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用上几年前刚开发的特效药,这个费用后面还要再添一个零。
且若是没有更新的、能治愈脊髓型肌肉萎缩症的疗法出现,这将不是一两年的短期费用,而是必须持续到时经意去世为止的长期开销。
时经寒的收入但凡说出去,在同龄人、乃至全国都是佼佼者,但要负担这笔要用亿为单位来计算的费用,还是显得捉襟见肘。
时经寒回到客厅,把时经意的病历和资料一起放到门口的鞋柜上,又回去继续工作。
——不知道谢九黎听了这个天文数字之后,会是什么看法?
……
第二天一大早,熬了个通宵的时经寒倒头睡了一小时就被时经意喊了起来。
他卷着一身低气压起床,在妹妹的催促下洗脸刷牙。
“还有胡子,胡子。”时经意在旁操心不已地提示,“头发也打理一下,头发。”
时经寒烦得不行,挤出一个字拒绝她:“不。”
“这是为了良好的第一印象!”时经意严肃地道,“你这么颓废地去见人家,万一她不高兴了怎么办?”
谢九黎确实不是他那些“只要工作能完成,你长一脸暗疮也无所谓”的甲方。
时经寒按捺着起床气抓起剃须刀,抬起下巴眯眼对着镜子刮胡子。
时经意打量他半晌,长长叹气:“哥,咱俩同一对爸妈生的,你怎么就看起来这么不像好人。”
时经寒三两下剃完胡茬,打开水龙头冲洗。
“你笑一笑。”时经意不死心道。
时经寒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面部肌肉僵硬,怎么看怎么像“把钱包拿出来”的威胁。
时经意沉默了两秒:“你还是别笑了,见到她时严肃一点。”
时经寒抬手把水珠弹到了妹妹的脸上。
在时经意的监督下,时经寒换了一身衬衫和休闲裤的打扮出门,就有点长了的头发也被她亲手用发胶有模有样地做了个固定。
在家就学了这些没用的东西。
时经寒拿着牛皮纸袋出门,坐地铁前往和谢九黎约好的地点。
他身高超过一米八,宽肩窄背眉眼深刻,往地铁车厢里一站简直就是男模出街,即便长着一样“少他妈惹我”的表情,还是有人悄悄地举起手机偷拍他。
时经寒扫了一眼那个举起手机假装自拍的女孩,对方吓得手一抖把手机给摔出两米远。
对方战战兢兢捡起手机,飞快贴到车厢的门边,等地铁一停飞快拽着伙伴夺门而逃。
这正好也是时经寒要下的站,他迈开长腿走出车厢,从比他矮了半头的人流中分离出去,没上自动扶梯,直接从楼梯走了上去,反倒比扶梯上熙熙攘攘的人快了一截。
只是现代人太懒,出站的楼梯又太长,少有人选择多走那两层楼高的台阶。
时经寒还没出站,有个人气喘吁吁地赶上来:“那个穿白衬衫的小哥,请等一下!”
时经寒就和没听见一样地往前走,直到身后穿着一身西服的男人赶上他。
时经寒低头看了眼伸手拦住他的男人,用眼神表达出自己的疑惑:“我赶时间。”
男人满头大汗地掏出自己的名片:“你好,我是一名明星经纪公司的星探,请问你有意向加入娱乐圈吗?我对自己的眼光很有自信,你肯定能红!”
时经寒道:“你不该有自信。”
他的脾气怎么可能进娱乐圈。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星探很坚持,“而且,进娱乐圈收入很高,很赚钱的哦。”
时经寒花了一秒钟思考:“多高?”
星探迟疑了下,飞快报了个数字:“以你的条件,第一年应该就有这个数。”
时经寒摇摇头:“不够。”也没有他现在的收入来得高。
星探面露震惊,可能还是第一次见到没进公司就开始讨价还价的人。
时经寒绕开星探迈步就走,但不打算放弃的星探快步跟上来又劝了一堆,最后强行把名片塞进了时经寒的衬衫口袋里,接着像是怕被他打似的抱着脑袋逃走了。
时经寒皱眉:“……”不该穿这件衬衫,平时的T恤就没口袋。
但这几步的功夫,他已经出了地铁口,周围又没有垃圾桶,时经寒啧了一声把名片的事情抛到脑后。
再怎么说,和谢九黎约好的时间他不能迟到,刚才被星探耽误了一会儿,现在已经有点紧了。
附近因为是高考的考场,人流来往本来就大,时经寒到了附近才想起来,他并不知道谢九黎长什么样,两人约定的地点只有一家店。
店的地址是谢九黎发过来的,时经寒点开看时知道是一家轻西餐厅,里面也提供咖啡甜点。
但等他走到这家店门口时,才猛男沉默了一下。
时经寒在女仆咖啡店门外和门里面站着的女仆对视了两秒,移开视线决定在门外等人。
他绝不会一个人跨入这扇店门。
许多家长来此送孩子高考,挤得水泄不通。
但在人群里,时经寒还是看见了一对像是姐弟的人。
原因无他,人只要生得好看就会特别显眼,更何况还是两个扎堆一起。
再加上刚才星探的一顿骚扰,时经寒不由自主地对那两个人多投了点注意力。
把少年送进考场后,年轻女人突然回过头,不偏不倚地撞上时经寒的视线,朝他的方向笑了一笑。
大概只是陌生人视线相撞为了避免尴尬的笑容。
时经寒这么想着,内心毫无波澜地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只差几分钟就到了他和谢九黎约的见面时间了。
“为什么不进去等?”有人在他面前好奇地问。
时经寒抬眼,看见刚刚对他笑的年轻女人已经到了他面前。
他对被搭讪这件事有非常丰富的拒绝经验,正要冷酷地开口时,对方伸了一只手出来道:“你好,我是谢九黎。”
时经寒把差点出口的无情拒绝和早上时经意逼他背的见面台词都咽了下去,拧着眉很沉默地和谢九黎握了下手,只感觉早上被速溶咖啡压下去的起床气隐隐约约有再浮上来的迹象。
——谢九黎,就他妈,这么年轻?
“我刚刚看见你手里的档案袋了。”谢九黎收回手,友好地说,“就猜是你,果然没错。外面这么热,为什么不进去等?我预定好了位置的。”
时经寒从嗓子里含糊低沉地应了一声,道:“不习惯这种店。”
谢九黎笑了起来,她边示意他一起往前走一边道:“但只有这家店在这附近最空了,辛苦你稍微习惯一下。”
“有人一起就好。”时经寒说。
“或许下次可以带你妹妹一起来。”谢九黎说着推开门,对店内女仆道,“你好,有预订。”
时经寒跟着踩进店门里,闻言一顿:“你认识我妹妹?”
“昨天在航大的展览里和她第一次见面。”谢九黎回头带着点期待地问,“她有没有和你提起我?”
时经寒顿时从妹妹的叙述中提取出谢九黎的来:“谢谢你的徽章。”
“举手之劳。”谢九黎笑道,“因为有缘,我才想如果能做得到的话,就帮一帮她。她和我提到了家里人与何严华教授的关系,我才冒昧去打扰何教授,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一家的生活。”
她说话的语调一直都那么轻轻的,不太快也不过慢,令人听起来便觉得很舒服。
就连时经寒这种对谁都没有好脸色、还只睡了一个小时的人,也觉得心情平和不少。
“带了病历吗?”谢九黎边坐下边问,“我看看倒是可以,但我不是专业的,应该看不懂,或许你可以帮我解释说明一下?”
时经寒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一个最重要的结论:“会花很多钱。”
谢九黎翻开女仆递来的菜单,笑着点点头:“嗯,这个就不用说了——先看看吃什么吧?你吃过饭了吗?”
时经寒把她推过来的菜单按定在桌上,沉声道:“很多钱。上亿。”
谢九黎失笑地支着下巴看他:“我知道了。所以,早饭,你吃过了吗?”
“……”时经寒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掉进陷阱里的感觉,“没。”
谢九黎于是心情似乎很愉快地把菜单翻到了早午饭的分类里细看。
时经寒看着看着,觉得这大概正如何严华所说,是个钱多到没地方花,又心地特别善良的富家女。
这种性格真的不会被居心叵测的人骗走家产?
“要这个德式早餐吧?”谢九黎指着菜单问,“够吃吗?要不要加点别的?”
时经寒瞄了一眼菜单上德式早餐的价格,斩钉截铁地说:“够。”
第24章 放心,我不会喜……
时经寒的性格是真的和贺孤舟一点也不像。
谢九黎慢悠悠地吃着早饭观察桌对面的男人。
虽然时经寒根本不爱笑, 眉心又跟时时刻刻都脾气不好似的皱着,这架势倒是和贺孤舟发火时很像……但贺孤舟这人一年也发不了一次火。
谢九黎有心想看看时经寒笑起来是什么样,但又不好跟调戏人似的开口就让人给自己笑一个。
她看着时经寒已经把他那份早餐吃完, 蹙着眉道:“这份套餐有点多,我吃不完了。这边的我没碰过, 你刚刚好像挺喜欢这份烤肠的,不介意的话给你吧?”
时经寒微拧着眉抬眼看她,眉梢眼角带着点不知道是已经收敛过还是没收敛过的不耐烦。
但时经寒迟疑了大概也就那么一秒钟, 就用叉子把烤肠叉走了。
咬了两口,他才像是才想起来似的开口道:“谢谢。”
“不用啊, 浪费食物不太好。”谢九黎笑着放下手中刀叉,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要太贪婪地停留在时经寒的脸上引起他的察觉。
虽然气质不同,但脸是真的很像。
就连垂眼时刚刚能看见的、位置微妙在处在上眼皮的小痣都和贺孤舟一模一样。
相似到了, 谢九黎简直都觉得有点可怕的地步。
还好系统已经被弄得半下线了。
她想着,伸手指了指装着病历的档案袋:“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时经寒嘴里还没咽下去,只点了下头。
谢九黎虽然在网上做过功课, 但看这些从医院取回的资料也不过是囫囵看个大概而已。
时经意就医已经一年多,她的情况其实还不算太严重, 但也仍然是在稳步、慢性恶化的过程当中。
不过谢九黎清楚知道一点:就她查到的资料来说,这几乎能是当今最能烧钱的疾病之一了, 等于是个无底洞。
所以就算何教授有心借钱给时经寒, 也不可能一直借下去。
谢九黎就可以, 因为她的财富也是个无底洞。
系统掉线之后, 她的资产并没有变化,这是件好事,没有干扰到谢九黎接下来的计划。
大致把资料翻了一遍的谢九黎将夹在里面的一张照片抽了出来。
照片里的时经意看起来比昨天见到的还要小几岁,而且面色很健康, 并未坐轮椅。
谢九黎略一思索,笑着问道:“这是你妹妹和医生的合照吗?”
时经寒刚吃完最后一口,去喝咖啡。
喝到咖啡的瞬间他脸上肌肉一绷,带着嫌恶把没加糖的清咖放下:“不,是我妈。”
谢九黎讶异地俯身凑近看照片上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好年轻啊,你妹妹和她长得很像。”
时经寒唔了一声。
谢九黎多看了几眼照片,又放了回去,笑着把方糖罐推到时经寒面前:“加点糖吧。”
时经寒皱眉往杯子里扔糖,动作看起来有点烦躁。
但因为他长着贺孤舟的脸,这举动在谢九黎眼里又变得有点可爱。
谢九黎等他加完糖,才问道:“那说说治疗方案吧,医院是怎么说的?”
“一种据说能一次性永久治疗的药物,她的年龄已经超过限制。”时经寒言简意赅地说,“另一种需要长期注射,按针数算钱,一年几十万美元。”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谢九黎猜他是想看看自己的反应,于是投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还有呢?”
时经寒皱眉盯着他,被发胶打理过的黑发里不听话地落下一小撮垂在额前。
他的眼神好像在说“这还不够?”。
谢九黎有点想笑,但又绷住了,一本正经地问:“你在操心我因为帮助别人而倾家荡产啊?”
时经寒说:“你应该没那么……”
他及时闭上嘴把最后一个字闷回嘴里,但谢九黎也知道那不是“笨”,也应该是“蠢”或者“傻”。
她笑了一下,搅着咖啡杯里的小勺:“放心好了,钱对我来说不重要,不是不能失去的东西。就像对你来说,钱也不重要,你妹妹才最重要,对不对?”
更何况这些天上掉下来的钱,不过是谢九黎完成“任务”的工具而已。
“……”时经寒用沉默表示了赞同。
“那下次就到医院见面吧,”谢九黎道,“我带着钱去就行了吗?要不要带上律师什么的?”
时经寒只道:“其他的我来处理。”
他顿了顿,仿佛也察觉到这句话听起来实在太过生硬,简直像是在怼人,又加了后半句:“不用麻烦你。”
连在一起,听起来更生硬了。
谢九黎托腮看时经寒的表情,噗嗤笑出声来:“你不太适合说软话,时经寒。”
时经寒没说话,皱眉抬眼看谢九黎。
或者说那其实感觉更像是瞪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