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声娇气——苦素
时间:2021-04-28 09:24:22

  江云翊与傅修贤并排而站,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渐行渐远。
  傅修贤笑了一下:“世子,今日之事多亏了你,阿娇才能化险为夷。你能站出来护着她,说实话,我挺意外的。我听人说,自她入府以来,你便对她不假辞色,我还以为你心中犹自记恨温家当年悔婚之事。如今看来,倒是我多想了。”
  江云翊侧过身来,看着他,亦微微翘起唇角,如狼崽子抢地盘一样,一字一句地低声道:“毕竟,她曾是我的未婚妻,护着,也是应当。”言毕,他垂眸,拱手行礼,转身离开。
  经过方才一场闹剧,草场上的人大多都散了。
  风吹过旷野,拂上脸颊,带着早春的凉意。
  傅修贤负手而立,也不知出神站了多久,片刻后,他抬手,看着手腕上经年不褪的咬痕,喃喃重复:“未婚妻……”
  *
  春箩听见出事,吓得双腿直发软。
  见到温娇回来,扑上去,红着眼眶问东问西。温娇对她好一顿安抚,她方才镇定些,抹掉眼泪,问道:“姑娘,你也有受伤?”
  温娇这才松开一直紧攥的双手,左右两个掌心均有一条红红的勒痕,是她方才为了重新翻上马身,控制马儿,而太过用力拽住缰绳所致。春箩赶紧去拿了药膏过来,一面帮她擦药,一面担忧道:“姑娘,今日之事,宝真县主怕是不会善了罢?”
  如今她与宝真,身份可谓云泥之别,她无法忍下宝真出手要害她性命,宝真今日定然也咽不下毁容之仇。
  微微叹息,温娇点了点头,轻声道:“怪我,太冲动了。”
  春箩摇头,急道:“姑娘今日连命都差点儿没了,若非吉人有天象,还不一定会怎么样呢。”顿了顿,她忿忿不平地小声道,“给她一箭,算是轻的了。”
  温娇摇头,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春箩见她情绪不高,有心转移她的注意力,想了想,便道:“姑娘,今日啊,我听各家下人私下闲话,听了一个消息。你猜,为何今日京中数得上名儿的名门闺秀、公子都来了,独独俞大姑娘和那赵二公子,不见人么?”
  自老太太寿宴之后,不久就传来消息,俞婉的父亲,俞大人,被陛下狠狠斥责了一顿,言其家风败坏,德行有亏。
  礼部尚书之位也坐不稳了,没过几天,又人找着了错处,被御史上书弹劾,陛下大怒,遂贬黜出京。
  温娇万没有想到,还会听到俞婉的消息,忍不住问道:“为何?”
  春箩小声道:“俞大人,本来是定下了开春后,出京赴任。这中间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只知那赵二公子出门赴了一趟茶会,好似就与俞大姑娘有了首尾,忠勤伯听闻此事,气得吐了血,差点儿没把赵二公子打死。两人偷偷换了帖子,不日,就要迎娶俞大姑娘入门。”
  温娇有些难以置信:“他们二人竟然凑到一块儿了?”
  春箩笑了下:“可不是,奴婢听到时,都吃了一惊。但转念一想,这俞大姑娘若不想法子绊住赵二公子,名声坏成这样,还有哪家肯娶她?如今看来,这夫妻二人,一个无耻,一个不要脸,也算匹配。”
  温娇有些唏嘘,前世种种有时静静想来,仿若一场梦。或许曾经有那么一刻,她是恨过她的。
  俞婉心高气傲,不愿低就,今日之结局,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上完药,她沐浴更衣之后,等到夜幕降临,也未见太后那边有什么动静。
  心中烦闷,实在辗转难眠,便等春箩睡下之后,偷偷溜了出去。
 
 
第27章 陪伴   她慌慌张张地从他身上离开,撑站……
  星幕低垂, 夜风微凉。
  温娇出来以后,才发现自己穿得太单薄, 被风一吹,觉得有些冷。
  她抱着手臂揉搓了几下,独自沿着草场往外走,刚开始还能看见巡逻的侍卫,还被拦下来询问过。也许是因为她今日“大出风头”无人不识,也许是因为她容貌气度一看便是世家的姑娘,侍卫听她说, 只是睡不着,出来散散心,便嘱咐她更深露重,不要走太远, 并没有太难为她。
  温娇仰望头顶星辰, 一个人似乎走了很久很久。
  直至走得有些累了, 她便停下脚步, 抱膝坐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哪怕重活一世, 她却依旧会觉得活在这个世上很孤独。
  她有很多想法,很多思虑,想有一个可以理解她的人,细细言说。
  父亲的事像一把利剑时刻悬于头顶, 逼着她想要飞快穿过荆棘之地往前走。
  可她还是不够成熟, 不够隐忍, 上辈子受了太多委屈,这辈子气性起来,倒是一点儿委屈也是受不得了。
  像今日这般冒尖, 轻易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她摊开手掌,看了看掌心的红痕,用拇指按压,疼得自己有些皱眉了,她却仍没有放开。
  直至身后突然传来男子低沉悦耳的嗓音:“看来伤口是不够疼了,竟还如此用力搓磨。”
  这个声音实在熟悉,温娇怔了一下,回头看向站在身后之人。
  江云翊解下外袍,信手往她身上一搭,坐到了她身边。
  外袍上还带着男子温热的体温,温娇有些不自然地抿了下唇,急忙要脱下还他,江云翊却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说什么。
  “不是叫我一声翊表哥?穿着罢,回头病了,老祖宗知道了,还以为我未尽心照料你。”江云翊随手拔了一根草,捏在手中把玩。
  温娇轻轻往右边挪了一点,沉默了一下,轻声问:“翊表哥怎会到此处……”
  骊山山域广阔,便是江云翊也有兴致,在夜晚散步,也不好刚好和她散到同一处地方。
  江云翊看了眼两人之间的空隙,有些好笑地抬眸看她一眼,道:“我跟着你来的,不是巧合。”
  他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温娇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温娇转开脸,收了收身上的外袍,微微垂首。
  江云翊眸光微动,低声道:“怎么?睡不着?”
  温娇不语,江云翊思忖片刻,便道:“若是为了宝真之事,你大可放心,有我出面……”
  他的话尚未说完,少女娇软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翊表哥难道不曾想过,你越护着我,旁人越会将我视作威胁。”
  温娇目光平静,只是指尖紧紧捏着,泄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心绪:“也许翊表哥是看在老太太的面上,才会对我多有照拂,可旁人不会如此想。听闻长平郡主有意替你求娶宝真县主,今日这般,已是让宝真县主深深误会了。于你,甚是不利,我心亦是难安。”
  江云翊转动手中的野草,垂眸道:“这便是你避我如蛇蝎的原因?”
  “……什么?”温娇怔了下。
  他低声细语,全然没有抓住温娇话语中的重点,问出来的话,莫名让人觉得怪异。
  江云翊扔掉手中的野草,转头看她片刻,倾身靠近:“我从未想过娶宝真。”
  夜吹袭面,男子身上干净的皂角香味萦绕鼻尖不散。
  温娇心头一慌,微微仰头,一下站了起来:“这是翊表哥自己的事,不必同我说。”
  她侧身站着,避开他的视线,咬了下唇,道:“我的珍珠耳铛,可以还我么?”
  江云翊依旧坐着,声音带着漫不经心的慵懒:“那是我赢回来,为何要还给你?”
  温娇盯着他的背影看,愈发觉得他可恶,方才同他说了那么多,他难道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江云翊唇角翘了下:“若要我还你,也可以。除非……你与我交手,若是打赢了我,珍珠耳铛便当你重新赢回去了,决不食言。”
  温娇微微蹙眉:“翊表哥说笑了,我时常连你靠近的气息也听不到,更何况是打赢你?我的那些花拳绣腿,根本上不了台面。”
  他站起来,拍了拍沾染在身上的杂草,“你听不见我的气息与脚步很正常,我学的功夫,有一项便是隐匿声息,便是内功再深厚的人,也难以察觉。皇宫里暗探知道么?我便是跟他们那儿最顶尖的高手学的。”
  怪道他总是能无声无息的出现,温娇心中疑惑稍解,却仍不愿和他交手。
  江云翊似乎此刻心情不错,他绕着温娇打转:“我让你一只手,如何?”
  温娇看着他转圈,不解道:“我不过一无足轻重的小女子,翊表哥为何对我武功如何,如此关心?”
  “你深藏不露,从一开始,就有意隐瞒。人皆有好奇心,我也不例外。”江云翊站定在她面前,“尤其你的功夫,也全然不是你说的花拳绣腿。这些,莫非也都是傅修贤教的?”
  这与表舅舅有何干系?
  “无可奉告,也不劳翊表哥挂心。”
  温娇转身就走,那人却在身后淡淡道:“你可想清楚了?最后一次机会。你的珍珠耳珰,我拿着倒是无所谓,就是怕你心里不自在……”
  温娇走了几步,脚步越来越慢。
  草长莺飞,她于星空之下回眸,下颌微抬:“我若赢了,你可否再应我一件事?”
  江云翊眸光又黑又沉,却似散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他低声应:“好。”
  *
  将外袍解下,温娇抬眸之时,眼神微变,掌风瞬间逼至面门,轻巧而快速地揉身而上。
  江云翊果然守诺,将右手负到身后,紧捏成拳,只留左手与她缠斗。
  风声从耳边掠过,天幕被拉得很远。
  两人贴身缠斗,温娇略微扬眉:“用一只手便当你让我了,但是将善用的右手收起来,可是瞧不起人?”
  褪去乖巧伪装的女孩儿,一颦一笑透着似是而非的熟悉感。
  他从未觉得与人交手,如此有趣,如此……心情愉悦。
  江云翊侧身躲过她一击,轻笑一声。
  她如墨般的长发随风扬起,又落下,紧贴着不盈一握的细腰。那双眼睛盈亮如水,好看得很,叫人舍不得将视线挪开半寸。
  江云翊失神,被一手肘抵住胸口,撞得连退几步。
  温娇却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飞身打过去,江云翊笑,神情渐渐认真。
  显然,她藏拙的功力颇深,她的武功比他想象得要好上许多,他一只手应对确有些吃力。
  空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叫人几乎分不清,是远处随风而来的野花香气,还是她身上的体香。
  星夜烂漫,地上的影子重叠又分开。
  她的宽袍长袖,实在不易施展身手,也不知是否被他绊了一下,她的身体失衡,瞬间往前跌去!
  可也是在这个时候,她眼尖地寻到了江云翊到破绽,便没有丝毫犹豫地探手去抓!
  两人同时往地上倒去。
  江云翊在下,温娇在上。
  待耳畔的风停止,她的手肘恰好抵在他脆弱的脖颈上,紧紧控住了他的命门。
  胜利的喜悦让温娇忍不住笑出声:“如何?可后悔让我一只手了?”
  因方才的坠落之势,江云翊的右手尚虚虚落在温娇的细腰上方,两人细细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江云翊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抬眸之时,看见漫天星光,也看到了女孩儿清亮带笑的双眸。
  心柔软得一塌糊涂,他的唇角忍不住翘了翘,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声音低哑:“不后悔,输了便是输了。”
  两人视线交缠,静默的刹那,温娇突然反应过来,此刻两人的姿势有多么逾规。
  心头微慌,脸颊发烫,她立刻收回手,慌慌张张地从他身上离开,撑站起来。
  打架打得在兴头上,她倒是全然没顾男女之防,虽说大魏朝还没到碰一下,就失了清白,要男子非娶不可的地步,但像方才那样,如同被他抱在怀中的姿势,若是叫人看见了,却也是非同小可。
  温娇双手交叠,紧紧握住,懊恼地咬住下唇。
  身后传来窸窣之响,江云翊走近,将手掌伸到她面前:“还你。”
  掌心躺着的,正是她白日里被江云翊赢走的珍珠耳铛。
  温娇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捏住耳铛,尽量不触碰到对方,可绕是如此,江云翊还是觉得掌心微痒。
  他望着她的侧脸,听着她低声道谢,喉咙上下滚动了下。
  随即他飞快收回手,负于身后,轻握成拳。
  仿佛如此,就能止住霎时涌上来的,心痒难耐之感。
  两人沉默地往回走,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直至见到侍卫巡逻的身影,温娇脚步停了一下:“翊表哥先进去吧。”
  江云翊怎能不明白她的顾虑,看了她一眼,见她垂眸望着脚尖,便道:“我再走一会儿,你先回去歇息吧。”
  温娇福了福身,转身就要走,突听他在身上道:“等等,你……你不是说,要我再答应你一件事?”
  温娇回身,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到他的脸上。
  江云翊下意识挺了挺腰身,女孩儿犹豫着轻声道:“我想……入铁骑营参观一二,不知可否?”
  江云翊微微一怔,随即眉尖轻蹙:“你说什么?”
  *
  翌日,天尚未大亮,温娇的房门就被人砰砰砰急急敲响。
  随即传来春萝开门,与人低语的声音。
  温娇揉着额角,掀开床帘,刚坐起来,便见春萝脸色煞白地快步走进来。
  “姑娘,太后娘娘召见。”
 
 
第28章 惩罚   “如此惩罚,算是轻的了。”……
  太后召见, 自然是不能拖。
  温娇匆匆洗漱完,换好衣裳就跟内侍过去了。可是她过去之时, 太后尚未起身,春寒料峭,凉意逼人,也没人请她进去等,独自让她站在门外,吹了好一阵的冷风。
  足足晾了人小半个时辰,里头才传来窸窣之响。
  太后起了, 侍女们鱼贯而入,温娇规规矩矩地站着,站得脚都发麻了,亦不敢在面上露出丝毫不耐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 内侍传太后的话, 请她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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