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先吃饭吧。”
两人说了没一会,刚刚还滚烫的馄饨这时候刚好入口。
吃过早饭,两人一起去诗园,里头多是些文人墨客吟诗弄词,也有才女小姐品茶弄琴,只是玉容卿对这些一窍不通,从前二哥哥还在的时候还会带她来玩,后来,她忙起来便不怎么过来了。
出了门,萧成和小梨一路跟着,莫竹也难得的主动跟过来,暗暗想着要看看这新来的近侍是个什么人物。
路上,玉容卿对李沅说了自己想要再买几个下人的想法,又说:“我对管家没什么经验,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做管家的事,如果你有压力,这事便放一放,本来也不着急。”
自古以来都是男主外女主内,众人都是如此,但玉容卿也不觉得自己一个女子主外有什么不好,虽然受到一些非议,可自己也挺过来了。
只是,她比较担心,李沅能不能管好家,如果他不擅长这事,她便想着去雇个管家妈妈来帮忙,本来李沅在书院教书就挺费神的了,做不来管家的事也是人之常情。
她想的很周全,李沅没做什么思考,一口应下了买下人的事。
“卿卿不必担心,我虽然没什么经验,但早跟岳母许下承诺,一定会尽力而为。”
诗园在徐州城中央,是个被清水河围绕的园子,是府衙建给文人才子们讨论诗词的地方,也常有游人来此,听各处琴声箫声交相辉映,又有才子佳人以诗会友,文雅中不乏风趣。
玉容卿挽着李沅的手臂走在小路上,说起自己当年跟二哥哥来过这里的事,便顺便给李沅讲起了自己两个哥哥的事。
“大哥哥叫玉疆,他是个很不解风情的人,但是对爹娘很孝顺,对我也很好,虽然总是说我胳膊腿细没力气,但还是教我骑马,还帮我教训欺负我的小混混。”
“当初爹娘都给他看好了一门亲事,希望他成家后便立业,学习打理家业,大哥哥却跟着家里请来训护卫的武教头一起跑了,说是去保家卫国,我娘连夜骑马去追也没追回来。”
李沅不解,“参军保家卫国是好事,怎么没见大哥哥往家里捎信呢?”
玉容卿轻叹一口气,“十一年前平野川大败后,咱们北梁的边疆军队就没起来过。比较富庶的州府都有王爷驻守,像徐州这种小地方也有守军驻守,军队分散在各地,好兵好将都在王爷们手里,参军到底是保家卫国还是给王爷办事呢?”
“是我看得浅了。”李沅听到卿卿说了“平野川”,偶然想起,萧成也对他说过平野川之战的失败。
那时他觉得萧成是胡言乱语,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自己岂不是真的……
李沅住了口没有再问。
他不去好奇也不去问,继续听玉容卿说二哥哥的事。
“二哥哥叫玉白,是个酸秀才,能酸掉牙的那种,满口都是斯文体统,不喜欢从商,只喜欢舞文弄墨。常常写起诗来连饭都不吃了。偏偏他文采还不怎么好,憋个三两天才写得出一首,还不怎么好。”说起自家的傻哥哥,玉容卿不说虚言。
“二哥哥自己写不出好诗词,便迷上了一位女词人。他是个通透的人,一眼就看得出谁是好人谁心怀不轨,从前我被康乐耍着玩,也是二哥哥戳破了康乐的假面。”
“后来也有些公子跟我玩的好,二哥哥给我指点了他们谁靠谱谁平庸,我从那时候便靠着二哥哥的指点结交了一同做生意的朋友。”
听了两位哥哥的事,李沅不禁感慨,“玉家真是能人辈出,不仅是两位哥哥有个性,连卿卿也是个很有能力的女子。”
被相公夸奖,玉容卿有点不好意思,却也不谦逊,只说希望两个哥哥能传个信儿回来,至少在有生之年能够一家团聚。
前头两个主子边走边聊,后头三个人隔着一段距离跟着,不知觉间便起了摩擦。
莫竹对这位前“陌生人”很不放心,即便已经被收进朝园,他依旧很警惕一切陌生人,而且这闷葫芦一句话也不跟人说,更加叫人生疑。
天性调皮的莫竹就是不喜欢这种“沉默的对抗”,偏偏要萧成跟他说话才行,便一路给他使绊子,扔石子,扯衣服,可萧成就是不应他,石头一样被欺负了也不还手。
小梨看不下去了,“莫竹,你再这样闹人家,我就去跟小姐说。”
搬出小姐来,莫竹才知道收敛。
萧成才刚来第一天,难免“怕生”,小梨在两人中间调和,这才没闹出大事来。
——
新婚刚过没几天,李沅就要回去书院教书了,有时早去午归,有时午去晚归,每晚都要做饭等玉容卿回来。
刚开始玉容卿还担心李沅的管家能力,后来才发现自家相公真的是样样都行,买回来的下人个个规矩又有礼貌,能干又勤劳,从没在她眼皮子底下出过错。
她出门时带着莫竹,或者多带几个护卫保护安全,李沅出门时只带萧成。
玉容卿在外谈了几个新生意,回家的时候便听小梨告诉她府上发生的大事小事,都被李沅处理妥当,她只听个结果就好。
夏天到了,玉家的船队也置购了几只新船,去西域的商队还没回来,往南方北方的船队便陆续出发了。第一批货船载满了发酵的陈茶去南方,玉容卿便开始张罗着第二批去北方的货定谁家了。
正跟几个老板谈着,又听说陆家的造纸坊已经入不敷出,管事的老板跑了,空有一手造纸工艺的老师傅没事可做,对手造纸坊也不愿意接纳他,可怜晚景凄惨。
这事儿传到玉容卿耳朵里,她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自家相公那么好的文采,贺老先生一生又写了那么多书,白白堆在书房中岂不是可惜,如果有个造纸坊,再开个书肆,又是一门新生意。
卖了两个庄子,手上还有不少钱,收购个造纸坊还是不成问题的。
因为战乱和流寇的问题,玉容卿已经把往年的六趟商队计划缩减到三趟,原本入夏就该开始的船队也拖到现在才开始,实在是怕战乱会让船上人有去无回,她跟雇工的家人们也没法交代。
外出的生意缩减规模,玉容卿便开始在徐州谋几个新生意。
当天中午,玉容卿便叫人去请陆有旺。
自从陆雪生醉酒那事之后,陆家与玉家来往也少了,从玉容卿新婚时坐席的安排上,陆家也知道了自己不受待见,虽然不满,却不能发作。
陆有旺刚进茶楼时,热情地喊了声“侄女”,玉容卿却不应他这声称呼。
她礼貌笑道:“陆员外,咱们今天只谈生意,不谈别的。”
被冷落一次,陆有旺也识趣地知道感情牌行不通,便坐下来老实商谈。
说清利弊,玉容卿同陆有旺说:“陆家的造纸坊只剩下个工坊了,亏空太多还需要接手的东家来补,说实话,这烫手山芋我本没打算接,只是可怜陆家昔日辉煌,不该没落至此,才愿意接下这烂摊子。”
处于下风的陆有旺只能说是,自家造纸坊是什么模样他已经很久没去看过了,玉容卿愿意出手接下,他不多求什么。
“我愿意低价出售,只是有一事相求。”
听罢,玉容卿都笑了。
“陆员外说笑了,且不说你的低价有多低,这世上也没有卖家给买家提要求的啊,我处理这造纸坊已是费心,连家中的相公都没空去陪,哪里有时间给陆员外办事呢。”
“可是你的表哥,他落榜后一直在家中赋闲,也不读书也不出门,整日郁郁寡欢的,我作为父亲也心疼啊。”
玉容卿轻叹一声,起身要走。
陆有旺忙拦住她,“我知道是我要求太多了,五百两,造纸坊你拿去,只希望你能给你表哥随意谋个差事,不至于烂在家里啊。”
五百两……玉容卿算了算账,比心里预计的省了足有一千两,也不是不能接受。
见她停了脚步,陆有旺掏出地契房契来,双方签字画押交接,玉容卿才应下了帮陆雪生谋差事的事。
掌柜账房,领队雇工,玉容卿想了想,让陆雪生上下一批去北方的船队,在船上跟别的船工学点手艺,受一受外人的教训,也能出去开开眼界。
买下造纸坊后,玉容卿立刻去叫人请新的老板来管,结清了老雇工的工资,招了新人又请回了老师傅。
造纸坊这边告一段落,玉容卿从造纸坊离开,看前头离文峰书院不远,便买了些水果和点心拿上。
书院门口的门童见是玉家小姐来了,开门让她进去,玉容卿让莫竹送了他们一人一包点心做礼,不算贵重,人家拿得也舒心。
书院进门便是一排高高的台阶,书山有路勤为径,玉容卿带着莫竹一起爬上去,在打扫的阿婆指引下,两人来到了一间房前。
初夏气温不低,门窗都打开通风,白色的窗纱随风而动。
玉容卿站在窗下听里头先生讲课,念书声朗朗,她靠在窗边静静聆听。
那清冷中透着稳重的声音平缓而温柔,面对稚子孩童,李沅没有对外人的冷漠,更多的是恩威并施,叫一群调皮的孩子都能安静地听他讲课。
从屋外树林间飘来的风带着清新的香气,李沅读完一首诗,解读了它的意蕴,便让学生起来作答。
身着蓝白色青衿的学生们侃侃而谈,李沅的视线却飘向了窗外,窗户边露出一只淡粉色的香花,坠下金丝珍珠,随风摇曳。
她靠在窗边不作声,李沅却微微一笑,放下书本,让学生们读几遍诗,自己走出门去。
“卿卿可是来旁听的?”
玉容卿娇躯一震,转头便见李沅已经站在她身边了,他低下头在她耳尖亲了一下,问她:“我一会便结束了,卿卿来等我一起回家吗?”
玉容卿不知道他今天只有上午两节课,原本是买甜梨给他送来,如今听了他的话,便随着他的意思,等他一起回去。
“对了,这个!”玉容卿从莫竹手上把一兜梨递给他,“我买了很多,可以分给你的学生吃。”
李沅把梨拎到手里,另一手牵了玉容卿,“卿卿也进来吧。”
玉容卿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带进屋里,面对着二十几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天真无邪的面孔叫她心都化了——好可爱!
学生们也很诧异,见先生牵了那姐姐的手,便有人甜甜道:“师娘好!”
第47章 47 贪欢
玉容卿没进过文峰书院的学堂,她只在家中跟着先生读过几年书, 后来年岁大了,便没有再读, 所幸跟着爹爹学从商之道时知道了些道理, 能够明辨是非, 不是个只会顺从的女子。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学堂中,被一群不过八九岁的孩子盯着, 玉容卿有些不好意思。
把甜梨分给他们, 听学生们甜甜的喊她师娘, 玉容卿云里雾里,开心的快要飞起来了。孩子们不会撒谎,玉容卿能够从他们眼中看出尊敬,这是她在别人眼中看不到的。
分完了梨,玉容卿也不好意思在屋里站着打扰他们读书, 便跟莫竹一起去门外等他下课。
没一会,下了课,孩子们蜂拥而出回家吃午饭, 路过玉容卿身边时还礼貌的喊一声“师娘”, 随后蹦蹦跳跳的结伴回家。
李沅收拾了书本出来,牵了玉容卿的手一起走过林子, 走下几阶台阶后,迎面遇见了提着酥糖上来的萧成。
闷头爬台阶的萧成抬头看见公子跟小姐在一起,手上拎着的酥糖不知道该给谁,便收着谁都没给。
玉容卿正疑惑着,便听李沅说:“是我见他去买了带给你吃的。”
这家酥糖在徐州城挺出名, 他之前偶尔跟李沅提过自己想吃这酥糖,但是苦于排队很费时间,自己又没有这时间去等,便没去买过。没想到李沅竟然让萧成去排了买给她吃,怪不得方才不见萧成。
玉容卿心感喜悦,看来这主仆两个相处不错,也叫她越来越相信,萧成是李沅从前的忠仆——
那他一定知道很多关于李沅的事。
李沅因为失忆的原因,从来不会提及自己的过去,但玉容卿作为他的娘子,总是对他的事格外好奇。
倒也不是非要知道他过去经历了什么,只是想知道他的喜好,他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又为什么能做到事事精通。能治病和武艺高强也就算了,为什么一个看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竟然会下厨做饭,味道还不是一般的好。
这几天,玉容卿忙了起来,早出晚归的,唯有下午回家的时候,能吃上一口李沅为她准备的羹汤。
搭配丰富,美味诱人,每天都被李沅喂的饱饱的,虽然工作上在码头跟城里来回跑很繁忙,但玉容卿却没有消瘦下去,反而愈发红润白嫩。
夫妻两个走在回家的路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近来发生的事。
玉容卿回家的时候经常会跟李沅说今天赚了多少钱又赔了多少钱,雇到了几个好帮手又或是被别人挖走了几个人。
李沅一向没什么爱好,教书育人是工作,他只是按照本分做好,不会倾注感情。对读书也是淡淡的,谈不上喜欢,自己做菜也是一种生活习惯,只有吃自己做的饭才安心。
但是他喜欢在家里做好了饭菜等卿卿回家,也喜欢像现在这样两个人手拉着手,买上点她喜欢吃的菜,一起回家。
李沅静静地倾听卿卿对自己诉说她一整天的趣事,但他自己却没什么可以说的。
玉容卿兴高采烈地同他说自己今天用特别低的价钱买下了一家造纸坊,顺带着安排她那眼高手低的表哥去船上,杀杀他的锐气。
说完,她问:“你呢?相公在书院教书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我看你的学生都很懂事,一定是你这个先生教的好。”
李沅思索了一会儿。
他虽然教着那些孩子,却从没有关注过他们,虽然知道名字,但这么一时半会,他还真是一点关于学生的事都想不起来。
李沅摇摇头,“我的一天很普通很宁静,没发生过什么事。”
他有些失落,稍稍低头便见一抹白色在眼前晃悠——是玉容卿的披帛。李沅顺着披帛的方向看过去,卿卿一双明眸直勾勾地盯着他,带着些疑惑的意思。
“那像你今天这样,中午就回家的时候,你整个下午都做什么呢?”
李沅回她:“我去买菜,然后回去给你炖汤,顺便处理一下朝园的事,如果家里没什么事的话,我会读一会儿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