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市井之间, 却总有别的地方的粮食涨价的传言传来。
后来就连潞城这边,有些商人也开始蠢蠢欲动。甚至想从潞城运一批粮食, 到外省去,高价卖掉。
这些举动在陈宁宁看来, 不止是丧天良, 简直就是无法容忍。
在现代社会, 哪个地方闹灾了, 不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就算因为疫情, 暂时封城,也有其他兄弟省市会无偿运送大量粮食物资送过去。
就连普通民众也会想尽办法捐款捐物。
到了古代可好,这些人还真打算赚人命钱, 也不怕没命花。
好在宁宁在潞城如今也算小有地位。自然不可能对此事视若无睹。
更何况,她已然攒下了百万家资, 也能做出点事情来。
宁宁很快便找到厉琰, 商量此事。
厉琰听了宁宁的来意, 整个人都有些发懵。从来只听说过, 个人只扫门前雪, 哪管他人瓦上霜。
他家这小山大王可倒好, 总能干出点出人意料的事情来。如今, 她竟然还想在这灾情中闹上一闹。
刚好兄长那里,也在为灾情深深发愁。再这样下去,就不止逃荒灾民这一大难题了。
旱灾过后, 便会因饥成疫。
历史上曾出现过很多次,灾民死伤无数,只能人吃人。处理不好,便会造成数百万人的伤亡。
一旦受灾地区被掏空了,再想恢复,便不是几年的事了。
更可怕的是,人民无法吃饱肚子,便会揭竿而起。
往往大规模的灾难,便会引发反叛。
镇压不得当,便会朝廷更替。
当今皇上痴心于权势,实际上并没有很好的治国才能。
厉琰也怕灾情处理不好,等不到兄长顺利登基,便会酝酿出诸多麻烦来。
于是,他连忙抓住宁宁的手,问道:“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当然也不是要你拿出自家的钱,跑去赈灾。”
说着,他紧握了宁宁的手掌一下,到底没有再装下去,而是略带阴狠地说道:
“你方才也说了,如今很多黑心商人,正打算发灾难财,赚人命钱。可有办法把那些肥羊,拉出来先祭了刀,你看如何?”
宁宁早就知道,这人惯会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
其实,很多时候,他都是故作忠厚善良。实际上,还是恶狼一匹。
如今听他如此狠戾地说话,宁宁倒也不觉得奇怪。只是略带无奈地说道:“此事实在有些难了。也只能请太子殿下,下令不许商贩哄抬米价。此事还需得当地官府清廉,才能办成。若是官商勾结,百姓只会更加凄惨。就连朝廷发下来的赈灾粮,或许都被贪污了。”
厉琰听了这话,咬牙说道:“那些人他们敢?”
宁宁却摇头说道:“潞城这一代,有你们军队坐镇,那些人自然不敢,只是远处,你却鞭长莫及了。”
厉琰听了这话,眼中顿时出现了一片寒芒。
宁宁又说道:“如今我还有一个办法,不知可行不可行,不如你帮我想想。”
厉琰便道:“说来我听听。”
宁宁叹了口气,看向厉琰说道:“如今我们半山庄在这一代也算小有薄名。之前我便已经加入到了潞城商会之中。如今,我打算号召大家,绝不哄抬米价,给那些灾民留下一线生机。”
“这倒是也可行,只怕那些人不愿意。”厉琰垂着眸子说道。到底不是所有人都像他家山大王这般乐善好施。
宁宁却又说道:“不知官府有没有办法,能让大家捐粮,换取一些名誉。之前,咱们便说起过,若我推广番薯做出成绩,知县老爷就会把这事上表朝廷。我们陈家便会受到皇上的嘉奖。若是捐款救灾之人表现突出的,能否同样上表朝廷?”
厉琰听了这话,顿时便愣住了。过了一会儿,这才连忙起身说道:“此事可行,我这就去想办法。你那边看着办就好。”
说着,他便先一步离开了。
陈宁宁看着他那匆匆远去的背影,忍不住直叹气。
果然有了厉琰,她想做什么都能办成。因为他会帮她。
—
很快,宁宁便按照自己的计划,在潞城商会中,订立了不恶意抬高粮价的契书。
商人重利,一看见赚钱的机会,就如同见了血的凶兽一般。自然有些米商不愿意签订这个契书。
有些人甚至口出狂言,骂陈宁宁这个女人,自己不愿意吃肉,也不叫别人喝汤。实在可恶至极。
只可惜,商会里许多大财主都跟着陈宁宁赚了不少钱。陈宁宁背后又站着个九王爷,自然能收到一些别人没听到的风声。
况且,他们也不差钱,更想要个好名声。因而,商会里很多人都支持陈宁宁,很快便签下了契书。
那些反对的人被气得半死,甚至赌气似的,打算离开商会。
也就在这时,朝廷突然颁下急令,恶意抬高粮价者,从重处理。严重者抄家,问斩。
甚至灾区那些见利忘义,哄抬米价的奸商,当真被斩了,就连人头也被悬挂在城门上。
这样一来,那些反对者都被吓得半死,自然也就没了声息。
陈宁宁又提出了想把自己庄上库存的一部分番薯粮食,无偿捐献给灾民。甚至还愿意捐献一些银两。
陈宁宁当老总的时候,就擅长忽悠人,进行员工动员。
只是到了这种民族大义的事,她也不好空口说白话,信口胡说。
亏得以前推广做多了,厉琰那边倒是养了许多写书人。
那些人跟陈宁宁合作了许多次,也知道陈庄主点子多,下手狠,对人性了解得非常透彻。况且她也相当务实。一点花俏的东西都不要。
这次宁宁想写《劝捐赈荒书》,那些写书人听了之后,也都热血沸腾。于是不再互相攀比,反而集思广益,取各家之长,愣是写出一份很正统的《劝捐书》来。
宁宁熬了一通宵,才把《劝捐书》背诵下来。
第二日,便在商会进了一次慷慨激昂的演讲。
听了这次演讲之后,很多有气节的仁商,纷纷站起来说道:“我愿意跟着陈庄主捐粮。”
“想不到陈庄主一女子,竟比我等更加有民族大义。”
这样一来,短时间内,潞城商会这边就先一步筹集了不少粮食和捐款,又去见了知府老爷,打算把这批民赈送往灾区。
老爷拉着这些商人的手,狠狠地把他们夸赞一通。同时也说道:“朝廷如今除了由官方打开粮仓,开始赈济灾民,也推出了一些鼓励民间义士赈灾的举措。
所有参与赈灾的民间义士,有功者都可以写入县志里,突出者朝廷甚至会给其立碑注书。还有其他奖励。”
听了这话,这些义商,越发热血沸腾。
就这样,由潞城而起,很多没有遭灾的城镇也出现了大批有气节的义商,进行了无偿捐款。
与此同时,也有大批灾民不再逃往北方,反而回到了南方富裕的城镇。
当地官员也像早有安排一般,很快就做好了赈灾,接受灾民的工作。
—
另一边,原本庆皇以为自己专权,这些年做了不少坏事,如今招惹天怒,这才降下大规模的旱灾来。
他甚至已经写下了罪己诏,又准备把皇位传给太子。
庆皇嘴上说着:“我老了,也该颐养天年享些轻福了。太子如今身体也养好了,又正直壮年,不如由他继位。我在一旁帮衬他看着就是。”
谁成想,他逃难似的,把锅甩给了太子。
太子虽然身体病弱,却强撑着,接连发布了好几项法令。
一是开常平仓,放粮赈灾;二是用近乎苛责的手段,严惩那些提高粮价的粮商。就算如今没查出来,事后查出,刑法加倍。有官商勾结者,罪上加罪。
此令一发,朝廷上下皆是骇然。原本把赈灾当作肥差的官员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却不想,太子紧接着又发下了第三条令,鼓励民赈。
三条法令一出,南方又有九王所在的殷家军压阵。一时间,很快便扭转了局势。
再加上,也不知是不是太子一心为民,感动了苍天,南方受灾地区居然下雨了。
这场旱灾出人意料地平复下来。
庆皇算是退了个寂寞,只是他当初逃跑了,再想反悔回来,也已经来不及了。
如今满朝文武,皆是认定了太子的才干,只等着他登基帝位,开创大庆盛世。
庆皇没办法,只得屈居太上皇之位,却又不甘心,就此放下手中权利。
好在太子够孝顺,也了解他的心思。但凡朝堂之上,大小政物,都要拿来与他商量。
还经常以身体不好为由,把奏折给他批。
太上皇握着玉玺,这才安下心来。果然这儿子没有选错。
另一边,当初太子颁布了诸多法令,鼓励民间义赈的仁义之士。县志也写了,名牌也立了。许多仁商都与有荣焉。
太子却觉得还不够。
陈宁宁当初说得简单,厉琰快马加鞭报了上来。太子与谋士多番商量,便想把民间义赈这件事做到底。
于是趁着太上皇60岁生辰,太子便想着把那些在义赈中表现突出的仁义之士,统统招进宫中,给太上皇祝寿。
名义上说是为了太上皇祈福。实际上,是鼓舞那些民间义士。
用陈宁宁的话,给足他们颜面,让他们为祖上增光。
这样一来,下次再有灾情,定会有更多义士,愿意义捐。
第74章 上京,贺寿~
此事花销难免大些, 太子出于一片孝心,只得上报给太上皇知道。
太上皇一听,请那些积善缘的义商, 给他办大寿。那些人必然都是有福之人, 若是能借些寿命给他,他岂不是可以长命百岁。
于是他大手一挥, 直接替太子下了圣旨,要把那些仁义之士, 请到皇城赴宴。
同时又在衷心的旧臣面前, 把太子狠狠夸赞了一通。直说他至仁至孝。
那些旧臣本想借机提醒太上皇一下, 如今见他这么推崇新皇, 也便有些无话可说了。
此项法令一经颁布,很快便在全国引起了激烈的讨论。
特别是那些捐款捐物的富商们, 原本就想在县志上留下自己的姓名。这也算光宗耀祖了。哪里又想到,如今他们居然还有机会进上京城,去给太上皇贺寿。这又是多大的荣耀。
只可惜参加贺寿之人, 也是需要资格的,需得那些在义诊中表现足够突出之人, 才能享受如此殊荣。
一时间, 那些死死抱着钱袋子不肯松手, 没能参加义赈的富商已然后悔。那些参加了义赈的富商, 也怕自己捐得少了。
还有人走关系, 想尽办法, 想弄来一个名额, 去上京见见世面。也有人吵着想要补捐的。
那些富商闹了一阵,反而变成了许多茶余饭后的笑料。只可惜,如今新皇开始接手政务, 他做事一向赏罚分明。最恨的,就是新皇很喜欢找后账。
旱灾之后,他又狠狠地处理了一批不作为,或者贪赃枉法的官员。就仿佛太子在各处,都有耳目一般。
一时间,地方官员人心惶惶,实在摸不准太子的路数。自然不敢做些违法乱纪之事。
这名额如何定下,就得按照标准走。
至于那些想要靠补捐换取名额的富商,都是白忙一场,徒增些市井笑料罢了。
陈宁宁却无心此事,经过一场旱灾,那些受灾地区多少也都了解到了番薯这种粮食作物的好处。
再加上,太子又花了大笔银两收购番薯,并且开始全力推广。因而陈宁宁这边也变得十分忙碌。
除此之外,陈娇的父亲陈轩又出海回来了。
这次他居然带回了玉米。
陈宁宁已经顾不得其他,把所有事情都分了出去。只一心等着玉米种出来。
可惜事与愿违,知府老爷特意送了帖子,让陈家父女进京给太上皇祝寿。
明明都是早就商量好的事,可陈宁宁看着那些用泉水浸泡过的玉米粒,却忍不住有些犯懵。
宁信刚好也在这边,便忍不住拉住姐姐的手臂,说道:“姐,你犹豫什么呢,这可是咱们陈家光宗耀祖的大事。将来有一日,我中了状元,也会去金殿上面见皇上。可你跟咱们爹这事,却是不一样的。”
如今已经长成了少年的宁信,平日里已经变得沉稳了许多。
虽然很少与长兄见面,可宁信说话办事,却越来越像长兄的做派了。若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宁信这个少年比较通俗物,又善于与人打交道。况且消息也十分灵通。
宁信已经许久不曾这般高兴了,双目中就像染了火一般。
宁宁看着他,喃喃说道:“马上就走,这玉米要如何是好?”
宁信瞥了她一眼,不高兴地说道:“姐,你种地种傻了?平日里,你把张叔夸成一朵花,如今菖蒲也继承了张叔的衣钵,还有一些擅长种地育种的帮手。这两年,粮种改了又改,他们经验那么丰富。你干脆就把这玉米交给他们照顾,不是很好吗?
又不是离了你,大家就种不出地来了。”
宁宁听了这话,到底有些动摇。
宁信又劝道:“姐,你可真是。平日里,总听你说,把买卖交给值得信任的手下去做。这样才能不断做大做强。如今,到了这玉米上,你怎么就不放心了?”
宁宁喏喏地说道:“玉米到底是不一样的。”
宁信又说道:“能有什么不一样?你今年都十九了,眼看着奔二十了。九王一直在等你,等得不就是这个机会吧?”
听了这话,宁宁缓缓地闭上了双目。
或许,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她当真没有那么重要。
她之前参与了推广番薯,就好像从她手里给这个书中的不知名的朝代,添加了一个小齿轮一般。
其实,就算宁宁不插手番薯,陈轩总会想办法搞出番薯来。那颗齿轮也仍是会往前转动。
细想想,到现在,她好像的确该放手了。
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半大不小的青年,又想起了父母,宁宁仍是忍不住有些犹豫。
一旦她进了上京,见了太上皇,势必要认祖归宗。
那时候,她当真还能回来,跟父母共享天伦吗?
还是说,她就只能留在上京城,圈在一个四角院里,与父母天各一方了?
这让宁宁感到非常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