累累的手抚上她的袖边,展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好啊,阿肆多谢这位小姐了。”
“哎,不敢自称小姐。”她手往何子秋肩下一探,被他躲过,依旧不恼,“唤我阿敏吧。”
打发走了阿敏,月已高升,悬挂在夜幕正中。
何子秋擦干净身子回房,爬上硬邦邦的床。
他侧躺着,双眸睁着,怎么也睡不着。
初夏的夜微凉,他辗转反侧,裹起薄薄的毯子,缩成一团。
别放弃别放弃别放弃……
就算不择手段,也要报仇。
他吸吸鼻子,用毯子抹了一把脸。
他现在……是个坏男人了……
可凤姐姐最不喜欢坏男人了……
没关系,他可以演。
等他见到凤姐姐,他一定还可以做回以前的自己。
他还有希望……
在心里不停地自我催眠,何子秋哽咽了几声,脸贴着墙,默默落泪。
可是,阿凤只是个山野小猎人。
她即便武功盖世,权势之下,又能如何?
他不知道要怎么办,他不敢再想……
一夜,未能好眠。
三日后,小楼失踪的消息方传开来。
冬雪得到主子的指示后,来饭堂训话,让众人都老实点,别瞎嚼舌根,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何子秋丢下才吃了一半的饭,从后门而出,轻手轻脚追了上去。
“冬雪哥哥,冬雪哥哥。”
冬雪狐疑地回过头:“不好好吃饭,跑出来干什么?还是这么没规矩,想挨罚了?”
何子秋停下来,面露无辜,小心翼翼又真诚地从怀里拿出那枚银元:“冬雪哥哥,你待我挺好的……那天公子赐了这银元,我拿在手里,自觉不配。冬雪哥哥教会了我礼节,这个银元,应当孝敬冬雪哥哥。”
冬雪一愣:这家伙是白痴吧?
但到手的银元岂能不要?他清清嗓子,环视四周,确认无人,方偷偷接过:“呵,你倒是机灵了些。”
“冬雪哥哥,我……”何子秋羞涩地低下头,捋了捋耳边的青丝,拭过添了新伤的脸,又故意展出伤痕累累的手,“我,我想干些端茶送水的差事……”
冬雪抿唇,鼻子里长叹一口气:“行吧行吧,瞧你也怪可怜的,谅你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下个月,小姐成人礼,苏府宴请四方,人手铁定不够,你就去前院帮忙吧。”
“谢谢冬雪哥哥!”
“当天贵宾众多,你可别出了岔子,否则,我要你好看。”冬雪昂起下巴,嫌弃地扫了他一眼,“把自己收拾收拾,又臭又丑,别丢苏家的脸面。”
“谢冬雪哥哥!”何子秋感激得跪下来,朝冬雪离去的方向磕了好几个响头。
待冬雪走远了,他缓缓起身,迎上那个一直在角落里尾随他的女人:“阿敏姐姐,你可真喜欢跟踪啊。”
“双重保险,你可真是够心机的……厨房那边,我都打点好了,你过几日便可离开后院。”
阿敏凑上来,捏住他的下巴,“到时候,你可记得答应过我的,要跟我,云雨一番。”
第14章 他邀您去苏府赴宴
且说当日,周嬷嬷带着圣旨来到贤王府,把老太君等人吓了一跳。
等周嬷嬷念完圣旨,老太君脸色急遽变化,最终气得晕厥过去,卧床多日。
这不,今儿一早,有下人说老太君好不容易醒了,夏枫忙不迭殷切切地去拜见:“祖父,不是我说你,你这身体倒下地也太突然了,要不,我们赶紧趁机挑个木材?”
说罢,她挥挥手,身后的仆人们一人端了一块木头进屋,齐刷刷站了一排。
老太君有些气虚:“木材?”
夏枫点点头:“是啊,我好安排人给您先做棺材啊,豪华雕花定做款,给您镶金嵌玉,绝对时尚又前卫,对街老爷爷都羡慕哭了。您下了阴曹地府,能在奈何桥上吹一路。”
老太君气得眼冒金星,白眼一翻,又晕过去了,至今未醒。
夏枫心头舒坦极了。
老太君病了,张氏一伙只能先做缩头乌龟,最多背地里说几句坏话。
夏枫也不急着处理,毕竟比起这些小喽啰,贤王印重要多了。
经下人证实,夏枫身上的确有张氏所言的胎记,自此,夏枫的身份便板上钉钉,再不可撼动。
张氏一行人想:那又怎样,她夏枫还能不等上头下旨,就自称贤王?
又过了几天,周嬷嬷来了,说带了陛下的回礼。
陛下圣言:夏枫上次送的礼,精巧有趣,甚得朕心,特赏贤王一旨。
周嬷嬷还暗中打听,是什么礼物能讨得圣上欢心啊,您给透露透露呗?
夏枫寻思我送了糖人,还送了我自己,你成么?
“周嬷嬷又管得宽了。陛下给了我什么回礼?”
周嬷嬷瘪瘪嘴,很不情愿地抠出圣旨:“陛下力排众议,在您身上下了注。”
原是夏椿暗中用尽身边的权力,给夏枫搏了个贤王。皇太君觉得无实权的王爷,夏枝和夏枫谁哪个草包坐都一样,也就应了。
夏椿在赌,毕竟她如今无人可选,对送上门来的人才倍加珍惜。但夏枫又是个定/时/炸/弹,夏椿走了这步棋,也觉得心里没底。
“回禀陛下,本王定竭尽全力,助陛下坐稳江山。”
那可不,夏椿不做皇帝,世界线就乱了,那冥冥之中的“神力”还不得把夏枫掐死。夏枫一想到当初想杀夏椿的时候头疼欲裂,就心有余悸。
怕了怕了。
自此,夏枫得了圣旨,这贤王印就算入了口袋。
张氏一行人气不过,他们又想:那又怎样,她夏枫难不成还能跨过授印仪式?没经过授印仪式授印,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且老太君不醒来,仪式就没法进行,他们就还有胜算!
夏枫:还真能。
管它什么仪式流程:“浪费时间,都是形/式/主/义,给我统统废除!谁不服站出来!”
还真有胆子大的,一个姓李的女人,跟在老太君身边拍马屁多年,是老太君娘家的人,也算是夏枫半个亲戚。
那女人站出来,替夏枝说了几句话:“老太君尚在昏迷,枫儿,你未经长辈授印,怎能服众?”
“哦,你不服?”夏枫转身,一脚踹开身边的椅子。
那椅子“咻”一下飞过李大人的头顶,把她的顶发擦去一片,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散地四分五裂,吓得众人一个哆嗦。
李大人摸摸传来凉意的头顶,咕嘟咽了口口水:“我……你怎么能用这种暴力手段对待我?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
后来,据贤王府对街卖胭脂的老板娘说:
“那天天很蓝哦,我就坐在我家店铺门口那旮旯子里数钱,突然头上一黑,一个胖女人从天而降。
我说哎哟这不是贤王府的李大人嘛,您是怎么飞出来嗲?哎哟您这头发怎么跟尼姑似的,您看破红尘出家了?她就嚎了一嗓子,甩了我一巴掌就跑了,边哭还边抢了我一贯钱,眼泪鼻涕全撒到我的胭脂上,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嗫!
哎不过后来贤王女派人出来赔了我一个金元宝嗫!
贤王女真大方,真是个好人!”
如今,贤王府上下,没人敢在夏枫面前喘大气。
张氏非常着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他思前想后,召来夏于柳:“儿啊,为了你姐姐的前程,你要不要……搏一搏?”
夏于柳一寻思,荣华富贵谁不爱呢,忙点头:“爹爹,您说!”
“你从小长相优越,爹爹一直把你往名公子的方向培养……初次见面那天,夏枫也没对你如何,”张氏牵起夏于柳的手,哽咽起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孩子,你要争口气啊。”
夏于柳心头咯噔一下:“爹爹,您该不会,是让我去……”
“等夏枫有了实权,那天京里的公子们还不趋之若鹜?到时候哪有你什么事啊。”
夏于柳觉得是这么个理,忙点头:“爹,我豁出去了!”
世上没有一个女人,能逃过美色,这几乎是男人们公认的世间真理。
与此同时,陆乘元寻思自家女儿年纪不小了,如今又退了婚,身边又没有男人伺候。
念及此,他把目光放在了墨松身上:“墨松,你来,我与你说几句体己话。”
墨松乖乖上前,蹲在陆乘元身边:“主子?”
“墨松,”陆乘元握住他的手,笑得慈祥,“你年纪也不小了……这几日,我都看在眼里,你对枫儿……”
“奴才不敢想!”墨松吓得跳起来,忙磕头跪下。
陆乘元轻声安慰:“你若有意,我便助你,若得了枫儿青眼,你就是贤王女的侍郎了。”
墨松一听,脸红透了半边天。
这等好事,他也不是没有肖想过:“我……王女为天人,任谁都会倾心的……可……”
他趑趄半天,方吞吞吐吐道:“主君,我觉得,王女心里有人。”
“那又何妨?”陆乘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哪有女人只娶一个的?不过,你说枫儿心里有人是怎么回事?”
“是王女回家时戴在身上的匕首……还有那个食盒……”
陆乘元听了墨松的猜测,意会得点头:“那算什么,枫儿大了,不会嫌侍郎多的。”
太阳高高照。
被各方算计、“安排”的夏枫,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她在为日后做打算。
如今,苏懿这个男二算是解决了,那个男三阿肆呢?
夏枫也不急,她不稀罕专门去奴隶场找那个阿肆,毕竟叫阿肆的奴隶多了去了,这只是个编号而已。
她等一群纨绔子弟聚在奴隶场看“杀人表演”的那一天,直接过去溜达一圈,顺手把阿肆给杀了,以绝后患。
几个弹指的事儿,完美。
墨松端来一盘切好的时令水果,红着脸用小竹签为夏枫串好:“主子,吃点水果吧。”
夏枫斜目睨了他一眼。
墨松今天收拾的很干净,身上飘过一阵淡淡的花香,就连衣服都熨地十分服帖,没有一丝褶皱。
这世界的男人,怎么一旦闲下来,就开始搞这个搞那个的。
孟浪,太孟浪了。
他递过来一块切好的水桃,桃子的汁液坠在果肉的边缘,滴答一下,便洇入夏枫的袖口。
“主子赎罪,墨松这便帮您擦净。”说罢,他自顾自拿出手帕,就要帮夏枫擦袖子。
夏枫猛地收回手,撑住脸,偏不给他机会。
太小儿科了,你这都是人家何子秋玩剩下的。
“墨松,院子里墙边有一排竹子,你去擦擦,”她轻笑一声,“顺便,面壁思过一番,清醒清醒,脑子是个好东西,可别弄丢了。”
墨松是个聪明人,自听得出夏枫的画外音。他脸一沉,咬住下唇,迟疑地站起来,还一步三回头,盯着夏枫不放。
夏枫拿起一旁洗净的桃子直接啃:“眼睛不想要了?”
“主子……”他忙垂下头,闷声道,“还有一事,苏公子又亲自来找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