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黄的射灯印在镜子上,洗手间里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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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下雪了。
夏时初捧着热水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望着屋外白茫茫的世界,思绪有些放空。
许是昨晚KTV出来等车时在外面受了凉,她今天起来就感觉全身都很痛,尤其喉咙,火辣辣的,肋骨下方也疼,类似久咳后的反应,吸气都一阵酸软。
她直接在项目群里@盛怀扬请了假,他就回了一个字——【好】。
连了两杯热水,夏时初准备钻进被窝再睡一觉,沈书周却来了电话。
“听说你感冒了?怎么样?严重吗?”
“还好,就是嗓子痛。”她哑着嗓子说。
沈书周一听她嗓子哑成这样,赶忙贴心地说,“你嗓子不舒服就不要说话,我跟你发微信吧。”
【除了嗓子痛,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有没有去看医生?】
【已经吃过药了】
沈书周:【那你多喝热水,多休息。】
【正准备睡觉】
【抱歉,打扰你,你赶紧睡,勿用回】
他这人总是这样温文有礼,不过,她觉得有必要找个时间跟他说清楚。
夏时初牵了下嘴角,还是回了句,【谢谢】
她其实没有吃药,哪哪儿都痛,只想睡觉,只是怎么越睡越冷呢?
她裹紧被子,闭上眼,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醒来,却觉得浑身更加无力,身上也是汗啧啧的,额头个脖颈一模全是汗。
她觉得自己这次感冒得可能有点厉害。
房间内拉着厚厚的遮光窗帘,不知今时是何时,她摸过枕头边的手机一看,发现居然已经是下午2点多,她这一觉竟睡了这么久。
从早到现在,她滴水未沾,这会胃里空落落的,还有点反胃感。
她挣扎着起身,头一阵眩晕。靠在床头坐了好一会儿,慢慢熬过那阵难受,这才重新拿起手机,先问服务中心能否送餐,被告知“餐厅已经结束供应了,最早需要4点才能再配餐。”
无奈,只能打开外卖平台。
西城的外卖不如北城发达,能接单的商户并不多,她想喝白粥,可最近的商家也要一小时才能送达。
她怕自己饿不到那个时候,只能随便找了个配送最快的商家,点了一碗蛋炒饭和萝卜汤。平台显示送达时间需要30分钟,她晕乎乎地靠在床头翻微信,仅仅一个上午,收件箱里已塞满信息。
她一条条往下翻,视线看到某条时,顿了下,是盛怀扬的,头像上有个小小的数字2。
第一条是8点多,他说:【药在门口】
第二条是12点多,问她:【吃药】
她盯着屏幕,勾了下唇,清空消息。
肚子实在饿得不行,她挣扎着爬起来,走到水吧翻出一包饼干,准备先填下肚子,正撕开包装,门铃响了。
咦,外卖到了吗?还挺快的。
她捏着饼干去开门,透过猫眼望外瞧,发现门外站着的竟是沈书周。
她拉开门,“你怎么来了?”
“是不是吵醒你了?”沈书周不答反问。
“没,我已经醒了。”她用身体别着门,视线落在他手里的袋子上,直觉那是给她送的东西。
果然,下一秒,沈书周已道,“给你送点吃的,罗汉果炖雪梨,听说对嗓子好。”
“你做的?”她吃惊。
沈书周摇头,面上有些赧然,“不是我,是我妈。”
话落,似是怕她不悦,又慌忙解释,“我只说学生不舒服,让她帮忙炖一点,没说别的。”
夏时初被他逗笑了,“你说送给学生?你妈没问你女生还是男学生吗?”
沈书周想了下,如实点头,“问了。”
“那你怎么说?”
“我跟她说女生。”他想想补充道,“主要男生好像也不需要这个。”
他的意思是,男同学大多比较糙,没那么娇弱,真有个感冒发烧嗓子疼,灌两杯感冒冲剂就好了。
夏时初脑子却转得特别快,“你不担心你妈觉得你搞师生恋?”
沈书周愣住,默了半晌终于绕清了里面的逻辑,瞬时红了耳朵。
“我……我没想那么多。”他没告诉老妈是炖给夏时初,就是怕她问东问西,想太多,但现在回忆当时老妈的表情,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不可言说的兴奋。
夏时初断言,“你妈肯定误会了。”
沈书周摸了摸鼻子,十分不好意思地嗯了声。
笑过,夏时初将他请进房间。进来前,沈书周还犹豫了一下,“方便吗?我其实就想送给你就走。”
“没啥不方便,进来吧。”
换成别的男人,她肯定不可能引人进屋,但这个人是沈书周,她莫名觉得特别踏实和安全,甚至萌生出一种,要非礼也是自己非礼他的错觉。
“对了,这个放在门口,应该是给你的吧。”沈书周递给她一个小袋子。
夏时初接过来,发现里面除了药,还有一盒牛奶和几块清蛋糕,她看着里面的东西,心里有个地方软胀软胀的。
第29章 老婆,我升职了(原26……
沈书周将带来的保温盒拿出来, 打开发现母亲不仅炖了雪梨汤,还在中间那格装了燕麦小米周。
金灿灿的小米配上燕麦的清香,让夏时初食指大动, 本能地咽了口口水。
“你没吃饭?”沈书周问。
她点点头,望着饭盒里的食物,“刚醒, 点了外卖还没到。”
“那你赶紧吃点。”沈书周将勺子递给她,先端了那盒小米粥到她面前。
夏时初是真饿了, 三下五除二就解决完那盒粥,当然不忘夸赞沈母的手艺, “烧得很好吃。”
“是你饿了。”沈书周递给她一张纸巾,“我妈厨艺很一般, 平时我们都是吃食堂。”
“这么说, 真是太麻烦你妈妈了。”
“没事,偶尔一两次, 她也乐意的。”沈书周想到接到“请求”时,老妈的反应,都不能局限乐意了, 那是相当兴奋, 尤其在听闻是给“女生”的时候,一个劲笑着说, “没问题、包在老妈身上。”
雪梨汤炖得多, 装在保温盒的下格, 满满一大桶。沈书周怕她一次性吃不完, 就盛了一些到小碗里,“尝尝看,够甜不?梦蝶说你喜欢甜食, 我们特地多放了点冰糖。”
“谢谢。”夏时初舀了一勺喂进嘴里,甘甜入喉,又带着微微的凉意,沁润到她火辣辣的喉咙,说不出的舒爽。
“好喝!”她甜甜地笑了笑,埋头一勺一勺喝起来。
沈书周站在桌边,看着她吃得开心,也跟着开心,心念,晚点回去让老妈再炖两盅。
叮咚,门外突然门铃响起。
夏时初咬着一块雪梨道,“应该是我点的外卖。”
“你吃,我去帮你拿。”
她点点头,继续埋头享受美味。
没多久,耳边传来开门声,接着是沈书周略略吃惊的声音,“盛总?”
听到声音的夏时初抬起头,抬眼看向门口。
盛怀扬?这个点,他不是应该在中天吗?今天上午有中介协调会,他这个主持和总负责怎么回来了?
沈书周却被盛怀扬手上的袋子吸引了目光,“你也是给时初来送吃的?”
盛怀扬淡淡地嗯了声。
沈书周笑笑,侧身让出路,同时回头问夏时初,“时初,你要不要再来点,这家店的点心很好吃。”
盛怀扬脚步未动,似是在等夏时初的回答。
房间里,夏时初咬了下唇瓣,“不用了,已经吃饱了。”
沈书周应是没料到她会直接拒绝,脸上闪出一点尴尬之色,帮着解释,“她刚喝完一碗粥,要不先放着,等下她饿了再吃。”
盛怀扬勾了下嘴角,将袋子递给沈书周,视线朝里轻飘飘地扫了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走进对面的房间。
嘭,关门声响起。
又一道关门声响起,沈书周把袋子拎进来放在桌上。
“你真的不再尝尝吗?这家店的东西真不错,平时吃饭都要等很久的位。”
“盛总应该排了很久队才等到的,你要不趁热尝尝?凉了就没那么好吃了。”
“太饱了,吃不下。”夏时初咬着搪瓷勺子,极慢极慢地吸着里面的汤汁。
沈书周不再多劝,“那我就不给你打开了,晚点你想吃时让服务中心帮你热一下。”
“嗯。”
她慢吞吞地喝完一碗雪梨汤,沈书周去洗手间把餐盒洗好,装袋,准备告辞时,门铃又响,这次倒真是点的外卖,包在一个廉价的白色塑料餐盒里,隔着袋子都透出油腻腻的葱香味儿。
“这个就不吃了吧?”沈书周问。
“好。”
“我给你带下去。”他站在门口,望着她略显苍白的面孔,“你脸色还是不太好,等下吃了药再睡一觉。”
夏时初点头。
“这两天如果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跟我说,我让我妈给你做,或者我去给你买。”他顿了下,继续道,“这几天我都会回市中心,有任何事都可以联系我。”
夏时初再次点头。
看出她蔫蔫的,沈书周不再打扰,拎着那袋饭汤告辞。
关门声后,夏时初双手环抱膝盖坐在椅子上,目光盯在桌上的纸袋上,有些发神。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声再起。
她偏开头,看向紧闭的门,脑中隐隐猜到来人是谁。
门外的人似乎也知道她能猜到,铃声过后,是手指叩门声。
夏时初唇抵住硬硬的膝盖,盯着那道门,没有任何动作。
敲门声渐止,她耳尖地听到了门外人离开的脚步声,还有对门投来的关门声。
不多久,手机亮了下。
屏幕提示着信息的内容——【把药吃了,袋子里有喉糖。】
心底有根弦啪地崩断,她头靠着臂弯,唇角勾起一个苦笑。
她有多讨厌吃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肯碰,她喉咙痛爱吃喉糖……
明明他什么都还记得,明明他肯为了她专程去排队买一份点心,可是他始终却止步于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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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介协调会第二天,盛怀扬离开西城。
他走的那天凌晨,在组群里留言说会坐最早的航班回北城,接下来的工作由夏时初全权负责。
夏时初秒回了一个【收到】
其余三人犹豫了下,也纷纷跟了句回复。
姜呈作为助理,本是应该跟他一起回去,但被交待,“你留下来配合她完成技改的内容再走。”
姜呈应好,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句,“师兄,你跟夏师姐……”
盛怀扬垂眼,唇角向下抿着,冷淡而沉默。
姜呈在心里叹口气,师兄到底在犹豫纠结什么,眼看着前两天好像“和好”了,这两天怎么突然又冷下来,反反复复的,完全不符合师兄的行事作风。
哎,谈恋爱是不是会把人谈得智商为负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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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半个月,夏时初带着团队扎在中天做高管辅导和尽调,时光飞逝,转眼就快到元旦节。
趁着中天放假,夏时初也放大伙儿回去休息。
乔霏霏和孙思婕两个姑娘决定利用这两天去周边逛逛,姜呈觉得跑来跑去麻烦,也选择留在西城。
夏时初约了个意向客户,加上元旦后有个项目要报辅导,便独自一人飞回北城。
飞机起飞那阵颠簸时,她望着旁边空着的位置,有些恍惚。
知道她回了北城,谭丫丫约她“跨年”。
“朋友盘了个小酒吧,在后海,我定个位置,再叫上沈梦蝶,咱们嗨一嗨。”
“行。”夏时初爽快答应。
岁末,来跨年的人很多,座无虚席,驻唱歌手不时邀约客人上台献唱,好不热闹。
三人选了个角落的位置,沈梦蝶还未断奶不能喝酒,夏时初过敏也不敢喝,就剩下谭丫丫捧着个啤酒瓶,独酌。
“你过敏还没好?”谭丫丫问。
“不知道,最近都没喝过。”她如实道。
“去企业也没喝?”谭丫丫讶异。
夏时初嗯了声,脑子里滑出这几次盛怀扬替她挡酒的画面,不觉弯了下唇,“他护着我。”
“他?”谭丫丫听出点不对劲,“盛怀扬?”
“嗯。”
“不是吧。”沈梦蝶皱眉,“你特么别说跟他和好如初了。”
“没。”
“什么状况?”谭丫丫觉着不太对,“发生什么了?我总觉得你俩这么天天凑一块,很别扭,迟早得整出点问题。”
“你看她这样,哪用迟早,是已经。”沈梦蝶推她,“说吧,你们在西城都发生了什么鬼哭狼嚎的故事。”
夏时初把这大半月的事一一道来,重点讲了自己心态的变化。
“也就是,你现在还喜欢他,但是又想通了,不想再患得患失,被他牵着鼻子走,对吧?”谭丫丫总结。
“差不多。”
“那他呢?他什么态度?”
“他还喜欢我。”她答得很笃定,“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怎么做。”
这段时间,她留在西城,空闲就会想他们重逢这两个多月的事。从起初混乱的情绪抽身后,很多事也渐渐清晰起来,这里面自然包括他克制压抑又别扭的感情。
她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他跟自己一样,旧情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