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爱煞了她这副娇俏模样,认输道:“好了,我不坏你心情就是了,只是善善你往后也不许再提丑孩子什么的。”
那真是太能戳伤他对未来孩子的期望了。
令嘉翻了对白眼,没好气道:“行吧,那我说好看的孩子——那万俟归的独子你见过没,可生得肖父?”
萧彻顿了顿,便自若地接道:“有些肖似,你问这个作甚?”
令嘉托着腮道:“我想那万俟归既无意续娶,往后只得这一子,他生得那般绝色,若这孩子不能继承他那张脸,那就真是可惜了。”
“……善善,你在我面前夸赞另一个男人绝色,你是不是觉着我都不会生气的?”
“对啊,我还以为你会高兴呢!”令嘉杏眸扑闪扑闪,闪着顽劣的笑意:“毕竟在传闻里,他可是你的弥子瑕啊!我不吃他的醋,你真该高兴才是。”
萧彻一下直了身子,面露冷色:“这是谁同你胡说八道的?”
“我娘。”令嘉利落地交代了。
“……”萧彻的怒气一滞。
但见令嘉歪着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萧彻那才冒头的怒火一下叫水破灭,就剩下点零星碎火。
他埋怨道:“七娘!我是你夫婿,你就这么听人胡说。”
“我娘同我说时,你还不是呢!”令嘉吃吃笑道:“五郎你推说北狄未灭,无以为家,不肯成亲也就算了,连姬妾都不肯收纳,心思正的要夸你自律刻苦,心思歪的则是往歪处想,心思歪的人总比心思正的人多,且又比心思正的人更爱显摆聪明,流言自然就从他们身上传了出来。一传十十传百的,官家和圣人都阻不住。如此之下曾参都能杀人,更何况殿下你得个龙阳?龙阳之好,还算是比较好听的说法了,其余更难听的,五郎你要听一听嘛?”
比龙阳还难听的还能是什么?
想到别人在他背后是如何说他,哪怕是萧彻的修养,都忍不住黑了脸,偏生这些流言传得太久,出处已是难寻,想要出口气都是难。也亏得这么些年,竟没一个人敢将这些留言传到他耳里——若说他属下不知,他是怎么也不信的。
再看他怀中那还在偷笑的女人,索性就将那一股子闷气朝她使了。
他低头咬住她的嘴唇。
令嘉偏过头,抱怨道:“五郎,你怎么变得这么爱咬人啊?”
萧彻又去咬她耳垂,“跟你学的。”
这颗打不得骂不得的掌心珠生了一副刁钻顽劣的性子,他受了这许多气总也得寻个出气的法子才是。
不过这咬人自又比不得另一种法子更解气。
咬着咬着那味道也就变了。
鸳鸯衾里枕,朱门浅复深。
东君捻枝处,又是一树春。
“我喜欢的是男还是女,旁人不知,善善还不知嘛?”萧彻压着令嘉,在她耳边问道。
“我知有什么用?”令嘉原就未干的乌发如今更是濡湿,一绺一绺地粘在鬓边,分明已是不支的模样,却还要嘴贱,“有本事你叫旁人也知……啊!”
一声惊呼,接着便是一阵叫人脸红耳赤的□□。
萧彻施施然道:“善善你知就够了,旁人又算得什么。”
这时,令嘉已是再顾不上回嘴了。
再次云收雨霁,令嘉累得眼皮都要撑不开了。
她强撑着精神,和萧彻说了下万俟归需在河西寻亲的事。
“虞公那处,我会去书的。只是善善,你好像对万俟归太过关注了……”
话还没说完,萧彻便发现,令嘉已然阖上眼睡去了。
萧彻叹了声,认命地寻了方才的细帕出来,继续给她擦拭湿发。
方才的云雨起得突然,令嘉的头发大半都是湿的,再经云雨就更湿了。令嘉体质偏弱,若放任她湿着头发睡,很容易得个头风的毛病。
萧彻倒是不介意服侍令嘉,但他无疑更喜欢服侍醒着的令嘉,在她醒着时,两人总能说说话,他喜爱听她用那清越的声音说话,哪怕她说的话又坏又刁,很能气人。
只可惜,现下留与他的,便只有一张沉沉的睡颜。
萧彻捏了捏她的鼻子,说道:“体力这么差,这半个月肯定又偷懒了,果然还是需要再多锻炼。”
见令嘉依旧睡着,萧彻遗憾地收回了手,
这都没气着起来咬她,可见是真睡着了。
虽然令嘉觉着万俟归寻亲的事不难,但考虑到范阳、雍京、河西的距离,怎么也得两三个月,却不料竟是一个多月就有了消息。
“令堂是张掖马家的三女,是凉州马氏的旁系,只当年北狄侵占张掖,令堂阖家遇难。”
眼见万俟归面上难掩失望之色,令嘉话锋一转道:“但——当时令堂有二兄马钰在外游学,侥幸逃过一劫。乡梓至亲遭难后,他弃笔投戎,现任职云南府指挥使,因定远侯与他是故交,听闻过他的事,倒是不需再去河西翻查名册,就能确定了。有关你的事定远侯已去书给令舅,现下信已差不多到了。”
万俟归闻言,失望之色去了,但也未见得多少喜色,反而是出现一种奇异的茫然。
令嘉见状,又道:“定远侯说过,令舅念了亲人许多年,若是知道你的存在,定是十分欣慰。他盼你能去云南同他见一面。”
令嘉问他:“你要去嘛?”
万俟归沉默了一会,未应,问道:“殿下怎么说?”
“殿下已应允。”
万俟归沉默。
令嘉却已知道他的意思,提醒道:“你若要去,还需多准备药物,滇地瘴气凶厉,北人多有不适。”
万俟归朝令嘉行了一礼,道:“万俟归多谢王妃。”
令嘉神色微妙地应了下来。
第124章 不我信兮
两日后,闻说万俟归独自动身,令嘉笑了笑。
又过了两日,曹家的门前迎来了一位贵客。
单凤娘见着这位贵客时,眼珠子差点都没掉下来。单凤娘朝这位贵客的身后看去,只见得两个衣着简素的使女,并无其余侍卫的身影,她默默为自己哀悼了一把。
作为熙春楼的主事人,单凤娘对于上元节那晚的大乱子是一清二楚。她也知道,在上元节后,燕王对燕王妃的安危看得极紧,但凡出行,必有卫队相随,哪怕是在这范阳城里也不例外。
如今只见王妃,不见卫队,这只能说明她是瞒着燕王来的!!!
燕王妃瞒着燕王来她府上……
单凤娘忍不住想起曾经感受过的那阵杀气,若非见燕王妃只带了两个使女过来,她好险就要去叫护院了。
令嘉无视掉单凤娘脸上多变的神色,单刀直入:“曹夫人,我来你府上,是想见一见万俟小郎君。”
要见信郎?
单凤娘先是惊诧,再是迟疑:“万俟郎君不过一个稚儿,有甚值得王妃见的?”
令嘉瞥了她一眼,语声淡淡:“能引得我六哥喜爱到三番四次登门的孩子,自是值得一见。”
单凤娘闭嘴了,傅六郎君,她已经尽力了。
万俟信的居所是一处小院,院中正有两个扎着总角的男孩在拿着两把木剑比划,令奕站在一旁指指点点,旁边的石桌边还坐着个吃糖葫芦的小女孩。
令奕听到院前的脚步声,看了过来,然后就呆在了那,
反而是那吃着糖葫芦的女孩先扑了过来,冲单凤娘告状道:“娘!哥哥和信郎又打起来了。”
单凤娘眼疾手快地把她手中尖细的糖葫芦串拔了出来递给身边的使女,抱起她,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的糖渣,这才冲令嘉尴尬地笑道:“小女无礼,叫王妃见笑了。”
令嘉自打进了院子后,目光就一直停留在两个男孩那边,不曾留意多少,只口不应心道:“天真纯质,有甚无礼。”
她说完,就朝那两个男孩方向走去。
那两个男孩听着动静,早是停下了,都在暗暗偷看令嘉,半是因为她是生人,半是因为慕艾天性。现下见她走来,人都有些紧张。
“你们叫什么名字?”
那个眉眼同单凤娘颇为相似的男孩很热情地抢先答道:“夫人,我叫曹懋。”
令嘉点了点头,看向另一个男孩。
这个男孩生了一双胡人的蓝眸,但眉眼又是标准的汉人眉眼。
他朝令奕看了一眼,然后才答道:“万俟信。”
“哪个‘信’?”
他脱口而出:“‘于嗟洵兮,不我信兮’的信。”
令嘉怔了怔,又问:“这是谁给你取的名字?”
“我娘。”这时,万俟信反问:“你是谁?”
“我,”令嘉挑了挑眉,道:“我是你……”
“七妹!”令奕终于出声止住她的话。
令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令奕目露恳求。
令嘉垂下眸,移开眼,对万俟信道:“我是傅六郎的妹妹。”
令嘉把令奕带走,单凤娘前去送行。
院子里一下空落下来,只剩两个男孩。两个男孩对视一眼,也没有原来打架的兴致了,回屋子里去了。
曹懋伸手去揽万俟信的脖子,同他咬耳朵:“傅六叔的妹妹可真是个大美人,你说她有没有女儿什么的?她怎么就不问问我的名字,我都想好了要答‘予懋乃德’的懋了。”
万俟信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道:“傅六叔只有一个妹妹。”
曹懋反应过来,倒吸口气:“她是燕王妃?”
万俟信懒得回答这么愚蠢的问题。
“燕王运气可真好啊,娶的王妃这么好看,我将来的妻子要有她一半,阿不,还是八成好看,我就心满意足了。”曹懋想了想,有些不甘心道:“信哥,你说我要现在开始发奋图强,学文习武,以后中个进士状元什么的,有没有机会娶到燕王妃的女儿?”
万俟信为好友跳跃的思维和惊人的胆量震了震,但还是基于他们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交情替他盘算起来:“状元三年一个,对皇室可不值钱。傅小将军说过,宗室的公主郡主自来都是嫁给勋贵人家。你今年九岁,但燕王妃还没孩子,如果你运气,燕王妃今年就生了个女儿,十五年及笄。你要能在这十五年内得封功爵,还是有些可能的。”
曹懋怅然地叹了一声,道:“信哥,你还是把我打晕吧,还是做梦更简单些。”
万俟信从善如流地举起了木剑柄端。
曹懋立刻跳开三步,“信哥,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不过,信哥,我觉着燕王妃好像是特意来见你的。”
万俟信淡淡道:“她堂堂王妃,要见我召我就是,我难道还能拒绝,何必亲自来。”
曹懋摸着下巴,想了想道:“那也未必。也许她怀疑你是傅小将军的外室子,为了不惊动别人,这才偷偷来看你……”
万俟信停下步子,看向他。
“好了,我不开玩笑就是了。”曹懋讪讪笑道。
过了一会,他又开口道:“其实,要不是我打小就认识你和万俟叔叔,还有你生的眼睛颜色不同,我都要怀疑你是傅小将军的儿子,你的眉眼和他生得可真像,他待你也是真的好,每次我们打架,他都只指点你,心都偏没边了。”
万俟信不动声色道:“照你这说法,曹夫人也当是我亲娘了,毕竟我们吵架,她也是帮我说话的多。”
“你怎么知道我没怀疑过这个。”曹懋唉声叹气道:“我还偷偷问过我祖父母,娘在嫁人前是不是和你爹有过一段,结果他们把我娘叫来,三个人一块揍了我一顿。”
“……你的运气可真好,曹夫人居然没打死你。”万俟信对小伙伴彻底无语了。
此时,令嘉还不知有个贼胆包天的小子臆想过她的女儿——虽然这女儿连影子都没有,这会她正在马车中一言不发地同令奕对峙。
倘若令嘉上来直接开始质问,令奕倒还知道如何去辩解,但她这样的一言不发的,令奕反而要提心吊胆,忧心着这刀会以什么方式在什么时候落下。
未过多久,爽直的令奕就扛不住,他抹了抹脸,一脸沉痛道:“七妹,我承认信郎是我的儿子,我当年被耶律昌俘虏时,误同一狄女发生私情,后来……”
令嘉打断他垂死挣扎的“坦白”,“六哥,你要如何编故事都可随意,但我需提醒你,你编的故事将决定我要不要同爹说。”
令奕又沉默了回去。
令嘉也不理会他。
“……信郎的事,是不是燕王告诉你的?”
萧彻果然知道。
令嘉暗暗咬紧了牙关,面上纹丝不动道:“六哥,这不是你现下该关心的,还是好好想想好要如何同我说你的故事吧?从这里到傅府,大约还有一刻时间,到了那里我就要寻爹的心腹了,届时你再说也无用了。”
“……七妹,我们是亲生兄妹,看我被爹打死,于你有什么好处?”
令嘉杏眸中浮现一丝怒意:“若我们不是亲生兄妹,我怎可能还给你这一刻时间。这个孩子你居然瞒了这么久?跟着那个万俟归,你知道他吃过多少苦头嘛?”
“七妹,我们家的祖训时‘攘夷’,信郎却是汉夷混血,爹是不会认他的。”
令嘉冷哼一声,“攘夷攘夷,现下朝中夷人任职封官的还少吗?”
当年英宗为了分化北狄同其余外夷的关系,可是没少招揽夷人,皇帝秉持父策,连北狄投来的部族都给出了侯位。若非如此,当年段表姑怎会轻易嫁给哥舒延呢!
“朝廷律令尤视汉夷混血为夏子,爹不肯认又能如何,再说还有娘呢。她若知道了,四哥有骨血遗留,哪里还有爹不认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