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确实很普通。
玉容卿有些心塞,这么想起来,李沅在徐州城连个朋友都没有,也很少对自己吐露过心事,他是不是很孤独呢?
“相公……你如果在家里呆的无聊了,可以出来走走啊,城里有棋院、茶楼,再不济,你去乐坊听听小曲儿也是好的呀。”总在书院跟朝园之间来回,没点儿兴趣爱好,她真怕李沅被闷坏了。
听了玉容卿好心的建议,李沅脸色却不好,脚步都停了,“你让我去乐坊听曲?”
乐坊里头都是女子,虽比花楼高雅干净些,却也不是全无瑕疵,饮酒作乐,花丛寻欢,卿卿怎么能让他去那种地方。
他说话的语气带着三分愠怒,七分委屈,直让玉容卿慌了神。
乐坊而已,她谈生意没少进去过,怎么放在李沅这儿就不成了呢?
玉容卿不能理解,却还是第一时间道歉,“是我欠考虑了,相公不要生气。”
夫妻两个当街黏在一起也不害臊,玉容卿迈步到李沅面前,双手捧着他的脸,微凉的皮肤让她的手心微微一颤,她抬着脸仔细端详李沅的表情,那美到让人窒息的脸蹙着眉,看着委屈又可怜,只教她的心肝乱颤,不住的后悔自己口不择言。
李沅是有些生气的,但是看到卿卿那张可爱的脸,又听了她诚心诚意的道歉,心中那一点点怒气也就消散了。
面若桃花的娘子近在眼前,粉嫩的唇在温暖的阳光中显得更加红艳,李沅心中微恙。
周围时不时走过几个不相干的路人,看见这对小夫妻在“闹别扭”,好奇的转过头来偷看,然后被凶巴巴的莫竹和萧成给吓住,装得跟没事人一样,飞一般略过。
一双小手托在自己的脸上,李沅双手覆上去,微微低头,鼻尖蹭到了她的鼻尖,呼吸交融在一起,玉容卿倒吸了一口凉气,忙后退半步,“咱们回家吧,我回去削梨给相公的吃。”
“卿卿……”李沅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像是幼崽在撒娇一般。
美若天仙的相公当街撒娇,玉容卿纵有铁一般的意志也抵抗不了——但是,周边那么多人又不是瞎的,她怎么能允许李沅亲她呢。
玉容卿安抚他说:“咱们回家好不好?我今天下午没有事,在家里一直陪着相公,到时候再……”补上这一吻。
听了这个建议,李沅渐渐松了手,思索了一会儿才点头同意。
双方都做了妥协,这才继续向家里走。
正在路上走着,路过城中主干道的时候,玉容卿偶然瞟见城门那边有一批将士刚刚出城门,为首的好像是个年轻小将,还没看个真切,将士们的身影便消失在城门外。
世道不太平,原本徐州偏安一隅,有温家守军在,贼寇不敢来侵。如今没听城外有流寇贼兵的声响,守将却派了一队人出去,也不知是所谓何事。
北梁一旦乱起来,就连徐州也不能幸免。玉容卿感慨着,更觉得船队要少派,这一阵子还是减少同外头的商贸往来比较好。
刚走过主路,又进了一条长街,两边都是卖东西的店铺,玉容卿拉着李沅去买了些新衣裳,都是夏装,轻便又凉爽。
走出店门的时候,玉容卿看到门外的人,不由得抓紧了李沅的胳膊。
她想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玉家妹妹~”
康乐一眼就在店铺中看到了玉容卿,捏着手帕迎风摆柳地走过来,脸上挂着颇为得意的笑容。
而她身后跟着三个丫鬟,提着大包小包。除此之外,还有个衣着朴素的男人投丫鬟们站成一排,看着是书生打扮,便是那康家的女婿,孙秀才,孙晁。
玉容卿的娘亲原本打算找孙晁做上门女婿,后来也不了了之。玉容卿没想到会在这种场面跟他们相遇。
“玉家妹妹来买衣裳呢?”康乐扬起自己的长袖让玉容卿看个清楚,“我这衣裳是昨日才做好的,三个老师傅秀了快半个月才做好呢,用的是苏州过来的最好的料子。”
玉容卿伸手过去撩了一下她的长袖,摸摸手感,的确是苏绣。
玉容卿轻笑一声,“姐姐有心了,苏州的料子都是我家船队运来的,今年第一批船队还没回来,姐姐这料子定是去年积压下来没卖完的,看看,绣花样式都去年的了。”
去年的积货?康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却仍旧不落下风。
康乐微笑说:“妹妹是个大忙人,可别忘了要顾家,这女人啊,事业做得再好有什么用,还是得嫁个好相公才行。”
两个女人面对着面,火药味十足。
李沅是个教书先生,而孙晁却是正经的秀才,跟教书先生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康乐无比骄傲,可跟在她身后的孙晁,却不敢抬头,像是不好意思面对玉容卿跟李沅似的。
玉容卿没注意到孙晁神色的异样,却看见他衣衫朴素,同花枝招展的康乐是截然不同。
康家嫁女儿要的是门面光荣,即便孙家没什么钱财,空有个秀才的功名,在康家眼中也是良婿。
康乐说女人要嫁个好相公,玉容卿虽不同意这话,却也觉得自己的相公是这天下最好的人,所以她丝毫不退缩。
“姐姐说笑了,我家相公不过一个穷先生,哪里比得上孙秀才呢。”
听到夸奖,康乐心里乐开了花,正打算装模作样谦虚两句,又听玉容卿接着说:“孙秀才这么好的男子,姐姐要珍惜才是,如今入夏了,你怎么还让人家穿着春天的麻布衣裳,也不怕闷坏了身子。”
康乐回头去看,转过头来跟她对质,“那是棉布!”
“奥奥。”玉容卿抱歉道:“恕妹妹眼拙,连好坏都看不清。”
说罢,康乐心中憋下一口气,玉容卿占了上风,也不乘胜追击,挽着李沅的胳膊,离了这是非之地。
离开时,李沅总觉得身后有道目光一直盯着他们,转头去看时,看到了仓皇低头的孙晁。
第48章 48 贪欢
每次遇到康乐,玉容卿都要阴阳怪气的说许多违心话来应付她, 她本不是那刻薄凌厉的人,实在是忍不下当年被康乐欺骗的事, 才处处看不惯她。
玉容卿很抱歉, 她刚才竟然把李沅跟孙秀才做比, 李沅本来就敏感多疑,玉容卿离了那两人后忙跟李沅解释。
“相公, 我方才在他们面前说的都是胡话, 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我知道, 卿卿不必忧心,我都明白的。”李沅一开始还不习惯玉容卿那样对人的态度,后来渐渐知道了康乐的为人,又知道了她与卿卿之间的旧事,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待人宽厚的玉容卿在面对康乐时会是那种态度。
作为玉家的女婿, 玉容卿的相公,李沅自然事事向着自己的娘子,不会把她跟康乐斗气的话听来当真。
只是……他忘不了方才偶然间瞟见的, 孙晁的眼神。
同为男人, 李沅知道那眼神中藏着什么,有倾慕, 有向往,还有些许不甘心。
联想到玉夫人曾经想给玉容卿说亲说到孙秀才家的事,如今时过境迁,孙晁成了康家的女婿,一个斯文的读书人整日面对着那个跋扈又爱张扬的庶女, 自然是忍下了一肚子怨气。
今日偶然见到人美心善的玉容卿,孙晁也是心有不甘,却碍于娘子在此,作为一个大男人都不敢正眼看人家,只能在玉容卿离开后偷偷瞟上两眼。
好巧不巧,还被李沅看到了。
孙晁喜欢玉容卿,也许,更多的是对康乐的不满,对拥有一位贤妻良母的向往。
李沅读得出他的眼神,自然也知道他心中所想。
思索片刻,他偷偷告诉玉容卿,“卿卿,你可不可以不要跟孙晁说话。”
“怎么了?”
“我刚刚看到他偷偷瞪我们,看着可凶了,亏他表面一副老实斯文模样,定是被他娘子教坏了,讨厌我们呢。”李沅说的煞有其事。
玉容卿悄悄思考,也觉得十分有道理,康乐那么讨厌她,还贬低她的相公,背地里肯定没少说她的坏话,那个孙晁跟她是一家人,肯定对她没有好印象,日后也一并躲着吧。
今日回家比较早,为了弥补刚刚留下的亲亲,玉容卿进了房门便抱着李沅精瘦的腰压着他坐到椅子上,对着那张好看的脸不住的亲亲。
把人哄的高兴了,然后,给他推荐了一位老大夫。
“大夫?”李沅衣裳都松了,却听玉容卿说什么希望他能让大夫看看身子,治疗失忆之类的。
他有点抗拒,扣着玉容卿的腰不放手,就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哪里都不能去。
“相公……我都听大夫说了,你这种失忆一般是脑子里有什么血块,所以你才会常常做噩梦,严重的话还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这病得赶紧治好才行啊,不然你以后发病,我该怎么办啊。”玉容卿说的情真意切,差点要哭出来了。
看大夫这事儿之前就提过很多次,但李沅总是热情不高,甚至还刻意躲着。
平日里,李沅也没什么异常,甚至比许多没病的人看着都要健康,玉容卿一开始也没觉得他有病,后来在跟老大夫的交流中,她才知道失忆不只是失忆,还会跟着很多并发症,尽快治好才是上策。
“相公,我都已经把老大夫请到家里来了,你就去看看吧,我陪着你去好不好?”玉容卿百般央求,靠在他胸膛上静静的侧躺着。
被他紧紧扣着的娘子不哭不闹,只是轻声细语的哄着他,只为让他去看病。
或许是噩梦带来的阴影,又或许是过去不堪回首,李沅总是很抗拒自己的过去,不愿意承认那是自己,也不愿意接受曾经的自己。
就像萧成所说,他是个皇子,还是个被送到钕金做过质子的皇子,那些事是超脱了他的认知,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而且,如果他恢复记忆,卿卿怎么办?
卿卿说他温文尔雅有风度,说他长得好看还有文采,李沅很怕,怕自己从前根本不是这样的人,怕那个真实的自己,与卿卿的喜好背道而驰。
他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自己真心喜欢,同样一心爱着他的人,叫他怎能不害怕失去。
犹豫许久,李沅低下头温柔地吻上她的唇,唇齿连绵,气氛因为玉容卿的唇舌回吻而燥热起来。
轻纱外衫下的手臂白嫩如雪,乖顺地攀上李沅后背,大脑空白,潮湿稀薄的热气几乎让人窒息眩晕,好像在做梦。
被抱在怀中的玉容卿搂紧相公的脖颈,绯红的脸颊蹭在李沅的颈窝,热度弥散开来,“相公,我在跟你说看病的事儿呢,你不要……”不要做这种不合时宜的事。
关于这个问题,李沅已经回避过好几次,这次也不得不给个定论了。他半眯着眼,深情地亲吻她的手背,“卿卿,如果我恢复记忆后,你发现原来的我不是现在的我,那你还会爱我吗?”
人不会没来由的喜欢一样东西,就像玉容卿一开始对李沅一见钟情,是耽于美色,见他柔弱可怜才生出想要保护的责任心。
如果真实的李沅不是这样,那她……
“我爱你。”玉容卿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我爱你不是只爱你的性格,你的美貌,你的文采,而是爱你的所有,爱你整个身体和心灵。”
她也想过,或许李沅曾经是个纨绔子弟,又或许是个冷漠杀手,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在她眼前的,才是真正的李沅。
身体靠得很近,连对方的心跳都能听清。从她身上,李沅能得到久违的安全感。
他再一次确认,卿卿不会抛弃他。
既然是卿卿的好意,李沅也没有再次拒绝的理由,便点了头,同她一起去见大夫。
徐大夫是今天上午被小梨请到朝园的,彼时玉容卿正在酒楼里跟陆有旺谈造纸坊的时,徐大夫来了便在园子里逛逛,看着一园夏花绚烂,来往的丫鬟有说有笑,他年老的心也添了几分生气。
在客房吃了几盏茶后,徐大夫才迎来他的病人——一位秀丽美人。
乍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神仙人物,叫他一双老花眼瞪得大大的,才敢确认,这是个男人。
朝园的男主人长得如此美貌,陪在他身边呢女主人也不是庸脂俗粉,夫妻两个一同走进来,就像是一双玉璧,天生一对,何其相配。
几番寒暄后,徐大夫让助手小徐帮他打开药箱,里头有看诊的工具,还有些用来做针灸拔火罐的东西。
徐大夫和小徐对着李沅一通问诊,玉容卿也不插话多问,就在一边坐着,握着李沅的一只手给他支撑,让他不要害怕。
虽然李沅并不害怕,但是有卿卿在这里,他便格外安心。
诊断完毕后,徐大夫开了个方子递给小梨,又对李沅和玉容卿说:“不必担心,公子的病症不重,只要按时吃药,化开脑中的淤血,便能渐渐忆起从前的事。”
徐大夫收拾了工具,感慨说:“老夫还没见过拖了半年多才来看病的,亏的是公子身体好扛得住,若是像那些心神不定的,早就成失心疯了。”
玉容卿暗暗反思自己没有多关注李沅失忆的事,李沅却想起,自己的确有失心疯的迹象。
那几次情绪失控,现在想起来才后怕。
如果伤了卿卿可怎么办。
他已经有了家室,便不能再像从前孑然一身的时候那样任性了。
无论恢复记忆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以后要面对什么样的困难,他一定要与卿卿在一起,任谁都不能阻拦。
送走大夫后,小梨便与萧成一起去煎药,原本小梨一个人去就可以,奈何萧成非要跟着,说什么公子入口的东西必须要他亲眼看着才放心。小梨拗不过他,只能同意。
天色还早,玉容卿去厅上亲手削了一个梨给他吃,只是吃着吃着,就有点不对劲了。
李沅嘴里还留着梨汁的清甜,玉容卿沉醉在他的吻中,整个人都要化了,两个人的身子在不大的椅子上靠着紧紧的,隐藏在心底的猛兽,已然蓄势待发。
这阵子忙,玉容卿回家的时候很疲惫,李沅体恤她,没有硬要同她行房、事,日子一久,不但李沅忍得辛苦,玉容卿自己也有点想了。
吻着吻着,她的手便不自觉的摸了下去,也不顾外头青天白日,傻乎乎的莫竹还靠在门口吃酥糖。
李沅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尖,低语:“卿卿,门没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