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庆在一边听了,心中感动,忍不住也开口道:“大姑娘,您放心,我和众兄弟以后就认定大姑娘了,一定会好好护着葛掌柜和货物的。”
他不善言辞,说话慢慢的,极讲义气。
宋甜没那么多花言巧语,却真诚善良,把他们这些刀口舔血的当自己人看。
江湖人讲究以心换心,以真诚换真诚。
比圆滑世故的宋志远相比,他和兄弟们都更服气聪明善良待他们真诚的宋甜,愿意跟着宋甜。
宋甜闻言开心极了:“那我等你们明年还过来!”
众人应了声诺:“大姑娘放心吧,小的明年还护着葛二叔过来!”
金云泽担心王庆和他带来的那十二个排军不够用,又拨了二十个精壮士兵护送葛二叔他们去宛州。
宋甜目送车队越行越远,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心里不免空落落的。
到了晚上,金守备在守备衙门值夜,晚上不回来了。
宋甜和谢丹在上房陪着金太太说话。
谢丹闲不住,拿了些白绫出来,裁剪成帕子,用绣绷绷着,预备在白绫上绣花。
宋甜在一边看了一会儿,见谢丹绣的桂花甚是玲珑可爱,便也裁剪了一方帕子:“嫂嫂,我也绣一方帕子。”
金太太笑着问她:“甜姐儿,你打算绣什么?”
小炕桌上铺着红毡条,宋甜把帕子摊开在红毡条上,拿了粉饼在上面勾勒着,不知不觉就勾勒出了牡丹花的形状。
她脑海里浮现出在京城豫王府时赵臻画的那些牡丹,沉默了片刻,这才道:“我想绣牡丹。”
谢丹凑过来看:“并蒂牡丹么?”
宋甜想起赵臻,不由自主道:“不,不是并蒂牡丹,是一朵洛阳城的白雪塔,一朵宛州城的红月季花。”
在京城豫王府,赵臻曾吩咐小厮送了几盆牡丹花到她的住处,其中就有一盆白牡丹花,花名唤作白雪塔,又叫玉楼春。
白雪塔花盛开时洁白如雪,晶莹剔透,层层堆积如玲珑之塔,因此被称为白雪塔,是宋甜见过的最美、最纯净、最华贵的牡丹花。
白雪塔盛开在王府花园,就像赵臻生长于皇宫大内。
不管是白雪塔,还是赵臻,都是那样好看,那样洁净,那样高贵,那样不容亵渎高高在上……
即使两世为人,两世亲近,宋甜看赵臻,依旧像是在看高高在上的御园白雪塔,在仰视夜空中的明月。
过了半个多月,谢丹去宋甜住的东跨院做客,忽然想起宋甜绣的帕子,忙问宋甜:“甜姐儿,你绣的那个帕子呢?”
宋甜若无其事抽出了一方白绫帕子给了谢丹。
谢丹接过来一看,见上面绣的是柳间鹦鹉,便笑着道:“我怎么记得你绣的是白牡丹花和红月季花呀!”
宋甜正要把话题引开,紫荆已经从宋甜枕头下面掏出了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白绫帕子递了过来:“大奶奶,您看看我们姑娘绣的帕子!”
谢丹接过来一看,却见这白绫帕子是用浅绿丝线锁边,上面用白丝线加银丝线绣着一朵碗大的白牡丹花,花瓣层层叠叠,花心透着些绿,极为好看;牡丹花旁边,则绣着一朵小小的指甲盖大的红月季花。
谢丹:“……”
她忍着笑道:“甜姐儿,你不是说要绣一对白牡丹和红月季么?一个这么大,一个如此小,如何能称得上‘一对’?”
宋甜垂下眼帘:“对啊,京城白牡丹和宛州城红月季,如何能做一对呢?”
谢丹聪慧得很,觉得宋甜这话说的有些怪。
她思来想去,想起那个天仙般的宋百户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登门了,又忆起自己当年在闺中时的一些女儿心态,朦朦胧胧有点猜到了,便温声道:“有句话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你觉得京城白牡丹和宛州红月季不搭配,可也许白牡丹觉得红月季就是好看呢!”
“白牡丹心里在想什么,别人不问又怎会知道?”
宋甜思索了良久,最后笑嘻嘻道:“那我重新绣吧,这朵红月季花太小了,我绣成一大簇,簇拥着这朵白牡丹好了!”
她起身拿了绷子和针线,又取了粉饼,这就开始勾画底图。
不管在赵臻心里,她重不重要,她只管做自己就是。
前世赵臻也不见得喜欢她,不也得了消息就去见她,甚至抱起满身血污的她离开,把她入殓安葬么?
原来是她自己起了贪心,妄想得到更多啊!
想通之后,宋甜把那一簇红月季花绣完,就继续忙碌她的收购张家口堡房产的事业去了。
张家口堡一直作为北境对敌的堡垒存在,城中除了官员和军人的家眷、来参加互市的商人,本地的居民并不多,城中房产甚是便宜。
宋甜上午刚放出风声,声称要买十字街附近的商铺并一个宅院,下午就有人来寻她卖宅子。
宋甜花了二十多天时间,终于看中一个三进的宅子买了下来。
这宅子原是林总兵的府邸。
林总兵前些时候因故调离张家口堡,离开前把宅子卖了。
宅子距离金宅不远,由外到里总共三进院子,由东边一个回廊相通。
各房里都铺有地龙,烧起地龙,每个屋子都很暖和。
宋甜把收拾新宅的任务交给了秦嶂秦峻兄弟。
转眼就进入了腊月。
很快就要过年了。
除夕这日,金太太按照宛州风俗,带着宋甜在厨房里调了荤素两种扁食馅,预备包荤素两种扁食,等金云泽和金海洋父子到家,阖家煮扁食吃团圆饭,一起熬年。
谢丹的肚子已经有些明显了,金太太不让她做活,让她回房歇着。
谢丹闲不下来,就扶着丫鬟,在庭院里看小厮贴对联。
她正指挥着小厮把贴错的对联换回来,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抬头看去,原来是金海洋同一个身材高挑容颜清俊的少年绕过影壁,一起走了进来。
第71章 除夕之夜得知升官 赵臻眉……
谢丹下意识就要回避, 忽然想起北境民风自由,不像宛州那边讲究男女大防,女眷不能见外男, 略顿了顿,扶着丫鬟迎上前去,含笑道:“大郎回来了。”
金海洋一直在边境巡视, 有好几个月没回家了,乍一见到妻子也是欢喜, 忙介绍一边的少年道:“这是我的同僚林游击。”
又向林游击介绍谢丹:“拙妻谢氏。”
林游击约莫十九二十岁模样,虽是武将, 却肌肤白皙,形容俊秀。
他与谢丹彼此见了礼, 口称“嫂嫂”, 称金海洋为“大哥”,十分亲热。
谢丹示意金海洋引着客人去外面厅堂坐, 好让人奉茶,金海洋却笑着道:“我和林二弟是过命的交情,自是通家之好, 不用回避——对了, 娘呢?”
谢丹怀疑眼前这位俊秀的林游击,就是前些时候请崔参将太太来说媒的那个林总兵之子林游击, 先回答金海洋:“娘和大姐儿在厨房包扁食, 厨娘是本地人, 调不出咱们老家那边的风味。”
她又含笑看向林游击:“不知前些时候调离辽东镇的林总兵——”
“林总兵乃是家父。”林游击彬彬有礼答道。
谢丹正要说话, 金海洋却已经引着林游击往厨房方面走:“我先去看娘去!”
他带兵在外巡视,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娘亲了,娘还不知怎样想他呢!
金太太得知金海洋回来, 急急洗了手,和宋甜一起从厨房出来,恰好在厨房院子门外遇到了。
林游击见了宋甜,俊脸微红,垂下了眼帘。
宋甜只顾看表哥,倒是没注意林游击。
她见表哥黑了些,似乎更高更壮实了,看起来神采奕奕,生机勃勃,心中也是欢喜。
彼此厮见罢,谢丹搀扶着金太太,金海洋招呼着林游击,一起去了上房明间。
宋甜却没有过去。
今晚是除夕,阖家吃年夜饭,她留在厨房看厨娘准备年夜饭,等舅舅回来,就可以开席了。
待一切齐备,宋甜正在挑选年夜饭用的酒,谢丹扶着丫鬟过来了:“父亲回来了,让她们准备摆饭吧!”
宋甜闻言,当即不再犹豫,定下今晚酒席就用北境这边特有的奶-子酒,让厨娘去热一下,自己和谢丹在这边等着。
她想起席面的安排,忙问谢丹:“嫂子,席面得分男女两席吧?”
若是只有金家人,自然是全家坐在一起吃团年饭了;如今多了林游击这个外人,分席更方便些。
谢丹点了点头,道:“到时候母亲、你和我一席,摆在上房明间;父亲、大郎和林游击一席,摆在东厢房。”
她担心宋甜生金海洋的气,当下解释道:“你表哥不知道林游击曾经托人来求亲之事,这才带着林游击过来的。你表哥在边境巡视时,遇到一股辽人马贼,敌众我寡,幸亏林游击带着士兵赶到,赶跑了那股马贼。两人是同僚,你表哥觉得林游击为人志诚,值得结交,想着林总兵阖家搬到沧州了,只余林游击孤零零一个在张家口堡,就邀请他来咱家过年。”
宋甜听表嫂絮絮解释着,不由笑了起来,挽住谢丹,道:“我才不在意呢,我长得好看,以后应该还会有人来求亲,难道从此以后我都避着走么?大大方方相处就好了呀!”
见宋甜如此洒脱,谢丹这才放下心来,道:“你这样说,我就不担心了。”
宋甜伸手隔着白绫袄摸了摸谢丹隆起的腹部,笑盈盈道:“嫂子,林游击救了表哥,我还得谢谢他呢!”
“对了,我哥知道嫂嫂有了身孕么?”
谢丹有些羞涩:“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宋甜笑了起来:“我表哥若是知道,一定会欢喜极了!”
她忍不住问谢丹:“嫂嫂,那个林游击大名到底叫什么?”
谢丹道:“我听着似乎是叫林琦,字青玉。”
她想起金海洋让她帮着打听附近有没有院落典租,似是要帮林游击典一座宅子居住,便问宋甜:“我记得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张罗着买宅子,如今买到没有?”
宋甜笑了:“我买到了三个宅子,其中有一个就是林游击家的老宅,距离咱家最近,我买下来后,让秦嶂和秦峻哥俩在那边拾掇,还没去看,过完年你和舅母陪我看看去。”
虽然舅舅一家待她很好,可是明年开春,葛二叔带着制镜师傅等一大群人来到,金宅哪里够住?
再说了,表嫂明年要养胎生产,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而明年宋甜的生意就要铺开局面,到时候一天到晚人来人往,货来货往,人嚷马嘶的,委实太吵闹了。
因此宋甜预备过完年就搬出去住。
谢丹笑着答应了下来,把宋甜的话记在心里,预备晚上再跟丈夫说。
这时厨娘来回禀,说酒热好了。
宋甜就吩咐道:“开始上菜吧!”
一时酒菜齐备,男女两席都开始饮酒。
酒过三巡,金海洋带着林游击来给金太太敬酒。
宋甜坐在席间,趁机打量林游击,见他生得肌肤白皙,面如冠玉,甚是清俊,不由在心里赞叹了一声:这林游击生得着实不错!
林游击饮了些酒,眼皮微红,鼓起勇气和宋甜说道:“宋姑娘,先前的事,是在下莽撞了,真是对不住!”
宋甜见他把话说开,很佩服他的坦荡,当下道:“不知者不怪罪。林游击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林游击听宋甜这样说,有些激动,涨红着脸道:“黄杨屯之战,我爹他……他对不住宋总兵,我已经代我爹向宋总兵道歉了。”
“宋总兵?”宋甜诧异道,“是宋百户么?”
林游击也愣住了:“宋百户已经荣升为总兵,接替我爹,负责辽东镇的防卫——宋姑娘不知道么?”
宋甜脸上的微笑瞬间凝滞:“我还真不知道呢!”
原来近三个月没见,赵臻已经荣升为总兵了,而且管辖区域就包括张家口堡,他却一次都没来看她。
彼此距离这么近,他却不肯来。
赵臻可真狠啊!
宋甜的心阵阵蹙缩,难受极了。
她竭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又敷衍了两句,这才坐了下来。
金海洋和林琦离开之后,宋甜端起一盏酒,一饮而尽。
这种奶-子酒喝起来甜甜的,带着甜蜜的奶香,后劲却足。
金太太已经察觉到宋甜的异常了,见宋甜又斟了一盏饮下,忙拉住了宋甜的手,把酒壶拿开,道:“这酒后劲大,你别再喝了。”
谢丹也试着宽慰宋甜:“甜姐儿,宋总兵刚升了职,一定忙碌得很,他又年轻,单是那群老兵油子就不会服他,总得慢慢收拢人心。等他闲下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
金太太没有说话。
如今宋总兵就在城中,却看都不看甜姐儿,连个消息都不曾传来,可见待甜姐儿也不够用心。
如今就这样,以后可怎么办呀?
宋甜大大杏眼似蒙着一层水雾,亮晶晶的。
她拈着空酒盏,笑容灿烂:“舅母,一家人难得在一起,我想再饮一杯!”
宋甜心口空空的,难受得很。
她酒量差,喝点酒就想睡觉,正好喝几杯酒回去蒙头大睡,忘记烦忧。
金太太拗不过她,只得亲自给她斟满,看着宋甜饮下,便让丫鬟把酒壶酒盏都收走了。
用罢饭,宋甜有了酒意,扶着紫荆回东跨院了。
金太太把林琦安置在外院金海洋的书房歇下,等金云泽回来,问起了宋百户荣升宋总兵的事。
金云泽默然片刻,道:“宋总兵如今是我的顶头上司,他不提甜姐儿,不提亲戚关系,也不提到咱家看望甜姐儿之事,我也就没有和你娘们提。”
金太太还不知道宋百户的真实身份,纳闷道:“宋百户不会是荣升了总兵,嫌弃咱们甜姐儿配不上他了吧?”
金云泽过了一会儿方道:“且等着瞧吧,若他真是这样想的,那他也配不上咱们甜姐儿,断了就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