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再看宋总兵的态度, 却着实有些奇怪, 太像上位者了, 而不像是姻亲。
林琦又打量宋甜,却见宋甜笑盈盈看着宋总兵,满眼的欣慰, 不像是女子看心中恋慕的男子,反倒更像娘亲看事业有成十分争气的儿子,抑或是为了弟弟付出良多的姐姐在看功成名就的弟弟……
总之,这对未婚夫妻相处的情形实在是令人费解……
赵臻自是知道宋甜在盯着他看,心中隐隐有些欢喜,却依旧板着脸,看向金海洋和林琦:“据探报,辽人极有可能趁我方过年之际进行偷袭,如今张家口堡各卫所正副千户正在守备衙门商议迎敌之事。”
金海洋和林琦:“……”
倒是林琦反应更快,他拱手道:“大人,属下与金千户这就去参与议事。”
赵臻凤眼如电看向金海洋。
熟悉的眼神令金海洋浑身一僵——眼前眼前这位“宋总兵”,不是他表妹的未婚夫,而是他的主子豫王!
金海洋反应了过来,恭谨地拱手道:“主子,属下这就过去。
听到金海洋称宋总兵为“主子”,林琦心中疑惑,却未多想,依旧恭敬地立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这位宋总兵年纪虽轻,气场却实在是太强了,他这会儿背脊上冒出了密密一层汗,潮湿粘腻,难受得很。
“去吧!”赵臻这才漫声道,“贵府女眷,我会派人护送回去的。”
金海洋与林琦又行了个礼,这才后退两步,然后急急离开了。
赵臻这才看向宋甜与谢丹:“还要继续逛么?”
谢丹飞快瞅了宋甜一眼。
没见宋越的时候,她觉得宋越自从越级升迁做了总兵,就再也不来看望宋甜,实在是负心势利之极,因此心里想的是若宋越提出退亲之事,正好撮合宋甜与林琦。
这会儿见了宋越,谢丹才发现宋越气场如此之强,令人不由自主想要低头屈膝,偏偏又生得仙童一般,两者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效果,令她不由自主觉得:宋总兵能看上我家甜姐儿,可真是我家甜姐儿的福气呀!
若是我家甜姐儿错过了宋总兵,以后可怎么办呀,与这位天上仙童般的少年订过婚,又如何能看得上俗世间的男子?
宋甜却迎上赵臻的视线,脆生生道:“逛倒是不想逛了,不过我们得去接了舅母,一起回家——你若是有事要忙,尽管忙去吧,秦嶂秦峻护送我们回去就行了。”
赵臻看向宋甜,心道:你方才不就是想要那个什么林琦送你么,我偏不让你如愿!
他赌气一般道:“我送你们回去。”
谢丹悄悄打量赵臻,心道:宋总兵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好心要送我们,口气却如此不善……
宋甜却早习惯了赵臻这态度,杏眼含笑:“你送我们呀……好吧!”
赵臻瞟了她一眼,心道:不乐意我送么?我还非要送你回去了!
反正他打定了主意,绝对不能让林琦接近宋甜,宋甜是他的,就算宋甜不喜欢他,他也不会把宋甜拱手让人。
到时候他娶了宋甜,到那里就把她带到那里,外面的野男人别想接近她,早晚她会喜欢上他。
金太太已经从庙里出来了,正带着彩霞和元宝在看山门外放生池里的锦鲤,见面无表情的宋越护送宋甜和谢丹过来,吓了一跳,忙道:“宋——宋大人怎么过来了?”
赵臻拱手行礼。
金太太想起他如今贵为总兵,正是丈夫的顶头上司,忙还了一礼:“大人请勿多礼!”
宋甜上前挽住金太太,笑容灿烂:“舅母,表哥和林游击因公事到城外去了,宋大人护送我们回家。”
金太太忙道:“多谢多谢!”
看着宋越那张生人勿近的俊脸,她哪里敢麻烦宋总兵,急急道:“宋总兵公务繁忙,咱们就别打扰宋总兵了,由家人护送着回去也就罢了。”
赵臻待金太太十分客气,当下道:“没有打扰——各位,请!”
金太太当真是有些消受不了仙童似的总兵大人对自己的殷勤——一方面仙童太好看了,如同仙苑白牡丹一般,她不由自主总想欣赏一下;一方面仙童年纪小小却位高权重,如今又有悔婚的嫌疑,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与仙童相处——只得求助似的看向宋甜:“甜姐儿——”
宋甜笑盈盈扶定金太太:“舅母,既然宋大人如此殷勤,咱们就不要不识抬举了!”
说到“不识抬举”时,她一双清凌凌的杏眼含着笑意瞟了赵臻一眼。
赵臻恰好也在看她,两人四目相对,赵臻移开了视线,握拳抵在鼻端,轻轻咳嗽了一声。
宋甜觉得好笑,扶着舅母往前走。
彩霞上前搀扶着谢丹走在后面。
眼看快要走出松林了,金太太一颗心总算是平复了些,这才发现出些不对来——宋总兵一点都不避嫌,一直走在宋甜的身侧。
她悄悄看了又看,还是觉得宋总兵与宋甜是一对璧人,心里不免又活泛起来:若是宋总兵不退亲,那该多好呀!
到了金宅,赵臻并没有提出告辞,而是一直把金太太、宋甜和谢丹的轿子送到了金宅二门外。
金太太扶着宋甜下了轿子,发现宋总兵正看自己,一双凤眼似会说话一般,似是等自己开口挽留,便轻咳了一下,道:“今日多谢宋大人了,宋大人若是不嫌弃,请到寒舍用些粗茶淡饭。”
赵臻正等着金太太这句话呢,闻言却不肯轻易答应,十分矜持地做沉吟状。
宋甜是最了解他的,见状心中暗笑,故意道:“舅母,人家宋大人官高权重,日理万机,哪里有空到咱家用饭——”
“多谢金太太。金太太盛情相邀,在下却之不恭了。”赵臻打断了宋甜的话,凤眼清泠泠看了宋甜一眼,带着几分示威之意。
宋甜不想他留下,他偏偏不如宋甜的意。
金太太笑着道:“好好好!”
又道:“宋大人,请——”
宋甜杏眼里满是狡黠:“舅母,我跟宋大人有话要说,先带他去东偏院。”
金太太和在一边围观的谢丹都吃了一惊,婆媳俩齐齐看向宋越,想看看这位一直表现得凛然不可侵犯的仙童宋大人,究竟会是何反应。
赵臻没有出声,向金太太揖了揖,乖乖地跟着宋甜去了东跨院。
金太太:“……”
谢丹目送宋甜与宋大人的背影消失在小门后,扶着金太太去了上房明间。
待金太太在罗汉床上坐下,谢丹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热茶,奉给了金太太。
金太太啜饮了一口热茶,放下茶盏想着心事。
谢丹在一边低声道:“母亲,我瞧宋总兵对咱家甜姐儿,不像是无情的模样……”
金太太也想不明白,过了一会儿方道:“再看看吧,甜姐儿做事自有分寸。”
进了东跨院正房明间,宋甜在月仙服侍下脱去大红缎面皮袄,一马当先在榻上坐了下来,然后看向赵臻,眼中含笑嘴角翘起:“你也坐吧!”
赵臻见她穿着白绫对襟袄,系了条鹅黄杭绢点翠缕金裙,坐在那里越发显得腰肢袅娜,面若芙蓉,一双含情杏眼只是看着自己笑,得意洋洋,可恨得很,赌气解下斗篷递给月仙,偏偏走过去在宋甜身边坐下了,口中却道:“榻铺设得更软一些,我坐榻上吧!”
宋甜见他嘴硬,也不拆穿,见月仙和紫荆送了热水、香胰子、手巾和香脂等物进来,便站起来,帮赵臻卷起衣袖,服侍他净手。
月仙拉了紫荆退了下去。
锦帘垂下,明间里只剩下赵臻和宋甜。
待赵臻净罢手,用手巾拭去水渍,宋甜凑过去细看,发现赵臻白玉般的手背上有几道红痕,分明是冻出的裂口,顿时又是心疼,又是怜惜:“这手怎么冻成这样了?”
赵臻的手被宋甜柔软温暖的手握住,宋甜身上香馥的气息幽幽袭来,他忽然觉得十分委屈,低声道:“不是冻的,是我用香胰子洗手洗的。”
宋甜瞬间明白了——赵臻有洁癖,每次从战场上下来,都要拼命地用香胰子洗手,这是洗得次数太多,又不知道涂抹香脂,才导致手背上有了道道裂口。
她不再说话,取了香脂,倒了许多在赵臻双手手背上,轻轻揉搓,好让香脂散开。
赵臻仰首看向宋甜。
见宋甜嘴唇嘟着,嫣红润泽,十分可爱,他不由自主咽了口气,喉结滚动了一下。
宋甜忽然开口道:“你为何这么久不来看我?你明明知道,我不方便去看你的。”
听到宋甜那句“你为何这么久不来看我”,赵臻瞬间呆住了,他看向宋甜,一颗心怦怦直跳——宋甜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盼着我来看她?
宋甜低头看他。
见赵臻凤眼清澈,十分好看,她也有些呆住了。
赵臻抿了抿嘴唇,喉结滚动了一下,低低道:“我以为你不想我来看你。”
宋甜不由笑了起来:“你生得这样好看,我看见你就开心,如何会不——”
赵臻闪电般伸出手,抬手摁住宋甜的后脑勺,把她压了下来,嘴唇贴在了宋甜嘴唇上。
这是宋甜前世今生第一个吻——前世黄子文嫌弃她,说她是小鸡崽,理都不理她——她空有从魏霜儿那里学来的理论,也看了不少坊间香艳之书,此时却不知该如何反应,整个人呆在了那里。
赵臻也不知道该如何做,可他是男人,仿佛无师自通一般,伸出手臂抱住宋甜,撩起宋甜裙子,把她摆成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姿势,继续仰首吻她。
宋甜急着说话,谁知一张口,赵臻趁势加深了这个吻……
不知过了多久,赵臻终于松开了宋甜的唇,双臂却铁铸一般,揽着宋甜的腰肢,让她贴在自己身上。
宋甜浑身发软,身子微颤,脸偎着赵臻的脸,若不是有赵臻的手臂在支撑着,她早滑下去了……
她察觉到了赵臻身子的异常,心里想起了香艳话本里一个风流姐儿的一句玩笑话——“马瘦毛长,人瘦什么大”——又觉得自己太粗俗,脸热辣辣的……
不知过了多久,赵臻开口道:“我去见我三舅,请他做主,你我成亲吧!”
他再也不想跟宋甜分开了。
这一生一世,他要和宋甜在一起,做一对柴米油盐俗世夫妻。
在做豫王和豫王妃之前,他们先做宋总兵和总兵太太宋氏。
第74章 北境春天喜事频传 “我爹……
在那一瞬间, 宋甜觉得这提议很好。
她也想和赵臻在一起。
和赵臻在一起,想一想就觉得像做梦一般,美好得令人不想醒来。
可是……
宋甜揽紧赵臻, 闭上了眼睛,竭力让自己变得理智起来。
可是赵臻才十七岁,她也才十五岁, 他们都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现在还不是成家立业儿女情长的时候。
过了一会儿, 宋甜道:“现在成亲是很好,可若是生下长子呢, 他到底算是嫡长子,还是庶长子?对孩子会不会不公平?”
宋甜的这句话令赵臻如披冰雪, 瞬间清醒。
是啊, 他和宋甜现在成亲,孩子以后怎么办, 是宋家子,还是赵家儿郎?
宋甜发现赵臻身子瞬间僵直,心知他听进去了, 不禁又起了调笑之心, 道:“不过咱们现在成亲,也不算坏事。”
赵臻“嗯”了一声, 声调微扬。
宋甜喜滋滋道:“我爹一定会很开心, 孩子都姓宋好了, 这下宋氏后继有人了!”
赵臻想到宋甜爹爹喜出望外的模样, 不禁也笑了,松开宋甜,道:“到时候咱们孩子还是可以挑一个姓宋的。”
宋甜这时候才发现白绫袄被赵臻扯开了, 中衣也凌乱得很,抹胸也露出来了,忙低头整理。
赵臻看了过去,一眼便看到了宋甜不小心露出来的肌肤,发现丰白莹润泛着浅粉,他正是血气方刚时候,哪里忍得住,忽然把宋甜压在了榻上,又吻了上去……
待赵臻移开,宋甜气喘吁吁看他的脸,怎么看也看不够——这世上为何会有这样好看的男子?
她怎么看都看不够,单是看着他,就愿意为他付出所有……
不知过了多久,赵臻俊脸微红,凤眼微湿,咬了咬嘴唇,正要再凑上去,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月仙的声音:“启禀主子,城外有急信传来!”
赵臻顿了顿,在宋甜唇上吻了一下,翻身下榻,起身穿上靴子,一边整理衣袍,一边问道:“传信人如今在哪里?”
月仙道:“正在大门外候着。”
赵臻回首看了宋甜一眼,凤眼幽深,最后化为一句:“等我回来。”
他撩开门上锦帘,大踏步向外走去。
宋甜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眼睁睁看着锦帘落下,赵臻离开。
她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自眼角滑下。
赵臻这一去犹如黄鹤,杳无消息,一直到了三月初,这才有了消息传来。
原来辽国楚王耶律景深被俘,辽国被迫用俘虏的大安将领李耀庆换回耶律景深。
为了报耶律景深被俘之仇,辽国人趁汉人过年,大年初一夜间在北境全线攻打大安。
辽东镇总兵宋越与新任蓟州镇总兵李耀庆两军联合,多次击退辽军进攻,与辽国军队在辽国境内的碎蜂河谷对峙。
宋甜听着金云泽的讲述,回忆着前世之事。
前世到了三月,朝廷派了名臣苏中和过来与辽人谈判,最终确定了开放互市的条例,张家口堡成为互市的桥头堡,越来越繁华,成为北境名城。
后来大安与辽国间摩擦不断,战争从未真正停息过,可是作为互市的重要城市,张家口堡却繁华依旧,一直到宋甜身故,这里依旧欣欣向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