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经寒心想蚩尤后来不是被黄炎联手干掉了吗,这比喻太不吉利。
但他没说出来。
时经意又兴致勃勃地说:“那你想她啥呢?”
时经寒又不可能跟才十六岁的妹妹说他觉得谢九黎喜欢他。
他想了想,说:“和她住一起的不止一个人。”
“除了那个她说今天高考的人以外吗?”时经意当然记得关于这次见面和昨天电话的所有细节,“你也见到了啊?男的女的?”
“两个都是男的。”时经寒自己说完,动作也停了一下。
这么一说,怎么听起来就不太对劲。
时经意的雷达却很灵光:“哥,你的表情告诉我另一个男的有猫腻!”
时经寒边洗菜刀边回忆顾舟,对他的评价就只有四个字:“互相不爽。”
但对顾舟的不爽并不影响时经寒处理正事。
他很快和医院方面确定了Spinraza的使用,拿到一份价格单之后就再度联系了谢九黎。
但很奇怪的一件事是,谢九黎的手机是由另外一个人接起来的。
那个还带着点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清冷音色说:“谢九黎腾不开手,问是哪位。”
时经寒立刻猜到对方是那个刚刚高考完的年轻人,他直接道:“我等会再打过来。”
对方根本没有阻止他的意思,等了一秒钟就沉默地挂断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谢九黎主动把电话打了回来,她笑着问道:“医院那边联系好了?那明天方便来我家里谈吗?正好我需要个模特。”
那种牙根轻微牙痒、像是压抑不住的某种骚动一般的感觉又再次袭击了时经寒。
他停顿了几秒皱着眉按捺下这种怪异感,才道:“给我地址。”
“稍后我发给你——对了,我可以和你妹妹说几句吗?”谢九黎温和地问道。
时经寒把手机给了在旁托着下巴试图聆听的时经意。
时经意双眼放光地抢过手机,像是连珠炮似的和谢九黎搭上了话,那根本不像是只见过一面的关系。
尽管是亲生兄妹,时经寒也常常觉得自己和妹妹之间的性格差得实在太远。
借着时经意煲电话粥的功夫,时经寒到阳台上抽了半根烟。
烟草味和尼古丁良好地压下了他的大半浮躁。
时经寒掐灭剩下半根烟的时候,时经意推着轮椅来找他,眉飞色舞:“哥!谢姐姐说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明天可以和你一起去她家里玩哦。”
“但我不同意。”时经寒残酷地说。
“为什么!我要闹了!”
“你闹,我就揍你。”
“……哇——”
谢九黎和时经意互相道了晚安,放下手机后,就听见身旁的顾舟说:“真的全都要烧?”
“嗯。”谢九黎轻轻应罢,将画室里的壁炉打开了。
自从她住进这里以来,壁炉还没有使用过。
第一次被点燃,居然是在大夏天,还是为了烧东西。
要烧的,自然是谢九黎画室里这一堆不能让时经寒见到的画。
时经寒再怎么是个恶人性格,到一个才见面两次的人家里,然后再发现这人画室中摆满了自己的画……大概也会选择立刻给派出所打电话吧。
谢九黎一手抱着画册、一手提着个椅子往壁炉走,坐下后就把这一个月来画的成品一张一张耐心地往里面扔去。
火舌贪婪地将一副副的画像席卷其中慢慢舔成灰烬,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感觉有点像小女生失恋之后烧情书和初恋告别。”谢九黎突发奇想。
顾舟在旁给她一张一张递画稿:“除了你并没有失恋也不打算告别。”
谢九黎不置可否地接过顾舟递来的画递进火中,被高温熏得脸颊发热。
顾舟作为工具人,已经尽到他最大的职责。
能让系统报错下线,顾舟脑中的推论其实已经做得很大很完善了。
但谢九黎还是想再试试他。
所以她像是漫不经心地问道:“如果世界上有能让人死而复生的秘法,你说人们会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去得到它?”
顾舟居然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才说:“能有多大,就有多大吧。人类是很难接受‘失去’这件事的。你也想要这样的秘法吗?”
“如果有的话,当然了。”谢九黎诚恳地说。
不然她一开始就不会信系统的话、接受它的任务。
虽然嘛,其实她也没有全盘相信过就对了。
“我倒是没有想要复活的人。”顾舟把最后一张画给谢九黎,确认地翻了一遍只剩空白页的素描本,“不过如果是死亡笔记那种,应该也有很多人要。”
谢九黎完成焚烧工作,淡淡笑了笑:“那个对我倒是没用。”
顾舟帮着把壁炉关上,他像是很随口地说:“不过我能理解那种心情,如果真能复活最重要的人,应该付出什么都愿意。”
第二天谢九黎一早醒来的时候,闭着眼睛听了下系统的每日播报。
【昨日进度2%,总进度63%。】
【系统故障,正在修复。预计修复时间:243天。】
她的推测是对的。
顾舟越是生出更多的怀疑、肯定他自己的怀疑,系统修复的时间也就越长,甚至还有可能倒着走。
这就给了谢九黎更多的时间。
谢九黎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以十分美丽的心情去了浴室,准备迎接新的一天。
时经寒马上就会到了。
沈雾沉和顾舟也都在家。
三猫齐聚……啊,不是,三人齐聚,真是热闹。
第26章 “你是不是喜欢……
谢九黎光想着时经寒今天会上门, 没想到他来时居然是捧着花来的。
“我妹选的。”时经寒把花往谢九黎面前一递,习惯性微微拧起的眉牵出不耐烦的假象。
他今天穿了简单的T恤长裤,但挡不住人高身材好, 一件简简单单的黑色短袖在他身上就像是某某潮牌最新款。
时经意选的花是白百合,谢九黎不太了解花语, 但猜想大概会是表达感谢的意思。
她笑着伸手接到怀里,又退了一步示意时经寒进门:“我们家还没吃早饭,一起?”
时经寒迈腿进门, 毫不迟疑地拒绝道:“我吃过了。”
“那你一起喝杯咖啡,还是到我的画室里先坐一下?或者是客厅?”谢九黎脾气很好地给他几个选项。
时经寒还没回答, 两人先进了客厅,迎面碰上刚出卧室的沈雾沉。
沈雾沉看了一眼时经寒,又看了一眼谢九黎怀里娇艳欲滴、还带着水珠的百合花束。
“这是沈雾沉, 昨天你的电话是他接的;桌旁的顾舟,你已经见过了。”谢九黎回头给时经寒介绍完,又对沈雾沉说, “这是时经寒。”
沈雾沉打量时经寒一眼,问:“他要住那个房间?”
谢九黎心想你还真想把这房子的卧室都塞满吗, 边道:“不,他只是来给我当模特打工。”
沈雾沉:“哦, 打工。”
顾舟也笑着道:“模特啊。”
刚刚起床的谢九黎没有理会他们俩的话里有话, 看了眼时间就到桌上揣了个三明治又拿了杯咖啡, 回头对时经寒示意:“去楼上说吧。”
时经寒路过餐桌, 和端着碗出来的阿姨打了个照面,发觉阿姨看他的表情特别慈祥满意。
谢九黎走了几步又想起来什么,回头对阿姨道:“这花拿个花瓶帮我装起来放书房里吧。”
“好,我知道了。”阿姨接过花束, 脸上的表情更慈祥满意了。
时经寒:“……”
谢九黎手上得空,又去桌上拿了两个茶叶蛋放进碗里。
时经寒看她两只手又要拿这又要拿那有点艰难,伸手道:“给我。”
谢九黎回头看看他,也没不好意思就递了几件过去。
坐在桌旁吃肠粉的顾舟笑道:“吃这么多吗?那我也帮忙拿一点带上去吧。”
他说着还真要起身。
谢九黎睨了顾舟一眼:“你今天不是有事要出门吗?”
“帮你做事情肯定更重要啊。”顾舟认真地说。
“吃你的。”谢九黎把顾舟重新按了回去,最后又端了一碟黄金糕。
自从那天顾舟行为过分之后,谢九黎有好一段时间都对他态度没以前那么好了。
但顾舟倒是跟个没事人一样,仿佛忘记了自己那天说过什么咄咄逼人的话,就算有时谢九黎不给他好脸色,他也笑嘻嘻地装作看不见、听不懂,黏到她面前刷存在感。
但又不会刷得太频繁而惹人讨厌。
和沈雾沉完全就是两种性格。
谢九黎思索着这些,带时经寒到了画室门口打开密码锁:“里面有点空。”
“有点空”还完全是个比较谦虚的说法。
实际上谢九黎昨天把里面的成品画全都烧掉以后,里面基本上是没什么东西了。
一跨进去感觉就像是进了一个初学者的画室,空空荡荡,只有一堆工具。
时经寒没说什么,他直接把手里的食物都放到了桌上,一副“让我们尽快开始正事”的架势。
谢九黎没去那张巨大的桌子后面坐,而是随手拖了两个椅子到桌边,自己坐下去边拿杯子边说:“先讲医院的事吧,这个比较重要。”
时经寒是那种完全不会打感情牌卖惨的人,他简单把时经意能申请到打第一针Spinraza的时间和费用和谢九黎这么一说,就没了。
谢九黎也就像是一个给下属批报销的老板一样,扫一眼就直接签字:“好,供给会稳定的吧?”
“……只要钱稳定。”时经寒哑声说。
“那就好。”谢九黎笑了起来,又问,“那要打到第几针,她的身体就能好转?什么时候能站起来?打完第一年的六针,有没有可能回去继续上学、赶上后几年的高考?”
“看情况。”时经寒顿了顿,又补充解释,“……一般三个月开始改善。”
“看来轮椅很快就用不上了。”谢九黎笑道,“那你也不必这么辛苦,或许也可以回学校去继续念书?我听顾舟说了些你以前在学校里的事情,听说你是高材生,但因为妹妹的病才没有继续读下去。”
时经寒摇头:“我不能一直靠你。”
“为什么不可以?”谢九黎反问道。
不过当然,问是这么问,估计实际情况是她走了就没办法了。
估计系统给的钱是和她绑定的,如果她离开这个世界,说不定连痕迹都不会留下,来去一场风。
就很自由,还有点残酷。
“那我和你就不平等。”时经寒只是这么说。
谢九黎试图理解了一下他这句话。
可能意思是说,他不想因为金钱而低人一等?
于是谢九黎开玩笑道:“我也碰见过别人和我这么说,后来那个人给我写了一张欠条。”
时经寒盯着她。
谢九黎:“……你给我也写了欠条?”
“还没写。”
“那就是有这个打算了。”谢九黎啼笑皆非,“行啊,那到时候写给我吧。”
反正和沈雾沉的放一起,用不到就等于不存在。
正事的交涉达成得太快,接下来的时间谢九黎认真吃饭,而时经寒在得到谢九黎的同意后,打开他带来的电脑开始敲键盘。
于是谢九黎的饭吃着吃着就开始走神到时经寒上下移动的手指上。
可能手指的长度和人的身量也有关系,时经寒的手指似乎比平常人还要更修长几分,骨节分明有力,敲击的节奏密而不乱,听起来像是另类的一场演奏。
时经寒的职业,谢九黎也猜到了大半。
——他在航大时念的是计算机系,本科刚毕业时就有大厂点名想招他,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单干,大概是因为这样来钱更快。
至于具体他的工作内容,谢九黎也不打算了解。
左右贺孤舟又不是个程序员,谢九黎对计算机不感兴趣。
她就着早饭看了很久时经寒敲代码,直到时经寒的动作开始不自觉地变得越来越慢、最后停下。
时经寒皱着眉道:“有事直说。”
谢九黎有点茫然,颊边还鼓起一块:“没有事啊。”
时经寒前倾身体、带着身形的压迫感朝谢九黎靠近:“那为什么盯着我看?”
似乎是因为平时不爱说话,时经寒开口时嗓音总是带着一点低沉沉的含糊,离远一点听像是烟嗓,近了听完全就是低音炮。
“盯着你看太久了?”谢九黎只好态度端正地给人道歉,“因为想到马上就要画你,忍不住想提前熟悉一下你的五官,抱歉,我收敛一下。”
这话半真半假,但时经寒是不太可能继续追问的。
时经寒拧眉重新坐直,手指在键盘上敲了两下,踟蹰地停顿片刻,才又回复原先的节奏。
谢九黎加快进食的动作,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时经寒的脸。
她在心中反复回想,越是想,越是能把自己脑中的贺孤舟和面前的时经寒重合在一起。
至少,脸部轮廓是完全能重叠的。
只是神态上有细微的差异而已。
贺孤舟不笑时,确实就是这么张恶人脸。
只不过贺孤舟没跟时经寒一样那么喜欢皱眉,两条浓眉往中间一挤一沉,那凶恶指数更加翻倍。
难怪顾舟转述的时经寒大学日常里,有些听起来就充满了“放学别走”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