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心事没完,人在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坏事自然一波接着一波。
圣上下聘佟陆陆,佟陆陆答应了,此事对于别人是震惊,对韩澈是当头棒喝,但对某人,却等同五马分尸,生不如死。
佟杉姗担心邹曲临的情况,便不顾男女有别,日日去探望他。
但他大悲大恸,不愿见她。
回想起从前种种,邹曲临只恨自己下手太晚。反观如今,当初就算让他强娶,他也情愿。
没错,若是能回去,他用尽手段,也要得到她。
被心头的一抹隐晦黑暗吓到,邹曲临跌跌撞撞来到桌子边,灌下一杯又一杯茶水,仍是心神不宁。
佟陆陆究竟对他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疯狂回忆过往的种种,才发现其实处处都是机会,他从来以为时间还长。
但如今,他已然没有机会了。
为何固执于佟陆陆一个人?他真的有那么爱她么?
凡此疑问,当脑海里浮起幼时种种,耳边回响起佟陆陆每每唤他一声“曲临”,他都不免浑身颤抖,汗流浃背。
他心神不宁,魔怔了似的坐于桌前,抱着脸无声无息。
咚咚咚。
佟杉姗再次敲响了他的房门。
邹曲临冷面,不予回应,但对方却不愿放弃,纠缠不清。
站起来,他无意间瞥到书架上的一本佛经。
“邹曲临,如果你从此作罢,我们还是兄弟。”
“若要我作罢,除非遁入空门。”
那段对话在耳边嗡嗡作响,好似恶魔低语。
舍下一切么……
她会有什么反应?
打开房门,邹曲临清癯的脸隐在房内的黑暗中。
佟杉姗手里紧捏着一个小绸袋,红着脸道:“曲临,这是我特意向天胜寺的言默大师求的符,佑你来年春闱,金榜题名。”
天胜寺……
邹曲临接过绸带,里面装着一个四方木块,飘来浓浓的寺院妙香。
佟杉姗后来说了什么,他完全没在意,只晃晃悠悠,怔怔然走回屋内,流下一行清泪。
若白盏辛是他,如今会怎么做呢……可惜,他永远也不可能是白盏辛。
他竟然,非常羡慕那个当过伶人的帝王,那个从小,就滚过血与剑的人。
……
韩澈走了足足两日,未有音讯,令佟陆陆忧心忡忡。
这日正午,吃完中饭的佟陆陆正欲去那废庙内看看,便又被春枝急匆匆中途拦下。
“春枝,再这样下去,我都不想见你了。”佟陆陆不禁喟叹,“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体质,每次一激动就准没好事的那种。”
“小姐,”春枝噘起朱唇,皱眉嗔怪道,“可别怪我了,是奺岚公主召见您。”
且说自打圣上下聘佟陆陆的事传开后,奺岚便失魂落魄,坐立不安。
现如今,父皇母后都被白盏辛囚禁于凌月殿中,她只是一无依无靠的小女子。当初,她背叛先朝审时度事投靠白盏辛,方才守得如今富裕。
但白盏辛阴晴不定,她岂能就这样葬送一生,当一个老公主?
平日里,她温温诺诺,收敛锋芒,就是为了厚积薄发。
她在赌,赌白盏辛作为一个男人的天性。
铜镜里的奺岚,婀娜多姿,她端庄秀美,集天下之钟毓般,是明威的掌上明珠。
珠缨旋转星宿摇,花蔓抖擞杨柳腰。
若论容貌,全天下绝找不到胜过她的女子。就连佟府的佟杉姗,都差她一筹。
大明时,曾有传言,明昌十年的状元郎本是明帝欣赏之人,却因了那宴中一瞥,便拜倒在奺岚公主的石榴裙下,误了大好仕途。
还有传言,当初明帝决定要让奺岚出嫁匈奴时,朝野中五成青年才俊都默默落泪。而匈奴听闻此事,则是连番发函来催,只为见奺岚公主一面。
如此美貌,她自视没有人能抗拒。
故而自白盏辛上位,奺岚均故意带着帷帽,便是为了让那帝王放松对她的警惕,在关键时候出奇不易。
她不满现状,即便白盏辛与她父皇有仇,但她有这个自信,能拿下他。
然而,半路竟横空杀出来个佟陆陆。
佟陆陆何许人也?
是个女纨绔,是个声名狼藉、毫无出人之处的浪.荡.女子。她恶臭的名声,她做过的丑事不胜枚举,奺岚虽在宫中也大有耳闻,也可谓是京城中的传奇人物。
那日斗百草,她远远观那佟陆陆,果真如传言一般,坐卧无相,无礼地很。虽长得明丽,但与她相比差之甚远。
白盏辛,究竟为何要娶她?
莫不是为了拉拢佟家?
的确,就如今的局势来看,佟丞相一家,已全全进入朝廷中枢,成为朝廷命官,若能成为肱股之臣,必能祝白盏辛一臂之力。
但要说这皇后之位,那佟陆陆还不够格。
奺岚梳妆完毕,缓缓起身,迈着莲步向外而去。
她今日,定要让这个佟陆陆知道,宫廷与市井的差距。
……
第二次被邀约前往长宁宫,佟陆陆依然全程跟着宫女,生怕迷路。
这奺岚公主每次都突然召见她,可见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人。
呵,讨厌的领导风范。
佟陆陆身着一身明黄色的长裙,脚步算不上轻快。因太过仓促,故而春枝只给她上了淡妆,簪了一黄玉簪,临时寻出一对耳环给她戴上。
好歹有点小姐的样子。
“郡主,公主在长宁宫等您。”那宫女见佟陆陆虽然跟在她身后,却好似灵魂出窍,便好心提点。
“妥。”佟陆陆点点头,挠挠腮:她只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罢了。
还未到长宁宫,宫女便让佟陆陆在外等候,她先行去禀报。
长宁宫花园的外墙,乃名匠镂空雕刻,巧夺天工,可堪其里。
摸不着头脑的佟陆陆便乖乖地在这儿晃悠来晃悠去,无聊至极。
“小姐,你看。”春枝忽指着花园里。
佟陆陆转头望去,只见奺岚公主其时正身着淡粉色的长裙,静静立于一株桂花前。那桂花开得早,一树逶迤着向上,香魂飘飘。
那小宫女走进去,行礼说了什么。
奺岚公主转过身,风华绝代,贵气无双。
大美当前,默然无声。
佟陆陆紧盯着奺岚公主,被她的美完全震慑住,竟呆呆站了许久也不自知。
原来宫里的美女都是这样的!她看向那不可描述的“一座座山”,再低头看看自己,果真是相形见绌。
可爱在性感面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若说奺岚公主是盛开的牡丹,那她就是地上的小雏菊。
若说奺岚公主是飘香的桂花,那她就是一点儿味道都没有的狗尾巴草,还叮着虫呢。
原本吧,长这么大,佟陆陆从没觉着自己哪里不好。如今见了这等倾国倾城的美好之人,心头忽又冒出一个人。
想到他身边但凡是女的,都莺莺燕燕美不胜收的,就有些不自在。
如此一来,再看奺岚身边的宫女,她都觉得绝色极了。
真可怕,这宫里的女人,都跟珍藏品似的,还都是限量版的。
她尚且没有因为嫉妒而面目全非,只是懊恼自己这么多年没来个女大十八变。
正惆怅间,面前的美人忽然消失了,被一抹玄色挡住。
金黄色的龙在黑色的袍子上飞扬,佟陆陆咕嘟咽口口水抬起头,便见着一位比那院内之人更美的人。
今日国事多叠,他下朝晚了,远远的就瞟见一个黄灿灿的身影。
“在看什么?”
白盏辛倒没问她为何在这,只在意她在看什么看得如此出神。
他转过头,望向院中的奺岚公主,只一眼,便冷笑出声。
还没等佟陆陆发话,他便率先忿忿:“你莫不是,连玖兰公主都想带回去?”
什么玩意儿?
佟陆陆满脸疑惑,暂时没对上这家伙的脑回路。
“男女通吃,且不自持!你我既已有婚约,从此以往,眼睛必须跟着我走!”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就这等有辱观瞻的破姿色,也敢和我抢女人?
明天开始咱们还是老规矩晚六点更文哈~(快夸我勤快)
第30章 你秃了,但没变强
见佟陆陆一脸怔悚,白盏辛确认她没有那方面的心思,方松下板着的脸,和颜悦色起来。
原本朝堂上的阴霾在脑内驱散,他柔和问她:“你如何在此?”
“奺岚公主召请我。”佟陆陆抱臂岿然不动,丝毫没有要行礼的架势,反而一扫先前的紧张,随意起来,“我也不晓得什么事。”
“那就走吧。”不假思索,白盏辛忽一手拽起她的领子,将她翻了个面转过去,“没必要见,我送你回去。”
喂喂喂,能不能别拎猴一样拎她!
早就想吐槽他这个破习惯了,佟陆陆抬眸就要抗议,却见阳光下,那个严肃又冷傲的人,花瓣唇角微勾,眼底温柔,分明欣喜地不得了。
像个得了糖的小屁孩。
干嘛这么开心啊……
不由得脸红,佟陆陆垂下头,十几年都未曾有过的少女心,忽萌生而出,深根发芽。
所谓送她回去,还真是送她到家。
白盏辛穿着龙袍就与她一同挤上马车,非要把她送到佟府门口。
“你的卖身契还在我那儿呢。”颠簸行驶的马车内,佟陆陆不由提了一嘴,嘿嘿一笑,“所以从法律上看,你还是我的面首。”
窗外的平房瓦砾一个一个倏忽而过,白盏辛转过头,见她发簪上的坠子颤颤,莫名地越发欢喜:“我就是法,我说不是,谁敢说是?”
“哼,”佟陆陆嗤之以鼻,“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才不管呢,我说是就是!”
白盏辛微愣,他猛然别过头去,只留了红透的耳尖给她,极力稳住抖和的声调:“嗯,依你。”
他竟然没有怼她,佟陆陆顿觉气氛奇怪,难免局促起来。
紧张之下,佟陆陆都不知要看哪儿了。她抬头望着马车左右颠簸的车顶,晃晃悠悠。原本天气渐凉,马车内却忽然有些热,这是怎么回事儿?
偷偷瞄向他的侧颜,那帝王自从登基御极,越发英气勃勃。却因了奇怪的脾气,总是动不动就红耳朵。
莫不是,这家伙的血管和别人长得不一样?
“吁——”
马夫忽然勒辔一个急停,佟陆陆轻呼一声,她因心不在焉没坐稳,眼看着就要飞出去。
白盏辛一手拽住她的手臂,她叉巴着手,在空中乱挥,下意识拽住了什么,一把抓紧,强行稳住了身形。
回过头,她望见脸色黧黑的白盏辛。
而她的纤纤玉手,此时正稳稳当当薅在他的头顶,死死揪住一把黑发。
“……”
“……”
“抱歉,抱歉。”她连忙坐好,帮他把头顶捋捋平坦,“我不是故意的。”
这家伙怎么不说话?
莫不是被我拽疼了?
佟陆陆硬着头皮,连忙哄小孩似的软下声调,抬手帮他揉揉:“哎哟哟,对不起对不起,我帮你揉揉,不疼不疼了。”
倏然一瞬,俊美的帝王把她的魔爪拿开紧紧握在手中,一把将她拽到身前。
倾城的面容近在咫尺,佟陆陆的目光将他精致的五官一览无余,不禁吞咽。
那一刻,她才清楚地明白,什么叫秀色可餐。
他莹润的花瓣唇轻启,沉声问:“我比奺岚,如何?”
“啊?”佟陆陆眨巴眨巴眼,想往后退,刚挪一步,却被他一手拦腰,牢牢固住。
他越使力,她就贴得他越紧,难免呼吸相融,心跳如雷。
“我比奺岚,如何?”他复问了一遍。
这家伙,莫不是对美貌有迷之执念,非得别人夸他最美不可?呵,男人,嫉妒使你面目全非!
佟陆陆别过脸去,忙不迭道:“你好看你好看,你最好看。”
满意地抬首,他凑近她,气息清冽:“我固然好看,但你胜我一筹。”
我滴个乖乖!
仿佛听到人生中最大的赞美,佟陆陆登时牛掰得忘乎所以,表情也飘飘然起来。
“到了。”他放开她,聊开窗帘,淡淡道,“我不方便下去,你只能自己回去了。”
就这几步路,你还想怎样?
佟陆陆呆愣着走到马车帘后,刚撩帘出去,没一会儿又探回头来:“你真的觉得我比你好看?”
他微笑点头:“嗯。”
待她下了车,他望着她,只见她还未入佟府,又滴溜溜跑回来,竟扒住马车的小窗棂,踮着脚伸头问他:“你真的真的觉得我比你好看?”
白盏辛食指轻抽,面颊急速升温,却依然故作镇定地伸手掐住她嫩嫩的脸:“再问,你就是最丑。”
“你丫的唬我?”
那明黄色的小人,于是气得直哆嗦,登时摆起一张比茅坑还臭几分的脸,骂骂咧咧进了门,还不忘探头朝他瘪瘪嘴。
待她走了,白盏辛悻悻放下窗帘,方伸手扶额。滚烫的温度从额头传至手心,又流回心尖,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方才,他极想吻她,极想。
他靠着马车壁,仰起头,手背捂住双眸,疯狂压制心底的占有欲。血液却流地飞速,燃起他心头的暴躁。
双唇微张,他呼出股股热气,但方才的触感却刻印在指尖,刻印在心头。
马车调转,辚辚而去。
他垂下头,轻触方才被她分明薅得发痛的地方,嗤笑出声。
若以后此处秃了,那他定要罚她,让她为他束一辈子的冠。
回到正殿,已晚霞渐阴,暮色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