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陆陆微笑着起身,淡定抄起放在角落里的家法杖子。既然给了她选择的权利,那正如她说的,她一定要死磕到底:“我不嫁!”
于是,周大人父子,与同行的十几个小厮,统统在一阵阵哀嚎中被“静娴”郡主举着棍子打出了佟府,无一幸免。
大街上的人只看到众人狼狈地跑出来,而堂堂静娴郡主则站在家门口,叉腰大吼:“别跟我扯淡,你回去跟他说,嫁你大爷!”
周大人哆哆嗦嗦捡起掉在地上的乌纱帽,差点哭出声来,大肚腩直颠:“下官,太难了!”
今日陛下微服出门,太监小福生本哼着小曲儿,自在于正殿里擦擦灰,抹抹花瓶。
他猛地转过身,对上鼻青脸肿的当今圣上,吓得一膝盖跪落在地:“陛下,您怎么了?”
白盏辛狠狠瞪他一眼:“不小心摔了!传朕旨意,召燕王即刻觐见!”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给小可爱们道个歉,刚才更新隔壁缘更文的时候发错了,所以临时更了一章,一开始是乱的,抱歉抱歉抱歉!是我沙雕了没带脑子!
爱你们!
感谢在2019-11-2920:02:47~2019-11-3021:1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空白、国家一级保护废物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二顾佟府
这几日,京城沸腾了,大街小巷均流传着一本《静娴郡主发家史》。
此书将佟陆陆往日的种种劣迹统统记录在册,并着重分析佟六小姐将来母仪天下的可能性。
几乎为零。
但现实就摆在人们眼前,简直让人怀疑人生。
朝堂众臣不敢就此“帝王家事”谏言,只人手一本佟伊编纂的《静娴郡主行为解析手册》。
毕竟上头这位不能得罪的祖宗行为就够难猜测的了,如今又多了个祖宗的祖宗。
这两本书究竟会不会触龙逆鳞,人们不得而知,所以只好私下兜售翻阅。
起因便是前些时日,皇上派堂堂礼部尚书周大人下聘,却被那荒唐的六小姐一口回绝,震惊了全天下。
这不,陛下坚持不懈,又派了堂堂燕王莅临佟府。
燕肇祯是怎么也没想到,白盏辛将他急召进宫,竟然仅是为了向佟府提亲。
白盏辛莫不是看上了佟杉姗?
全佟府上下,他下意识认为够格的只有佟杉姗,还略微怔了怔。
当听到“静娴郡主”四个字的时候,他肩上的乘云都不自在地抖了三抖。
面对他的疑惑,座上人顶着青肿的眼,淡淡道:“佟六小姐之‘娴名’,天下皆知,朕甚是欣赏。”
娴名?
“陛下……没认错人?”
于是,燕肇祯挑了个良辰吉日,率领众小厮,浩浩荡荡踏足佟府,做足了排场。
燕肇祯到的时候,正是午时。
按照东秦人的平常习惯,一日只食早饭与晚饭,但佟六小姐彼时,偏偏正坐在客厅的大桌子上吃一盘鲜虾蹄子烩,一手黏腻。
她抬头看到燕肇祯,忙咕噜吞下饭菜。
对于燕肇祯,佟陆陆总是浑身上下、由内到外地排斥。
“静娴郡主胃口甚好。”他勉强挂笑,身后的佟萧只得长叹口气,无奈至极。
众人行礼,燕肇祯上座,瞥了眼圆桌边的佟陆陆,难以启齿:“我此行目的……是替圣上纳采。”
不等他施行一贯的钓言之术,佟陆陆偏偏软硬均不吃,她举起猪蹄,满脸坚决:“燕王殿下,您也别说了,我佟陆陆宁愿嫁给一盘厚皮猪肉,也不要嫁入皇家。”
燕肇祯语塞,他余光瞄了眼身旁低着头的某小厮,继而又展笑道:“厚皮猪肉,岂能与当今圣上相提并论?静娴郡主有辱圣上,不怕被扣上‘大不敬’的罪名?”
这家伙,威胁我?有两把刷子……
虚起眼睛,放下猪蹄,嘴上还沾有油渍的佟陆陆忽正经坐直,目光如刺,话里有话:“‘大不敬’倒是不敢当,倒是陆陆要劝燕王殿下一句,殿下恪尽职守就好,再悠闲也别把手伸地过长,免得日后,把自己的路走逼仄了。”
伪装成小厮的白盏辛闻言,精明地扫过燕肇祯的脸,又悬停在佟陆陆难得正经的脸上,略有讶异。
燕肇祯捏着扳指的指节微紧,他嗤笑一声,露出一口白牙,看似温润:“本王,多谢郡主提点。”
这一波提亲,再次在燕王与佟陆陆的“口蜜腹剑”中,无果而终。
佟萧为缓解气氛,盛邀燕肇祯于偌大的佟府溜达了一圈。
醉翁之意不在酒,答应要溜达,还不是想趁机看看三姐姐。
佟陆陆本来已对邹曲临和三姐姐这对官配动摇了,后来想想,三姐姐决不能和这种笑里藏刀的人在一起,便铁了心要继续凑合男女主。
“春枝,把剩下的打包回夏至院。”她盯着潇洒同佟萧出门的燕肇祯,其背影伟岸,气质独特,的确非同常人。
她不安地咬住大拇指指甲盖,咯咯作响。
一袭沉木香飘入鼻尖,佟陆陆微怔,抬起头,便见燕王身边的某小厮,竟亲自为她打包那盘鲜虾蹄子烩,悚然一惊。
他转过头,眸中微升怒意:“连燕王的面子你都敢驳?”
顿了顿,他更怒了,倾身咬牙切齿地质问:“宁愿嫁给一盘厚皮猪肉?”
万万没想到他会亲自到场的佟陆陆,嘴角挂着僵硬的笑,拿起筷子,夹住一块他漏掉的鲜虾,塞入他手中的食盒:“厚皮猪肉,好歹也是人间珍馐啊。”
“……”
佟府的院落均以二十四节气命名,如佟陆陆的夏至院、佟杉姗的春分院、佟钟儿的霜降院。
而佟府的小花园,名曰惊蛰院。
惊蛰院内本种有各色鲜花,却因家中为了劈开一养奶牛的小圈,便将惊蛰院一分为二,西边为迷你版的草原光景,右侧则百花齐放。
其时,燕肇祯与佟萧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环视整个惊蛰院,方停留在那潭边一角。
惊蛰院有一水榭亭台,内坐一粉衣女子,发髻轻挽,气质清丽。
她手握一卷书,对面正坐一白衣翩翩的儿郎。
邹曲临。
燕肇祯笑提一嘴:“佟太傅与邹旻果真交好,竟收养了邹曲临?”
佟萧淡定回道:“此言差矣,非收养也,仅提供一住所尔。且佟萧以文会友,与邹旻亦是单纯谈论文章才学罢了。”
亭中之人,分明笑得羞涩,双颊粉粉,面若桃花。
邹曲临一心闷头读书,似是备考春闱,要重夺功名。
经历了压倒性的失败、亡国的打击,竟然还能站起来,身侧还有佳人作陪,令人好生生羡。
玉扳指转得快,燕肇祯垂眸盯住被他无意踩蔫了的小小粉色田旋花,点头喃喃:“佟太傅才学深厚,令爱又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有如此良师,本王殿试上,定能与邹曲临一晤了。”
他转身之际,瞥见院门后未藏匿住的衣裙,勾唇笑问:“不知二小姐身在何处?”
佟萧回:“钟儿她……”
话音刚落,因精心打扮而姗姗来迟的佟钟儿,便扭捏着走来,恭敬行礼,美眸微抬:“参见殿下。钟儿来迟了,还望殿下赎罪。”
燕肇祯云淡风轻地点头,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二小姐今日,明丽如清水之兰。”
燕王打道回府后,白盏辛自然也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回瞪佟陆陆一眼。
夜,韩澈疑惑问她:“姐姐若不想嫁,为何不离开?如今那白盏辛既屡次来提亲,想必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就算逃了,他应也不会降大罪到佟家。”
入宫是佟陆陆的命数,她从前想过逃离,但如今,他给她选择的权利,那她何必多此一举。
至于想不想嫁,说实话,她这个榆木脑袋,属实想不清。
“阿澈,我要考虑考虑。”
考虑?
韩澈睁大眼睛,撑住身旁的桌子凑上来:“姐姐莫不是真想入宫?白盏辛是什么样的人,全天下都知道,姐姐你可别糊涂。”
他是什么样的人?
佟陆陆脑子里有点乱,她确是不太懂白盏辛究竟意欲何为、作何想法。她更怕走上原书佟陆陆的后路,被当做权利的棋子,被变相囚禁一生。
这么多年,他佟陆陆唯一专心做过的事,就是逃离这个命运。
“阿澈,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她难得认真,此时此刻,佟陆陆全身散发出不容置疑的气息,唬得韩澈一怔。
他好像,从来都没见过眼前这个嘻嘻哈哈的女子如此严肃。
少年走出夏至院,望着灰蒙蒙乌云下,偶尔露出半边脸的月亮,眉头紧锁。
他一跃上树,欲要离开,被路过的春枝瞧见:“韩澈,你去哪儿?”
“去庙里看看,明天回来。”他未回头,只启唇回她一句,便匆匆走了。
“庙里?”春枝疑惑,“不是在另一边吗?”
佟陆陆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她有些焦虑,小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大力,手脚发麻,头顶微凉。
嫁还是不嫁……嫁了如何,不嫁又会怎么样……
她摸不透环纡,完全摸不透他……
还是说,她想复杂了?那家伙,可能就是单纯的想报恩?
“可恶!好烦啊!”
天高月凉,让佟陆陆辗转反侧的罪魁祸首,正于森然的皇宫正崇殿忙碌,他处理着如山政事,所批均再三思量,言约旨远。
白盏辛放下毛笔,轻转手腕。
连续挥毫数个时辰让他的手腕酸疼无比,他揉揉略疼的太阳穴,想起白日里佟陆陆说的话,不免啼笑皆非。
他竟不如一块厚皮猪肉?
区区厚皮猪肉,竟也敢跟他抢人。
那一瞬间,他甚至想下令把厚皮猪肉全禁了,让它们统统成为远古食单上的一员。
“小福生。”
“奴才在。”
“准备多余前次十倍的聘礼,挑选吉日,朕要亲自去一趟佟家。”
小福生简直以为自己要幻听了,他顿了顿,又扭了扭,抬头偷偷瞥那陛下一眼,复狠狠掐自己一下,直到疼得眼泪狂飙,方确认自己没在做梦:“是。”
约莫丑时一刻,忙碌的新帝方处理完琐碎的国事。
命仆人轮班在外,白盏辛于点满了蜡烛的正殿中,浅浅睡去。
……
“盏幸,若欲望不够强大,再努力,都是无首蝇营。”
天色晦暝的天,于青渊寺佛像前的小蒲团上趺坐,明翎大师的声音森冷无情。
他敲着木鱼,一声一声,咚咚咚,响彻清幽无人的庙宇。
小萝卜似的白盏辛抬起头,满面均是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稳重:“继承皇位,造福百姓。”
说这八个字,他声音越来越小,底气也越发不足,甚至觉得可笑。
自从他来到青渊寺,白日里便被明翎大师关在寺庙内,不停地练着枯燥的武功。
夜里更是被锁上房门困在屋内,连昭云和福生都不得见。
像个犯人。
这里只是比皇宫更偏远的牢笼。
若师父不问他,他都快忘了自己还会说话。
明翎大师摇摇头,收起停下手中的动作,起身拜佛:“没有信念,皆为空中微尘,散而空洞。盏幸,你每日所求为何?”
白盏辛起身,复拜佛,却撒了个小谎:“变得强大,强大到能保护自己,保护福生,保护昭云,保护师父。”
“那,就打败我。”
打败明翎。
白盏辛为自己竖了一个歪斜的信念,并顺着这股信念,每日被强逼着增加练习的强度,在极其严厉苛刻的教育下,压抑、郁闷、逐渐疯魔。
直到离开的那一天,明翎大师挡在他面前,丢给他一把剑:“若能战胜为师,则足以证明你的信念,为师便放你走。否则,你一辈子都别想踏出青渊寺半步。”
白盏辛捡起那把剑,眸子染上一层阴霾。
他挑战了明翎整整十回,均败下阵来。
我要回去,回到京城,谁也不能拦我。
应该一辈子留在这的,不是我,而是师父你。
伤痕累累的小人跌跌撞撞站起来,抬首紧盯着明翎大师,双眸布满血丝。
那一刻,明翎仿佛不是他的师父,而是一个仇人,和那些每每将他与世上所有的关爱隔绝开来的隐形之手一样。
为什么,每个人都如此冷漠。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阻拦他。
为什么,每个人都终抛弃他。
红了眼,小人嘶吼一声,举剑而去。
谁,也别想阻拦他!
只一瞬,白盏辛便刺穿那袈裟僧人,并用尽力气横面划开,血溅满身。
他的恩师,自此在他的眼前倒下。
没有呼救,没有闪避,他只用最后一口气,说了声:“盏幸,为师欣慰。”
长期的压抑痛苦下,那份狠戾终究越积越大,被明翎大师的“我佛慈悲”轻轻一勾,以万丈澎湃之势疯狂涌出。
师父的血,温热而殷红。
白盏辛头也不回,双目空洞,他蹲下身,默默将剑身在师父的袈裟上反复擦拭,直到干净如镜。
他终究有了一颗能胜任复辟大任的强大之心。
踏出青渊寺的那一刻,他笑了,笑得惨厉。
……
再次转醒,此时方丑时过半。
床上之人脸色惨白,仿佛人生被生生割裂开来,如今的他依旧乖戾,但即便如此,回头看那个八岁的自己,依然惊悚可怖。
这个割裂点究竟在哪?
冷汗浸湿了里衣,他无助地扫视空无一人的正殿,与记忆中那阴冷东宫竟毫无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