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王府的小女官——平林漠漠烟如织
时间:2021-05-02 07:57:53

  他极速完成了这个思索过程,然后思绪又回到了方才如何吃桂花糕这个问题,直接道:“我手没洗,你喂我吃一块吧!”
  宋甜:“……”
  若是陌生人,想必就蒙了,可宋甜对他可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知道他脑子转得极快,这是要把话题收回去的意思,当下伸出拇指和食指,捻了一小块桂花糕,喂到了赵臻嘴里。
  她的指尖不小心触到了赵臻的嘴唇。
  他的嘴唇软软的,暖暖的,触感极好。
  赵臻把这块桂花糕吃完,想起方才宋甜给他捻桂花糕的是右手食指,他进来的时候,宋甜正用这根食指蘸了香膏在涂抹嘴唇。
  他下意识看向宋甜的唇。
  宋甜的唇不是宫廷时下流行的极小极薄的樱桃嘴,嘴唇略有些丰厚,看起来莹润好看,若是亲一下,一定很软……
  意识到自己在胡思乱想,赵臻当即把思绪拽了回来:“再来一块。”
  吃了三块之后,赵臻又提了新要求:“给我倒盏茶吧!”
  茶是上好的明前雀舌芽茶,两片嫩叶围着中间一条嫩芽,碧青茶色在素白瓷茶盏的映衬下,越发清澈好看。
  赵臻慢慢喝完了一盏,这才问宋甜:“你喜欢喝雀舌芽茶?”
  宋甜知道他那里好茶多,都是亲王份例的贡品,当下道:“我喜欢饮茶,雀舌芽茶、西湖龙井、六安瓜片、黄山云雾……我都喜欢,你若是有多余的,匀给我一些,好不好?”
  赵臻见宋甜如此不见外,理直气壮地要自己匀一些好茶给她,原本该觉得被冒犯的,可是心里却熨帖得很,似乎这是理所当然的一般,当即道:“好。”
  宋甜眼睛弯弯:“我得了好茶,就再给你做四……两双鞋。”
  她一时激动,打算给赵臻做四双鞋,到底反应快,知道自己并没有那能力,做不到就不要乱许诺,还是先许诺两双更靠谱,于是飞快地改了口。
  赵臻自然发现了她改口,抿着嘴笑了,道:“我想尝尝那个鸭架。”
  从四双鞋降为两双鞋,宋甜略有些心虚,闻言忙道:“我拿着你吃。”
  吃饱喝足之后,赵臻懒洋洋歪在榻上晒太阳。
  宋甜见状,忙道:“藏书楼三楼有戚继光所著兵书《练兵实记》和《纪效新书》,你要不要读一读?”
  她记得前世赵臻极少读书,却很喜欢读戚继光所著的兵书,尤其是《练兵实记》和《纪效新书》这两本书,都被赵臻翻得书页卷了起来。
  赵臻实在是不爱看书,又不愿拒绝宋甜的好意,便道:“那你读给我听。”
  宋甜心道:即使只是听,也对赵臻以后行军用兵有帮助啊,也许他会因此比前世更早喜欢上戚继光的兵书,变得更有谋略,对蔡和春及其背后之人更加警惕。
  她用香胰子净了手,然后上三楼用钥匙开了书库门,取出了一摞《练兵实记》,回到二楼,坐在榻上,认认真真读给赵臻听:
  “……预日先将部下官生夙守军令、习知束伍之教者,各分执事,填于白牌或纸上。其填营伍次第者为一号牌,填年貌籍贯者为二号牌……”
  赵臻背后靠着一个靠枕,一边晒太阳,一边听宋甜读兵书。
  不知道是靠枕太柔软,还是阳光太温暖,抑或是宋甜声音太好听,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宋甜正读得起劲,忽然觉得不对,抬头一看,发现赵臻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在榻上睡着了,阳光照耀下,他的脸洁白如玉,唇色嫣红,嘴唇嘟着,跟个小孩子一样睡得正香。
  宋甜心里那一点点不满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满心都是怜惜:赵臻一向精力充沛不爱睡觉,如今听着书睡着,怕是累得太很了。
  她轻手轻脚下了榻,搬走小炕桌,拿了自己放在这里的软枕和薄被过来,把赵臻扭曲的睡姿纠正过来,把他脚上的云履脱了,又给他垫上软枕盖上薄被,然后便脱去赵臻脚上的白绫袜,开始研究他的脚——宋甜喜爱完美,如果明明能把鞋子做到最好,却没有做到,她心里总是觉得意犹未尽。
  赵臻今日过来,是带着琴剑和棋书一起来的。
  他上了楼,命琴剑和棋书在下面候着。
  琴剑和棋书在下面等了很久。
  棋书原是习武出身,听力极佳,起初还能听到二楼窗口传出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后来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算了算时间,发现王爷已经上去将近一个时辰了,顿时有些紧张,看向琴剑:“王爷上去将近一个时辰了,这会儿没有声音了。”
  琴剑当机立断:“你上去看看!”
  棋书攀着一株玉兰树就爬了上去。
  他敏捷异常,飞也似地爬到了与二楼窗口齐平的位置,抬眼看去,却见王爷躺在窗内的榻上,宋甜搬了张小凳子坐在榻尾,正扶着王爷的赤脚在凑近细看。
  听到动静,宋甜抬眼看了过去,恰好与棋书四目相对。
  宋甜:“……”
  好尴尬。
  总不能说她是在研究王爷的脚,好给他做鞋吧?
  她默然片刻,道:“王爷睡着了。”
  棋书早发现王爷脸颊微红,嘟着嘴睡的正香,也很是尴尬,沉默了一下,解释道:“我是担心王爷……”
  宋甜直接道:“让王爷再睡一会儿吧,他似乎挺累的。”
  棋书:“……”
  王爷累么?昨晚王爷很早就睡了,再说了,王爷从不睡午觉的……
  他眼神复杂瞅了熟睡的王爷一眼,道:“那我继续在下面候着王爷。”
  棋书飞速地就滑了下去。
  赵臻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枕着洁白的绣花软枕,盖着绣花白绫被子,软枕香香的,被子也香香的,应是宋甜使用之物。
  宋甜呢?
  宋甜怎么不见了?
  他急忙坐了起来,却发现宋甜正趴在不远处的书案上,执着笔不知道在写什么,这才放下心来。
  宋甜正在画赵臻的脚,见赵臻醒来,忙把画用宣纸遮住,然后道:“渴不渴?我倒一盏温开水给你喝,好不好?”
  赵臻“嗯”了一声。
  宋甜把赵臻当小孩子照顾,喂他喝下了一盏温开水,问他:“还要不要了?”
  赵臻答非所问:“我嗓子疼。”
  宋甜忙道:“我这就回兰亭苑,你派琴剑或者棋书去松涛楼候着,我把那瓶黄连上清丸用帕子裹好扔过去,药丸小,你得一日三次,一次吃八粒。”
  赵臻又乖乖地“嗯”了一声。
  宋甜见他乖得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带着些婴儿肥的白嫩脸颊,还用手指弹了弹,道:“记得吃药,免得再发起烧来。”
  宋甜刚进兰亭苑,就被姚素馨和秦英莲拦住了。
  秦英莲一脸不忿:“宋甜,王爷为何在藏书楼呆那么久?”
  她的姨母苏女官掌管礼仪引导、操办宴会、节庆礼仪等事宜。
  五月是豫王生日,苏女官需要操办宴会,有些礼仪不是很肯定,就想着去藏书楼查一下,谁知还没走出松林,就看到了候在藏书楼下的琴剑和棋书。
  苏女官猜到王爷去了藏书楼,就悄悄退了回去。
  她到底有心,过了半个时辰又去窥探,却发现琴剑和棋书还在那里。
  回到兰亭苑,苏女官就命人把秦英莲叫回了玉兰轩,好好说了秦英莲一顿,宋甜这么快就勾上了王爷,让秦英莲学学宋甜。
  秦英莲凡事不瞒姚素馨,马上又告诉了姚素馨,被姚素馨挑拨了几句,她气势汹汹拉着姚素馨去堵宋甜这小狐狸精。
  宋甜一脸懵:“王爷在楼上读书,我怎么知道王爷为何在藏书楼呆那么久?”
  秦英莲见宋甜如此,也有些迟疑了——也许王爷就是沉迷于读书呢?
  姚素馨见秦英莲被宋甜哄住了,正要婉转地提醒秦英莲,谁知宋甜接着便道:“再说了,王爷是宛州之主,是豫王府的主人,难道不是想在哪里呆多久,就在哪里呆多久的么?总不能王爷去哪里,呆多久都得秦女官你批准啊?”
  秦英莲张口结舌:“你,你胡说!我可没——”
  宋甜看都不看秦英莲,眼睛带着寒意看向姚素馨,话语掷地有声:“秦女官,姚女官,作为豫王府的女官,谁才是我们的主子,咱们可得弄、清、楚!”
  说罢,她推开秦英莲和姚素馨,径直向前走去。
  秦英莲没想到宋甜力气这么大,恨恨地立在那里喃喃咒骂着。
  姚素馨脸色发白握着帕子立在那里,耳畔似乎还回响着宋甜那句阴森森的“作为豫王府的女官,谁才是我们的主子,咱们可得弄清楚”。
  她心乱如麻,手中的帕子快被绞成麻花了:难道宋甜发现什么了?宋甜到底知道多少?
 
 
第31章 万碧湖前双双落水   赵臻忙……
  回到摘星楼, 宋甜直接上了三楼,把从家里带来的药匣子拿了出来。
  她家本来是开药铺子的,自有一些常备药材, 宋甜拿出一瓷瓶黄连上清丸,拔出塞子倒了八粒出来,就着凉开水服了下去。
  服罢药, 宋甜下楼吩咐紫荆:“晚饭时把金姥姥做的卤鸭翅和芥末鸭掌摆出来,再从膳厨领一坛薄荷酒, 到时候筛了吃。”
  紫荆如今在豫王府已经颇为熟悉了:“膳厨今晚凉菜有荆芥拌变蛋和酥炸小鱼,我领回来给姑娘下酒。”
  宋甜点了点头, 转身又上了楼。
  这一番张智之后,她没有一点问题, 看来这药没有错。
  宋甜把那瓶黄连上清丸用帕子厚厚裹了好几层, 然后打开了北窗,向下望去。
  一个青衣小厮正在松涛楼南侧的草地上立着, 听到楼上动静,当即抬起看了过来——正是琴剑。
  琴剑机灵得很,见宋甜探头看, 忙笑着招了招手。
  宋甜把包裹得厚厚的瓷瓶拿了出来, 对准距离琴剑不远的草地扔了下去。
  如今正是初夏,草地绿茸茸的, 瓷瓶落在上面, 只是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琴剑捡了起来, 向宋甜虚空作了个揖, 转身离开了。
  琴剑素来谨慎。
  他路上就打开药瓶,服用了几粒。
  回到松风堂,发现自己还没有问题, 琴剑这才把药瓶呈给了赵臻。
  赵臻接过药瓶,拔出塞子,按照宋甜的叮嘱,倒出了八粒服了下去。
  琴剑忍不住道:“王爷,您不先让人验证一番么?”
  赵臻端起素瓷茶盏饮了一口温开水,这才开口道:“她不会害我。”
  他也不知为何,就是莫名地信任宋甜。
  琴剑便不再说话了。
  赵臻原本要换了骑装去演武场习练骑射,忽然想起方才在藏书楼他刚醒来时,宋甜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还用手弹了弹。
  他心道:我的脸就那么软么?
  赵臻下意识用指头戳了戳脸颊——的确挺软的!
  琴剑和棋书在一边服侍,见赵臻忽然用指头戳脸颊,都有些好奇,瞪大眼睛看着。
  赵臻找到宋甜摸他的脸颊的原因了,便不再理会这件事,换上骑装,带着小厮往演武场习练骑射去了。
  宋甜晚上请了朱清源过来,两人就着小菜吃筛过的薄荷酒,边吃边聊,煞是开心。
  两人谈到家人,朱清源便问宋甜:“宋女官家中都有哪些亲眷?”
  宋甜想了想,不由叹了口气:家中人口虽多,可哪一个是她的亲人?
  她端起薄荷酒饮了一口,道:“我家里如今只有一个老父,外加家母留下的一个老妈妈。”
  朱清源听罢,也觉凄惶,道:“先夫已去,我在世上已无亲人……”
  想起六七年前陪伴丈夫在京城国子监读书求学的往事,朱清源不由潸然泪下:“我若有子女陪伴,也能守着先夫留下的薄产度日,只因没有儿子,族里就明目张胆抢了我家的田产房舍,令我如今无家可归……”
  宋甜见朱清源落泪,眼睛也湿润了。
  她前世未曾有过子女,这一世不打算嫁人,怕是也不会有子女了。
  宋家多代单传,也无亲族,将来她的财产,也许会留给赵臻的子女……
  宋甜端起素瓷酒壶,给朱清源添满酒杯,道:“我家也是人口单薄,我爹虽有几房妾室,到底都各有心思,也都不亲。”
  朱清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叹息道:“‘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谁不是这样呢,就连王爷,贵为亲王,自从端妃娘娘亡故,也不过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宋甜低声道:“不是还有陛下,还有外家定国公府么?”
  朱清源大概是有几分醉意了,往日那样谨慎寡言的一个人,竟然也说起了当年在京城时监生间的谈资:“陛下眼中,只有萧贵妃和韩王殿下,哪里理会咱们王爷?”
  “端妃娘娘薨逝后,定国公府又送了一个女儿进宫,便是如今的熙嫔娘娘,熙嫔娘娘可是萧贵妃的忠实拥趸,这些豪门大族,眼中只有利益,哪管亲情?”
  宋甜对宫廷往事知道得不多,没想到朱清源会知道这么多,她端起酒壶给朱清源斟满,继续问道:“陛下为何会那样宠爱萧贵妃?”
  前世永泰帝对萧贵妃和韩王母子,简直是掏心掏肺的好,病入膏肓了,也要为韩王清除登基的障碍,就连素来信重宠爱的大太监黄连,也是说抄家就抄家……
  朱清源拈着酒杯,道:“你不知道么?萧贵妃是端妃的嫡亲表妹,她的母亲是端妃娘娘的嫡亲姑母。萧贵妃还在闺中时,随着母亲进宫给端妃请安,却与陛下一见钟情,从此难舍难分,进宫后青云直上,连表姐端妃也被她踩了下去。”
  宋甜还真不知道这个秘闻,心道:怪不得前世定国公府作为豫王的外家,却坚定地站在了韩王那边,原来如此啊!
  想到端王瞧着天仙似的一个人,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孑然一身,不管是生身之父,还是外祖家,都站在了韩王那边,宋甜心里越发怜惜起来,更加坚定了要陪伴保护豫王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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