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甜听了这个价钱,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了——她原本准备至少一千五百两拿下的,周青居然要这么低!
周青见宋甜不动声色,便道:“价钱不能再低了,我当时是八百两银子买下的,有原契为证,上面盖有官府的大印。”
宋甜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来,垂目思索良久,这才慨然道:“既然周二官人急着去幽州迎娶佳人,那我也就不再还价,咱们这就做成这桩生意吧!”
一个时辰后,合同立成,去衙门备了案,兑了银子,金守备便派了亲信陪着宋甜和葛二叔前往十字街接收铺子去了。
傍晚时分,宋甜终于回来了。
她兴高采烈把房契拿给金守备和金太太看:“舅舅,舅母,以后张家口堡十字街的铺子,全是我的了!”
金云泽和金太太都笑了。
金云泽拈须微笑:“甜姐儿呀,你胆子可真大!”
宋甜笑眯眯道:“银子没了再挣就是,十月初五那日城外互市开市,我带着葛二叔发卖杭州绸缎去。”
金云泽点了点头,道:“到时候我陪你过去,用绸缎换得各种毛皮,一路运回宛州,若是脚程快些,应该能赶上过年前的发卖。”
宋甜忙央求他:“舅舅,您再帮我找两个懂行的一起过去,到时候也帮我和葛二叔掌掌眼,好不好?”
金云泽对外甥女一向溺爱,满口答应了下来:“你放心吧,舅舅自然陪你。”
宋甜忙又道:“舅舅,这几日若是有宋百户的消息,一定要和我说。”
金云泽想起宋百户的真实身份,心情有些复杂,却也没有拒绝宋甜。
转眼到了十月初四,葛二叔带着伙计把明天要去发卖的货物都准备好了,请宋甜过去再检查一遍。
第65章 市圈喧闹明珠熠熠 “禀报……
金家西偏院内, 宛州提刑所的节级王庆正带领十二个士兵在廊下习练刀法。
秦嶂和秦峻这对双胞胎在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
这时候小厮刀笔急急走了过来:“大姑娘过来了!”
王庆听了,忙收住刀势,让士兵收队, 自己跟着秦嶂秦峻到门口迎接。
片刻后,众人便见葛二叔陪着一个头戴海獭卧兔,身穿大红缎面貂鼠皮袄, 系着条鹅黄杭绢点翠缕金裙的美貌少女走了过来,正是宋大姑娘, 忙一齐上前行礼。
宋甜走了过来,含笑点头:“你们忙自己的事吧, 我和葛二叔去看看明日要发卖的货物。”
王庆等齐齐答了声“是”,闪到一边, 待宋甜进去了, 这才也跟着进去。
宋甜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一切齐备, 又去看了士兵们的住处,见都是暖炕厚被,甚是洁净, 这才放下心来, 笑着道:“回宛州途中,大家尽心尽力, 待到了宛州, 除了一人发五两银子, 再加一个貂鼠, 拿回家给家中女眷做围脖或者卧兔。”
众士兵闻言都欢呼起来:“谢谢大姑娘!”
大姑娘甚是大方,一路行来好吃好喝不说,赏罚分明, 只要做得好,大姑娘赏起银子来毫不眨眼,竟比她爹宋提刑还要大方得多。
宋甜回到上房坐下,一时无事,便看着表嫂谢丹做针线。
金太太扶着丫鬟从外面进来,见宋甜什么都不做,坐在那里看谢丹做针线,便笑着说她:“甜姐儿,你也大了,多少得做些针线。”
宋甜起身扶着金太太在罗汉床上坐下,撒娇道:“舅母,我身边的紫荆和月仙针线都好,我有她们,自然就懒得动手了。”
她兴趣爱好太多,针线的确做的不多,即使给赵臻做衣服,也只有中衣和鞋子是她亲自动手的,别的都是她裁剪了让紫荆和月仙做。
谢丹笑她:“你懒就懒吧,还给自己找理由。”
金太太含笑打量宋甜,见她在屋里穿着浅粉对衿袄,系了条鹅黄杭绢点翠缕金裙,头上戴着海獭卧兔,越发显得小脸雪白,眉目浓秀,嘴唇嫣红,便道:“我新得了些皮子,给你和你嫂子一人做一个暖手的手筒吧!”
宋甜递了一盏茶给金太太:“舅母,干脆做三个——您若是不用,我和嫂嫂哪里好意思用?”
金太太正要说话,小丫鬟彩霞进来通禀:“太太,崔参将太太求见。”
崔参将太太约莫三十五六岁模样,生得小巧玲珑,甚是灵巧。
寒暄过后,她笑吟吟只是打量一边陪坐的宋甜。
宋甜端着茶盏啜饮,大大方方任她看。
金太太见崔参将太太如此,便开门见山道:“不知您这次过来所为何事?”
崔太太也是爽朗人,当下笑着起身:“金太太,请先让令甥女回避一下!”
金太太道:“咱们如今人在辽东,入乡随俗,不必讲究繁文缛节,姑娘在一边听着也无碍的。”
见金太太都这样说了,而宋甜也毫无回避之意,崔太太笑着坐下,直接开口道:“我这次过来,是受林总兵太太之托来探问一下——”
她看向宋甜,笑容越发灿烂:“金太太,不知令甥女是否许了人家?”
金太太一时有些迟疑:“这个……”
她也不知道宋甜与宋百户的亲事算不算正式定下,便看向宋甜。
宋甜对着舅母点了点头。
金太太心里有数了,便道:“我家大姐儿已经定下亲事了。”
崔太太有些失望:“哎呀,这个真是……”
见金太太、金大奶奶和宋大姑娘都看着她,她忙解释道:“林总兵的大儿子,如今在城中驻守的林游击,前两日曾见了宋大姑娘一面,回家就求他母亲央人做媒——谁知你家竟然定下亲事了。”
林游击今年才二十一岁,生得很俊秀,因为眼光太高,一直未曾定下亲事,好不容易有瞧上眼的姑娘了,谁知竟然定亲了。
金太太听了,也略觉得有些遗憾,她点了点头,道:“还是没有缘分。不过林游击年轻英俊,缘分到了,总会遇到合适的。”
崔太太跟着感叹了几句,又问金太太:“不知宋大姑娘的未婚夫婿是哪一位?”
金太太笑着道:“就是我们老爷麾下的宋百户。”
听说宋甜未婚夫婿只是个百户,崔太太有些不以为然,又说了两句便离开了。
送罢客人回来,谢丹故意跟宋甜开玩笑:“甜姐儿,你还不知道呢,那林游击生得甚是俊秀,今年才二十一,已经是游击了,麾下也有五百士兵——要不咱们跟宋百户退了亲,转许林游击?”
宋甜微笑,大大方方道:“我好喜欢宋百户,这辈子就认准他了。”
谢丹笑了起来:“你就是见色起意,见人家宋百户生得好看,才这样说的!”
宋甜依旧微笑,心道:即使他生得面若钟馗,我也照样如此。
金太太有些忧虑,道:“林游击比宋百户官职高,不会为难宋百户吧?”
宋甜却笃定得很:“舅母,他可不是轻易能被人欺负拿捏的人,不信您就往后看!”
见宋甜还没嫁过去,就盲目信任宋百户,金太太不免想起了宋甜的娘亲,一时有些唏嘘,半日方道:“将来你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回来和舅母舅舅说,让你舅舅表哥为你出头,可不要学你娘,死要面子活受罪,回娘家什么都不肯说。”
宋甜沉默了下来,走到金太太身边,依偎着她轻轻道:“舅母,您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经历了前世,她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女子,若是把男人当做人生的重心,一切都围着对方转悠,早晚会被嫌弃的。
即使是女子,也得能自己赚钱,走有自己的路,过自己的日子。
这样无论没了谁,也都能开开心心活下去。
十月初五一大早,金云泽临时出去公干,不能陪宋甜去市圈参加互市,便派了一位马千户护送宋甜过去。
宋甜今日要做活招牌,因此打扮得格外惹眼,海獭卧兔,满头珠翠,身穿大红遍地金貂鼠皮袄,系了条翠蓝缎裙,脸上也施了些脂粉,竟比平时更明艳了几分。
一直到登上马车,宋甜也没等到赵臻,便不再挂心,一行车马往城外而去。
葛二叔早带了人在市圈中占好了摊位,留小厮刀笔在市圈门外等着宋甜过来。
刀笔接到宋甜等人,引着往前走。
宋甜扶着月仙,一边走一边好奇地看着,却见汉人的摊位卖的都是绸缎、布绢、棉花、针线索、改机,梳篦、米盐、糖果等物,而辽人的摊位上摆的大都是水獭皮、羊皮盒、易虏马、牛、羊、骡、驴及马尾、羊皮、皮袄等物。
她把市圈转了个遍,都没发现比她家绸缎更好更出彩的绸缎,心中更加笃定。
宋甜只顾想着心事往前走,却不知这市圈中从未有过这样美貌华贵的汉人女子出现过,她经过之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个卖水獭皮的辽人摊位后立着好几个辽人,其中有一个辽人青年约莫二十三四岁,生得身材高大,肌肤白皙,高鼻碧眼,甚是英俊,自从宋甜走过来,他的视线就黏在了宋甜身上,口中用辽语问摊主:“汉人女子都这么美貌么?”
辽人摊主用辽语低声回道:“禀报王子,自从来到这座城,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美丽的汉女。”
那辽人青年见宋甜走远了,忙跟了上去。
辽人摊主不放心,挥手命两个随从跟上去。
那辽人青年一直跟到了葛二叔的绸缎摊,见宋甜和摊主说话,忙挤上前,行了个礼,用流利的汉语说道:“美丽的姑娘,请您告诉我,您是天上的月亮女神降临人间么?您一定是的,请您接受我的膜拜!”
他说着话,便要单膝跪下。
第66章 赵臻归来暖房谈心 赵臻轻……
宋甜还没见过这种架势, 忙往后退了一步。
秦嶂和秦峻就在宋甜身侧,齐齐上前一步,站在了宋甜身前。
双胞胎心意相通, 一个出左手,一个出右手,飞快地托着眼前这辽人青年的手臂, 没有让他行下礼去。
辽人青年抬头要看宋甜,却被秦峻和秦嶂兄弟给拦住了。
他探身要挤开秦峻秦嶂兄弟好跟宋甜说话, 这时王庆手按刀柄闪身出来,挡在了宋甜身前:“兀那辽人, 休对我家姑娘无礼!”
这时陪宋甜过来的马千户带着几个士兵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那辽人青年反应很快,当即笑着道:“我姓萧, 排行第六, 我是来买这位姑娘的绸缎!”
葛二叔笑嘻嘻从一边闪了出来:“这位萧公子,我家货都在这边, 这边请!”
萧六郎看向宋甜,见她被人遮挡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楚, 只得随着葛二叔看货去了。
他方才虽然有些莽撞, 做起生意来却不含糊,知道自己外行, 便让人叫了卖水獭皮的辽人摊主过来, 让辽人摊主和葛二叔谈生意。
葛二叔以货易货, 让同来的精通皮货生意的大伙计看了辽人水獭皮的成色, 然后用绸缎换辽人的上好水獭皮,把这一车绸缎都卖掉了。
围观的人中有一个辽国女商人,见状忙用汉语和宋甜说道:“你们不能全卖了, 得给我们留一些!”
宋甜见这个辽国女商人身材丰满高壮,妆容艳丽,很是喜欢,便道:“你们若是愿意等的话,我这就让人再去拉一车货物过来。”
辽国女商人眼睛一亮,当即点头:“我可以等。”
宋甜吩咐王庆,让他带着人押着从辽人那里换来的水獭皮回去,再运送两车绸缎过来。
那个女商人让随从去拿她们的货物去了,自己却留下和宋甜攀话:“你发髻上那支镶宝石的首饰我以前没见过,叫什么名字?”
宋甜今日打扮得满头珠翠花枝招展,就是听说互市中交易的货物都是价格不贵的生活必需品,她想试一试贵重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有没有销路,听了辽人女商人的话,当即从发髻上取下那支首饰来,递给了那辽人女商人,笑盈盈道:“这个叫金嵌红绿蓝紫宝石四季花钿!”
女商人拿在手里细看,眼睛发亮:“好漂亮!真的好漂亮!得多少银子?”
宋甜微微一笑,道:“方才那一车水獭皮,勉强能换得这一支花钿。”
女商人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恋恋不舍地把花钿还给了宋甜,摇头道:“好贵啊!”
宋甜眼睛弯弯:“贵倒是贵,却也真漂亮。”
她拿着这支花钿,却不往发髻上插戴,而是拿在手里把玩。
围观人群中有几个辽人女子,其中有一个颇为美丽的辽人少女,见状忙挤了进来,用结结巴巴的汉语道:“让……我……看……看。”
宋甜见少女衣饰华贵,含笑把花钿递给了她。
少女想要试戴,对着宋甜结结巴巴道:“镜……镜子——”
宋甜看向月仙,月仙马上递了个西洋靶镜过来。
那少女接过靶镜照了照,发现这镜子不是先前买的汉人铜镜,而是一种新镜子,又轻又清晰,简直是纤毫毕现。
她左手握着靶镜,右手把花钿嵌入发髻,越照越喜欢,道:“镜……子,花……钿,我……都……要!”
她看向人群中的萧六郎,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辽语。
萧六郎摇头苦笑,另叫了一个卖貂鼠的辽人过来,用貂鼠给妹子换首饰和靶镜。
宋甜微微一笑,让葛二叔上前谈生意。
有了这个开端,马上又有人拿了各种皮毛来跟宋甜换首饰。
到了中午时分,宋甜绸缎卖出了三车,满头珠翠却卖了个干干净净,就连耳垂上的那对赤金镶嵌的红宝石耳坠,也被一个辽人商人给换走了。
宋甜见货物卖空,就吩咐葛二叔他们收摊子回去,下午再过来继续摆摊。
萧六在一边眼巴巴守了半日,但凡他想凑上去和宋甜说句话,马上就有人把他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