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又有什么办法?日子还得过。
可李沅心中有愧,始终不愿意放过自己,他不敢将真相告诉玉容卿,又因为玉容卿对他的失望而倍感失落,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消气。
犹豫之时,李沅没有答她的话。玉容卿反倒以为自己这几天冷落李沅做的也不对,就连娘亲的劝解都听不进去,太过一意孤行。
见李沅对她的话没有反应,玉容卿干脆将手上的伞扔了出去,陪他一起在雨里淋着。
倾盆落雨很快将玉容卿淋湿了,李沅一脸惊讶,忙抬了两只手挡在她的头顶上,替她挡一会儿雨。
“卿卿,你这是干什么?”
“相公不跟我去避雨,那我就跟你一起淋雨。”玉容卿抬手抓了他一只手落下来,“总归日子还要过下去,大不了一起生病一起吃药。”
“不行!”李沅很不赞同,他自己淋雨是为了反省自己的过错,不该让卿卿陪着他受罪。
见了李沅的着急,玉容卿乘胜追击,作势又道:“哼,相公不疼我了!”
听了这话,李沅一下子慌了神,感觉一辈子都没那么怕过,慌乱着对她解释:“卿卿,我怎么会不疼你呢?我连句重话都不敢对你说,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到,我对你是真心的。”
玉容卿当然知道李沅是真的爱她,她执着于真相不知变通,没想到李沅更不知道变通。若是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哄她也就罢了,偏偏要站在这墙根儿面壁思过,当真是木头一块。
等他说完,玉容卿便接着反问,“为了我什么都能做,那你还要在这儿淋雨吗?”
到头过来还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李沅体会到了玉容卿的良苦用心,“卿卿,我知道错了。”
一边说着,李沅终于同玉容卿一起进了卧房,为她擦干了身子又等她换好衣裳。
玉容卿收拾干净自己后,去衣橱里给李沅翻衣裳换,一边找一边嘀咕:“我真是输给你了,关于秦山和庆王的事,你要是不愿意说,我也不逼你了。”
拿着衣裳过来,眼见着李沅背对着她脱了湿哒哒的衣裳,正用一块浴巾擦拭身上的雨水,本着白皙的皮肤因为受了凉显得更加苍白。
优美的弧度从后颈延伸到腰下,玉容卿咽了咽口水,把衣裳放在他手边,自己侧过身去看向窗外。
等待他穿衣裳的时间,玉容卿在一旁默默反省,“相公,这件事我也有错,我不该冷落你这么久,但你以后也不要再骗我了,我又不是傻子,不是你想瞒就能瞒过去。”
她说完了话,并没有听到李沅的回应,刚准备回头看看他,身后便贴上了男人坚实的胸膛。
李沅紧紧的搂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发冷的身子因为身体的接触慢慢回温,李沅低声认错,带着哭腔。
“卿卿,那些事我不敢告诉你,我怕你知道了会讨厌我,会让我离开。但是我也怕你因为我的隐瞒而讨厌我……”
李沅放低了声音,“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通通都告诉你。”
经历了五天的不眠不休,李沅的记忆已然恢复了,从八岁被接入皇宫,到如今二十三岁,所有的事历历在目。
他知道自己是谁。
前几天还倔着不解释,如今怎么突然想开了?难不成是给这一场雨淋傻了?
玉容卿疑惑着,“你真的愿意告诉我?我不需要你勉强。”
“不是勉强。”李沅的侧脸贴着他的脸,有些热,“卿卿说的对,咱们夫妻一体,互相信任是很重要的,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我怎么配得上你的喜欢。”
李沅软化了态度,一切便豁然开朗,只是他心中仍不坚定,想求玉容卿一个承诺来定心。
“我希望你知道真相后,不要抛弃我,好吗?”
他问的小心翼翼,卑微又可怜,玉容卿光是听了他说的话,心里都很不是滋味,转过身来回抱住他,“我答应你,我一辈子都不会抛弃相公的。”
——
雨后的清晨清新又明朗,被雨洗涤过的花草树木焕然一新,连池塘里的水都多了几分活力。
太阳刚升起后不久,沉默好久的康家传出了哀乐声,昨晚雨大风凉,康家卧病在床的嫡长子康瑞终究没能挺过这个夜晚,半夜时分断了气。
康家一大早便开始准备丧事,玉家于情于理也要去参加,玉富成便同女儿商量,下午一起去参加葬礼。
与此同时,退守在徐州军营等待已久的秦山终于等到了平阳王的来使。
宣州一战后,平阳王带兵陆续拿下了庆王管辖之下的各个州府,断了庆王的后路,最后在前往徐州脚面庆王残余势力的路上,收到了秦山的来信。
得知庆王已死,平阳王心存疑虑,派了使者,快马加鞭来到徐州,先探查情况。
平阳王的大军还未接近徐州,使者已经在徐州军营之中了。
看到李轩的坟墓与信物,了解了秦山希望投于平阳王麾下的期望,又听他说了自己如何杀死庆王,弃暗投明。使者赞赏秦山的及时醒悟,但自己不能做决定,领了庆王的贴身令牌,回去向平阳王禀告情况。
送走使者,秦山心中欢喜又忐忑,对前途期待又迷茫的同时,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双盈满了泪水的眼睛——那个楚楚可怜的姑娘,他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她为他出了这么好的一个主意,自己还没来得及谢谢她。
眼看自己前程似锦,诛杀反王的功名落在头上,日后必定要受封赏。他只等圣旨下来,自己能够加官进爵。
至于那个姑娘,秦山想了又想,自己不知何时就会被提拔,之后被分派到哪里也不一定,不忍心去惊扰一个注定无法在一起的人,心底萌发的悸动,便放在脑后。
从玉府回来,玉容卿去看望正在养伤的莫竹,陪莫竹说一会话,不知觉便到了中午。
从东苑来到前厅,李沅已经准备好了午饭等着她了。
今天因为康家的丧事,李沅特意向书院告了假,等着下午跟玉容卿一起去参加葬礼。
“卿卿,过来吃饭吧。”李沅走过来将人迎过去,见她鬓边的头发有些乱,伸手给她理了理。
一边吃饭,李沅按照约定告诉她,自己所隐瞒的那些事。
“前几天我才慢慢开始恢复记忆,这才得知秦山是我的旧部,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当初是他背叛了我,投奔了李轩。”
“庆王是我的叔叔,虽有血缘关系,但我与他并不亲近。与我关系亲近的叔叔是正向徐州赶来的平阳王,正因如此,我怕他知道我在徐州城,会强行将我带回禹州,甚至送回京城。”
“我当初来到徐州,是因为被奸人算计,他们想杀了我,因为卿卿救我,我才能死里逃生。”
一件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听进耳朵里,玉容卿惊讶地嘴都要合不拢了,心中满是被欺瞒的气愤和不可置信的怀疑。
仿佛如今这个正在说话的李沅,不是她所认识的李沅。
可是听着听着,她又心软了。
李沅一个人瞒着这些事瞒了那么久,他恢复记忆才几天的事儿,一下子知道那么多事,心里该有多压抑。
与皇亲国戚有关的事,说出来只怕会被牵连其中,这么说起来,李沅不告诉她,还真是为了她好。
可她偏偏就这么知道了,而且……
玉容卿眼睛一睁,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相公:庆王和平阳王都是他的叔叔?
那李沅岂不是……?!
察觉到玉容卿的震惊,李沅却自卑似的低下了头,在她极度想要确认事实的眼神中,李沅终于坦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我是当今皇帝的第三个儿子,李沅。”
第60章 60 真实的美人
皇子……
她竟然把皇子招上门做了赘婿,被人知道了, 她还活的成吗?
玉容卿心底发虚,草草吃好饭, 都不敢抬眼看他了。
权衡利弊, 是解除婚约, 尽早将李沅送还到禹州为上,如此不仅能避免玉家成为皇族权力争斗的牺牲品, 还能暂时保存李沅的安全。在平阳王的麾下有各路猛将, 总比她这小小的园子要安全多了。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事, 她还会跟李沅在一起吗?
玉容卿暗自反省自己,明明一开始犹豫过也质疑过自己的感情,可到最后还是因为醉酒误事,与他心意相通。
她不过一个民间女子,没什么大本事也没有靠山, 怎么能与天之骄子在一起。
可是……
玉容卿咬着下唇,心底又痛又不舍,一想到送走李沅, 两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 她心如刀绞,恨不得自己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事, 就让李沅瞒着自己,瞒到她死。
直到这一刻,她才懂得李沅的良苦用心,这些事实并不是她能够承受的。
“相公,对不起……”玉容卿抬起头来看向李沅, 只见他坐在桌边垂眸泣泪,跟他在一起这段时间,玉容卿从没见过李沅哭泣的模样,这两天却是哭了两次了。
微红的脸颊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在暖阳的映照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看到了那双被泪水浸润的眸子,叫玉容卿心脏都多跳了几下。
搬着凳子坐到李沅身边,玉容卿愧疚道:“相公你不要哭啊,是我不对,我不该逼你把事情都说出来,如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掏出手帕给李沅擦眼泪,却被他侧身躲了过去,像是赌气一般,又像是在倔强的维持着男人的尊严。
李沅今天没有去教书,在家里的穿着很随意,一身天蓝色的轻衫轻柔地贴合着身子,丝缕长发宽松的束在脑后。
玉容卿起身绕到他面前,半跪在他面前才勉强看到他低头隐藏起来的表情,担忧又无助。
带着哭腔的声音委屈道:“卿卿是不是想把我送回到平阳王那里,是不是害怕因为我的身份会给玉家带来灾祸?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一字一句都说中了玉容卿的心事,她虽然那么想过,但绝不会做这种无情无义的事。
“相公,我怎么可能嫌弃你,我,我只是太过惊讶,一时想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我一定不会放弃你的。”玉容卿捧住他的脸,吻去他眼角的泪珠。
她爱的是李沅这个人,无关他的身份地位。
如今知道了他的身份,只要她们不对外声张,老老实实的在徐州过日子,想必没有人会知道三皇子流落民间的事。
“相公你放心,我不会把你送走,也不会对别人说这件事,就让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玉容卿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嘴唇贴在他耳边轻声安慰。
被玉容卿一番真情表露打动,李沅忍住了眼泪,抱住自己酥腰体软的娘子。
他知道玉容卿从来都不会骗人,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
吃过午饭后,李沅陪着玉容卿去看了几家店铺,下午的时候,一家人一起去康家参加康瑞的葬礼。
玉家跟康家不沾亲不带故,原本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只是康家同户部尚书康林沾亲带故,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连远房亲戚也借着康林的权势在徐州混的风生水起。
虽说康家在庆王那里受了打压,但如今李轩已死,康家老爷养好了伤痛,接待宾客时也无顾虑。
第一次走进康家大门,富丽堂皇的庭院,价值百斤的绿植,身在徐州这样的小地方,也只有康家这种世家大族会如此奢靡。
李沅并不惊讶于这些表面的华丽,他在皇宫住过几年,那才是天底下最富贵最难以企及的地方。
来参加葬礼的人很多,有人说笑有人哭,李沅不认识几个人,他只跟在玉容卿身边,陪她在康家的院子里逛逛。
康家虽然看着华丽,但院子并不大,说起院子,还是玉家的朝园最为精致美丽,玉容卿日日逛也看不腻,尤其是家里还有这么一个美人相公为她分忧解难,叫她觉得神仙过的日子也不过如此了。
身为客人,玉容卿只在前院逛逛,内院是不能进去的,走了一圈有点累,她拉着李沅找了个偏僻的亭子坐下休息。
夫妻两个坐在小亭子里休息,跟随而来的小梨便守在亭外十步,为他们把风。
不远处人头攒动,来为康瑞吊唁的人很多,只是真心为他感到悲伤的却没几个。
康瑞仗着康家在徐州的势力为非作歹,贪图美色不说,还强抢美女,他做的恶事整个徐州城都知晓,如今这恶人死了,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玉容卿感叹一声,“善恶终有报,康瑞也算是恶有恶报。”
李沅牵着她的手疑惑道:“卿卿为何这么说?”
既然他问起,玉容卿便将康瑞的所作所为告知他一二,说完他禽兽不如的恶行,又说。
“我还记得他当初带着一帮纨绔子弟去怂恿陆雪生灌我酒,陆雪生本来就意志不坚定,被他在一旁煽风点火,做下了那种事,让我们本就不深厚的情意荡然无存。”
如今陆家没落,康家也死了一个儿子,实在是天道好轮回。
李沅搂着她的肩膀轻声道:“卿卿,以后有我保护你,定不会再让那些恶人接近你半步。”
李沅武功高强,就连功力深厚的李轩都不是他的对手。知道自己的相公是个武功高手,玉容卿安全感倍增,却又不免怀疑:李沅是个皇子,可是他擅长的事,并不都是皇子们会做的。
玉容卿侧身靠在李沅身上,侧脸贴着他的胸口,微笑道:“我知道相公一定会保护我,可是相公,以你的身份,你怎么会擅长那么多事情呢?”
武功、厨艺、诗书甚至还有医术。
李沅回忆了一会儿过去,回答她:“我曾在战场上待过一段时间,在那里身手不好活不了多久,我跟几个将军学过一段时间的武艺,一点医术也是跟着军医学来的,略懂而已。”
至于诗书,自从八岁被接近皇宫开始,一直念书到他被作为质子送到西夷,读了四年。
“念了四年书竟有如此文采?相公你真厉害!”玉容卿惊喜又崇拜,看来自己没有文学造诣也不仅仅是读书时间少的原因,属实是没有天赋。
听到玉容卿的夸奖,李沅心里跟吃了蜜糖似的,直觉得自己那四年书没有白读。
玉容卿对李沅的崇拜不言而喻,知道了他是位不一般的人物,自己心里有点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