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休息,还要一起回京城呢。”
“姐姐!”
方走两步,佟陆陆回过头,却见十五岁的少年倏然奔来,一把将她抱住,吓得她大脑当机。
“燕王,命我在京城时杀了你……但我发誓,就算用命,也要护姐姐周全……”
少年哽咽着,一滴滴泪落在佟陆陆的肩膀,炙热灼烫。
“好了好了,阿澈,都过去了……”她下意识顺顺他的背,拍拍压抑了这么多年的少年,鼻子一酸,“阿澈,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怪你。”
“我只有姐姐,我甚至……”
我甚至倾心你,想与你远走高飞。
我遇见你后的生命,彻始彻终都只有你。
“阿澈……”
“咳……”
一口黑血倾落在佟陆陆的肩头,抱着她的少年忽失了力气般訇然跪下。
“阿澈,阿澈?!”
佟陆陆尽力抱托起他的双肩,却紧着少年下降的身姿跪下,怀中的锅盔撒了一地。
韩澈面色惨白,嘴角不停地溢出黑血,吐在佟陆陆的双手。
“阿澈!你怎么了?!来人啊!”
她慌急地望着一手的血腥,抽抽噎噎,却怎么也无法帮少年擦净下巴:“来人呐!”
一个时辰了,佟陆陆没有回到营帐。
白盏辛背靠床铺,听得一亲信侍卫匆匆来报:“陛下!静娴郡主身边的小厮毒发了!”
果然。
深吸一口气,白盏辛阖上双眸,仰起头,仿佛能听见陆陆撕心裂肺的哭喊,心揪得无法呼吸。
韩澈也算救了陆陆一命,他不在的日子,韩澈替他将她照顾的很好。
他白盏辛,从不把恩情拖到下辈子,今生事,今生毕。
“之前吩咐你调查的事情如何了。”
“燕王身上并无解药,据探子来报,此药出于燕王手下的培育多年的杀手组织,早前我们已缴获盘踞徐安等地的分部,还剩舟山的总部。”
“可有缴获类似药品。”
“有,但尚在确认成分。”
“数量可拖延多久。”
“六个月。”
“让他吞下,吊着他的命,决不能让他死。”
“是!”
“还有,”他目光瞥过床铺边一小块污渍,正是方才佟陆陆揪过的地方,“把静娴郡主带过来。”
“是!”
佟陆陆好不容易清洗干净,如今又染了一身血。
她将双手洗净,步入白盏辛的营帐,闻得一鼻子药香。
“环纡……阿澈他……”
“嗯,我知道,”他拍拍身旁的被褥,“上来。”
佟陆陆褪了外衫,乖乖爬到床内,搂住他的脖子,不敢触到他的伤。
“放心,我会处理妥当,定不叫他丢了小命。”他放软声音,拿过床头的一盒小药膏,轻轻将药抹在她的额头。
她不说话,眼角含泪。
他心里顶不平衡。
“在我怀里,还敢想着别的男人,还嫌罚得不够?”
“没有。”她嘴犟,脸紧贴他的颈脖,嗅得淡淡的沉香,嘟囔抱怨,“大家都受伤了,一股子药味……今年生辰也没过,吃不到佟府的糯米糕……婚也没结成,运气太背了……”
“若你想,我们可就地成婚。”他揽住她的腰,让她无限贴近他,温温的唇摩挲着她的脸,相思一片赤忱。
低头,他敷上她的颈脖,桃花瓣唇眷恋地啄吻,熟悉的奶香气萦绕鼻尖。
“环纡……”佟陆陆略感难受,中了紫陀香似的,酥软温热。
“说你想我。”
“我想你……”
分明是他让她言说此语,如今听得她一声声回答,他却一下子持不住了。
耳尖红如滴血,白盏辛慌乱将她抱住,让她的脸埋在自己的胸膛,伤口裂开般疼痛。
用伤口的痛楚,压抑心底的升腾。
现在还不是时候。
“陆陆,我该拿你怎么办。”他的声音微颤,齿颊留香,目眩神迷。汗湿的手紧紧揽住怀中人的肩头,不愿让她瞧见他红透的脸,“夏至院时,是否就在我饭菜里下毒了,否则你如何将我吃得死死的,嗯?”
狗男人……甩锅一流!
佟陆陆轻哼一声,埋在他怀里蹭啊蹭,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
被抱着的感觉,真好。
当过于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佟陆陆很快进入梦乡,会周公去了。
她蜷在白盏辛怀里,呼吸均匀,难得睡相可观。
白盏辛微凉的指腹一点点摩挲着她的轮廓,静静低头望着她,感受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脉搏的跳动。
与她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哪怕这辈子还很长,都值得珍惜。
寻常一样静时光,才有所爱便不同。
杨定成解决了匈奴大营的种种,风风火火回来,正想邀功。他撩帐而进,大步流星,掀起一阵风。
然尚未说话,他瞪大双眸,一腔慈爱满地要溢出来。
软床铺上,准皇后乖乖在堂堂帝王怀里,帝王则靠着床头,仅歪着头,面颊贴着她的头顶,宁静又美好。
二人竟就这样睡着了。
由帐帘外打进来的烈日照在二人的清面,孩提般天真。她们呼吸均匀,满满的安全感让二人放心地在梦海里徜徉,遨游。
只要对方还平安,就好。
杨定成眉头上扬,抿着唇,双手忍不住相握举到面颊边,像个看着自家娃娃的老父亲。
他翘着小指头,轻轻为二人盖好被子,掖掖好。
迈出帐篷时,杨定成的眼角还噙着感动的泪花。
士兵疑惑:杨将军这是被陛下训哭了?
韩澈暂时被太医们联手稳定下来,通过分析药物成分,他们得出于分地缴获的药品,的确是解药的结论,方为其续命。
然若得不到毒药本身,太医院依然无法研制出可以彻底根除毒性的解药,只能一瓶一瓶将此药给他灌下,治标不治本。
一周后,白盏辛方可下床。
佟陆陆两边营帐来回跑,这儿瞅瞅那儿瞧瞧,急扯白咧忙活得不得了。
燕肇祯则被太医们强行救回,由自西北方打了胜仗归来的范启亲自看押,待杨定成将其送回京城,听候发落。
燕肇祯倒了,但燕氏的势力还在。
这根钉子不一日不拔,江山就一日不稳。
这日,白盏辛难得踏足韩澈所在的营帐,一观其状态。
他从头打量这个脸色发白,吊着一口气还不忘狠瞪他的少年。
自心底冷笑一声,白盏辛正欲讽刺一番,却听那少年终认栽,淡淡唤他一声:“姐夫。”
姐夫?
嗯,听着颇为受用。
心头倏然放烟花似的,白盏辛面上复冷笑一声又一声,来回逡巡,眼底却有掩不住的愉悦。
这乖戾的帝王,实则真是好哄。
“多休息。”早前欲报那句“老男人”之仇,白盏辛本已有嘲讽他的千言万语在脑子里晃荡,如今被他一句“姐夫”便一举冲没。
他背手立于帐篷外,迎上走来的佟陆陆,语重心长:“阿澈这孩子,颇为讨喜。”
佟陆陆:???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白帝下令,留主动请缨的范启在此镇守善后,其余东秦军,于五日后班师回朝。
万俟邪应与同东秦军一同回京,完成匈奴朝东秦称臣的朝拜仪式,其时正携蝶风于帐篷中觐见。
原来,蝶风一直是白盏辛的人!
佟陆陆惊讶坐在一旁听蝶风完整汇报此躺匈奴之行,脑袋里一团浆糊。
万俟邪笑道:“陛下此前应允要给予臣的,可还算数?”
“算。”白盏辛了然,问道,“蝶风,可愿留在万督单于身侧侍奉?”
若换做以前,蝶风绝不会同意。
然当她被万俟尔顿蛮力殴打时,当她一睁眼就望见万俟邪前来相救时,当她伤痕累累躺在床上,由那个残王亲自推着轮椅耐心地来来回回、悉心照顾时。
她忽生起一丝希冀。
但她不敢赌,她见过太多始乱终弃、喜新厌旧的男人。
蝶风犹豫不定,万俟邪开口解围道:“无妨,蝶风姑娘可慢慢思索,我们的时间,还很长。”
她转过头,对上他夜空般深邃的眼,攥着裙角的手紧了紧:“谢单于。”
“陛下,您唤我。”
由帐外走进一个人,佟陆陆见了,“噗”一声,将方才喝下的茶水统统喷在身旁白盏辛的面上。
白盏辛淡定用袖子擦擦脸:“虞美人,回京城路上,伺候好静娴郡主。”
“是。”
原来,虞美人是白盏辛的人!
怪不得她总时不时要掺和一脚,没事就惹她。
白盏辛只道虞美人先前没见过佟陆陆,便也恕她知情不报之罪。
待众人退下,一应事宜安排完毕,白盏辛转过身,双手撑在帐中放置江山图的桌上,目光投向图上被标记出的舟山,正思索这盘政治棋局,如何漂亮的收尾。
“环纡,你方才让虞美人照顾我,是什么意思?”
白盏辛惊诧转头,对上佟陆陆试探的眼,颇为心虚。
看来,经此一役,佟陆陆长进不少。
“你缺个丫鬟罢了。”
盯
佟陆陆似看穿了他:“环纡?”
白盏辛长叹一口气:“我欲往舟山一趟,率一队人马乔装成商人,端掉燕肇祯在舟山的窝,将燕氏势力一举歼灭。”
“我也要去!”
“不行。”
“反正你要是不同意,我还是会去!”
颇为恼怒,白盏辛双手捏起她的面颊,用鼻子抵住她的鼻尖:“再说一遍?”
“你不同意我也要去!你罚我每日和你共枕眠呐,这么快就不用执行了吗?!”
啧,说得还有几分道理。
白盏辛一手将她捏出肥猪脸,听她叽里咕噜:“你要伪装成商队,那总得有个老板娘吧?环纡,带我去吧,你不带我去,我怕你想死我。”
“哦?”
“你不带我去,半夜还要点蜡烛哭鼻子!”
气得脸抽,白盏辛抬手将她拎上桌子,双唇旋即敷上,堵住她的后话,免得她哗啦啦把他的黑历史倒出来说个遍。
年少一段羞脸事,只许佳人独自知。
“唔……”她双手叉巴挣扎,连忙撇头躲开,“我不管,我就是要跟你去!”
“不许。”
他的唇凑上来,她就往后倾,直到整个人挪到江山图的中心,直到整个人躺在桌上往后挪:“你不答应就别亲我!”
“威胁我?”
白盏辛利落上桌,捞过她的腰,一把将拼命逃离的佟陆陆往身前一拉,死死困在身下。
堂堂帝王,竟在一张小桌子上追着吻自己的女人。
一次,两次,三次,他捉住她乱挥的手,追吻她数次。
“你不带我……”佟陆陆偏要说话,“回京城我就当你是空气……再也不理你!”
他停下动作,怔怔望着身下气急败坏的人儿。
佟陆陆轻喘着气,转头不看他,好似真的生气了。
两方沉默,佟陆陆忽想到制服他的一招。
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白盏辛虽软硬都不吃,但贵在好哄。
忽然戏精附体的佟陆陆,转回头来,小手拽住他的衣袖,泪眼汪汪地望他:“环纡,我一刻也不想离开你。”
他心头猛然咯噔一声,漏了整整一拍。
“演的还是真的?”
无论哪个,他都承受不住。
“真的,”她心虚地清清嗓子,“但掺杂了戏剧效果……”
“嗯。”
帝王面色潮红,经不起她一点儿服软,“既如此,你且要与我寸步不离,我的老板娘。”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几天收线,请欣赏,“偏心偏的没眼看”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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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陛下他郊游去了
佟萧接连累死累活忙碌了一个多月,直到六月底,方收到自北境快马加鞭传来的密函,激动得他手颤,嘴里的桃酥都要抖落出来。
圣驾终于要归来了!
自从陛下御驾亲征,佟萧接管了如山的政务,方发现每日的奏折内容是多么令他崩溃。
某郡县发大水了,铺天盖地的渔产,然因天气炎热运输不力,均发臭了,长了一地的蘑菇,变成了蘑菇城,官员上奏问:陛下喜食蘑菇否?今年咱们就上供蘑菇吧。
还有诸如某城城主饲养的一千头羊,因雷雨季节被雷声惊了,到处乱窜不得捉回,他便哭着辞官,说不想活了。
更有某高官,说是梦见天降星辰,便半夜爬芒山摔死了,导致官位忽然空出,无人顶替。
这都什么事儿?
这些奏折,都是如何筛选上来的?!
这就是我朝通过严密的科举,甄选的优秀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