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您老人家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就想明白了一件我早看出来的事?那还真是挺棒棒呢!
按捺住排山倒海的腹诽,宋元白三分抽搐七分心酸道:“三公主那样的美人,男人喜欢她很正常罢。那,你俩如今是怎么个情况?”
祁炎想了想,沉静道:“独处一室。”
啥?进展这么快?!
宋元白这会儿真惊讶了,还有点儿慌,心想祁炎之前不近女色,应该没有床笫之事的经验,该不会是来向自己取经的罢?
可问题是,自己也无那方面的经验啊!
宋元白虽招女人喜爱,能在狂蜂浪蝶中游刃有余,却并未越过底线。谈谈风月尚能勉强应对,真刀实枪的可就不成了!
若现在告诉祁炎实话,不久等同于告诉他之前那些言之凿凿的“策略”,都是从自己瞎琢磨出来的么?
不成,决不能暴露自己‘纸上谈兵’的事实!
宋元白干咳一声,装作风月老手的模样道:“我那有几本绝妙的图册,关于促进夫妻之事的,要不……你拿去学习?”
那些东西,祁炎有幸在纪初桃的书房里观摩过一次。
无甚意思,画里的女人没有纪初桃一根头发丝来得诱人,遂拒绝:“不必,我自会应对。”
当他喜欢上一个女人时,靠近取悦她便仿佛成了一种本能,根本无需什么策略、学习。
见祁炎如此,宋元白便知他有了主意。
祁家人都是死脑筋,认准一个人后就九死不悔,祁炎也不例外。
可如今身处漩涡之中……
宋元白也不想泼兄弟冷水,迟疑许久,还是善意提醒道:“你若要娶三公主,要么舍下兵权,要么就只能……”
要么只能推翻现有的一切,建立一个能被他掌控的朝堂。
后面半句大逆不道,宋元白惫赖一笑,没有说出口。
二人心知肚明。
“我们可以合作,祁将军。”
不自觉想起昨日在纪姝府中,李烈对他咕哝的那句北燕语。
琅琊王,北燕……祁炎知道自己迟早会做出最后的抉择,但不管哪个抉择,都必须有她。
……
纪初桃被诏进了宫,是关于今年的躬桑礼。
按本朝旧例,先农和躬桑二礼当由皇帝、皇后分别完成,但皇帝纪昭年幼未娶,后宫虚设,躬桑礼一向由纪妧代劳。
“北燕残部蠢蠢欲动,委实抽不开身。除夕宴你表现不错,这次躬桑先农,便由你和皇帝一同完成。”
长信宫中,纪妧对纪初桃道。
一旁,纪昭有些担心的样子:“长姐,郊外艰苦,人员冗杂,三皇姐并未出过皇城,会否吃不消?”
近来经历许多,纪初桃已懂事不少,何况大姐将躬桑这样关乎社稷的大事交给她来做,亦有助于提高她在民众之间的声望。
想到此,她微笑道:“没事的,陛下,我能行。”
“那便这般定了。”纪妧一锤定音,纪昭只好悻悻作罢。
躬桑前,需沐浴斋戒三日。
二月底,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宫门出发,内侍、宫女、命妇,各分为两拨,随着皇帝和长公主的仪仗队前往城郊设好的桑田之中祭祀行礼。
春日融融,巍峨的城郭倒退远去,大片大片的绿意铺展眼前。
纪初桃换了一身庄重的礼衣,乌发绾起,头戴沉重的花冠,于颠簸的垂纱辇车中撩帘望去。
辇车旁,祁炎腰挂公主府令牌,骑在一匹四蹄踏雪的黝黑骏马之上,身上落着薄薄的日光,虽然已经相处了这些时日,但乍一看去,仍是会被他极具冲击性的外貌所惊艳。
那浑身冷冽沉稳的气度,非常人能及。在山水之中尚能如此,不知疆场之上,又会是怎样不可一世的风姿。
路途无聊,纪初桃不小心走了神,直到祁炎察觉到她的目光,隼目一转,幽沉的视线对上她的,比阳光更为夺目炙热。
纪初桃被烫着似的,忙不迭收回视线,放下车帘挡住了他的回视。
祁炎捏着缰绳,眼里划过戏谑而内敛的笑意,若无其事地策马靠近她的辇车,从马臀驮着的包袱中翻出一个油纸包,然后就着马背俯身,从辇车垂帘中递了进去。
纪初桃一愣,下意识接过油纸包。辇车颠簸,两人的指节轻轻擦过,微痒的触感。
打开一看,竟是软糯晶莹的柿子糕。
纪初桃忙合上油纸包,瞥了眼身侧打盹的挽竹,挑开车帘的一角轻声道:“你给我这个作甚?”
祁炎嘴角一勾,侧颜硬朗,一手执剑一手捏着缰绳道:“殿下天还未亮便准备躬桑事宜,怕殿下饿,准备了些吃的。”
大概是骑在马背上的缘故,纪初桃看他都觉得高大了许多。
他以前冷冰冰时尚不觉得,偶尔一笑便如春风化雪,骨子里透出的桀骜可靠,让人移不开眼。
纪初桃的确饿了,咽了咽口水,忍着笑肃然道:“本宫斋戒着呢,需等午后升席酬酢方能进食。”
祁炎面不改色:“臣给殿下挡着,无人知晓。”
纪初桃软软瞪了他一眼,迟疑片刻,放下车帘,脑袋缩了回去。
巳时,抵达郊外桑田穹庐。
此处三面环山,绿意盎然,偶见白鹭飞过。山脚一片草地,设有高台穹庐,周边散落着几十顶白蘑菇似的帐篷,专供命妇和侍臣休憩。
田间小路崎岖,纪初桃拖着繁复的礼衣下车,一个没踩稳,身体一歪,被一只大手及时托腰稳住。
祁炎扶稳她,而后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嘴角,露出一个微痞的笑来。
纪初桃一愣,顺势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摸到些许柿子糕的碎屑。
不由脸一红,命宫婢取来帕子仔细拭净嘴角,方朝着穹庐而去,命尚宫奏乐祭祀。
午后用过馔食,长公主和皇帝便要分别下地劳作。
长公主率领命妇用金钩采桑喂蚕,皇帝则先农耕作,虽说只是形式而已,并不需要真的耕田犁地,但对于养尊处优的天子来说,在太阳下来回走动几个时辰也是够累的。
纪初桃行了采桑礼,正与命妇们劳酒,便忽闻田间一阵骚乱。
有太监匆匆来报,焦急道:“殿下,陛下中热昏厥了!”
营帐内一片哗然,纪初桃忙放下酒盏器皿,皱眉镇定道:“慌什么?快传太医。”
于是众内侍将昏厥的小皇帝抬入营帐歇息,打水的打水,熬药的熬药,一片混乱。
祸不单行,傍晚天色骤变,阴风阵阵,恐有大雨。
皇帝又生病了,不宜劳顿,太常寺和尚宫的人议论之下,建议就地扎营过夜,明日雨停再回宫。
皇帝的暑热已经消退了,人还睡着,纪初桃命内侍好生照料,自己便拖着疲乏了一夜的身子出了营帐,呼吸一口雨前潮湿的空气。
出行前并未做好过夜的打算,许多东西都未带齐。纪初桃让宫婢回营帐铺床烧水,自己则独自前往前面的小溪旁散心。
小溪并没有多远,何况周围有禁军巡逻,五步一岗,并不担心有危险。
纪初桃在溪边蹲下,掬了一捧清水泼在脸上,洗去一天的劳累黏腻。正舒服地喟叹一声,却忽闻不远处也有水声而来。
火把明灭,借着夜色初临前昏暗蒙昧的光看去,只见上游浅溪处站了条熟悉高大的影子,衣裳褪至腰间,赤着上身,在水中沐浴。
方才太累,心思涣散,竟没有发现!
正犹豫着要不要偷偷溜开,那影子却是听见了动静,忽地转过身来。身上清冷的水光闪现,勾勒出一身令人血脉偾张的肌肉线条……
纪初桃倒吸一口气,下意识起身要走,却踩到繁琐的礼衣裙边,又墩地摔坐回原地,痛得闷哼一声。
“殿下。”熟悉而略显紧张的声音,是祁炎。
纪初桃保持着蹲坐的姿势仰头,眼睁睁看着男人一边穿起那件因湿透了而显得薄可透肉的衣裳,一边涉水大步而来。
跳跃的火光勾勒着他矫健结实的身躯,线条清晰,仿佛夜色中一只摄魂夺魄的雄性水妖。
第36章 春雷 世间极品祁……
祁炎俯身的时候, 湿发自肩头垂下,有水珠顺着他挺直的鼻梁滴落,夜色中透出晶莹的光。
她忽然想起, 二姐曾经在宴会上点评祁炎:“祁炎那样容貌身段的少年,本就是世间极品。”
当时不解其意, 现在看到夜色下带着一身湿寒水汽的英俊男人, 她忽然有些懂了。
这样紧实而不夸张的身形, 不是那些力求飘逸的柔弱文人可比拟的。
又累又震惊, 她竟忘了将视线挪开,直到一颗水珠顺着祁炎的手滴在她挽起袖口的小臂上,凉得人一哆嗦。
祁炎朝她伸出一只骨节修长的手, 弯腰躬身的样子如同蓄势待发的豹,朝她清冽道:“殿下,地上凉。”
鬼使神差的, 纪初桃在那样透亮的眼眸逼视下, 不自觉伸手搭在他的掌心。
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轻松拉起, 站了起来。
祁炎的身体到底是什么做的?泡了冰冷的溪水,他的手掌依旧如此炙热。
他白色的中衣浸了水, 有些清透,锁骨以下结实饱满的地方,一块一块分明的……纪初桃只扫了一眼就没敢看下去。
她视线飘忽了片刻,才想起自己的手还在男人的掌心, 便小力气抽了抽, 道:“多谢小将军。”
然而祁炎未曾松手,反将她柔嫩的指尖往自己面前拉了拉,借着营帐外昏暗的火把光芒瞧了片刻, 皱眉道:“殿下受伤了。”
纪初桃一怔,凑过去看了看,掌心果然有些破皮发红,沾着些许细碎的沙土,大概是方才受惊跌坐在地上时,被突起的碎石蹭破的。
“破了一点点皮,并无大碍……”纪初桃微微一笑,下意识抬眸,随即怔住。
她方才只顾着伸长脖子看掌心的伤痕,完全没发现祁炎也垂着头,两人的额头都快抵在一起。
从这个角度望去,祁炎额头饱满,眉骨突出,鼻梁至下颌的线条极其流畅漂亮。他的脸略瘦,轮廓并不生硬,这样的长相本是偏精致的,偏生长了一双极为桀骜的眉眼,给他添了几分硬朗的男人气。
被溪水浸成一绺绺的睫毛半垂着,闪着清冷的水光,眼下落着一大片阴影。
以前怎的没发现,褪去锋利的敌意,祁炎其实很细心俊朗?
正入神间,掌心传来微痒的触感,是祁炎拉着她的手,顺势用拇指轻轻拂去她伤口周围的细小尘土。
他常年习武练兵,年纪虽轻,指腹却积累了薄茧,落在纪初桃幼嫩的皮肤上,有些许粗粝。
他动作神情慵冷而又认真,仿佛在做一件寻常不过的事情,纪初桃却是心尖一颤,总觉得这些时日的祁炎太过好脾气,简直陌生到令人没法招架。
“殿下,床榻已经铺好啦!”远处,挽竹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
纪初桃像是被惊醒似的,倏地抽回手,回头无措地看了眼挽竹,后知后觉地红了耳尖,轻声道:“本宫回去上些药,便好了。”
说罢,不再看祁炎的眼睛,转身闷头朝挽竹行去。
挽竹奇怪地往祁炎处张望了一眼,询问了一句什么,纪初桃摇了摇头,快步朝营帐方向行去。
祁炎尚且站在溪边,衣裳湿淋单薄,目光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闻了闻,仿佛还残留着温柔的淡香。
从前军营生活艰苦,行军途中若能找到水源沐浴是件极为奢侈的事。祁炎爱干净,陪着纪初桃在太阳下采桑祭酒,夜里看到小溪便情不自禁想要下去淋浴洗濯。
然而他生性警觉,纪初桃到溪边的那一瞬,他便发觉了。偷偷看了眼专心掬水洗脸的华贵小公主,他将披了一半的衣裳又解了下去,故意褪至腰间……
果不其然,听到了少女娇气的惊呼声。
只是未料效果太过,将她吓着了,还擦破了手掌。看来,下次还是要掌握好度才行……
喀嚓——
有极其细微的脚步声靠近,祁炎眸色瞬时冷了下来。
他抬眸望去,栅栏外的火把旁站了个一袭青衣步摇的妙龄少女,手里拿着一件男人用的鼠灰斗篷。
这女人白天就在自己面前晃荡过好几次了,祁炎记得,似乎是个什么乡君。
平阳乡君留意祁炎许久了。
她祖上亦是以武封爵,听过许多大漠边关的故事,不似普通京都女子那般偏爱文臣,反而对旌旗猎猎下破敌千万的将军有着极强的仰慕。
祁炎,就是她幻想中英雄的托生,英俊又有男人味。
虽然祁家如今没落,但没关系,她并不在意这些。何况三公主也并不十分重视祁炎的样子,任他湿淋淋吹着冷风也不心疼……
若祁炎能入赘她名下,岂不比呆在公主府做一个任人欺侮的面首强?
思及此,平阳乡君有了底气,微抬下颌,抱着怀中备好的鼠灰斗篷向前,朝着发梢滴水的男人走去。
她道:“祁公子,夜里风寒,你这样会着凉的。你若没衣裳御寒,我这儿有一件干净的斗篷,可借你……”
话还未说完,男人已弯腰拾起自己搁在圆石上的外袍,抖开披上,径直离开了。
连一个眼神也未曾给她,神情冷淡至极,仿佛她只是一抹并不存在的空气。
明明……明明和三公主在一起时,他的态度不是这样的!
平阳乡君尴尬地站在原地,死死揪住怀中的斗篷,咬得下唇生疼。
夜色渐浓,山峦成了起伏的黑色剪影,蕴着翻涌的云墨。
风飞沙走石,吹得营帐呜呜作响,不多时春雷轰隆炸响,豆大的雨点三三两两砸了下来。
女眷和随臣们都挤在各自的营帐中避雨歇息,祁炎重新穿戴整齐,踏着一地疾风前往纪初桃的营帐,刚巧看见挽竹提着针线篮前来,狂风吹得她几乎站不稳脚跟。
祁炎顺手接过她手里的篮子,道:“我来伺候,你下去。”
他声音不大,却总有种不容置喙的强大气场,挽竹还未反应过来,便已乖乖交出了手中篮子,目送祁炎掀开帐篷进去。
老天,这哪里是个侍臣该有的气魄?挽竹抚了抚胸脯。