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玲珑又等了几息,见萧缙似是望着她,又像是出神,不由再次轻轻探问了一句,“您是想起了什——”
然而话还没说完,萧缙忽然探身去亲她。
那个“么”字便被直接封在了唇齿之间。
第36章 三十六、君恩 妾听说了,王爷很喜欢奉……
三十六、
玲珑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时间什么白氏的真假, 王府的出入,别院的安排,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马车之中那样并肩坐着, 本来就没有什么闪避躲开的空间, 更何况萧缙的手臂本来就揽着她的肩,探身亲她的时候手臂自然地一合, 玲珑就更无所退让了。
当然,她原本也没反应过来,当身体本能地想向后退的时候, 萧缙已经亲在了她的嘴唇上, 那气息又熟悉又陌生, 她的一颗心更是瞬间便狂跳不止,莫说脸颊在发烧,整个人都好像在发烧一样。
待得萧缙终于松开她, 玲珑整个人已经像一只熟透了水蜜桃,白皙姣美的面孔上透着满满的红意,眼睛里似乎有些氤氲的雾气, 像是害羞到了极处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说的对。”萧缙自己刚才一切的烦扰焦虑却都放下了,含着笑意又去捏了捏她的下颌, “凡事都是能真相大白的,我不担心了。”
“那——”玲珑这才红着脸低了头, “那,与这……这有什么关系!”
萧缙唇角微微一勾:“当然是称赞你,说的很有道理。”
“哪有这样称赞人的。”玲珑忍不住瞪了萧缙一眼,但目光扫到他的唇,自己又先不好意思,再次转了头, “明明——回府还有正经事。您还是先说正事吧。”
“正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想法子试探一下府里的这个‘白氏’,”萧缙刚才那样冲动去亲她,本就是因着想起了前世之事,也说不清是一时激动抑或伤怀,总之并不是真的想要在这样时候如何风花雪月。所以右手抚了抚她的肩,还是带着安抚的意味为主,“在确定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白玉竹之前,不能打草惊蛇。”
“这倒不难。”说到实务上头,玲珑心思反倒转得快多了,“同样比照先前尹氏的例子,只说办个宴会,叫她跳舞。琴师直接从南府借过来,也不必让隋喜偷偷领过去。”
正说着,马车已经到了王府。
萧缙与玲珑便一同往书房过去,这时隋喜已经从尚务府调到了有关白氏出身的档子,看卷宗祖籍暨阳,祖上并无官身,广平三年南府在民间采选歌姬舞姬,白氏便是那时应选到南府。
“殿下,我先去看看现在丹鹊轩里这一位罢。”玲珑看完卷宗,重新递还给萧缙,“您接下来是要查南府还是查暨阳,我都帮不上,家宴设在晚上,我来安排。另外我也可以先去探望一下,也算‘同侪’的礼数。”
萧缙颔首,却又嗤笑一声:“什么同侪,又挤兑本王是不是?”
玲珑虽然与萧缙日益亲近,却还没当真习惯到这个地步,尤其隋喜、唐宣与卫锋还满面严肃地等着听令,也抱怨了一声:“王爷先顾着正事,不要说这些了。”
言罢便赶紧出了书房。
她自己并不知道,这样轻嗔浅怨的微微害羞模样落在萧缙眼里更加可爱,以致于她离开书房片刻之后,萧缙眉梢眼角还是轻松的。
不过玲珑的心绪却轻松不起来。
白氏之事,可大可小。虽说是虚惊闹一场总比当真丢了个人强,但这“藐视君恩”四个字却怎么也算不得轻省。
略斟酌了一下,她吩咐人去库房里拿了几匹料子,便叫琥珀陪着,直接往丹鹊轩过去。
丹鹊轩与翠羽轩相距不远,都在王府西侧,距离正院正堂是远了些,不过房舍清幽精美,还是妥帖的。
院中比照先前尹氏的例子,安排了两个粗使丫鬟,两个洒扫的小丫头,而白氏与慈懿殿拨出来的宫女尹氏不同之处就是南府并无什么陪送的侍女,所以王府同样安排了房里伺候的人。若没有这身份存疑之事,其实白氏是比尹氏更省心的。
“见过奉仪。”这位丽人似乎比尹氏更加害羞,玲珑进门之后还是房里的丫鬟再次提点了一句,白氏才深深福身行了一礼,声音也不算特别清亮,但态度十分恭敬。
“快坐下说话,哪里用的着这样客气。”玲珑满面含笑,主动上前去扶她,右手去托她的手肘,左手就自然地扫过了白氏福身之时叠在一起的手指。
白氏好像还是很惶恐的,斜签着身子半坐在下首座位上:“妾听说了奉仪的母亲身子不好,还在休养,您一直在照料。所以妾不敢前去问安打扰,您倒来了,妾心中感谢不尽。”
玲珑越发笑得亲切:“那不是什么大事。按说,良侍是御赐的贵人,我原应该早些过来探视的。天恩深重,这皇上钦点的荣光岂是人人可得的?这是满门的光荣,一家子的身家前程呢。”
白氏低了头,整个人只是温顺恭敬的样子:“妾家门低,以前也没有想过会有到亲王府伺候的机会,实在觉得自己不配。您这样说,妾更不敢当。妾听说了,王爷很喜欢奉仪,所以,妾到王府里应该也是凑数的,不敢多想。”
玲珑倒是未曾料到白氏说的这样直接,语气也很诚恳,可是更让她有些仔细琢磨的便是白氏的言辞。
虽说南府采选歌姬舞姬,是看嗓音与身形容貌为要,未免会有不识字和不曾读书的民女入选。但白氏毕竟是广平三年到南府,至今已有四年多,歌舞之间总是要学唱一些词曲,出入见礼也有不少内官与宫人。这几句话之间虽然不算太过粗鄙,却也是很直白了。
当然,单凭说话里头的细枝末节,还远不能断定这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白氏。
“贵人忒谦了。”玲珑继续微笑,温言探问,“听说你是暨阳人氏?家父前年行商,便在暨阳。暨阳美食很是出名,是不是?”
“是。四宝酥是最出名的点心,暨阳城南有一家老店……”白氏立刻就应了这话,并顺着提了三四种有名的吃食店家,从吃食的名字到特点,还有本地有名的店家等等,如数家珍,毫无犹疑。
玲珑听着她絮絮说完,才笑着应道:“哎呀这样却可惜了,家父少说也错过了一半。回头我定要修书家父,他下回再去定要好好尝一尝。那贵人离开暨阳到了南府,南府的吃食可还习惯吗?会不会梦里都想着暨阳的点心?”
白氏面上似乎有些怅然:“妾当年不得不离家,也是命。妾这样低微的人,不敢挑剔吃食。南府是很好的,妾没有不惯。且现在在王府里,就更好了,妾很知足。”
“贵人这样谦和,当真难得。”玲珑笑笑,“今后在王府,只有更好的。对了,不知贵人听说过没有,当初尹良侍进府,府里设了小宴庆祝,尹良侍的琵琶曲子,让王爷很是喜欢。今晚府里也有小宴,感念皇上天恩厚赐,也庆贺贵人入府。中秋那日的嫦娥舞姿实在精妙,今晚可否为王爷再献一回?”
“今晚?”白氏有些迟疑,“这一个人跳的舞,妾不太会。”
玲珑温言道:“不需要跟中秋宫宴一模一样,大约是那日的风骨即可。当日的舞衣,南府有没有陪送给你?”
白氏的犹豫更加明显:“这个,妾要看一下。舞衣是有几件的,但不知道有没有您说的哪一件。妾这就去找一找。”
“万一没有,也不要紧,旁的衫裙也可以。”玲珑心里大约有了个猜测,给旁边伺候的侍女打了个眼色,“再者,找衣裳哪里用贵人亲自动手。春芝,好好伺候贵人,千万不要让她累着了。晚上还要给王爷献舞呢。”
言罢,玲珑就起身告辞。
白氏深深一礼,还是那样恭敬温良的样子。
玲珑又看了一眼春芝,示意她看好白氏,才出了丹鹊轩,重新回去书房给萧缙回话。
“你的意思是说,她是暨阳人,但不是白氏?”萧缙听了玲珑大略的转述,便微微蹙了眉。一边思索,又一边向玲珑伸手示意,要她去他身边坐着。
因着此刻书房里并无旁人,玲珑倒也不推拒。她甚至坐在萧缙身边的同时还挽了他的手臂:“她措辞很直白,不像伺候过高门大院的。错处不算明显,可也没显出几分对南府的熟悉。暨阳人是一定的,或许是真白氏的同乡。莺歌说这个姑娘与白氏看着有几分容貌相似,说不定是族亲呢。”
“晚上看看跳舞就知道了。”萧缙舒了一口气,“刚才我与卫锋将京畿四日之内能到的水陆官道都盘算了一回,南府那边也叫朱亭卫先去查一查异动。她是真的白玉竹就罢了,不是的话,还得防着有人要她性命。”
玲珑颔首会意,这个真假不知的白氏只要活着,不管闹到什么地步,总还有个审问查询的线索。万一这个白氏死了,又不是真的,那荣亲王府才真是百口莫辩。
很快天色渐暗,还有半个时辰便是晚宴时间,玲珑正在叫人安排戏台与丝竹乐师的位置,便见春芝匆匆赶来禀报:“奉仪,白良侍受伤了!”
第37章 三十七、听话 一点甜头都不给怎么行呢……
三十七、
“怎么受伤的?”玲珑立刻便有了个猜测, 一边吩咐快去请太医,一边跟着春芝再往丹鹊轩过去。
春芝既有自责,亦有紧张, 想来是害怕自己办砸了差事:“奉仪走后, 白良侍找了一回舞衣,便说要休息一下, 预备晚间的宴会献舞,又叫奴婢去找些轻纱,说是没有带跳舞用的飘带与面幕, 奴婢就去找了。离开了也就一盏茶功夫, 回去的时候良侍的脚就扭到了。她说是自己想先提前演练一回, 却滑倒了。”
“这么巧啊。”玲珑面上生了些微冷意,没再多说什么。
很快到了丹鹊轩,院内房内都已掌灯, 院门处正在有人说话。
玲珑微微蹙眉:“那个是不是翠羽轩的柳絮,尹良侍带来的宫女?”
“是。”春芝低声应道,“白良侍到的第二日, 这位宫人便来过一次。后来隋总管说要尽量隔着她们,我们院子里就开始拦着了。”
“嗯。”玲珑点点头, 舒了一口气,面上带着笑过去, “这不是柳絮姑娘么,有什么事?”
柳絮一见玲珑,脸上赔笑更加殷切:“奉仪,我家良侍想与白良侍一起过去宴会那边,顺路说话,所以叫奴婢过来看看白良侍梳妆预备的如何, 可有什么需要的没有。奴婢过来才听说白良侍受伤了,想问问情形如何。”
“费心了。”玲珑打量了柳絮两眼,见她衣料首饰都比寻常侍女强一些,容貌也不错,言语灵活亦胜过尹碧韶,心中大概就知道宫里打发这样的宫女,怕是要替尹碧韶当家的。她唇边的笑意反而淡了些,“丹鹊轩的事情,王府自会料理供奉。你回去好好伺候你们主子就是,你们自己院子里的库房查对了吗?九月开始裁冬衣,十月预备年下,十一月盘各院细账,都是你们该帮衬自家主子预备的。你若是不懂,回头叫琥珀教你。王府虽然不敢比拟宫里,也是有自己规矩的。回去吧,以后别叫人瞧见这样探头探脑地在旁人院子转悠。”
言罢并不等柳絮回话,便直接往丹鹊轩的堂屋过去。
另一个丫鬟秋芝正在白氏的身边伺候着,见到玲珑进来先起身一福,随即回去继续浸帕子,给白氏冷敷脚踝。
“奉仪,妾太没用了。”白氏自己额上都是汗,脸上原先还有些脂粉,在这样的汗意下也有些花,眼圈红红的,看起来伤得不轻。
裙子提到膝盖之上,左脚的鞋袜皆已去了,看的出脚踝肿得老高,趾甲好像也受了伤,见了点淤血。
“这是怎么弄的?好好的在自己房里绊倒了?”玲珑看了看,递给了秋芝一瓶药油,“这个拿着,等下太医来看过之后,再看看什么时候给良侍涂了。”
白氏低了头:“妾就是觉得今天头一次给王爷跳舞,想跳个好的,就关着门自己练练,没想到裙子下头被凳子雕花勾着了,就摔倒了。奉仪,王爷会不会怪我太笨蛋了呀,像个傻驴似的。”说着,声音里已经有哽咽的意思了。
“这词王爷倒是没用过。”玲珑瞧着她神色好像很是真诚,主要是脚踝受伤真疼,语气也再温和了些,“不必担心,王爷最是宽仁怜下的。既然你受伤了,家宴推迟就是了。”
接着又问了几句饮食起居的闲话,太医就到了。问诊查看了之后倒是没说出什么,简单的外伤而已,应该没伤到骨头,开了个活血化瘀的药也就罢了。
回到正房,玲珑的眉头也未曾彻底舒展,白氏这样的扭伤越发避开跳舞验明正身的机会,而且因着受伤的是脚踝,可想而知接下来的数日便只会在自己房里休息,即便隋喜将莺歌的哥哥偷偷带进王府,也有些不太好叫他们自然见到。
但这并非不能解决,只是看白氏避开跳舞,便又将身份不清之事悬在头上,而他们此刻最怕的就是拖延。
假若真正的白玉竹已经外逃,拖延越久越难以找回。
“没事。”萧缙主动过来,伸手去顺她的眉,“不就是避开跳舞么。也不算什么太新鲜的手段。既然失了先机,见招拆招就是了。闹到最大又能如何,皇兄总不会要我的脑袋,俸禄已经罚了一年,再罚两年就是了。”
玲珑叹了口气:“罚俸确实不算什么,主要是怕陛下跟您有什么心结。圣恩不可藐,怕的是诛心之罪。”
萧缙笑笑,伸手揽着她往寝阁过去:“明日就是陛下与太后从行宫移驾的日子,我要去行宫督理防务。之后回到宫里,也有为了冀州军事面圣的机会。我会去探探陛下的口风。行事无过,终究抵消不了慈懿殿的挑拨和高裴几人的枕边风,还是得主动找个机会为陛下分忧才行。”
“这倒也是。”玲珑顺着他的话想了想,眉头终于舒展,同时也注意到自己与萧缙的寝阁床榻不过三步之遥。
“咳咳。”玲珑干咳了两声,“那个,王爷明日还要一早去行宫,早点休息,我先去暖阁里换个衣裳。”说着就要逃走。
萧缙的身手却哪里是她能避开的,几乎是本能地回手一抄,便搂住了玲珑的腰,同时欺身而进:“你这是又要往哪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